在贾蔷身上,其实也有很多谜团的。首先我们看他的身世介绍:
原来这一个各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一觉醒来珍过活,如今长到十七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
他是宁府正派,与贾蓉同辈,但父母双亡,怎么可能?
不信,我们来看宁府现在活着的正派:爷爷辈有贾敬活着,父亲辈有贾珍活着。这并没有见宁府正派现活着的人有断代的情况,他的父母又怎么可能双亡?
像贾瑞,是由祖父养着,那说贾瑞父母双亡是说得通的,但“父母双亡”二字,在贾蔷这里完全说不通。
后来我们进行深挖,知道了其中的谜团:贾蔷是由贾敬与贾珍嫡妻所生,她小贾蓉接近两岁的样子。
01
然而,我们注意到,王熙凤叫贾蓉和贾蔷去捉对她心怀不轨的贾瑞时,贾蔷是早备下了纸笔,要贾瑞写了欠条的,而一直与他同起同生同喜同好的贾蓉,一开始是不愿意要贾瑞的欠条的,是贾蔷好作歹作,贾蓉才同意了的。
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因为有前奏,书中说: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
贾瑞“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刚好,贾蔷还在学中读书,而贾蓉已经跟着贾珍跑进跑出,开始管家了。
所以从贾蓉贾蔷的不同处境来看,贾蔷抓住贾瑞对王熙凤不轨的证据,要求贾瑞写欠条,可能是对贾瑞在学中勒索他的反制,而贾蓉没有必要。因为贾蓉已在家中跟着贾珍学着管事了,所以他不会被贾瑞勒索。因此他不肯要欠条,而是想把事直接捅出去。
这样看来,王熙凤选中蓉蔷兄弟,依然是险棋一着,然而幸好有贾蔷的难言之隐在身,才助王熙凤逃过了这一劫。
闲话少说,那到底贾蔷会有什么事被贾瑞拿下,进行持续的勒索呢?
我们知道,王熙凤与贾瑞相遇,那天是在贾敬的生日宴会上。
当日,秦可卿病重,贾敬也根本没回来过生日。王熙凤吃过饭,就过来房里看秦可卿,秦可卿就与王熙凤说了许多衷肠话。尤氏与邢夫人、王夫人已经到天香楼看戏去了,尤氏就反复派人来催了王熙凤三遍,王熙凤才起身前往天香楼。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尤氏催了三遍,王熙凤却并不急,而是“带着婆子媳妇们绕到园子的便门来”,进了会芳园也是“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然后“猛然从假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这时凤姐儿
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听王熙凤这口气,显然是有备而来。王熙凤此行特别“绕到园子的便门来”,应该是与秦可卿“说了许多衷肠话”的缘故,可能是秦可卿对王熙凤有所托。
也就是说,是秦可卿约了贾瑞以贾敬生日这天为便,在这假山石后面相见。
这贾瑞看是凤姐来,便以为凤姐有意于自己,于是开始以言语挑逗,但他万想不到是,是秦可卿派凤姐来处理正事的。
至于秦可卿托凤姐所为何事,因当日贾瑞看是凤姐来,便打消了话头,我们不可知。
然而后来,我们看到贾蔷捉住贾瑞,要贾瑞写欠条的事了。结合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又有秦可卿相托,又有贾蔷非要贾瑞写欠条的事,又有王熙凤并不当心蓉蔷二人会捅出贾瑞与她的事来,我们心中一个大概的轮廊就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秦可卿和贾蔷有非份之事,被贾瑞撞见,抓住了把柄,每每在学中勒索贾蔷,秦可卿正为此事苦恼,又不便与贾瑞相见,所以她以生病为由,托王熙凤帮忙为她处理一下。
当时还耿直的王熙凤答应了,可谁知是奸计!秦可卿并未告知贾瑞,是王熙凤来处理!而秦可卿早串通好了尤氏来抓把柄!
只见王熙凤刚逃脱贾瑞的纠缠,却见
将转过一重山坡,见到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
王熙凤岂不明白!
这秦可卿与贾蔷的事被贾瑞发现,苦于无法脱身,她想摆脱困局,自然是使贾瑞陷于其中。有把柄被她拿住,那大家就扯平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秦可卿不该算计在贾府还有唯一一个肯来看她的闺蜜王熙凤。
命运使然,没有谁高过谁,王熙凤不过是几次三番虎口逃生。
王熙凤想的是,给点教训给贾瑞,让他知难而退。可这贾瑞,愣是秦可卿附体,见着凤姐,就不依不饶了。
所以凤姐只好将计就计,来了个一石二鸟,把当初秦可卿并整个宁府设计给她的,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因此,就出现了蓉蔷兄弟捉住贾瑞时,贾蔷要写欠条,贾蓉偏不要欠条的一幕。
02
秦可卿与贾蔷的事,其实书中早有透露,只是没有这一出,我们不会去注意那些细节而已。
秦钟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与香怜、玉爱看对眼。一日,他假装出去小恭,却在厕所与香怜说体已话,被金荣撞见了,金荣道:
“先得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奋起来。”
秦钟与香怜视作奇耻大辱,愤然非常,告到代课老师贾瑞那里,反被贾瑞抢白了一番。于是金荣越发得意地咕咕唧唧:
“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一对一肏,撅草根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
谁知这时,贾蔷正在一旁,听到这些话早被惹怒了。
这金荣自说自话,诽谤的是秦钟与香怜,贾蔷何怒之有?
曹公马上就有下文了:
原来这一个各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一觉醒来珍过活,如今长到十七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谣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原来这贾蔷和贾蓉“最相亲厚,常相共处”,金荣这话算是捅到贾蔷心窝子里了,平时就有“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谣诽谤主人”,早就想报复一番了,只是没能逮个正着,今日金荣落在贾蔷手里,他能逃得过一劫吗?
贾蔷如此作为,不仅为出他日之气,还为回护秦钟:
他既和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
这里的“和贾蓉最好”,可不是我们平时理解的那种最好,而是以金荣所背书的那种“最好”,然而还拉上秦钟,显然是因为秦可卿。
因为他和秦可卿也是那种“最好”,所以见有人欺负秦钟,哪里肯依!
这贾蔷俊美却残忍,聪明却阴毒,他并不动手,只是也装出小恭,唤来宝玉的书童茗烟一顿挑拨,等茗烟冲出去与金荣干起来之后,他却顿一顿脚,心下想,“也是时候了”,于是整整衣裳,向贾瑞说了声就走了。
秦钟“贴烧饼”事件,本已经过去,这样被贾蔷一挑拨,彻底大爆发,把个学堂打得个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贾蔷唱这一出,很成功,因此,他可能与秦可卿商量,针对贾瑞对他们持续的勒索,再如此这般炮制一番。
03
而“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说明贾蔷与贾蓉、与秦可卿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已经在宁府传开了,贾珍也知道了。
宁府的下人们,只敢在背后说些“小人诟谇谣诼之词”,可大家千万别忘记,在宁府,还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焦大。
焦大是家生奴才,风闻些口声,自然是怪自家人不争气,可他最愤的当数是秦可卿。可巧那日秦钟来了,晚上要送回去偏叫了他,他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里肯依,于是大叫大嚷道:
“我要到祠堂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并不是焦大醉酒骂骂而已,是真有其事。因为焦大的话出口后:
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地填了他一嘴。
为什么小厮们吓得“魂飞魄散”,要用土和马粪“填了他满满一嘴”?因为这正是“不得志的奴仆们”,专门造谣诽谤主人,背后说的些“小人诟谇谣诼之词”,如果继续由着焦大胡说,不定就会把谁吐出来,到时候大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不算贾瑞所撞见的,就仅由焦大的醉骂来分析,以当时宁府的主人算来,符合“爬灰”和“养小叔子”的有哪几个呢?
“爬灰”指的是公公与儿媳的乱伦之事,当时在宁府,贾敬已出家为道,称得上公公的,就贾珍一人,那“爬灰”的自然就是贾珍和秦可卿。
“养小叔子”是指嫂子与丈夫兄弟的非份之举,贾珍没兄弟,那尤氏就排除在外了。而贾蓉有一个兄弟,那就是贾蔷,所以“养小叔子”的重任就落在了秦可卿身上。
秦可卿两次都中标,怪不得天怒人怨,焦大听见要送秦钟就怒气冲天了。秦可卿见此种情形,所以不久就因思虑过重,生了重病,因为你无论如何优秀,毕竟人言可畏呀。
秦可卿生病,刚开始可能是装病,但后来可能真生病了,不过张友士来之后,第二年春她的病好了,成功将凤姐的权力逼回荣府贾政那一房的一亩三分地,她掌握了整个贾府的话事权。
而等到她掌家三年,死时对王熙凤的一番训话,早没有了侄儿媳妇对婶子的卑微,却是充满了当家人的威势。
总结
秦可卿设计王熙凤,一为脱困,二为权势,她就是那个既要还要又要的那个贪心人,无奈尤氏、贾珍、贾蓉都做了她的帮凶,只是贾蔷因有把柄在他人之手,破坏了她的一石二鸟之计,王熙凤才得以侥幸在鬼门关闯了出来。
秦可卿的判词:
情海情天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可见她既逃不开情感的纠缠,也抵御不了欲望的侵袭,更忘不掉对权势的追逐,正是她掀起了两府争斗的开端。
她与贾敬犯禁,与贾珍乱伦、与贾蔷非份,更有麀聚之疑,连猫儿狗儿打架都还要丫鬟们好生看着,难怪瑞珠会“触柱而亡”,宝珠会“求作义女”。
在她的淫威下,有几个人能幸免?她不死,真是天理难容,正如死后的尤三姐对尤二姐说的那番话:
“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