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有时候真是说不清楚，一步错，可能步步错，但有时候阴差阳错，又会把你推到一个不一样的路上。

我今年快七十了，早已退休在家，偶尔翻翻老照片，脑子里经常跳出来那段退伍后的日子。唉，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啊。

那是76年，我参军四年，退伍回来，分配到县里的肉联厂工作。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谁都知道肉联厂是个“铁饭碗”，又能分肉又能拿票，村里人听说了都羡慕得不得了。

可谁能想到，就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报道的时候，突然被通知，我的名额被改了！肉联厂没我的份了，非得让我去个穷得叮当响的发电厂。

这事搁谁身上不窝火？家里人也替我抱不平。可天意弄人，没成想，这一步，反倒让我走上了另一条路。

小时候，我出生在湖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里兄妹三个，我是老大，打小就知道家里不容易，能多干点活就多干点。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日子都差不多，吃饱穿暖已经算是过得不错了。可我们家还要差点，爸妈地里的收成都要供我们读书，日子更紧巴。

别看我爹一辈子没念过书，但他一直教我们：“穷不要紧，心要正，命要自己争。”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穿的都是捡亲戚家不要的旧衣服，冬天棉衣一补再补，冷风还是从袖子口灌进来。

吃饭就更别提了，能吃上一顿白米饭，那就是大年三十的好日子。

可即便这样，父亲却有个信念：不能让孩子没文化！

我们村虽然偏，可父亲总说，共产党给了咱翻身做主的日子，孩子长大了能读书能当兵，那是咱农家人的光荣！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的脑子里就埋下了两个愿望：第一，念书不丢人；第二，长大当兵，给家里争光。

后来到了72年底，村里传来征兵的消息，我立马跑去报名。当兵啊！那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能穿上绿军装，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通过了体检，我顺顺利利地入伍，家里人别提多高兴了，邻居们都说：“福生家有出息了！”

那天，我爸坐在堂屋里，抽着旱烟，脸上满是自豪。

部队的日子苦吗？

当然苦！

刚去的时候，天天训练，跑步、爬山、扛木头，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可我心里头高兴啊。

我们那时候的条件，比家里可是好了太多，衣服一季一换，伙食也比家里强。

入伍第一年，每个月还能领6块津贴，那可不得了！我一分不舍得花，攒着寄回家，让爸妈改善生活。

那几年，我在部队里干得还不错，当过饲养员，还当上了班长。后来养猪成绩好，还得过一次三等功。

这功劳让家里人高兴得不得了，说我有出息，我也想着再努努力，看能不能提干留队。可惜啊，部队里的事，光靠努力还不行，有时候还得靠运气。

最后，干了四年，我还是没提上。指导员找我谈话，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清楚，意思是让我早点为退伍做准备。

我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甘心，可现实摆在那儿，提干没希望，我也只能服从安排，老老实实地退伍。

那年年底，我脱下了军装，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坐着卡车回到了村里。

回家后，我得知县里安排了退伍军人的工作。我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农村人嘛，家里穷，最盼的就是有份稳定工作。

通知说我是被分到县里的肉联厂。这可是大单位啊！村里有个叫李大富的，早年就靠关系进了肉联厂，家里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别人家过年只能分半斤肉票，人家李大富年年拎着大袋子领福利，羡慕得村里人都去巴结他。

家里人听到这个消息，比我还高兴。父亲拍着大腿说：“咱福生有福气，退伍回来能进肉联厂，这是祖坟冒青烟！”

我也觉得，能进肉联厂，就是跳出了农村，过上好日子有盼头了。

可这天大的好事，最后竟出了幺蛾子。

去报到的前一天，我兴冲冲地收拾行李，结果接到安置办的通知，说我的分配单位有调整，不是肉联厂，而是发电厂！

发电厂？那是个什么地方？谁都知道发电厂是苦差事，条件又差，待遇还低，没人愿意去。我们村里几个退伍的老兵，也都听说发电厂不咋样。

家里人也不乐意了，亲戚们议论纷纷：“肉联厂好好的，怎么就变了？这是被人顶了名额吧！”

我心里窝火得很，跑去安置办问情况。结果人家一脸不耐烦，含糊其辞地说是“调整分配”。

后来找人打听，果然，肉联厂的位置被别人顶了，听说那人家里托了关系，生生把我的名额换了过去。

我气得手直抖，可家里人劝我：“咱没门路，忍了吧，找不到证据也没办法。”

父亲抽着烟袋，坐在屋里，沉默了半天，最后说：“福生啊，去发电厂吧。军人讲的就是听组织安排，国家需要你在哪，你就去哪。”

妻子也安慰我：“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肯干，在哪都能干出样来。”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虽然还有气，但也逐渐平静下来。我想，既然安排了，那我就去试试吧，反正是国家的工作，总比回村里种地强。

就这样，我打点行装，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甘，踏上了去发电厂的路。

去发电厂报到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我的心情一样沉重。厂区不大，几栋灰扑扑的楼，旁边还立着高高的烟囱，一直冒着白烟。

人事科的老主任接待了我，叼着一根半截的烟，头也没抬就说：“是新来的退伍兵吧？上班先到车间熟悉环境，干活要有劲头，别怕脏怕累。”

那语气，听得我心里一阵堵。

跟着主任到车间一看，我就明白为啥大家不愿来这儿了。

车间里乌烟瘴气，机器轰隆轰隆地响着，地上满是煤渣和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味。

老主任指着一个角落说：“这儿就是你的岗位，先干电气运行值班员，跟着班长学着点，别弄出岔子。”

我点点头，心想，干就干吧。

头几天，干的都是些体力活。煤灰要铲，机组要检查，遇到问题还得爬到高处维修设备，搞得满身是汗，衣服上全是煤油味儿。

班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工人，姓刘，做事挺利索，但话不多。他看我一个新兵蛋子，倒也没给我摆架子，总是细心教我操作。

有一次设备漏油，他直接带着我钻进机器底下修，一身的油污，但一边干活一边还给我讲原理。

我看着他那股认真劲儿，心里不禁有点佩服，暗下决心：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干，不能让人小瞧了。

不过，车间里的日子并不轻松。刚开始，我根本不懂电气运行这些东西，设备复杂得像天书，操作规程厚得能砸死人。

有些老工人还爱嘲讽我，说什么“退伍兵就是来吃闲饭的，干不了几年就跑了”。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我心里窝火，但又不能发作，只能咬着牙忍着。

每天干完活回宿舍，我就一个人捧着书学规程，学到困了就趴在床上睡。厂里的技术员见我这么认真，还特意把自己的笔记借给我看。

慢慢地，我对设备的了解越来越多，操作也熟练起来。那年年底，厂里组织了一次技能考试，我居然拿了个第一名。

这下，车间里的工友们对我刮目相看了，连老刘班长都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张，有前途！”

发电厂虽然条件苦，但我这人吃得了苦，再加上部队里练就的那股韧劲儿，很快就在车间站稳了脚跟。

过了一年多，厂里领导注意到了我，安排我去参加一个电力系统的培训班。那个培训班可是个好机会，能学到新技术，还能考证。

想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更加用心学习，培训结束后，我的岗位也从普通工人转到了技术岗。

这期间，肉联厂那边的消息也时不时传到我耳朵里。村里人都说，李大富在肉联厂风光得不得了，过年过节还能分肉票，羡慕得大家纷纷跑去巴结他。

有亲戚来劝我：“福生啊，要不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调过去。毕竟肉联厂日子轻松，待遇又好。”

我笑笑没吭声，心里却想，凭什么还要去求他们？既然已经被人挤出来了，我就要在发电厂干出样来。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没错。

90年代初，发电厂开始升级改造，新的设备和技术逐渐投入使用，而我因为参加了培训，对这些东西都比较熟悉。

厂领导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不仅提拔我当了班长，还让我负责新设备的技术指导。几年后，电业局搞人才招聘，发电厂推荐了我，我顺利通过考试，成了电业局的一员。

而反观肉联厂，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情况却越来越差。

计划经济时代的那点优越感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产品卖不出去，工人待遇一年不如一年。

后来听说，肉联厂开始裁员，李大富也没逃过，被迫下岗了。

说实话，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那些年，我从最底层的岗位干起，熬过了苦日子，也一步步往上走。

而顶替我的人，却没能守住那个“铁饭碗”。这世道，有时候真是公平得让人唏嘘。

有一次回老家，走在镇上的小路上，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张福生！是你吧？”

回头一看，站在路边的人居然是李大富。

我愣了一下才认出他来。这么多年没见，他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瘦得像根干柴，穿着皱巴巴的旧夹克，脚上的鞋子也破得露出了个洞。

可一看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熟悉，夹杂着点不自然的尴尬和小心。

他笑了笑，搓着手走过来：“好久没见了，听说你现在在电业局工作，当领导了？混得不错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点了点头：“还行吧，瞎忙活。你呢？最近怎么样？”

其实问出口，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别提了，肉联厂早倒闭了，后来下岗回家，我就捣腾点小生意，卖些猪肉什么的，可也不景气。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孩子还要上学呢，愁啊！”

我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风光无比的李大富，如今落到这步田地。

可我又想，他顶替了我的名额，占了便宜，过了一段好日子。

现在呢？人一辈子，到底什么才算真的“赚到了”？

李大富看我没吭声，像是有些不自在，转而挤出个笑脸：“哎，过去的事也别提了，那时候嘛，家里托了关系，抢了你的位置，我心里其实也过意不去。但后来想想，你现在的日子比我强多了，算是各有各的命吧。”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在发电厂干活时满身的煤灰，熬夜学技术的辛苦，还有那些被人嘲笑时的无奈。

可我抬起头看他，心里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释然。

“是啊，各有各的命。”

我笑了笑说:“不过命也是靠自己争的，路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

他点点头，神色复杂，接着问：“老张，咱也算老熟人了，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帮帮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

我沉默了片刻，回忆起自己在发电厂那些年的摸爬滚打。

如果当年我因为不满被顶替，破罐子破摔，或是选择逃避，可能今天的我，也不会站在他面前。

“你要真想干，就试试电力这块儿吧。”

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我给你推荐一下，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活儿不轻松，你得自己拿出劲儿来。”

他接过名片时，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感谢，表情却复杂得让我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离开镇子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李大富站在原地，拎着一个塑料袋，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也没有埋怨的情绪，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释怀。

这就是人生吧，有人一步登天，也有人跌落尘埃。可无论如何，真正能决定命运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回到家后，我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心里不禁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说实话，如果当年我真进了肉联厂，或许这辈子也就安安稳稳地混日子了，顶多图个温饱。

可正是那次意外，把我推到了发电厂，让我吃了不少苦，也逼着我去学习、去拼命，才有了今天的生活。

人生啊，谁能看得准哪一步是好是坏？当年被人顶替，我气得牙痒痒，可现在回头一想，还真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些委屈和不甘，反倒成了鞭策我的动力。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靠自己闯出来的吗？

所谓的福气，可能只是一时的表象，而真正的好运，往往藏在坚持和努力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