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老家,见楼房旁边又多了一垛柴火,便问父亲“谁家的柴火?”父亲尽管耳聋,却听清了我的话语,喜笑颜开地告诉我说:“我们家的柴火呀!”说这话时,父亲俨然从战场上得胜凯旋的将军,喜形于色,神采飞扬。
我大声地对父亲说:“家里已有好几垛柴火了,十年也烧不完,不必再辛苦上山去砍柴啦!”父亲回答说:“多备些,将来你退休回老家时,也有柴火烧饭取暖呀!木柴存起来丢不了、烂不了;”我鼻子一酸,哽咽住了,父亲想得太长远了;我真不知该如何劝说父亲“该歇歇了”!
父亲今年八十岁,一辈子生活在大别山里,勤劳惯了,到老了依然停不下勤快的脚步;不是种菜、养鸡,就是上山挖地、砍柴;尤其是砍柴,家里家外堆放的柴火已是全村中最多的人家;准确地说,十年也烧不完。
在大别山农村中,农民们各家各户依然有烧木柴做饭的习惯,虽然大部分农家里都有煤气炉、电饭煲,但他们觉得柴火煮饭炒菜,味道就是芳香馥郁些,吃得更爽些,因此许多人家依然用柴火煮饭炒菜。父母亲便是其中者之一。
我家有座山,山上物产丰富,树木众多,枝条欹斜,油茶飘香;父亲整天在山上拨弄,把一座山修整得像大自然中的一个大盆景,嘉木林立,错落有致,芳草萋萋,垄路分明,争荣竞秀。一些杂树在他疏林时,便被砍下当作柴火挑回家;年复一年、如复一日地劳作不辍,家里的木柴越来越多,以至老祖屋里、车库里、楼房周围到处堆放着父亲砍的木柴,一码码、一垛垛、一堆堆,摆放得整整齐齐,横平竖直,宛如农家柴火“博物馆”;村里的一些老人调侃和揶揄父亲,说他是个“柴迷”“大柴主”,父亲听了,心里乐滋滋的,干劲更足了。
有一次他上山砍柴时,不慎滑倒,使后背脊椎骨受损,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动弹不得;病痛稍轻,他又到菜园里去种菜;村里的一些老人又逗他,说“你大儿子回来时告诉他你摔跤的事,看不狠狠`批评’您一顿才怪呢!”,父亲抿着嘴笑着说:“你们可别瞎告状,求你们了。”果然,待我回老家时,村里的老人们“集体沉默”;我过了好几年才终于知道这件事,逮住机会把父亲着实“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可是,“批评”又有什么用呢?我一离开家乡,他又拿着砍刀上山了;不管严寒酷暑,也不管晴天雨天,他总在山上、地里不停地劳作;“柴主”“柴迷”的绰号已是小觑了他的业绩和成就,叫他“山大王”也不为过,他把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已融进了山上的沟沟坎坎、山山洼洼,他的生命似乎也与山脉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了,很难人为地分开。
我那勤劳的父亲实在没有什么劝谏的说词了;二十多年前,幸亏我强行腾让了家里的田地;近十年,让它们买菜吃,也别辛苦种菜了。没想到,他们根本不领情,不愿享清福,依然在大山里劳作不辍;我渐渐明白,这可能是他们的宿命,一生勤劳惯了,如果停下来不劳动,那还真是要了他们的命似的,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他们了,不去作太多的干预。
父亲是个“大柴主”,说得没错!而非“大财主”,他留传给子孙后代的不是钱财,而是一种勤劳朴实的品质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能力,我觉得更难能可贵和稀缺;我还有两年时间退休,想一想我退休后也可以回家乡“接班”当个大“柴主”,心里就觉得挺惬意和幸福的;人间的烟火气,不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吗?
☆ 作者简介:杨德振,中共党员、复转军人、工商硕士、中国散文作家、广东作家,现为酒店高管;业余时间笔耕不辍,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杂文、诗歌、散文随笔数百篇;已出版七部散文著作,两部企业管理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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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