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听说你要回老家探亲?帮我把这封家书捎给我妹妹!"王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谁能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封家书,竟然让我遇见了她。
那是1976年腊月,我刚提干排长没多久,揣着难得的探亲假条,心里美滋滋的。
记得拿到假条那天,战友们眼睛都红了,一个个围着我,让帮着捎东西带信。
有人要捎家里腌的咸菜,有人要捎自己攒的津贴,还有人让带几斤老家的红薯粉条。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我都一一应下了。
临走那天,天还没亮,我就背着鼓鼓的帆布包往火车站赶。一路上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耳边是呼呼的北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阔别两年的爹妈,心里就暖融融的。
火车上挤满了回家过年的人,一股混杂着汗味、咸菜味和煤炉烤红薯味的空气。好不容易挤到个靠窗的位置,邻座的大哥递过来一个烤红薯:"小伙子是当兵的吧?"
"是啊,您这是..."我接过滚烫的红薯,热气腾腾的香味让我想起了家。
"我是知青,插队快十年了。"大哥叹口气,"总算盼到回城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自己插队时的日子。那会儿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打井、修渠,晚上还要去扎工地,饿了就啃个红薯。
虽说苦,但学会了不少本事,对得起爹妈的期望。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车窗外,白茫茫的田野不断后退,偶尔能看见零星的村庄,炊烟袅袅。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家里的饭香。
到家那天傍晚,远远就看见炊烟袅袅。推开家门,老妈正在灶台前忙活,见我回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娃啊,可想死我了!"
屋里还是老样子,土炕上铺着打了补丁的褥子,墙角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缝缝补补的门帘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这熟悉的一切,让我鼻子一酸。
"瘦了瘦了,部队伙食不好?"老妈边说边往我碗里夹菜,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肉,肯定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哪能啊,部队伙食好着呢!每顿都有菜有肉。"我笑着回答,心里却知道,这些年她和老爸一定没少为我操心。
晚上全家围着煤油灯吃饭,老爸难得喝了两盅,絮絮叨叨说起村里的事。隔壁李叔家娶了媳妇,后院王婶家盖了新房,还有村里通了电,装了大喇叭。
"你姐夫家那台收音机坏了,明天你去瞧瞧。对了,隔壁张叔家闺女,今年高中毕业,人勤快..."老妈话里话外在暗示。
"妈,我这刚提干,得好好干事业。"我低头扒饭,心里想着部队里的事。
"都快26了,再不成家,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你看看你同学小王,孩子都会跑了。"老妈絮叨着。
我只是笑笑,心想部队的事业才刚起步。那时候,哪里知道缘分就在眼前。
假期过得飞快,临走时,老妈硬是塞给我一堆腊肉咸菜,还有她亲手织的毛衣。看着她送别的背影,我知道她又会在村口站很久。
回到部队后,记着要去通信连送王班长的家书。那天通信连在搞设备检修,我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专注地对着机器摆弄。
"同志,请问林巧云同志在吗?"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打扰。
那人回过头,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有些油污,却掩不住清秀的面容。"我就是,你找我?"
她接过信,说起她哥哥常提起我。一聊才知道,她也是农村来的,1974年从知青队伍考入部队。
看她熟练地修理设备,我不由问:"你是学无线电专业的?"
"哪啊,就是爱琢磨,慢慢就会了。咱农村人,爱动手。"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笑容让我心里一动。
从那以后,我总能找到去通信连的理由。送文件、借器材,有时就是路过,远远看她一眼。
林巧云技术过硬,我们常常讨论业务问题。她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这股劲儿特别对我的胃口。
有时候训练累了,她会给大家讲她在农村的故事。说她们村通电那天,全村人都去看电影,放的是《地道战》,大伙儿激动得直拍巴掌。
记得有次野外训练,她执勤发现信号异常,及时报告上级,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我去感谢她,她却说:"这有啥,都是该做的。"
那年春节前,连队办联欢会,我们一起排练节目。她教我弹吉他,我教她打乒乓球。休息时,她会哼《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清亮的嗓音在寒冷的夜里格外动听。
可好事多磨。有天晚上,我去通信连找她,却碰见她在和一个首长的儿子说话。那人是军区机关的,家世显赫。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走。
接下来几天,我躲着不见她。她托人带话,我也装作没听见。心里难受,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那次重要演习,通信设备突然出故障,情况危急。我和她一起排查,工作到深夜。当最后修好时,她突然说:"李同志,你这几天躲着我?"
我愣住了,她接着说:"那天那个人,是来送修收音机的。我和他,是老乡。"
那一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却笑了:"你这个傻子!"
演习结束后,我们都立了功。领奖那天,她穿着笔挺的军装,显得特别精神。我鼓起勇气约她看电影,是部叫《创业》的片子。
散场后,沿着营区的小路慢慢走,我说:"巧云,我想和你一起看更多的电影。"
她低着头,过了好久才说:"就知道看电影啊?"
"还想和你一起过日子。"我的心怦怦直跳。
"那得问问我爹妈。"她红着脸说。
没想到,最难过的坎是我妈。她一听说对象是当兵的,直接摇头:"两个人都在部队,以后怎么照顾家?再说,当兵的谁知道调到哪去?"
好在巧云跟我回了趟老家,她会做饭会照顾人,对老人特别有耐心。没几天,我妈就转了态度:"闺女不错,实在。"
1977年春节,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战友们支起了彩门,放起了鞭炮,送来了自己绣的枕套和叠的千纸鹤。
她穿着借来的花棉袄,笑得像朵盛开的山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婚后,我们互相鼓励,一起参加军校考试,一起立功受奖。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有滋有味。她总说:"只要人在一起,啥苦都不怕。"
最难的时候是她怀孕那会儿。我在外地执行任务,她一个人在营区,还坚持工作到临产。战友们都说她是女汉子,可我知道她也有柔软的一面。
昨天,我又路过那间老旧的器材室。推开门,仿佛又看见那个专注修理设备的身影。记得她说过,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不容易。
这话,我记了一辈子。岁月悠悠,我和巧云的故事,成了战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年的家书,早已发黄,可那些深埋心底的故事,却越发清晰。
如今,我们都已经退役,回到了地方工作。儿女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在器材室里忙碌的身影,想起那些并肩奋斗的岁月。
还是要点脸吧,点历史都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