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哪里安放(小说连载十五)|陶继亮

陪读时间 2025-01-20 18:3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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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母亲病了,还病得不轻。最近一段时间,她老是感觉胸闷,时不时地咳嗽。这天上午,由大女儿小月陪着去找先生看看,走一路歇一路,里把路足足走了半个钟头。说起大女儿小月,作为母亲总感到内疚。儿子许平上高中了,要考大学了,是家中的希望。两个女儿,大的上初中一年级,小的上小学四年级,成绩都是相当的好。可是,家中头十亩地,指望孩子他爸一个是忙不过来的。自己是老病鬼一个,只能烧烧锅煮煮饭,拾掇一下家务,也只有在这两个女儿当中选一个下来干农活了。选哪一个呢?大女儿知趣,说还是我下来吧,妹妹小,干不了农活,成绩又好,就继续念吧。于是,大女儿小月中途就下来干活了。期间,小月的班主任来家访,问为什么好好的不上学,得知这种情况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说可惜了可惜了太可惜了。如今,儿子许平上大学了,小女儿念初三了,都不在跟前,那辛苦劳累的只有大女儿小月了。唉,都怪我一身毛病。来到先生的诊所,先生把把脉、听听诊,说还是去大医院查一下吧。女儿小月一听先生这话,又看看先生的表情,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说:“叔,我妈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先生说:“你妈胸闷咳嗽喘,嗓子讲话有点哑,恐怕是肺部支气管之类的毛病,还是去大医院查一下吧,用仪器查一下。”作为儿女亲家,许平妈还是念念不忘问起小花来:“小花来信了吗?在她叔叔那里怎么样?”先生说:“这死丫头,也不来信说说。”“小花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到时候许平怎么弄啊,许平毕业后还能去上海?”许平妈不关心自己倒关心两个孩子的事了。“唉,到时候再说吧。”先生叹口气说。“妈,我们回家吧。”女儿小月倒是急了,她想快点回家,把母亲的病情告诉父亲,得抓紧到大医院查查。回到家时,老许下田才回来。阳春三月,小麦开始返青。天气预报明天有小到中雨,一大早,他交代女儿小月带她妈去先生那看病,他自己一个人下麦田洒化肥,趁着阴雨天,洒一遍化肥,小麦就会拔节旺长。对庄稼人来讲,错过一个农时,庄稼就会误你一季。老许见母女俩回来,就问道:“什么毛病?拿药吃了?”女儿小月说:“先生讲要去大医院查查。”这下老许犯愁了。要讲去镇上医院看还好,看病的人少点,挂号、排队、找医生看、开个方子、缴费、拿药,这个流程下来他知道;可是,到大医院看,那里的人真是挤不透,医院像个迷宫,你识字又怎么样?排队、挂号、等号、叫号,楼上楼下地跑,这个门那个门地找,查这个查那个,叫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绪;更何况老许扁担长一字不识。“要么明天先去县医院看看吧?实真不行的话,写个信发个电报给儿子带你去大医院去看。”老许垂头丧气地说。也只能这么办了。老许装着家里仅乘的叁佰元钱,带着女儿小月,陪老伴去县医院看病去了。检查结果出来,医生把老许拉到一边,神情不自然地对老许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是肺癌。”医生讲话是小心谨慎的不紧不慢的,但对于老许来讲,简直是一个惊雷,晴天霹雳!医生看着老许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很无奈地说:“可能是中晚期了,摊上这种病也没有好的办法,要么开刀,要么放化疗。目前县医院还没有这些设备,还是到南京上海大医院去看看吧。”他们谢过医生,艰难地走出医院。回家。路上,老伴问女儿小月查出了什么结果,女儿强忍着泪水,说是肺结核,不会要命的,等我哥回来带你到南京大医院再看看。一路无语,一路悲伤。许平现在也忙了。自从加入学校“燕声文学社”这个社团组织以来,不仅要学好专业课——那是他必须的——必须要保持住学习成绩绝对优秀,而且在空余时间要跑图书馆阅览室,博览文学期刊——那是他的爱好,他要充电,他要在每月期刊上有一席之地——这是他的目标。文学社创办的是诗刊《燕声》,每月一期。像联合国轮值主席一样,主编是中文系的小有名气的诗人,他是雷打不动的主编,协助主编的常务副主编,也就是责任编辑,责任编辑每月轮值,这个月轮值到许平了。他要审稿、审样,审文字关,还要把关,把政治方向关,防止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他在本期上发表的是一首《静夜思》,讲的是他在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少妇,乡下的,很美,也很健谈,她看出来他是大学生,她丝毫也不掩饰她的过去。她说在家做小姑娘时爱上了本村的一个小伙子,只因性格不投,散了。后来经亲戚介绍认识好远好远一个地方的一个男人——不然怎么坐火车回娘家呢,见面不久就结婚了,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如今儿子都五六岁了,上幼儿园了。她那个男人成天在外跑运输,有钱了,就作怪了,经常带个女的陪着,接下来的事就同那个女人结婚了,把她离了,儿子也判给了男人,她落下了一套房子,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她现在把房子卖了,要房子有什么用呢,睹物思人,白白伤心生气。告别过去,卖房,回家,回娘家。只有娘爱她。她说完了她自己的事,就问他有对象了吗?他说他有了,是一个大学生,高中同学。她说还是你们好,年轻有文化,能相处一起来。他说她看不出来年龄,二十多岁了像减去十岁的样子。她说他真会逗人开心,认识你真高兴。他说我为你写一首诗吧。她说好呀!于是他写了一首《静夜思——赠美人》:出门五六载,今朝归故乡;深更半夜醒,往事一桩桩;邻里性格异,初恋未成双;亲友一席话,远嫁未思量;夫君伴人去,孑身回娘家;生为俊俏女,岁月未留痕;世事如轮回,定有好风景;窗外冷月照,孤鸟一声鸣;今夜难入眠,不觉湿衣枕。他说,我估计你今晚睡不着,所以就有了这首“静夜思。”她说,我估计你今天晚上也睡不着,你也会“静夜思。”那晚,许平真的睡不着。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想故乡,也想着火车上那个女人。都说红颜多薄命,难道是真的吗?是的。她,二十七八岁,像十七八的少女,不,比十七八的少女更妩媚,更好看,更丰腴,更成熟。但是,就是这么美丽的女人,偏偏就没有好的归属。也许会有吧,下一个,也许会嫁一个如意的郎君。他怎么突然心血来潮给她写一首诗呢?而且思绪反映这么快,她讲完了她的故事,他的诗在脑子里也成型了。唉,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她就是生活,她就是诗,长得像首诗,故事也能成诗,就这么简单。但是,就这么简单,你也不应该给她写诗呀,就是写,也不能赠送给她呀!你就在《燕声》上发表就是了,让大学生看。你还没有为小花、晓云写过诗呢,小花你是不想为她写了,可是晓云呢?你要好好地写她,为她辛苦劳累写一辈子!这人世间,也就这么奇怪,两个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人走在一起了,可能走在一起的人就走不到一起去;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可能发生的事就是不发生。你能想到火车上的少妇向许平讲她的故事?你能想到许平为她写诗赠诗?所以,有时候过错就是一念之差,迈出了不该迈出的一步。好在许平再也没有想她。如果再去想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许平难道不是这样子吗?这一期《燕声》诗刊,好评如潮。许平收到大妹妹寄来的信头轰得一下炸开了。他不敢相信母亲能有这样的病!难道人世间就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好日子刚刚开头,亲爱的母亲怎么就成这样了?别人家都能好好生生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过一辈子,为什么我家不能?婚姻不稳,生命不保。许平,都怪你!都怪你!你是笨蛋就好了,考不上大学就好了,你就能好好生生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在家劳动,找个农村姑娘做老婆,整天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也不会为你操心惦记。癌症是与情绪有关的,喜怒哀乐,情绪不稳,癌症最容易发生,你是知道的呀!许平向辅导员请了假。说母亲身体不好,只是不好,没讲多么严重,只是回去看看。一切都在许平的想象之中。傍晚赶到家时,父亲下田还没回来。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父亲下田点种西瓜籽了。两个妹妹看见哥回来了,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许平说不要这样,让妈看到不好。母亲躺在屋里床上,听到儿子的说话声,说:“回来了?都怪我这病,让你不得安生。”“妈,看你说的,有病就去瞧,哪个也不想生病。我回来就是带你去瞧病的。”许平强忍着心头的痛,进屋去看亲爱的妈妈。“小月,家里还有多少钱?”许平问大妹妹,这个家,小月就是总管,钱多钱少,都从她手里过。“还有伍佰元吧。”小月说。“伍佰元不够,我明天去镇信用社借贰仟元。”许平坚定地说。“你能借到?”小月疑惑地问。“应该能吧,我那个高中同学在那上班,没考上大学,他父亲是县社的干部,他是内招上班的。”许平解释。讲讲说说,父亲回来了。许平把想法说给父亲听,明天去镇上信用社借钱,借到钱,他同父亲一起带母亲去南京军区总院看病。信用社的老同学很给面子,什么也不用担保,就借给了许平贰仟元贷款。秋后归还。这也是资源,外边有人真好!第三天一大早,许平让大妹妹看家,小妹正常上学,不能耽误课程,初三是关键。一切安顿好以后,他同父亲,还有大妹妹小月用板车拉着亲爱的妈妈从镇上乘汽车,到了县城,然后打的到火车站,一路劳顿,终于踏上开往南京的火车。到达南京军区总院,排队、挂号、候诊、检查、缴费、再检查,报告单再拿给医生看,还算顺利,一上午就做完了全部检查。许平是学生物遗传的,对疾病的发生变化多多少少懂得一些,癌症是不治之症,谁摊上了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也要治,不能眼睁睁地让妈妈等死,生命能延长一年是一年,一个月是一个月,哪怕延长一天也好。这几天下来,对妈妈的病,他心里也有了承受能力。所以,当肿瘤科那位慈祥的女主治医生过来安慰许平时,许平并不感到意外,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医生说:“你要有思想准备,你母亲的肺部肿瘤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淋巴上也有了,最多能活一年,也有可能几个月,我建议不用开刀了,放疗化疗吧。”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接下来就住院进行化疗,三周一次化疗,化疗一次三天时间,当中,也可以结合放射疗法同步治疗。一次放化疗结束,母亲消瘦了许多。许平忍不住落泪,他赶紧抹去,此情此景还是被母亲看见了,母亲问:“你怎么落泪了?我得的是什么病?”“妈,你没事的,也就是肺部有个结节,吊吊水,紫外线照照就没有了。”许平又说:“不过你会受罪的,有可能恶心、呕吐、心难受,头发也会掉。”父亲半天跟着说一句,唉,罪都是人受的。许平把母亲送回家,一切安顿好以后,又礼节性地到先生家去看看,就匆匆忙忙赶回学校去了。

作者简介

陶继亮,笔名水拍岸,安徽省明光市作协会员,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供职于乡镇、市直机关,曾任乡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市水产局副局长、市委组织部选派办主任、市人社局局长、市民宗局局长、市医保局党组书记,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等。散文、小说散见于《滁州日报》《明光文学》等媒体公众号,散文《孤独的“正塘”》入围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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