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对金先生说声对不起

作者：亚锋

教师节前夕，我们到中央数字电视书画频道美术馆参观，恰逢著名画家郭怡孮先生正在向贵宾介绍他的展出画作，我们有幸一起聆听。在与郭先生的交谈中得知著名美术教育家金玉峰先生是他的恩师，而金先生也是我的中学美术教师，所以郭先生在赠给我们的画册扉页上题词时称我为同学。从郭先生那里得知，在纪念金先生百年诞辰时，在中学母校的校园里安放了金先生的塑像。我当即表示一定前往母校瞻仰金先生的塑像，并对金先生说声对不起。

我自幼对画画儿感兴趣，有时躺在炕上睡不着时，看到顶棚上，看到四周墙上，看到窗户上，哪儿有一道裂缝，有几个钉子眼儿，有一片水印，就想象着，那像一片云，像一只羊，像个灯笼，有时自己也在草稿纸上、作业本的边缘上画个图案画个蝴蝶画个小人儿什么的。上下学路上看到有新贴的宣传画，也喜欢驻足观看琢磨。

上了中学，有了系统的美术课，金玉峰先生（那时中学里对老师，无论男女，一律称先生）是我们的美术课教师。金先生当时四十岁出头吧，他教学严谨认真负责，专业功底很深，虽然当时作为孩子的我们都仰视他敬畏他，其实他是一位十分热情十分亲切很受同学们欢迎的先生。他教我们画图案，二方连续图案，四方连续图案，教我们写美术字，教我们静物素描，教我们画水彩画……我很喜欢金先生的美术课，每次课都很有收获，我的美术作业几乎没有过4分，都是5分，因此金先生也很喜欢我，每次课上画画儿或发下美术作业时，金先生都当面给以指导。

早就听说，金先生不仅认真教好美术课，还创办了美术小组，美术小组的同学课余时间可以随时到美术教室学习，星期天节假日金先生要组织美术小组开展活动，星期天除在校内活动，还时不时带领美术小组同学们到各公园或郊区去写生，假期则带领同学们带上行李长时间住在山区、农村，体验生活写生创作。开学不久，在金先生的号召下，就有同学报名参加了美术小组。

在一次当面点评我的美术作业时，金先生问我：“你每次作业都完成得不错，很有悟性，怎么没有参加美术小组呀？”我吭哧半天没说什么，金先生又说：“我们的美术课每周只有一次，学的东西很有限，参加美术小组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别的同学都是自愿报名参加美术小组的，也许只有我是金先生“拉”进美术小组的吧。课余时间我也去过几次美术教室参加小组活动，真的很有收获。

有一次上美术课，金先生通知这个星期天美术小组去颐和园写生，我挺高兴的，因为我还没去过颐和园呢。星期天我比平时上学起得还早，我走到学校时美术小组的其他同学都到齐了，他们都骑着自行车，带着专业的画夹，背着旅行水壶，全副武装。我只带了一个平时用的笔记本和两支铅笔。同学们很热情，“你没车，我们驮着你！”金先生也和大家一样，骑着自行车前往颐和园。一路上大家轮流用自行车驮着我。从城里去颐和园，一路上坡，我看到驮着我的同学很吃力时，我就跳下车，推着他的车跑。到了颐和园，眼睛就不够用了，看哪儿都很美。金先生给大家选好写生的位置，讲解写生的要求，一个一个指导我们画画儿。中午休息，大家拿出各自带的面包，香肠，汽水等食品，我仍然如平时上学一样，带了贴饼子和咸菜。没有人取笑我，相反大家都很热情，这个给我一块面包，那个给我一截香肠，我的贴饼子和咸菜被大家抢去分着吃了。同学们的热情让我非常感动，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学校、颐和园和我家成一个大三角形，来时因为不认路，我只能先到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出发，但先到学校再去颐和园走了三角形两条边，而从颐和园直接回家只走一条边。所以，写生结束，我决定直接回家，不再给大家添麻烦。我边打听边走，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了。

我再三权衡，决定还是退出美术小组，因为我每天上下学走在路上的时间要三个来小时，尽管走在路上可以背单词背课文背公式，但学习时间毕竟没有其他同学充裕。从经济上讲，家里供我上中学已经很吃力了，再要买什么画夹等专业美术用品，我不可能向父母张嘴，更不用说自行车了。假期外出写生对我来说也不现实，因为我的假期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争工分，还要找点儿能挣现钱的活儿，攒下个学期的书本费。我向金先生如实汇报了我的情况，金先生很理解，嘱咐我美术课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课余时间有空儿可随时到美术教室来，也可以参加美术小组在校内的活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金先生的美术小组，我更加珍惜每周一次的美术课学习。

金先生带领的美术小组，培养了大批美术专业人才，其中不乏著名画家。我对不起金先生，辜负了他的热心和希望，没有沿着美术专业的道路走下去，但我从金先生那里学到了很多。后来我当了学校团委会委员，负责宣传工作，实验楼东侧的墙上有两块大黑板，那是团委会的宣传阵地，定期出版板报是我的任务之一。我可以设计各种图案花边，写各种美术字，仿宋体黑体空心字等，甚至可以摩仿伟人名人的题词。遇有节庆日或学校重要活动，图书馆门前正对学校大门要摆放两块黑板，写上大字标语也是我的任务。遇有时间来不及时，我就用一块湿抹布在黑板上写出大字，然后快速用粉笔勾边，抹布带的水蒸发干了，几个空心大字跃然黑板上，大标语就写好了。

后来我成了一名数学教师，无论是平面几何、立体几何还是解析几何，在黑板上画图很少用尺规，都是徒手画，平面几何的多边形、扇形、圆，立体几何的柱锥台球，解析几何的各种曲线都是如此，这也得益于金先生美术课上的培养，因为金先生要求非常严格，画画儿决不允许用尺规。

如果我再多一点自信，少一点自悲，多一点吃苦的决心和勇气，也许我会在美术专业的道路上，留下些许足迹。

虽然我没能始终坚持参加金先生的美术小组，没有走上美术专业的道路，但金先生的人格魅力，严谨的教学态度，对学生高度负责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我，使我受益终生。

（2024年教师节期间写于北京）

【作者简介】亚锋（男），北京市人，一个学数学的文学爱好者，退休后已有近百万字作品出版或在网络上推出。弘扬正气，讴歌真善美，耄耋之年，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