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记
文/石清华
退休后没事，正玩得不亦乐乎，儿子、儿媳妇发出邀请：把老房子卖掉，去他们那儿转转、看看孙子。
在单位工作、生活了近四十年，说要离开，还真舍不得。住在学校人好地熟、随意行走，即有亲朋故旧相遇，热情问候或相邀举杯，既有生活的充实，又是人生快意的时光。挥手自兹去，虽不是终极告别，但相见却少了。偏僻的故土给了我生命，乡村的学校给了我生活，老房子给了我温馨。即将告别，依依不舍。
无论如何不舍，买房子的人敲门了，老婆白云略显迟疑地开门迎客，却有种失落之感。
买房的大妹子自言农民出身，见识不多，为方便孙子读书才买学校的房子，但陪伴看房者——她的女婿似乎特别精明。目游浅蓝的地板、洁白的四壁、干净的门窗、朴素得体的吊顶、温柔闪烁的不同灯光、简洁大气的家具摆设、三面透光的明亮，即已令人流连忘返。
我对买房、看房者实话实说：“两年前儿子将要结婚时，花了大价钱重新装修。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住，本打算此生一住到底，所以一切都选最好的。如这沙发，当时三千元即可买套比较好的，但我却花了一万多元。你们看，已经用了两年多，还像新的一样。要不是去带孙子，我们是不会卖的。”
买主的女婿还询问了房子建成的时间、水电使用的状况，查看了房产证等。接着从包里拿出小扳手在各个门窗周边轻轻地敲一敲，随即响起“砰砰砰”的清脆之声，又把各个水龙头拧了几个来回，再找出试电笔打开接线盒。我曾经做了一段时间的泥瓦工，虽然不入流，但已经知道他是行家。于是不急不躁地告诉他：“没问题，全是新的。特别是电线，原来的铝芯线，负荷稍大点就烧断了保险或短路了。现在家里所有电器全开，持续一整天也没问题。”
买者微微点一点头，表示认可。中间人小张与我住对门，关系融洽，应与买者非亲即友，她虽然喜欢与我为邻，但还是希望能卖出去，似乎还有点偏向于我。
“是的，他们装修时无论什么都放在我家里，水电是我家老头子装的。所用材料都选最好的买。房子的结构和我家完全一样。”
“那去您家看看。”我们一起到对门去。一进门，满屋昏暗，四面墙壁灰不溜秋。小块的地板砖破碎后补得色彩杂乱，靠窗墙面上渗透的雨水画出各种斑驳的图案。门窗全是二十几年前的处女货，显得破烂不堪。家里各种三十几年前的破旧家具横七竖八地随意放着，显得拥挤无序。买主的女婿拿出小扳手在各个门窗周边也轻轻地敲一敲，只有“扑扑”的沙哑之声。打开接线盒，很细的铝芯线闪着银光。
“我家里的电线还是老的，负荷稍大一点就烧断，要重新走线了。”
我很高兴，这一比，即使是弱智，也知道了优劣。看来中间人小张很乖巧，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也颇有见识的。
返回我家时，买主与其女婿在一边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后，齐聚客厅。
“请您报个价。”
“十七万元。”
“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去年年底，卖二十一万，有买主也在这里：我出十八万，现在就给钱，行不行？没卖。现在房价处在下跌时期，只好贱卖了。”
小张很直接地告诉买者：“他们家的结构与我的完全相同，要不我的十三万卖给你，我买他们的？”
买者的女婿揺摇头，否定的同时与岳母对视一下，推测岳母全听女婿的。女婿再次环视客厅，不置可否，也许欲擒故纵吧。
“买房子是家中很重要的事情，你们多了解一下，家里商量好，再作决定。买不买我的房子，没关系。”
说完微笑着拉拉买者的女婿：“请问，你拿小扳手轻敲门窗周边的墙有什么秘密吗？我家的和小张家的响声为什么不同？”
他笑一笑说：“老师您很细心。我是搞建筑的，本不该说的，看来您很直率，也不会与我竞争，说了也没关系。从前建房做墙时，绝大部分都是石灰、河沙、少量加点水泥混合浆。但在门窗周边应多加点水泥，以增强其坚硬度。因为门窗经常开关，震动较大，窗周边有雨水可能飘入或渗入屋内，多加水泥后墙面就不会轻易脱落。房产商会要求瓦工师傅在这些地方多加些水泥。但瓦工在用水泥含量多的混合浆做墙和粉刷墙面时，要费工费力得多，只要是监管不力时，一般不会多加水泥。”
“哦，我也做过短暂的泥瓦工，这个房子粉刷是在1996年7月，放假后没事，看师傅们粉刷别人家时，房产商安排把一家所需的材料先吊运到待粉刷一家的客厅里，没看到瓦工师傅有加水泥后粉刷门窗周边的行为。但我有与你说的关于粉刷门窗周边多加水泥的想法，于是向四位师傅说：我给你们两百元钱，去买二十袋水泥（当时市面上水泥大约八块钱一袋）来粉刷门窗周边和靠北面的墙。全用水泥不加河沙、石灰。他们说不加河沙石灰是粉刷不好的，水泥加多了很吃力。我说中午请你们喝酒，上下午给你们买西瓜，还可另加一些辛苦费，他们才同意。很快在工地有充分的理由运来了二十袋水泥。在粉刷时确实很费力，我看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在他们拧干衣服休息时，我就给他们切西瓜。”
“您是一位有心人，既聪明又善良，也应知道有不同响声的原因了吧。”
“不清楚。”
“这与物体的硬软碰击时销声与扬声有关，多用河沙粉刷的墙壁较软，硬碰软：声音发哑。雨水浸湿时间一长，会自然脱落。多用水泥粉刷的墙壁很硬，敲击时硬碰硬：声音清脆。纵有雨水渗透、飘落其上，也会很快风干。”
我伸出大拇指，点头笑笑。
“石老师，我们会很快作出决定的，定好后联系，再见。”
“好的，再见。”
买者走后，我告诉白云：“买的可能性较大，我们收拾整理一下吧。”
白云睁大双眼，在每一个房间来来去去地细看，似乎初来乍到，要做一个彻底地了解。
“以后回来玩玩，不没地方住了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
……
“石老师，快到您家了，请您和我们去办过户手续。”
“好的。”
“真要卖了？住了二十几年，舍不得离开。”
“是的。”
白云孩子似的又在各个房间转悠起来，摸一摸、看一看、坐一坐，犹如即将远出的孩子对母亲的依恋。
“白云，来收钱吧。”
她慢腾腾地来到客厅，软绵绵地坐在沙发上，柔弱而坚决地说：“房子我不卖了。”
买卖没有成功，但在这一活动中，我明白了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和什么行业都有学问的道理。
（2021年1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