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贺绥婚礼前一个月,我确诊胃癌。
他却在外面,和养的小姑娘玩分手倒计时。
「沈嘉时,我都答应娶你了,你少无理取闹。」
「栀栀才 20 岁,突然分手,她受不了。」
全然忘了我 20 岁时,已经帮他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
于是我退了婚纱,捐了家产,又将他这些年最想销毁的证据交给警方。
我原以为他会恨极我。
可后来,听到我死的消息后,他却疯了。
1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的报告单发呆。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哎。」
「通知家里人来吧,现在治疗,还能多活几年。」
「医生,不用了,我家里人,都不在了。」
刚才和医生的对话还停在耳边,我深吸一口气,拨通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是慵懒的男声:
「有事?生意出问题了?」
我摇头,又想到对面看不到,兀自发笑:
「没有,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沉默几秒,传来花车游行的音乐,以及女人清丽的嗓音:
「阿绥,快来给我拍照。」
「沈嘉时,有话直说。」
「我不喜欢太黏人的人。」
为了贺绥的喜欢,我做过很多改变。
他说我太朴素,不适合带出去谈生意,我便留起长发,成为夜场里最风情万种的人。
他笑我胆子小,怎么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于是我接手他的灰色产业。
他还嫌我幼稚,四件套用粉色,喜欢坐旋转木马,会管不住下面的人。
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询问:
「阿绥,我害怕过山车,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
尽管贺绥捂住了话筒,我还是听到他无奈地应了声好。
泪水晕开了薄薄的纸张。
「没事,你先去忙吧。」
贺绥用鼻音嗯了一声,便直接挂断电话。
我将报告单随手揉起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手机上跳出倒数日提醒:
「婚期还剩:1 个月。」
我顺手点了删除,转而新建了一个日程:
「离开贺绥还剩:1 个月。」
2
公寓沙发上静静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是几天前定下的婚纱。
我轻轻抚过,手指却在触碰到裙摆上的钻石时,用力按了下去。
指尖传来钝痛。
我是孤儿,从小没人管,在街头巷尾的小混混中打架斗狠。
18 岁那年,我碰到了贺绥。
他穿着矜贵的西装,在我面前停下,示意手下松开桎梏我的手。
「认识我吗?」
「我管你是谁,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旁边有人愤愤不平:
「贺爷,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偷到您身上。」
「剁了喂狗吧。」
贺绥摆了摆手,对我道:
「单挑,赢了放你走。」
交手间,他无意碰到我的胸前,一脸惊讶。
我乘机偷袭,却还是被他钳制住。
「胆子挺大。」
「跟着我混吧?」
那天之后,名震港城的贺爷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神情冰冷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以为贺绥只是一时兴起,但我一跟,便是十年。
陪他扩大黑白两道势力,在他决定洗白上岸时,接过他手里赚钱但上不得台面的灰产。
又帮他在众多大佬之间长袖善舞,迎来送往。
贺绥身边所有人都在恭维,我是他们的嫂子,连贺绥也在几个月前给我戴上戒指:
「和我结婚吧,嘉时。」
「我们天生一对。」
隐约感受到有什么柔软的织物盖在身上,我皱了皱眉。
却落入贺绥深邃的眼眸中。
「去床上睡吧,小心着凉。」
我点头,起身,但刚才抱着婚纱睡了太久,脚麻了。
贺绥扶住我堪堪站稳的身形,反手将我抱入怀中。
我假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歪着头问他:
「今天很忙吗?」
「没有。」
「那我们分手吧。」
贺绥抱住我的手明显顿住,但还是将我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抽手。
「又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贺绥,如果我得了胃癌……」
不待我说完,他便匆匆打断:
「沈嘉时,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就你前几天喝酒的架势,你要是得胃癌了,让别人怎么活?」
其实我早已退居二线很久,陪酒这种事交给手下就好。
但那天贺绥说,订单很重要,对方公司老总点名要见我。
可宴席过半,他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留我被灌到不省人事。
「你已经 26 了,手里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除了我,还能嫁给谁。」
「听话,还有一个月就结婚了,我知道你紧张,但乖乖当我的新娘。」
「好不好?」
贺绥惯会哄人,我鬼使神差点点头。
他想来抱我,刺耳的电话铃横亘在我们之间。
「你先睡,今晚不用等我了。」
贺绥的步伐远去,隐约可以听到他在哄人:
「栀栀不怕,我马上到。」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我按亮了手机,屏幕停在某个女生的微博主页。
3
贺绥在外面养了个小姑娘。
陈栀,20 岁,大二,长得素净,喜欢拍照探店。
重要的是,长得像我。
当然,我不会自恋到认为贺绥在玩莞莞类卿,因为我也是莞莞。
陈栀微博,通篇都是她和 H 先生的恋爱小作文。
以及,她说 H 先生要结婚了,等三十天后,他们就彻底分开。
最新图文里,男主角虽然只有个戴着小狗发箍的背影,但我还是认出,那就是贺绥。
还有,贺绥任由我被灌醉的那天,是因为陈栀说,她给贺绥做饭时,切伤了手指。
离开贺绥还剩 25 天时,我将婚纱装好,带去了婚纱店。
店员还在极力劝说:
「沈小姐,这条婚纱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制。」
我摇了摇头,却听到隔壁试衣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绥,我穿着好不好看?」
玻璃窗的倒影里,陈栀提着裙摆,转了圈。
贺绥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电脑,但给予陈栀的回应却宠溺:
「好看。」
她蹦蹦跳跳跑到贺绥身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再好看,也只能穿这一天。」
「如果早点遇见你的是我就好。」
贺绥无奈摸了摸陈栀的头:
「又在胡思乱想。」
我下意识拉高风衣的衣领,挡住自己的脸。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姐,不好了,条子过来了。」
我安抚了两句,还是给贺绥打去电话,说明情况。
玻璃窗里,贺绥表情淡淡: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好了。」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后不用和我报备。」
我朝店员歉意点头,转身走进冷风里。
4
往日喧闹的酒吧,此刻只剩音乐。
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官站在中间。
「陈 sir,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们都是合法经营,来,抽根烟。」
陈警官严肃地挥开我的手:
「老实点。」
「有人举报这里涉嫌情色交易,请您配合调查。」
我摊手,表示随便查。
几个警察搜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查到。
陈警官看了我一眼:
「没有最好。」
然后带人离开。
我踢了身边的小马一脚:
「愣着干嘛?」
「不做生意了?」
眼见酒吧恢复运营,我点开备忘录,将待办事项中的一条点了划除。
抬头时,却看到角落里有个年轻男人正襟危坐。
虽然戴着鸭舌帽,但能看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面前的酒上。
我脱去外套,款款走向男人:
「帅哥,一个人?」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出,生硬地开口:
「自己来玩玩。」
我拿过他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在上面留下唇印。
然后伸手,趁他不备,摘下他的帽子。
鸭舌帽下是一张五官锋利、浓眉大眼的脸,尽管留着寸头,却掩不住帅气。
我吹了个口哨: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我陪你?」
说着,我贴上了男人的手臂,但男人却下意识反剪我的手臂。
一时之间,巡场的保安向这边围来。
我将身一扭,把男人按在沙发上,冲保安示意退下。
「秦 sir,私自出任务,是违反规定的吧?」
「还是说,您想来找刺激?」
秦川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显出不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来回扯了扯他的衣领:
「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白 T 衣领后的标签上正绣着他的名字。
秦川懊恼地拍了拍头:
「既然你发现了我的身份,那想怎么处理就随便你。」
我失笑:
「我说了,我这里是正经酒吧。」
「TVB 的警匪剧少看点。」
不待秦川回应,我转身,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阿 sir,别在我这白费力气了。」
「还有,你这格斗训练,需要加强啊。」
5
离开酒吧时,我回头看了眼。
玻璃窗倒映出我的样子:黑色大波浪,脸色苍白,唯余唇上鲜艳的红。
街角还有家理发店在营业,红蓝相交的灯柱,不知疲倦地转着。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对老板娘道:
「麻烦帮我剪个短发。」
老板娘在我肩头比比划划,温柔地笑了笑:
「你这个身高,这样就够了。」
我摇了摇头。
最后镜子里的我,利落的齐耳短发,一如我刚跟在贺绥身边的样子。
回到公寓,贺绥竟然久违地在 12 点前出现在家里。
「酒吧的事怎样?」
「贺总,你知道的,我们只做合法生意。」
我将高跟鞋随意踢开,与抬头的贺绥撞上眼神。
他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剪短发了?」
我笑了笑:「想换换心情。」
贺绥的语气中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愠怒:
「你长发更好看。」
「明天我陪你去接头发,我想在婚礼那天看到你最美的样子。」
我定定地看向他,嘴角扬起难看的弧度:
「贺绥,你究竟想透过我,看到谁的样子?」
其实过去我在某段时间,确实生出自己是不是贺绥的最爱的自恋。
但隔天我便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合照。
长发风韵的女人,踮起脚,揽着年轻的贺绥,冲镜头笑得爽朗。
我颤抖着手,抚上他们的面庞,女人与我长得实在太过相似。
而后我几经打听,问了跟在贺绥身边的老人,才知晓,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朵故去却永不凋零的玫瑰。
我费心模仿,最后不过是窃得当年明月的几缕光芒。
贺绥的脸色瞬间黑沉,起身,走到我的身边。
「嘉时,你喝醉了。」
「早点睡吧。」
他捏起我的下巴,打量了我一眼,又随手放下。
我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说:「好。」
陈栀的微博又更新了,她穿着繁复的婚纱,正是我退掉的那条。
照片的角落里隐约能看到贺绥的轮廓。
「离分开还剩:25 天。」
「我最爱他,只是,他却不能娶我为妻。」
评论区纷纷大呼:
「我磕的 cp 不要 be 啊!」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相守?」
陈栀在评论区茶言茶语地回了几条:
「H 先生的身份,不允许他不顾现实。」
「我都可以理解的,只要曾经拥有便好。」
「虽然明明我们更早认识。」
我将手机按灭。
爱吗?那我还给你们就好了。
6
离开贺绥的第 15 天,我又去了医院。
我虽然抱着等死的念头,但人总归难以坦然面对死亡。
对面的医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沈小姐,不配合治疗还自暴自弃?」
我一边抱歉,一边离开诊室,想着死前几个月,该把想去的地方去个遍。
点开手机,搜索目的地机票,转弯的时候却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秦警官?」
秦川面露惊讶,讷讷了几秒,憋出一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沈嘉时。」
「我那天下手不重吧?怎么来医院了?」
秦川表情不变,但微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没有,我来看望我姐。」
我闲着无事,便跟着他来到一间病房外。
隔着窗户,病床上的女生双目紧闭,和秦川长得很像。
「植物人。」
秦川平静开口。
「几年前我妈得了癌症,家里没钱。」
「有天,我姐高兴地回来说,找到份工资很高的工作,让我不要担心妈的医药费。」
「结果,消失了几个月后,她就这样子了。」
「没带回钱,我妈也在那之前就死了。」
我咬了咬嘴唇,在对上秦川无波的眼神后,下意识躲避。
他怂了怂肩:
「沈小姐,我被安慰过太多次了,你不必再安慰我。」
「我当警察,也是为了查出害我姐变成这样的真凶。」
我虚虚地搭上病房玻璃,刚想开口,喉间一阵泛痒。
躬下身,用餐巾纸捂住嘴,猛烈咳嗽后,纸上是刺眼的血。
秦川搭住我的胳膊,要来扶我,但更加熟悉却冷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嘉时?」
7
我下意识将纸团藏到身后,然后看到贺绥站在一边,满脸阴云。
他身边的正是我在微博上看过无数遍的陈栀。
她捂住小腹,仓惶地看向贺绥。
「你怎么在这?」
「还有,他是谁?」
我没有回答贺绥的问题,只是反问:
「贺总日理万机,连生病都是找私人医生,怎么屈尊来医院?」
贺绥挥开被陈栀挽着的手,向我迈了一步:
「公司新招的小助理。」
我瞥了眼陈栀,抬头望向贺绥:
「陪朋友来看望病人。」
「倒是你,不会把小姑娘肚子搞大了吧?」
陈栀一瞬苍白的表情,告诉我,猜对了。
我踮脚,拍了拍贺绥的肩膀:
「贺总这么大的身家,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你是不是叫陈栀?别跟着这种不做措施,事后带你来打胎的男人了。」
贺绥重重地咳了一声:
「嘉时,别闹脾气了。」
「只是公司员工体检。」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栀,不料她竟拔高音调:
「沈姐,你误会了。」
「我和贺总清清白白。」
我点了点头,刚想拽着秦川离开现场,贺绥却紧紧扣住我的手腕。
朝秦川的手里不动声色地塞了张纸团,我跟着贺绥,任由他将我塞到车内。
迈巴赫一路疾驰,停在了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