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推崇吃亏是福。
他做主把我新买的汽车借给堂妹开，可堂妹却撞了人。
车报废了也就算了，他又偷偷把我的房子卖了给受害者赔钱。
我找他理论，他却说吃亏是福，不要计较一时得失。
堂哥结婚没钱，他又把我的证件借给堂哥贷了高利贷。
堂哥分文不还，利滚利后，我背上巨额债务。
他却不许我去找堂哥要钱。
「吃亏是福，你就帮你堂哥顶几天怎么了？你别把路走窄了！」
可他不知道，我已经被暴力催收逼到走投无路，投了河。
再睁眼，这个福气我必须让每个人都享才行。
1
手机响了，是我爸打来的电话。
「王欣，你新车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有些恍惚。
我这是……重生了？
上辈子，就是这个电话，害得我倾家荡产！
我爸偷偷把我的车借给堂妹，事后才告诉我。
我说汽车不能外借，他却说我小家子气。
结果，堂妹开车不小心撞了人。
车报废了也就算了，被撞的人也高位截瘫。
堂妹吓得六神无主，连夜跑出国门躲着。
而我作为车主，只好先辞了工作照顾病人。
后来，病人家属要求我们支付五十万赔偿金，我让我爸去找堂妹一家要钱。
可他却说：「你是车主，人家肯定找你啊，找你堂妹家干什么？」
我气疯了，质问他：「车是她开的！她怎么有脸什么都不管啊？！」
我爸语重心长。
「她是她，你是你。她不仁，但你不能不义啊，孩子！你全部承担了又怎么了？吃亏是福，我这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以后的路还长，不要太计较一时得失。」
这是谬论，我完全听不进去，找到堂妹家去吵架。
堂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伯。
他丝毫没有愧疚，站在道德制高点埋怨我。
「怎么你爸那么大气厚道的人，生出你这么一个斤斤计较的丫头？」
我爸对大伯说的非常认同，联合他们全家人一起对我道德绑架。
「我都是为你好。你看我就是做人厚道，亲戚朋友谁不敬重我？」
大伯家坚决不出钱，我只好贱卖刚交了首付的房子，先把受害者安抚好。
这时，我已经一穷二白，银行卡里就剩八块钱。
谁知道我爸又偷走了我的所有证件，拿去给堂哥借高利贷，用于结婚。
我知道后，气得病倒住院。
我爸却说：「小家子气，气倒了还要浪费钱看病。」
三个月后，高利贷在利滚利的催发下，已经叠加到八十万。
而堂哥不还钱，也不接电话，正带着新婚妻子环球旅行。
催收的打爆了我的电话。
我让我爸去找堂哥，叫他还钱。
我爸却说。
「人家新婚宴尔，你这时候去打扰他们就是缺德！
「钱都是身外之物，但缺德可要害了你一辈子。」
我告诉他，暴力催收马上要找到家里来了。
可他却把我赶出家门，让我躲出去独自面对。
「要是催债的找到家，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
「你去外面躲躲，别给我丢人。」
不论我如何求助，他都无动于衷。
朋友圈里，他还和大伯在饭店里喝大酒。
配文：「亲兄弟一辈子，亲情是靠人品来维系。」
我想尽办法联系到堂哥堂嫂，求他们还钱。
可堂哥不仅不还，还转头找我爸告状。
我爸打电话对我指责谩骂。
「你就一点亏都不能吃吗？为什么打电话去找你哥要钱？
「你这见钱眼开的德行，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可他不知道，此时我眼前已经没有路了。
我不再犹豫，直接跳进了护城河。
死后，我居然听到我爸说。
「这个孩子，心理素质实在太差。一点点压力就把她压倒了。都是她的命！」
重生归来，我已黑化，打算彻底缺德。
这辈子，我要让他们人人享受吃亏的福！
2
我回过神来，语气平和地说。
「爸，备用车钥匙在玄关上的盒子里。你去拿吧。」
挂断电话，我长舒一口气。
这个车钥匙是堂哥的备用钥匙。
因为我爸常年的「吃亏是福」教育，家里亲戚有什么事儿都喜欢交代我去做。
所以昨天，堂哥王栋把钥匙和车交给我去排队做保养。
当然，这些事儿都不是我亲口答应的。
全部都是我爸做主，替我接下来的「福报」。
电话又响了，还是我爸。
「你这钥匙打不开车门是怎么回事？」
我明知故问。
「堂哥的车钥匙坏了？我昨天开回去还能用啊！」
我爸气得咆哮。
「我是找你要你的车钥匙！你让我拿王栋的干嘛？你王丽妹妹着急去机场接人，你这孩子，把她的时间都耽误了！」
我翻了个白眼，他永远都是这样。
对外人百般在意，对最亲近的人重拳出击。
「我妹妹接人和我的车钥匙有什么关系？」
他喜欢擅自替我慷慨，那我也可以选择装傻充愣。
果然，电话那头，他叹了口气。
「我把车借给王丽去机场接同学。她同学从国外来找她玩，怎么能没有车接呢？
「我都已经答应了，你快告诉我钥匙在哪儿？」
「我哥的车比我的贵多了，那可是奔驰啊！王丽开出去不是更有面子吗？
「别耽误时间了，将错就错，奔驰就停在 C12 车位上。让她去找吧。」
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家，为了防止他还是找来我的车借给王丽，所以我缺德地选择了先把这个「福气」转移给我堂哥。
我爸还在犹豫。
「我答应她的事情，拿王栋的车送人情算怎么回事？」
我生怕出了幺蛾子，连忙说。
「没事儿，堂哥车里油箱是空的，我昨天才花钱加满。等王丽开回来我再给他加满！他白赚一箱汽油。」
「倒是也行吧！」
果然，里里外外合算下来我吃亏，我爸心里熨帖了。
3
不出三个小时。
王丽撞人的消息如约而至。
电话里，我爸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
「王欣！你妹妹撞了人。你现在快去市医院给你妹妹帮忙。」
「我还一屁股工作，她撞了人，她爸妈和王栋不去帮忙，找我干嘛？
「这样的事情，她亲哥和父母还没去，我一个做堂姐的跑过去就是缺德！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预判了他要说我缺德，所以提前走位，把理先占上再说。
我爸估计头一次体会魔法打败魔法，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车是从你手里借出去的，现在出了事儿你不管算怎么回事？你这是没有担当！」
我缺德，所以心安理得地死不承认。
「什么从我手上？我咋不记得有这回事？车钥匙不是你要走的吗？」
我爸被我的话震惊了，他大声质问。
「下午才打过电话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他还没意识到我在死不认账。
因为从小他就教育我，做人要老实巴交。
我是没有骗过人的，也从不会逃避责任。
小时候和王丽一起玩，打破了奶奶家里的古董碗。
明明是两个人打闹不小心碰到了，可王丽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我爸不听我的辩解，当着七八个亲戚就扇了我耳光。
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人才。
后来回到家，我哭着向他解释。
他却一脸高深地说。
「你不用解释，爸爸都知道。但是爸爸打你是要你明白，什么是做人的担当！
「你妹妹不承认，那是她缺德；但你不解释，就彰显了你的大度！别人都会说爸爸把你教育得很好！
「虽然你挨了打，但你赢得了全家人的尊重。这就是你的福报啊，孩子，吃亏是福！」
后来，在饭馆家庭聚餐，少了一个座位。
明明可以加一把椅子挤一挤，我爸却大气地替我做主，让我站着吃饭。
我委屈不已。
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我踢倒。
「丢人现眼！吃点亏怎么了？站着吃饭能把你饿死？」
一众亲戚都夸他大气，可他们的孩子却都有属于自己的座位。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为了不挨打，我慢慢变得老实巴交。
而「担当」，也变成了我的人生信条。
我永远无法理解撒谎的人，也不懂为什么有人会给别人添麻烦。
可我却忘了，人是可以胡言乱语，也可以捅娄子的。
而所谓的「吃亏」，别人没去吃，我爸也没去吃。
真正受委屈的人只有我！
想到这些，我的声音都气得颤抖。
「不记得了。你记错了，爸！」
这下他好像反应过来了，大发雷霆地斥责我。
「你！你就是逃避责任！」
「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责任？我又为什么要逃避？」
说完这句，我直接挂了电话。
4
再回到家，大伯一家人已经到了。
一见到我进门，大伯就开始指责。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把车拿给你妹妹开，这下撞人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爸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你还有脸回来，到现在都不去医院帮忙。人家高位截瘫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不紧不慢地点开手机播完了看到一半的搞笑视频。
哈哈大笑完，我抬头问。
「什么？高位截瘫啦？那你们还不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干嘛要我说怎么办？」
大伯母唾沫横飞，用手指着我怒骂。
「你把车借给我们家王丽，不找你找谁？！」
我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我的车在啊，我才开回来的。不是王栋的车借给王丽吗？我爸说的啊！」
大伯母又瞪向我爸。
「王建国！是你把车借给王丽？她可是你外甥女，你怎么能这样害她？」
终于 cue 到我爸了。
我爸气得面红耳赤，朝大伯嚷嚷起来。
「你老婆就是这个素质？直呼我大名！况且我叫她把车开回去还给王栋，我有错吗？谁知道她偷偷开出去玩？」
哦豁！原来我爸会骗人啊？
不行，我不能让他缺德，这会害了他一辈子！
「爸！你可不能没有担当啊！你不是说你把王栋的车借给王丽去机场接人吗？」
我爸拼了命给我使眼色，我一脸懵懂。
大伯母满意地看了看我，一如从前看我爸的眼神。
「王建国！你说怎么办吧！医院那边现在还等着要人伺候！我家王丽明天要出国办事！」
我爸直接狂怒拍桌。
「孙彩霞，你女儿开车撞了人，你问我咋办？你也好意思问得出来。我家王欣帮你儿子保养汽车，那是一片好心。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女儿开她哥的车出门撞了人，你们不去找他俩，跑来我家质问我？你们是看我平时为人好，好欺负，是吧？」
他妙语连珠，主打一个维持人设。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人好的那一个。
大伯见我爸一改往日，这时候也着了急。
「建国，你得想办法啊！你一向有办法，咱们家里大事小事都靠着你呢！咱们亲兄弟，这时候不是说对错的时候，王丽是你亲侄女，就是她千错万错，这事儿你能不管吗？」
哦嚯，大伯功力更胜一筹。
大伯母马上意会，紧随其后。
「就是啊，建国，我是急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人高位截瘫，医疗费我们已经交进去了。
「但那边还要五十万的赔偿金啊！你说说他们那家人，真是没见过这么贪婪的。
「建国，嫂子嫁到你家以后，啥时候对你都是敬的，这会儿你可得帮帮忙！」
我爸一脸熨帖，接过大伯递上来的香烟。
「这样说话才对，我管你们是情分，不管也是本分。但是不管不顾这事儿我也是做不出来的。」
说着，他又把目光看向我。
「王欣，你……」
我提前预判到我爸又打算自作主张让我享福。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五百块钱红包，一脸惋惜地递给大伯母。
「对！我们要管，不然就是不顾亲情。那种缺德事儿咱们老王家不能做！
「大伯，伯母！我这刚出社会，能力有限。这五百块钱拿去给病人买点海参、燕窝，王丽把人撞了，得给他补点好的，免得病人说咱们家小家子气！」
大伯母的脸瞬间青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大义凛然，强硬地把钱塞到她手里。
「拿着！都是自家人，别跟我客气。」
沉默是此刻的康桥。
好一会儿，大伯才硬着头皮问。
「那医院里谁留下伺候？」
众人又齐齐把目光看向了我。
我一身正气，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确实得出人伺候，还是大伯你们家人懂道理，明是非！
「你家撞了人，就得给人家负责！所以我觉得大伯你说得对，这留守医院的人确实得出！」
已读乱回嘛，谁不会呢？
「啧……」大伯母急了，「欣欣呀，你今天是咋了，像是让人下了降头，迷迷瞪瞪的呢？你大伯是问你让谁去医院。」
这是步步紧逼啊！
我一脸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这事儿我一个外人不好做主。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两家，你们自己定夺就好。不是王栋就是他媳妇呗，选谁我都得罪人，我不选。」
大伯两口子脸色十分难看。
我生怕又出幺蛾子，趁热打铁道。
「大伯，伯母，你们快点去商量吧！这事儿十万火急。」
5
两口子不情不愿地被我送走后，我爸黑着脸盯着我。
「王欣！刚才你大伯在，你怎么能胡说八道，丢我的脸面？」
我一脸无辜。
「我说的是实话啊！不是你胡说八道吗？你不是说做人一定要有担当……所以我提醒你啊！」
我爸像吃了苍蝇屎，憋了半天才开口。
「我那是说话的艺术，你还小，根本不懂！你那样让我多没有面子，你知道吗？你大伯肯定觉得我这个人不实在！」
我挠头，憨得彻底。
「那你到底是做人一定要实在，还是做人一定要面子啊？」
我爸终于气疯了，直接摔了桌上的杯子。
「王欣，你他妈就是个狗脑子！老子白养你这么个狗东西！」
他没看到我眼中一片寒意。
骂吧！很快，他就会体验我上辈子的痛苦了。
回到卧室后，我收起了所有的证件，护照、房本什么的全部装好。
户口本上写了我的那一页，也被我抽了出来。
6
次日一早，我火速奔赴了房屋中介。
时间紧，任务重。
我找到了一套房子，户主答应我一口气付三年房租，可以暂时让我在这套房子落户。
我签合同转账去登记，一气呵成。
我本以为这下终于妥当了。
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等我搬完家，一切收拾完，终于把我爸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黑名单未接电话 99+。
才拉出来，他的电话就来了。
即便重活一世，我仍然对这个来电有 PTSD。
「小畜生，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家？！
「你一个女孩，连续几天彻夜不归！伤风败俗，道德败坏！你知不知道，这要遭雷劈？
「你还敢不接爸爸电话！不孝子，缺德货！赶紧给我滚回来，老子非得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不等我开口，我爸的怒骂就蜂拥而来。
是的，上辈子我都二十三岁了，还被我爸打得鼻青脸肿。
他爱面子，我却要顶着黑青的脸去上班。
我觉得丢人，想请假几天。
可他却说我是故意偷懒，想要待在家啃老。
同事们都以为我遇到了家暴男，要帮我报警。
回家和他提起来，他却说。
「那是他们嫉妒你有我这样严格负责的父亲！」
这些伤害太痛了，每时每刻都令我窒息。
我咬着牙听完他的咆哮，这才开口。
「不知道怎么，你的号码进黑名单了。」
「你是傻逼吗？电话怎么能进黑名单？你妈的，又在这里瞎扯……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面对这样的脏话连篇，我本能地恐惧。
他背地里，一直就是这样对我的。
不是哲学家，也没有什么厚德载物。
我知道他想听到什么，连忙回复。
「我们项目组在加班，领导给我们安排了宿舍，每天都是没日没夜的，确实忙得忘了时间。
「这次加班，领导说年底给我发十万奖金。到时候我都孝敬给你，你还能拿去发朋友圈。」
这下，电话那头语气缓和了。
「领导交代的事你可要办好！一定要唯命是从，任劳任怨。这样领导才喜欢你。
「爸爸不是想要你的钱，只是别人的女儿都孝敬爸妈。你即便背地里对我坏一点儿我都不说什么，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但面子上你也得让我过得去，不是？」
他的话术永远是春秋笔法。
里外亏我吃了，但他是好人。
我心里冷笑，语气却依然恭敬。
「我明白，爸爸。那我这阵子就要好好工作了，平时可能会很少联络。领导不让看手机。」
「你忙吧！记住了，一定要比别人做得多，眼里要有活儿，这样别人才尊敬你，知道吗？」
上辈子，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别人总笑我牛马。
重生好像是能让人开窍。
原来只有我爸爸，从不说女儿辛苦了，从不担心女儿受苦受累。
「对了！下月七日，你记得吧？！王栋结婚！你可千万别忘了，务必！务必到场！知道吗？」
我当然不会忘记。
不光记得王栋婚礼，还记得他结婚当晚去找我爸借贷，害得我背上高利贷。
我胡乱地「嗯嗯」两声，挂了电话。
此时，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7
距离王栋结婚还有十几天时，我爸夺命连环 call 把我叫回了家。
「你快回来吧！不得了了，王栋那个嫌贫爱富的媳妇，现在闹着要退婚了！」
退婚可不行！我还预备着婚礼那天他们遭报应呢！
我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吃瓜。
原来是王丽撞人后，跑到国外至今未归。
相关部门主要追究车主，王栋被强制执行了五十万元赔偿金。
最可怕的是，他的车没买保险。
受害者的医药费已经高达四十八万。
受害者家属天天找王栋拉横幅，哭天喊地。
还全网曝光「奔驰车主撞了人拒不认账」，让王栋被网友人肉，收到刀片、威胁信。
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了这些事。
王栋不得已，把钱打给了对方。
但那些钱是计划给他未婚妻的彩礼钱。
现在拿不出来，人家当然不干了，要退婚！
上一世，我为了安抚受害者，主动先承担下所有。
所以，王丽这时候已经悄悄跑回来了。
而王栋两口子没有糟心事，自然是蜜里调油，恩爱得很。
眼下，我抽离出来，这是造成了蝴蝶效应。
我抓了一把瓜子，坐在小马扎上听着。
「二叔！这事儿你得负全责，要不是你把车钥匙给王丽，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