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彬为了在我生辰这天,给我一个惊喜,每天早出晚归,不是挖山参,就是给人代写书信。
我正想着得找个机会提拔一下裴彬。
却在前去寻他的空当,听到他同窗们哄笑道。
「世子爷,咱们打赌你什么时候能追到那道姑,没承想你做做样子,她便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您手段高明啊!」
「不过世子爷,您可别忘了,三日后便是您和县主的定亲之日了,还是快断了吧,以免她缠上你,影响您的亲事。」
「放心吧,那道姑和宁宁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我回去就与她言明!」
这时我才知晓,原来裴彬之前的种种不过和他的同窗之间的一个赌约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日后的泼天富贵,也不要了吧!
毕竟身为当朝皇太女的我,明天就得回到宫里正式册封,掌权了。
1
青岩一战,出身将军府的皇后身受重伤,虽及时救治但只是延长几月寿命。
皇后拖着病体和北朔谈和,签订判书,北朔每年定期来楚国朝拜并上贡。
北朔不知皇后命不久矣,为求自保签下判书,皇后一路撑到京城,尘埃落定之后才撒手人寰。
只留下一个尚未满月的长懿公主。
帝大恸,亲自为皇后守灵三日。
就在皇后逝去的第二月,长懿公主遭宫妃毒害,差点身亡。
下毒的嫔妃被赐死,其家族被抄家。
此事惊动了公主母家骠骑将军府,将军上奏要带走公主直至其及笄。
帝虽不舍,但最终同意了将军府的请求,将公主送出宫去。
没人知道将军府将公主送到何处,这些年公主也从未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而我就是那神秘的长懿公主。
我一直在京城,从未离开过。
舅舅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们将我养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庄上,山庄挨着一座尼姑庵,闲时我便会去逛。
这也是为何裴彬会将我看作是尼姑。
听着里面那群虚伪书生对我的轻蔑之语,我冷笑,打消了要和裴彬坦白的事实。
没打算当面戳穿他,毕竟他们一群男子,此处又鲜少有人经过。
若他们恼羞成怒,即便我会武,双拳也难敌四手。
更别说里面有好几手。
想清楚后我扭头就要走,可该死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窗下的墙边会有花盆!
而我来时居然还没发现!
果不其然,里面响起一道哀号。
「啊!我的花!」
也有人警觉:「外面有人偷听!」
我拔腿就跑,还是被他们发现,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
「是那个小道姑!」
「完了!世子,她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县主吧?」
「完全有可能!因爱生恨,定会做出这等事儿!」
「女子善妒,搞不好还会伤害县主。」
在发现偷听的人是谁后,本就沉着脸的裴彬脸色更难看了。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他往上爬的绊脚石!
「给我追!谁追到,本世子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一群书生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先动。
裴彬气极,摘下身上的玉佩随手扔给一个书生:「只要你去,这就是你的。」
那书生看着手上不菲的玉佩,欣喜若狂,立马应声朝那道远去的身影跑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2
我一边跑着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见有人追了上来。
心里暗骂一声,脚下步子不停。
这座小山离我所在的那个山头相去甚远,我不甚熟悉。
情急下,也只能一味地往前跑。
山上枯枝石子多,奔跑间难免会刮蹭,我动作大,衣摆连着皮肉一起被刮破。
身后的人还在锲而不舍追着,像是久未见过的猎物的猛兽,一旦发现就不会轻易放过。
不论我往哪里跑,他们都能精准跟上,显然是对这座山很是熟悉。
不过好在这群书生体力不行,追了我好一会儿后渐渐没了人影。
我又绕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松了口气。
还没放松多久,嘈杂的马蹄声四起,隔着重重的高木灌丛。
几人骑着马朝我奔来,他们嘴上大喊着。
「她在那儿!」
「快抓住她!」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从哪里涌现了一群人手上拿着弓箭朝我跑来。
我心猛地下沉,他们这是想灭我的口!
骑马的几人在前头,渐渐逼近我。
一直这么跑一定会被捉住。
路突然在前面断截,我急忙收了步,回头望去。
却见他们亦然停下,举起弓箭对着我。
裴彬从人群中走出,往日里温柔的眼眸此刻尽是冰冷。
「不要怪我。」
他丝毫不留情面,抬手,话落。
「放箭。」
无数的箭矢冲天而来,我垂头看了眼断崖下的河流,咬牙纵身而跃。
狗东西!
我要是活着,一定玩死你!
扑通一声,湍急的河水包裹住我,往我鼻子里钻。
我连忙屏气,不让自己浮出水面,在水面下潜泳。
断崖的高度不算太高,裴彬一定不会就此放心,他肯定会下来查看。
我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逃出去。
不出所料,断崖上的裴彬快步上前,看到悬崖底的河流,眉间皱纹更深。
「下面有河,她可能还活着。
「快,全部下去!」
一群人匆匆赶到下面,除了落叶看不到有人的身影。
裴彬将视线放到身后人身上,那群书生纷纷低下头。
他们可不会为了点钱财连命也不要。
裴彬眼里闪过讥讽,他早知道这群书生没用,转了方向。
对着手持弓箭的府上仆人道:「你们,下去找。」
他们皆是裴府训练有素的家仆,自然不惧怕,纷纷下水去寻。
一行人在岸边等了许久,也不见守卫搜寻到。
裴彬等得不耐,他让府中家仆尽数上来。
「她定是跑了。」
一想到柳未会揭穿自己,他眼里泛起冷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府上再叫些人马,一齐赶去玉华山上的尼姑庵。」
一行人又匆匆离开。
而我顺着河流流向游了出去,直到看到熟悉的树林,我终于确定自己逃了出来。
3
回到熟悉的地方,我没有在山脚多停留,快步往山上走去。
一直到半山腰,我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靠着树缓缓坐下,裙摆已经被破烂成条贴在腿上。
我小心挑开布条,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划痕密密麻麻分布在小腿。
方才逃跑时还不觉痛意,现在才传来细密的疼。
自小练武,琼华山庄连带着附近玉华山这几座山头都任我横行霸道。
从未有人敢这么欺我!
裴彬!裴彬!
想到刚才他双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眼,我恨不得现在把人抓来,让他尝尝被万箭锁定,掉入断崖的绝望!
待我重回京城,第一个查的便是裴家!
细碎的响声在风声中不显,我刚松下的神经又立即警觉。
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那处刺去。
石子击去,一道身影从中飞出。
我眯起眼,看向来人。
是个男子。
一身黑红白交错的劲装,金线勾勒的黑色腰封包裹着他有劲的腰身。
金冠束发,额前的碎发和发髻上赤色飘带随风而起,给他凌厉的眉宇平添几分柔色。
行走间,黑白的文武袖尽显潇洒肆意又不失锋芒。
他抬手露出那块我扔去的石子,眉尾挑起,眼里是幸灾乐祸的喜色。
「需要帮忙吗?」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我慢慢起身,心中暗自计算着能从他手里逃跑的可能。
见我不答,他复又问。
「长懿公主,可要下官帮您?」
他认得我。
是宫里派来的人。
除了父皇,没人知道我在琼华山庄。
「你是父皇派来的?」
他对我行了一礼,又将自己的腰牌扔给我。
看见上面的谢字,我卸下防备。
「你就是谢将之,京中传闻你是能比肩我母后的小将军。」
谢将之,新起之后。
虽然姓谢,却和陈郡谢氏毫无关系,是个实实在在的寒门。
父皇惜才,让他一路青云,我在山庄也不少耳闻。
我一向不喜有人与我母后相比较,现在看着谢将之是百般不顺眼。
「今日一看,不过如此。」
他没敢反驳,但脸色显然不好看。
我心里顺畅许多,将腰牌扔还给他。
「父皇让你来做什么?」
我提步往山上走,他跟在我身后。
「陛下有意让臣勾引殿下。」
我颔首:「既然父皇……
「嗯?」
我猛然回首,不可置信。
他一片坦然,重复道。
「陛下让臣勾引殿下。」
我冷笑:「你可知假传圣谕是杀头的罪?」
他面上丝毫不见惧色。
「臣知,所以臣所说句句属实。」
「不可能!」
我一口否决,平息下来后又觉得京中可能出事了,父皇是借此来提醒我。
「京中有异动?」
他摇头:「若说有异动,那就是裴侍郎谏言,长懿公主年已及笄,到了该婚配的时候。」
我算是知道为何父皇要让谢将之来勾引自己了。
又是裴家!
真是冤家路窄,儿子刚惹完,他爹就来了。
「我对你无意,你不用白费心思。」
我警告他,他颇为赞同地点头。
「臣也是这般想的。」
4
看来他也无意于我,这正合我意。
「你既然无意,为何不直接同我父皇说清楚?」
楚国文强武弱,正是需要武将的时候。
依照父皇的性子,就算他直言对我无意,也不会降罪于他。
「因为臣想追随殿下。」
「追随我?」
我来了兴趣。
世间对女子多有偏见,且不说父皇为了封我为皇太女铺垫了多久,打压了多少世家大官。
就说最近的衡王之女静宁县主只因为学了男人的做派,找了几个青倌人到府里唱曲。
就被人抓住一个劲儿地弹劾,说她有失皇家脸面,不是皇家典范。
日日为着这些小事烦扰父皇,衡王本有意为其女求郡主之位,现在泡汤了。
说起来,裴彬所说的县主就叫宁宁,不会就是静宁吧?
跟在身后的谢将之言:「先皇后骁勇善战,有武将风采又不失文官之智,是顶天立地的将军。将之甚为钦佩。
「殿下是先皇后唯一子嗣,又承陛下和将军府教导,想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俯看陛下众多皇子,只有殿下让将之情愿跟随。」
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说完,听得我是连连赞叹。
「难怪父皇喜欢你。」
若有人日日在旁如此极尽言语夸赞我,我也欢喜得很。
他愣了愣,而后皱眉。
「此番话皆出自肺腑,将之并不是那等溜须拍马之人。」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停,就算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轻易信你。
「你奉命来见我,跟了有一段时间吧?
「小将军可听过主子受难,仆人旁观的道理?」
随着话落,我的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在他出现的时候,我就猜测他跟了我一段时间。
极大可能目睹了我被裴彬追杀的场面,而作为臣子他却冷眼旁观。
现下说追随我,想必也是看完了全程,探了我的底才决定的。
说什么仰慕母后才情愿跟随,全是屁话。
我斜睨他一眼:「到底还是文官出身,做了将军也是一肚子心眼。」
被我戳穿,他有一瞬的慌乱,很快又调整回来。
他当即跪在地上:「臣未及时救驾,请殿下降罪!」
我不吃这一套,嗤笑道。
「认错的速度倒是快。
「不过我可不敢收谢小将军。我怕哪日受刺身亡,小将军就在我灵前认错呢!」
头触地的声响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响起。
重重一声,光是听着就知道是用了力的。
「臣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我居高临下看着跪拜在我脚边要我降罪的谢将之,便是跪着也不掩他铮铮傲骨之姿。
难怪啊难怪,父皇有意让我纳他。
想来不仅是看重他的才能,连他的容色也是往我的心坎上挑。
可偏偏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没有说话,他便一直跪着。
突然间,像是有种感应,我朝着玉华山的方向望去。
滚滚浓烟冲向天际,刹那间,我便知道了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
「裴彬!」
我恨恨唤一声,跪下的人听见,他道。
「殿下,臣在此待命。」
想到谢将之的身份,我缓了缓怒气,弯下腰将他扶起。
「以小将军的才能,想来能替本殿解决此事。」
他起身方看见不远处的浓烟。
「臣孤身来此,山上大火无力解决,但庵里的人臣会尽力解救。
「这是臣的腰牌,殿下可让人拿着此物去城门调兵前往。」
我也没有让他一个人去救火的想法,便让他先行去救人,我赶回山庄让心腹拿着他的腰牌连同我的一起去城门请求援兵。
匆匆组织了山庄上的人一同赶去玉华山。
5
赶到玉华山时,小小的山头被烧毁大半,纵火的人早逃之夭夭。
火势极大,山庄的人无法进去救援,只能在山脚控制火势蔓延。
入目皆是要盖过人的浓烟和弥漫的火光,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谢将之不会死在里面吧?
救援的队伍很快来了,一直忙到深夜才悄悄熄了火。
好在发现及时,控制得也好,不然周遭的村庄都会被波及。
熄了山火,我让人去寻谢将之的踪迹。
找了一个时辰,除了烧毁的断木和一座残破尼姑庵,连一个野兽都没有见过。
我叹气:「罢了,待我上奏父皇,给他立个豪华衣冠冢吧。」
说罢,我带着人往山下走。
回头却见一人举着火把站在不远处,他衣裳都未曾换过,上面有着火烧的痕迹。
借着火光,将他的脸看得分明。
「殿下要给谁立衣冠冢?」
我走上前,将腰牌扔给他。
走近才发现他身上一片湿意。
「你也跳了河?」
他收好腰牌,笑道:「多亏了殿下,我才知道那条河连接了这几座山。若非有那条河,庵里的人怕是都要死在这场山火里。」
这话听起来是在谢我,我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
罢了,好歹他也落了水。
气消了许多,我懒得跟他计较。
「父皇很是担忧你,你别忘了回宫复命。」
他追问:「那殿下呢?」
我:「当然是回宫。」
明日要祭祖,我今天胡闹一番,累得要死。
等回了宫,又少不得被父皇数落,他进宫复命还能帮我挡上一挡。
我上了宫里派来的车辇,让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将谢将之也带上。
免得他半路改了主意,就让我一个人回宫。
一回宫里,我马不停蹄回了自己宫殿,让谢将之一人去面对父皇。
让宫女禀告父皇,为了明日的祭祖我需要好好休息。
至于谢将之是怎么一人面对父皇的怒火,这都跟我无关。
一觉睡到天亮,那是不可能的。
早早被宫人叫醒,我往脸上泼了把冷水,立即精神几分。
穿上蟒袍,整理衣冠,等着正副使者的到来。
接过册文和宝物,我便是楚国首位皇太女。
接下来便是祭告天地祖宗。
一天下来,饶是我习武都觉得累得慌。
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累。
琼华山庄皆是心腹,言语间不需虚与委蛇,尔虞我诈。
今日初接触百官,只觉得往日父皇当真是辛苦了。
东宫掌事宫女逐月将今日百官所送贺礼名单摆到我面前。
我特意去寻裴家的名字。
「跟衡王府定亲的是不是裴家?」
「回殿下,是裴家,且是裴家大公子裴彬亲自上门求娶,说是对静宁县主一见钟情。
「县主本就喜好美男,见他容色不错也就答应了。
「只不过,这些日子都不曾见出入衡王府的青倌人少过。」
看到裴家送来的礼,我嗤笑。
「裴家不将我这个皇太女放在眼里,去攀扯一个王府县主,有意思。」
我话中有话,逐月不敢再应声。
「逐月,帮我备些礼,明日我们就去瞧瞧王府定亲是什么派头。」
6
衡王府和裴家定亲,只一个定亲礼派头是足足的。
我带着一众带兵侍卫气势汹汹而来,门口的小厮见状,吓破了胆。
以为自家王爷犯事儿了,连滚带爬跑去禀报。
我拿出腰牌,礼貌微笑。
「本殿今日来只为贺礼。」
小厮不敢拦我,给我放行。
我转身看了看在大门犹豫着要不要进的人,出声下令。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进来。」
话落的瞬间,凡是在王府大门附近的官员及前来观礼之人都被围住。
在我的逼迫下进了衡王府。
确保来的人都进去了,我才施施然走进。
今天的大礼可不能少了人看。
我只让逐月跟着一起进府,其余人皆守在王府外。
一路畅通无阻,要不是裴彬拦在我面前,我都以为府里没人了。
「柳未!你没死?」
他一身红衣,整个人精神得很。
看来这几天他过得很舒心。
我扬起一个笑:「是啊,我没死在玉华山的山火里,你开心吗?」
他拧眉,眼里闪过狠厉又被柔情覆盖。
「当然开心,那天我知道玉华山起火后便去找你,可火势太大,我以为……」
他顿了顿,面上皆是悔恨,看向我的眼神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说着,他眼角泛起泪光,快步上前想要拥住我。
身后的逐月立即上前拦住他,他神色一顿。
他问逐月:「你是谁?」
逐月不答,他又看向我,眉头能拧死一只苍蝇。
「柳儿,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还来了王府?」
我反问:「那你又为何来王府?」
他微愣,而后神色黯淡下来。
「你定是知道了我要和县主结亲的消息。
「可,这并非我所愿!我心悦之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他含情脉脉望着我,仿佛那日咬牙切齿要杀我的人不是他。
「裴彬,那日你带着人追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在我话落的一瞬,他变了脸色,知道不能哄骗我,便也不装了。
「柳未,你既然逃过一劫,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么不惜命,我只能再杀你一次。」
他眼神变得狠厉,一出手就是奔着逐月的命门去。
逐月不惊不慌,捧着紫檀木盒立在原处。
就在他惊疑之际,横空而出的一粒石子击中他的手腕,匕首落地。
早在附近看着的谢将之出手将人擒拿,按在地上。
裴彬被按在青砖地上,他看不见来人,嘴上吼着。
「我乃裴家大公子,静宁县主的未婚夫,你不要命了!敢这么对我!」
谢将之手上又用力几分,冷冷回他。
「裴家大公子刺杀皇太女,裴家是要谋反吗?」
裴彬瞪大眼,嚣张气焰顿消,不可置信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人。
「皇太女?你是皇太女?
「不可能!你只是玉华山上的一个尼姑而已!怎么可能是刚被册封的皇太女!」
我停在他面前,用鞋尖勾起他的脸。
「本殿名讳楚流徽。
「现在,你可懂了?」
他已顾不得屈辱,喃喃自语。
「柳未,流徽……
「你竟然骗我!
「你是被送出宫的长懿公主,为什么要骗我,你若不骗我,我就不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脚尖轻抖,疑惑追问。
「不会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谋害公主,可是杀头的罪。
「而我现在,不仅是公主,还是皇太女。
「你说,要治你个什么罪呢?」
我收回脚,一脚踩在他脸上,看着惊慌前来的裴侍郎和衡王等人,言笑晏晏。
「当日裴公子领着人火烧玉华山,火势之大,好生威风。
「本殿看着都觉纵火烧山之人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我摆手示意逐月不要拦住他们,继续高声说着。
「裴公子敢在衡王府明目张胆刺杀本殿,谁不能说你裴彬是个人物呢。」
衡王欲要呵斥我的话头一转,只道。
「殿下,其中是否有误会?」
裴家的掌权人裴侍郎更是惶恐得五体投地。
「殿下明察,裴家绝无反心,我儿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对殿下不敬!」
静宁匆匆赶来,看见我踩着她的未婚夫,目露怒气。
「长懿,你刚回京就给我下马威,你别以为你是皇太女我就怕你!」
我收起脚,谢将之将人拉起捆住双手,对着众人冷声开口。
「裴彬刺杀皇太女殿下乃我亲眼所见,此事我会禀报陛下,交由陛下定夺。」
听到要闹到父皇那儿去,衡王和裴侍郎脸色大变。
裴侍郎:「殿下!我儿冤枉啊!」
衡王:「长懿,此事发生在衡王府,皇叔也有责任,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今日是静宁定亲之日,你好歹给皇叔一个面子。」
而静宁则是恶狠狠盯着谢将之。
「好你个谢将之!对本县主的示好不屑一顾,竟是去做了长懿的面首!
「还以为你有多出淤泥不染,原来是本县主的枝儿太低了,你瞧不上眼!」
此话一出,不仅是衡王等人黑了脸,谢将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见谢将之吃瘪,我扑哧笑出声。
静宁跟传闻中一模一样,衡王独这一个贪恋美色的女儿,也不知道衡王在争抢些什么。
在谢将之控诉的目光下,我清了清嗓子。
「谢小将军只是路见不平,出手帮了本殿。」
我轻轻带过,不多加解释,对着衡王继续说着。
「皇叔,今日裴彬并未对我造成实际伤害,我可以给您面子不计较。
「但火烧玉华山,是板上钉钉的事,人证物证我已经送到大理寺卿。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裴彬面如死灰,他还想着在科举上大展拳脚,现在却要面临牢狱之灾。
他完了。
衡王自是不可能让裴彬就这么倒了,但眼下只能先稳住局面。
裴侍郎也懂这个道理,对着我又是一拜。
「殿下宽宏大量,臣不胜感激。」
我摆摆手:「小事。
「逐月,将本宫带的礼呈给皇叔。」
我对着衡王笑道:「搅了静宁的婚事,是长懿的错,还望皇叔和静宁不要记恨长懿。」
衡王收了礼,牙快要咬碎,还是强撑着微笑。
「长懿言重了,你的安危重要。」
静宁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嗤笑一声。
「你要真有心道歉,就把谢将之给了我。」
我还没说话,谢将之已经忍不住了。
「殿下,玉华山起火一事重大。大理寺卿那边还等着捉拿裴彬,臣现在就把人送去。」
衡王也关心道:「玉华山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此事蹊跷,还是要尽快查清的好。」
他走到裴彬面前,拍拍他的肩。
「本王相信其中另有隐情,长懿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
裴侍郎也道:「彬儿,一切都要听从殿下指挥,爹爹相信殿下,也相信你。」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裴彬定为受害人的位置。
我笑而不语,任由他们如何说。
猎物要是不挣扎,那可就没意思了。
慢慢玩,才好玩呢。
7
裴彬被关进大牢,但由于原本的证人改了口供,他的罪名迟迟未定。
衡王府和裴家为了保住裴彬费了一大番功夫,但大理寺卿就是不肯放人,一直拖着。
他们还企图利用舆论威逼大理寺卿将人放了,但我提前让人制造舆论,裴彬之所以一直被关着就是因为他的嫌疑都被有权的爹和未来岳父洗清了,大理寺卿在想办法寻找证据定他的罪。
万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一旦衡王他们想利用舆论,就会发现适得其反。
如此,他们只能改换策略。
每年一次的秋季围猎如火如荼进行着,父皇带着一群武将冲进猎场,我故意落在后头。
看着同样在后面的谢将之,我眯着眼审视他。
「但逢秋猎,武将都借着机会在父皇面前大展拳脚。你倒好,不去父皇面前露脸,在我身边转悠。」
他悠悠然骑在我身侧。
「臣不需要借此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在殿下这儿却恰恰相反。」
我掉转马头,不欲跟他一个方向。
他紧追不舍,跟在我身后说着。
「裴彬关在大牢,而秋闱在即,衡王和裴家不会让裴彬继续关着。
「猎场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我必须跟着殿下,确保殿下的安全。」
我冷笑:「冠冕堂皇。」
他被我刺了一句,依然跟在我身后。
有人护我,我自然不会拒绝。
越接近猎场深处,我感知到的危险便越重。
簌簌的声响愈加频繁,昭示着背后之人是如何迫不及待想要置我于死地。
谢将之紧紧跟在我身后,不再说话,生怕错过一丝响动。
突然,一道道黑影从茂密的树林窜出,一言不发朝我奔来。
凛冽的寒光就是在太阳之下也散发着凛凛寒意。
剑光纷飞,我趁乱向空中发射信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太女受刺了。
我只要拖着,等人到来。
谢将之已经跟刺客厮杀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让一部分人缠着谢将之,其他人皆朝我攻来。
我乘着马抽出挂在腰上的软鞭,卷起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狠狠甩在地上。
要不是为了演戏,我早提着剑冲上去,而不是只靠一根鞭子反击。
越来越多的刺客蜂拥而至,我按下软鞭上的机关,鞭身顿时出现一道道利刃。
冲上来的刺客皆被软鞭卷住喉咙,软鞭转动,封喉而亡。
血液飞溅,漫天血色,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如此骇人的场面让见惯了血腥的冷血刺客都为之一震,露出的一双眼浮现惧色。
谢将之突破重围,看到我手上的软鞭,亦是震惊。
「殿下又让我大开眼界。」
我嗤笑:「我能让你大开眼界的多了去了。」
不再跟他多话,我一鞭子打在趁机偷袭的刺客脸上,黑色面纱顿时被血色浸染。
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手中的剑还是朝我刺了过来。
我侧过身子,避开心脏迎了上去。
利剑刺破胸膛,一股猩红从我嘴角溢出。
「殿下!」
谢将之惊呼,想要出手却被追上来的刺客缠住。
我轻蔑看他一眼,用手抓住剑身,在刺客狠厉的目光下,徒手折断利剑。
刺客眼中的狠厉转为愕然,我手上用力,将断剑从他手中夺过。
利落而精准地击中他的命门,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谢将之解决几个刺客,想要靠近我,我一鞭子甩他身侧的地上。
他急切:「殿下你受伤了,不能再拖,你快走我殿后。」
我没理会他,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随手用软鞭从刺客手里夺过一把剑,一剑刺死追上来的刺客。
对着轰然倒地的尸体,我冷冷勾起嘴角。
「废物。」
说完,我瞥了一眼身侧僵住的谢将之。
「少说废话,害怕就滚。」
他身躯一震,不再对着我冒废话,驾着马冲进刺客堆里。
我收起软鞭,提着剑也冲了进去。
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故意拖住援兵,到现在我还没看到援兵的影子。
好,很好!
想做黄雀,让我死在猎场?
左肩又中一剑,我咬牙往前让剑更进一寸,而手上的剑已经刺破刺客的心脏。
利落拔出,任由断剑插在身上继续厮杀。
今日我若死,就是技不如人。
若活,便是天命所归!
而我楚流徽,就是天命!
一场血战下来,我已筋疲力尽,刺客所剩无几。
谢将之同样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他扶着我,我力气耗尽,没有拒绝,靠在他身上。
看着逐渐逼近的刺客,谢将之在我耳边低语。
「殿下,等会儿我上去拦住他们,你赶紧跑。」
我紧绷着脸,没有说话。
在刺客逼近的时候,我露出藏在身后攥着断剑的手,猛然暴起。
死死刺进刺客胸膛,将他压倒在地,我彻底脱力,趴在刺客身上已是吸气多出气少。
另一个刺客见我无力,立即冲了上来。
我感觉身上一重,一声闷哼自头顶响起。
谢将之压在我身上,替我受了刺客那一剑。
我没了力气,还是忍不住要骂。
「你,真是,废物。」
他张嘴,比话更先到的是滴落的血液,落在我脸侧。
「对不起,殿下。」
一支箭矢破风而来,精准刺进刺客胸膛。
砰的一声,仅剩的最后一名刺客也倒地。
马蹄声渐渐逼近,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缓缓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的是——
该死的,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8
再次醒来,我已回到宫内。
逐月告诉我父皇发了大脾气,立即下令彻查。
皇太女在猎场遇刺,连同行的谢将军一起生死不明。
京城人心惶惶,先前反对册封皇太女为储君的皆闭口不言,生怕被怀疑上。
经过一番彻查后,罪魁祸首竟是裴家,且璃王也有嫌疑。
原是裴大公子火烧玉华山被皇太女发现,将人捉拿入狱,裴家对此怀恨在心。
于是策划了这场刺杀。
而璃王则是因为其上荐的一名小统领,故意拖延救援皇太女的援兵被查出。
那名小统领被革职查办,璃王被斥责禁足在府。
裴家被抄家,九族之内皆收押入狱,秋后斩首示众。
这件案子查得快,判得也快,证据确凿,裴家百口莫辩。
我听完这些消息,并无喜意。
裴家虽有权势,但刺杀我的刺客皆训练有素,不是一个新起的世家能做到的。
几乎跟裴家绑定的衡王府在这件事上居然毫不粘锅,风平浪静度过这场血雨。
要说刺杀没有衡王府的手笔,我是不信的。
只不过裴家倒得太快,证据链像是早就准备好,就等着人去查。
这场刺杀,似乎不仅仅是针对我的杀招,更是裴家的催命符。
裴彬已经跟静宁定亲,衡王府没有道理就这么弃了裴家才对。
左思右想,只觉得哪哪都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璃王是父皇的长子,其母家不显,自身亦无多大能力。
虽说心比天高,仗着长子的身份想争上一争,但他一向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好兄长模样。
让亲信阻拦援兵,手段拙劣,一下就被查到。
不似他的作风。
可以肯定是有人祸水东引。
而这人,我基本可以确定是衡王府。
衡王府和裴家之间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放下药碗,问起谢将之的情况。
逐月叹气:「谢小将军差点伤到心脏,现在还昏迷着。」
我顿了顿,忍下欲要脱口而出的废物二字,转为担忧之语。
「伤得这么重,你去我库房挑些好的人参灵芝送过去。」
逐月应声,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瞥她一眼:「有话就说。」
逐月觑着我的脸色,小声说道。
「京中传言,谢小将军同殿下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殿下已有收其为驸马之意。」
「荒唐!」
我怒拍锦被。
「谁传的谣?全给本殿抓了下大牢。」
逐月的面色更加为难。
「殿下,此事估计有陛下的手笔。」
我拧眉,逐月继续说着。
「殿下遇刺,谢小将军同在,说到底也有护驾之功,且身受重伤。
「但陛下并无封赏,想来就是有意撮合殿下和谢将军。」
之前谢将之同我提起过,我只当父皇一时兴起,没想到是认真的。
看来我要找父皇说清楚才是。
紫宸殿内,我跪在地上听着父皇的教导。
他一片苦心说着,要将谢将之许配给我是为我好。
「你才回来就遇刺,要不是有谢将之在,替你挡了一部分,你焉能活命?
「经此事,父皇觉得谢将之跟你颇有缘分,许是上天安排,让他来替父皇和你母后护你安全。」
提到母后,父皇眼里已有悲戚。
「父皇无能,于武力一事不如你母后,才让你母后因战而死。
「父皇不想你步你母后的后尘。」
他语重心长:「谢将之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出身寒门,比起那些世家公子,他更好拿捏。
「父皇知道你看不上他,可世上无人能与我儿相比,你就将就将就。」
我跪得脚麻,见父皇还在坚持,也不想继续跪下去。
站起身,揉揉膝盖,找了个位置坐下。
「父皇,我没有成亲的打算。况且。
「谢将之对我也无心思,与其封他为驸马,不如给他应有的封赏。
「近年北朔虎视眈眈,隐隐有撕毁契约再犯之势,儿臣只一心想为母后报仇,夺下北朔。」
我观父皇仍紧皱眉头,便继续说着。
「父皇苦心我自是知晓,但成亲都有和离的,说不定他会因此怀恨在心,楚国又失一名将才。
「母后之事一直是父皇的心结,母后替父皇出征不仅是为父皇为楚国,也是为了自己。
「舅舅常与我说,母后自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尽管世人皆说女子之姿不及男子,母后还是以女儿身在一众男子中杀出,夺了那一年武举的魁首。」
听我说着,父皇的眼中浮现怀念的神色。
「你母后是第一个参加科举的女子。」
我颔首,当年之事,舅舅跟我说了不下千遍。
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以太子之位担保,母后也自行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夺魁便以死谢罪。
饶是如此,朝廷重臣们也没有松口,还是先皇一言定下此约。
先皇多疑,本想以此打压外祖和父皇,没想到母后竟真的大败所有考生,一路打上殿试。
最终,以极大的差距逼得先皇不得不将武状元给了母后。
「您与母后两情相悦,患难与共,是夫妻而非君臣。
「我若与谢将之成婚,那算什么?夫妻还是君臣?
「妻臣混淆,是大忌啊,父皇。」
我言辞恳切,语调铿锵。
父皇的神色已有松动,我趁热打铁。
「自古言君王死社稷,谁又说君后便不能?
「母后为国而死,是流芳百世的美名,儿臣虽伤痛,但更觉与有荣焉,以之为榜样。
「父皇,儿臣不屑算计他人婚事以利自身,请您相信儿臣。
「北朔之地,儿臣定会替母后和父皇讨回。」
皇位,亦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话我没说,父皇虽宠我,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还是小心为好。
经过我一番劝说,父皇终是收起了指婚的小心思。
京中言论也渐渐消了。
半月后,昏迷不醒的谢将之醒来,我正纠结宁州水患派谁去赈灾。
原本裴家不倒,一贯是裴家子弟前去,现在裴家倒了就要另挑一个合适人选。
父皇把这事交给我,也是要我在朝中培养自己人。
选来选去,我最后定了逐月。
逐月是宫中女官,都是官,谁说只能任用朝堂官。
与其在朝中选,不如用自己人。
逐月还在愕然,我已经让人把名单给了父皇。
刚交代完事宜,谢将之苏醒的消息传进东宫。
我拍拍逐月的肩以示鼓励,后出宫去谢府探望谢将之。
谢将之已然能下床,我到时他正被府中小厮推着在府内后花园赏景。
「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
我径直走到他身边,寻了石凳坐下。
他:「多谢殿下赐药。」
他气色红润,确是恢复不错。
躺了这么久,一醒来就生龙活虎,身体素质当真不错。
以后征战北朔就带上他了。
我已经开始谋划起北朔一战,谢将之全然不知我的想法,提起裴彬。
「静宁县主已经和裴彬解除婚约,衡王府彻底与裴家了了关系。
「外人皆认为是裴家胆大包天,记恨殿下才有此行径,殿下以为如何?」
我回神,瞥他一眼,冷不丁问他。
「你去玉华山救人之时,见到裴彬了吗?」
谢将之微愣,懵懂地摇摇头。
「并未见到。」
我了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衡王府此番撇清跟裴家的关系,不外乎是火没有烧到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把火重新烧回衡王府身上。」
我起身,笑着将手按在谢将之肩上。
「我虽不喜璃王这个长兄,但也不能任由人将脏水泼在他身上不是?」
他微微一笑:「看来殿下已有打算。」
「当然,我还有其他打算。」
我将手缓缓下移,在他惊异的目光下停在他胸前,轻轻用力。
他身子一僵,反应极大地抓住我的手。
「殿下。」
他神色慌张,手上力度不小。
我挑眉,看了眼握住我手腕的大掌。
「谢小将军,你救了本殿,本殿赏你个驸马做做如何?」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地。
他沉默了。
比之最初的反抗,如今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我心下冷笑,面上正色,收回手。
「你救驾的封赏明日就会下来,这段时日你好好待在府上休养,免得旁人议论本殿不知感恩。」
他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我变脸这么快,还是恭恭敬敬道。
「多谢殿下关心。」
刚出谢府的门,守在马车旁的侍卫上前在我耳边低语。
明日裴家众人就要行刑,这个时候裴彬提出要见我一面。
前几日不见,现在要来见我?
我顿了顿,让人前往刑部大牢。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救灾一事,裴家都被我忽略了。
既然裴彬找了上来,正好趁着出宫一并解决了。
马车刚走没多久,突然一阵颠簸。
我皱眉,车外响起侍卫的声音。
「殿下恕罪,方才有个小孩突然跑出。」
我淡淡应一声,马车继续行驶。
又走了一段路,车外突然喧闹起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掀开帘子,看见刑部的方向冒起滚滚浓烟。
侍卫的声音再度响起。
「殿下!刑部走水了!」
9
在我出宫之前,刑部还好好的。
恰逢今日我要去见谢将之便走水了。
越想越觉想笑,这群人真把我当傻子了。
我摆摆手,让前来禀报的人退下。
裴彬已死。
因大火死在牢里也算是偿还他火烧玉华山的孽债了。
至于裴家的其他人,除去几个和裴彬关在一个牢内的都还活着。
估计也是不知内情,寻了也没用。
秋闱在即,失了一个裴家,我就不信衡王府会没有其他动作。
我一心扑在救灾和监视衡王府这两件事上,而北朔突然撕毁条约,侵犯北部边境。
如此明目张胆,无所顾忌,是因为收到了南越国的兵力援助。
难怪这些年蠢蠢欲动,竟是暗地里和南越国牵扯上了。
我拧眉,听着朝堂百官为派谁去征战一事争吵不休。
刚迈出一步,舅舅比我先一步出列。
「陛下,臣想请战。」
舅舅朝我递了一个眼神,我暂时收起心中疑惑。
舅舅自请出战,自是无人质疑,父皇也同意了。
三日后便要领兵出征。
「徽儿,你才封为皇太女,京中多的是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此时不便离京。
「此战就交给舅舅,舅舅定会为楚国百姓和你母后报仇。」
舅舅所说我无法反驳,心中也明了,就算朝上我自请出战,父皇也不会同意。
三日后,我亲自送舅舅出城。
望着遥遥远去直至看不见的那道黑影,我调转方向,驾马回京。
一路狂奔至京中最有名的青楼,门前已有人接应,我气势汹汹闯进楼里。
提前打好招呼,我畅通无阻到了一间房外。
推开门,里面的一对鸳鸯还在沉睡。
一人率先听到声响醒了过来,她披着一件外衣施施然走了出来。
看见是我,娇媚地揉揉细腰,寻了软榻靠下。
「堂堂皇太女竟也会踏足这等烟花之地,要是传出去了,你的名声可就坏了。」
我合上门,在圆木桌前坐下。
「名声两个字从你口中吐出,也是违和得很。」
我凝视着红纱帐内昏迷不醒的人儿,出声问。
「里面是林家嫡长子?」
她颔首,面上浮现回味之色。
「嗯,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笑:「你爹一心想扶持林家上位,你倒好,非扯着人后腿不让。」
她也笑:「林风眠实在合我心意,真让他飞黄腾达了,我可拿捏不住。
「再说了,我对你们争抢的位置没兴趣。我爹……」
她顿了顿,嗤笑。
「也没那个能力。
「楚流徽,你别一心盯着我爹,他哪有那个脑子算计这么多。」
眼前的人正是静宁。
我一直盯着衡王的动向,发现林府同衡王府走动频繁,而静宁也主动找上我。
告诉我衡王的下一个盟友便是林家,想将林家长子林风眠扶持上位。
林风眠有才,秋闱的考官也打点好。
只要林风眠发挥正常,解元必是他的。
她打了个哈欠,披着外衣走到红纱帐内,撩起一缕红纱,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接下来,戏交给你唱了。」
那一日,我借着查奸细的名义将青楼闹了个天翻地覆,所有人都知道林家的嫡长子和静宁县主在青楼春风一夜。
静宁是不在乎名声了,林风眠却是不到半日就名震京城。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当日下午,静宁便差人去林府送了彩礼,说要娶了林风眠。
此事闹得腥风血雨,衡王狠狠斥责了静宁并将人关在王府内。
往常不管静宁县主如何胡闹,衡王一向是偏心自家女儿,这还是头一次出手处罚。
明眼人都看得出衡王的心思。
这衡王还果真是没脑子的。
借着林府这条线,我一路查过去,查到衡王买通考官的证据,一并呈给父皇。
证据确凿,本应该公开处罚,父皇却只是宣衡王进宫训斥一番,便压下此事不发作。
等了几日只等到父皇以教子不严的名义下斥衡王,命其在府中思过的旨意。
我猛然抬头,却只看到父皇佯怒的脸。
他对着衡王极尽斥责之语,眼中却丝毫无责怪之意。
注意到我的视线,父皇微微蹙眉,没有再看我。
我脚步微动,刚想提起衡王买通考官的事,就有大臣谏言。
「陛下,臣有本启奏。」
「准。」
「派送至宁州的赈灾银在途经青州时被山匪劫道,所有物资皆被夺走。而负责押送的女官逐月临阵脱逃,害我朝损失惨重。
「最为严重的是,青州司马收到消息立即带兵剿匪,成功收回被抢走的赈灾银。可打开百宝箱,里面装的都是石头!不见银两的影子!
「青州知州审问了那女官身边的丫鬟,那丫鬟道,她们所为皆是受了皇太女殿下的旨意。」
「放肆!」
父皇大怒,极具威压地看向上奏的大臣。
「青州的事,朕都不曾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大臣扑通跪地,语调铿锵。
「陛下息怒,臣所言句句属实。
「青州知州曾派人将消息送往京城,可都被皇太女拦下,不得已才着人秘密前往京城。
「臣与青州知州少时有过交情,因此他才寻到臣府上。
「就是如此,也在途中损失不少人马,人证物证皆有,臣恳求陛下彻查东宫!」
他一言毕,哗啦啦跪下大半的人,皆顺着他的话要彻查我。
早在他言之凿凿时,我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好应对之策。
「父皇,既然洛大人所说有条有理,不如将证据诉诸公堂,儿臣必将配合彻查。」
不论有无证据,证据真假,只能先暂时拖着。
好在父皇还是站在我这一头,肃着脸下令,将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办,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