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个大善人,她会将我资助的女生认作干女儿。
纵容她住进我的房间,穿我的衣服。
纵容她在我的生日宴会上,抢先吹灭属于我的生日蜡烛。
林沐晴转身扑入妈妈的怀抱,哭的声泪俱下,「妈妈,对不起...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妈妈眼眶泛红,连连安慰她,「秋容有的,晴晴以后也会有。」
在全场噤声中,我直接发疯,一把抓住她的头往蛋糕里按,
「嗯?这么喜欢吃,那就让你吃个够。」
1
「姐姐,去你们家住,真的不会打扰你们吗?」
林沐晴局促地坐在一旁,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不安的神情。
她是我资助的学生之一,家住在偏远的大山里面。
可高考结束后,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却出车祸去世了。
前段日子她找到我,说是要在我们家借住一段日子攒钱打工挣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对于她的请求,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车里,妈妈挽着她的手,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笑容,「小晴啊,以后你就当我们家是自己家。」
「秋容这孩子是个不着家的,平日在外面工作经常忙到很晚,有你以后我就不孤单了。」
听到她说的话,林沐晴埋下头来,轻轻地嗯了一声,耳尖早已红透。
可话音刚落,手臂突然一紧,妈妈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几乎尖叫出声,「小心--」
我扭头看去,瞳孔急剧皱缩,心下一片刺骨寒意。
只见一辆车从前方向我们直直地冲过来。
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仅一瞬,一股巨大的撞击力几乎要将整幅骨头震个粉碎,我本能地想去护着妈妈。
「阿姨,小心。」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林沐晴抢先一步,扑在她上面,紧紧地护着她。
漫天血色里,我只看到妈妈那张满头是血的脸,以及覆在她身上,面色苍白的林沐晴。
昏倒前一秒,却并未看见林沐晴那双藏不住笑的眸子,以及那眸子底下,暗暗的得逞与侥幸。
再醒来,从护士口中听说,我和司机分别受了轻伤,就连坐在主驾驶身后的妈妈也无大碍。
只是林沐晴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妈妈哭着抱着我说,「沐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车祸前一秒还保护我。」
「你说,在那一瞬间她是不是把我当作车祸死去的爸爸了?」
或许是出于愧疚,妈妈一连几天都坐在林沐晴病床前不肯合眼,鬓间的白发都多了几根。
我看着她的黑眼圈,心下动容,「我来照顾她吧,你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去休息会。」
妈妈固执的摇头拒绝,「我没事,我放心不下沐晴。」
争执不下间,病床上的林沐晴缓缓睁开眼来,迷茫地看着我们。
「请问,你们是...」
这话一出口,我跟妈妈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车祸导致林沐晴的脑部受到了剧烈撞击,以至于脑中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或许好好照顾才能完全恢复。
也或许,永远没有治愈的可能。
医生每说一句话,妈妈的脸色就更白几分,甚至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可等回到病房时,妈妈依旧双眼无神。
面对林沐晴的接连提问,我刚开口,「你叫林沐晴,我们是--」
「我是妈妈,旁边这位是你的姐姐。」
妈妈倏得打断我,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眸子,笑了笑,
「我们是一家人。」
2
「真的!?你是我妈妈吗!!。」
林沐晴兴奋地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双眼放光,显然看起来十分激动。
妈妈也含笑看着她不说话,眉宇间尽是欣慰的神色。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在这三人之中我赫然就像一个外人。
此时的林沐晴热烈的就像个小太阳,好似一束暖阳,只要靠近就会心生暖意。
而对于我,用我妈的话来说,我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冰,永远都在散发生人勿近的冷气。
可妈妈她也知道,以前我并不是这样的。
五岁那年,妈妈婚内出轨,离婚后组建了新的家庭,并且在离婚的第一年,就怀了孕。
爸爸自愿选择净身出户,前提是要将我带在身边,那时我们过的虽然艰难,但还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直到三年后,爸爸接到了妈妈的一通电话,打破了一切。
电话里的她哭着求爸爸去救她。
爸爸放心不下,还是去找了她,只见到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妈妈。
那时我才知道,妈妈一直处于长期的家暴之中。
爸爸为了救她,和那男人拼了命,
男人下了狠手,到最后直接拿刀朝爸爸的肚子里捅去。
朦胧的视线中,我只看到了爸爸那张惊恐到极致的脸,以及口中无声地喊着,
「囡囡,不怕,爸爸在。」
最后,男人因过失杀人被判刑,而我被妈妈接回了家。
思绪有片刻的恍惚,直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才回过神来。
「这是爸爸吗?」
林沐晴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黑白遗照,疑惑出声。
妈妈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被掩盖掉了,她刚想开口,却被我冷声打断,
「那不是你爸,那是我爸。」
林沐晴愣了几秒,转瞬又抱着妈妈的手臂,像个没事人似的笑嘻嘻道:「妈妈,那我的房间在哪里呀。」
刚说完,她眼神一亮,像是发现宝贝似的直接跑进我的房间,
「妈妈,我猜这个肯定是我的房间,我好喜欢呀。」
眉飞色舞的面色中,那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也因激动染上了几分红晕。
妈妈原本想开口阻止,见她这样,拒绝的话也如鲠在喉。
她转头看着我,恰好与我四目相对。
我看出了妈妈眼神中的纠结,
我也并非铁石心肠,到最后,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那就是你的房间。」
话落,站在一旁的妈妈也终于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许松动。
而林沐晴如愿住进了我的房间,而我住进了原本给她准备的客房。
第二天,她非要亲自下厨给我们做饭,妈妈拦也拦不住。
满满一大桌子菜摆在眼前,
林沐晴微微低着头,说话时声音很小,语调却微微上扬,隐隐带着些求表扬的情绪。
「妈妈,我不太会做菜,只能做了些印象中吃过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我,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碎芒,
「姐姐,你快尝尝,看看沐晴做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眼前摆着的三菜一汤,基本都是农村地道美食,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妈妈看的红了眼眶,还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扭头抓住林沐晴的手不住的喊:「好孩子 好孩子。」
这些年,我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忙,所以经常不着家,也不曾做过什么菜。
对于妈妈的不满,我没理她,只是欣慰地看着林沐晴,心中暗暗庆幸。
资助这些年来,还是没看错人,甚至接下来对她的打算,也一并想好。
眼前的首要问题,就是治好林沐晴的病。
留她住在我们家配合医生治疗成功后,大学四年的生活费我包了也未尝不可。
边想着,边夹了几口菜。
吃了几口后,突然觉得不对劲。
全身开始不断往外冒红点,脸上也奇痒无比。
尤其是喉咙,几乎是肿的发不出声。
食道的灼烧感更是痛的我全身痉挛。
林沐晴也注意到我的不对劲,脸瞬间变得煞白,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秋容...」
我的手下意识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林沐晴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是手忙脚乱地往口袋摸索着手机。
在她惊恐的神色中,我好似看到林沐晴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只是那一抹笑意,转而又被慌乱掩盖。
「你这菜里,是不是放了香菇?」
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林沐晴那张褪去血色的脸更加明显,全身几乎都开始颤抖起来,
「没有加,但是,加了些香菇粉……」
这话说完的下一秒,我视线模糊起来,重重地往后倒去。
不知怎的又想起,前几天发的一个朋友圈。
内容是同事调侃我,怎么会有人对香菇过敏,而点赞的人,刚好也有林沐晴。
以及她的那条评论,「啊,原来姐姐不能吃香菇哇,我记住了!!!」
直觉总让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可当我睁开眼,看到林沐晴那张哭的通红的眼时,刚升起的疑惑又都烟消云散。
可能她忘了,我怎么能这样揣度她呢,她现在还是个小孩。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对香菇过敏。」
「都怪我,都怪我。」
她哭的声泪俱下,手也在用力扇着脸颊两侧,不一会就已经高高肿起。
我安抚的话还没说出口,妈妈就先一步打断我,「别怪沐晴,不知者无罪,她也不是故意的!」
开口中的责备让我愣了一愣,或许在她心中,笃定我会责怪于她。
「好孩子,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想亲手给妈妈姐姐做一顿饭。」
林沐晴轻轻靠在妈妈怀中,妈妈则是在一旁轻声安慰,真是好一副母女情深的场面。
我扫了他们一眼,刚打算阖上眼眸。
门被推开的声音蓦然响起,接着,一道冷冽的声音缓荡至耳畔,「阿姨,我来看看秋容。」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就想起。
我的未婚夫,云时。
我心中一喜,抬眼看去,恰好撞上那对幽深似海的眸子。
金色的眸子闪过星星点点的暖意,细碎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的脸上,已经斑驳了一片。
使得原本就深邃无比的脸上更是一片柔和。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心尖倏得升起一股委屈来,眼前一片氤氲气息模糊了视线。
我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却被身旁娇弱的女声给打断,「这是姐夫吗?」
林沐晴眼睛一亮,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猛地站起身,直接朝云时走过去,边走边说,
「怎么以前好像没听姐姐提起过姐夫呢?」
指尖与衣袖相碰瞬间,云时神色一冷,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触碰,转身向我走来。
手一寸寸附上我的脸,他眼眶微红,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更是不加掩饰的怜惜,
「秋容,你受苦了。」
我拂开他的手,转而十指相扣,眼神却看向一旁的林沐晴,
「阿时,我没事,你瞧,这是我妹妹。」
看到我使劲在使眼色,云时即使疑惑我为何凭空多了个妹妹,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多说。
被晾在一旁的林沐晴听我这么说,更是眼巴巴地凑在跟前,嘴里一个劲甜甜地喊着姐夫。
听她这么说,云时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此时也变得舒缓几分,又扭头跟妈妈说,
「阿姨抱歉,今天临时开了个紧急会议,所以来的晚了些。」
云时是如今的商业新贵,与我天差地别,原本一辈子也没有交集的人生却也有了相交的轨道。
他原本是我的委托人,当年公司正上市,被市面上的对家打压栽赃陷害。
最终在法庭上我力缆狂澜,也一举成为有名的金牌律师,得益于此,我开了家律师事务所。
而云时也对我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按照正常发展,我们自然在一起,热恋三年至此。
当中,最开心的,必定是我的妈妈。
「你这孩子,工作再忙,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阿姨,我来看看秋容,顺便想和您商量下我和秋容订婚的日子。」
云时眉眼弯弯,此时那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更是粲然夺目,显得整个人有一种瑰丽至极的美丽。
林沐晴却突然俯下身来,原本就到锁骨的v领此时更是春光乍现。
她却尤然不觉,「姐姐,到时候你们结婚,我可以做伴娘吗?」
说这话时她笑吟吟地喊着姐姐,眼里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云时。
鬓角掉落两根黑丝,更是显得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清纯无比。
饶是我再傻,心头也猛地窜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那股不适感几乎要将我整个人裹挟住。
我压下这一丝不适,冷漠的外表下,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我还是下意识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