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未婚先孕,被男朋友抛弃后,孤单地死在了出租屋里。
我万念俱灰时,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系统。
系统提示我:「养育失败,是否选择读档重来?」
我选择了是。
然后我发现,重来也无用。
1
我对学习成绩的执念,或许来源于女儿的前世。
前世,由于我疏于管教,女儿并没有参加高考。
因为在原生家庭中没有得到足够多的爱,她将希望寄托在爱情身上。
在职业学校里,她认识了一个修车的男孩。
和每一个烂俗的爱情故事一样,她把那个男孩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处在叛逆期,听不进去我的规劝,而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她的初中同学打电话给我,支支吾吾半晌,告诉了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阿姨,问雁之前找我打电话借钱……」
我心里一阵烦躁。在金钱方面,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我想不通,她怎么会到找同学借钱的地步。
「她借了你多少,我转给你。」这个小姑娘很聪明体贴,初中和我的女儿还算是挚友。
中考时她上了重点高中,交际圈换了一波,逐渐同我女儿没有了共同话题。
「阿姨,关键不是钱。」在电话里,她的表情很纠结,我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问雁怀孕了,没钱堕胎,她的男朋友还打她,没办法才找我的。」
我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了许久。
我的雁雁啊,她一出生,爸爸便嫌她是个女儿,对她不闻不问。
我离了婚,娘家也没人能搭把手,放下工作养不起她,拿起工作又不能陪她。
一个人孤零零地打拼,吃的苦受的累都往肚子里咽下去,就是为了给问雁富足的生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大把大把的钱,却忘了自己的初心呢?
原来我们的隔阂已经这么深了,她宁愿找朋友求助,也不愿意找我这个妈妈。
我泪眼朦胧,打了问雁的电话。
「滴,滴,滴……」电话那头只有一阵忙音,迟迟没有人接。
我心慌成一团,找她的同学要来问雁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可对方还没等我说明来意,知道我是问雁的妈妈后,他就劈头盖脸骂起来。
「是徐问雁自己不要脸,非要缠着我的。」
「她堕胎也是她活该,我让她吃避孕药她不吃,疼是她应该受的。」
「鬼知道她去哪里混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缠着男的,缺爱的可怜虫,死了最好。」
我捂着心脏,气到浑身发抖,视线被眼泪模糊了。
一直找不到问雁,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之下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后来我一直做噩梦,梦到问雁出租房里那一幕。
她身下出了那么那么多的血,将半边被子都染红了,眼皮泛着乌青。
「雁雁,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妈妈带你回家。」我握着她的手,冰凉的。
我的女儿再也不可能睁开眼对我笑了。
本来流产导致生命危险的概率很低的,但没有人照顾问雁。
在那个逼仄的出租屋里,她吃不好,睡不香。
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太容易被毁掉了。
先是男朋友拖着她,拽着她,骂她。
「徐问雁,让你去堕胎你不去,你真是贱得慌。」
他们一家人闹事的时候,房东听见了,刻薄的眼神在问雁身上上下逡巡。
「小姑娘,大着肚子的人不吉利,你还是未婚先孕,住进来我要涨租金的。」
问雁躺在床上,身下流血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的人大声议论。
「小姑娘……十八岁……不检点……」
她被失去孩子的疼痛和对未来的惶恐牢牢扼住了咽喉。
我给她的那么多生活费,全都被所谓的男朋友骗走了。
最后她借钱做了手术,因为术后并发症,一个人死在了出租屋里。
我在她的床前,哭得几乎晕厥,围观的女警察面露不忍,揽住我的肩膀,让我节哀。
怎么节哀啊,我的孩子没有了。
我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如果在她小时候,我不那么拼,匀出一点时间来抱一抱她;
如果我好好教育她,让她分清楚,真正的爱和廉价的甜言蜜语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对她多加约束,督促她好好学习,让她和初中同学一样考上重点高中,她就不会遇上那个男孩。
是我对不起她。
我哭得脑仁剧痛,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按钮——
「养育失败,是否选择重来?」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我在绝望中产生的错觉。
然后系统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没有人天生就会当母亲,我可以给你无数次机会。」
「你可以在任何时刻选择读档重来,回到女儿的小时候,无数次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是世界送给痛失爱女的母亲的礼物。」
我的目光在「是」上久久停留。
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我强撑着一口气,处理好女儿生前的一切事务,将她的遗体送去火化,又请了大师超度她。
然后我找到了她这个男朋友的家长。
他的母亲很警惕地看着我。
「是你自己的女儿不检点,勾引我儿子,死了是她活该。」
他的父亲将儿子牢牢护在身后,推搡着我。
「避孕不是女人的事吗,都是她的错,她活该。」
问雁的男朋友狠狠地瞪着我,或许他是有一点心虚的,但缺乏家教的男孩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
「疯女人,你不会赖上我们家了吧?」他朝我喊。
我的耳朵一阵耳鸣。「是她活该,是她活该。」
他们都这么说。
我想要他们死。行动比思维更快,经历了丧女之痛的母亲可以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我记忆的最后画面满是血色,他们一家三口整齐地倒下去,胸口都被利刃刺穿。
「雁雁,妈妈为你报仇了。」我喃喃自语。
可是我的女儿再也听不到了,她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美好的18岁。
我的脑海中一阵眩晕,系统中的选项还在不停地闪烁——
「养育失败,是否选择重来?」
我坚定地选择了是。
2
「妈妈,母亲节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再睁开眼时,女儿哒哒哒地跑过来,这时的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赫然是四岁时的模样。
照顾她的住家阿姨怯怯地站在我的卧室门口,满怀歉意地望着我。
「对不起,今天雁雁一大早就吵着要找您,我没拦住。」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跟她说过,我工作很忙,神经衰弱,总是休息不好,让她将雁雁抱远些。
可如今,雁雁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我疼爱地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顶,感受小奶团子身上的奶香气,又怎么会怪她呢。
我接过雁雁给我的礼物,那是一幅画,一大一小两个小人都穿着粉色的裙子,坐在摩天轮上笑得很开心。
「妈妈好喜欢雁雁的礼物。」我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看着小丫头的眼睛亮起来。
「雁雁是想去游乐场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肥嘟嘟的脸颊上,可爱的小腮帮肉微微颤动。「可是阿姨说,妈妈工作很辛苦,在努力赚钱养我,我不能一直烦妈妈。」
「可以的,宝贝。」我将她又搂紧了些,没让她看见我的眼泪。
我哽咽着声音告诉她:「怎么是烦妈妈呢,妈妈永远不会觉得我的宝贝烦。」
「你想去游乐场,我们现在就去。」我推掉了今天的工作,虽然今天我本来要拜访一位重要的客户,我知道,这次拜访对促成我们的合作非常关键,但是没有什么能比我的女儿更加重要。
我牵着雁雁的手,四岁的她,手软得不可思议,张开时手背上有五个肉肉的小坑。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在前世,我根本没有抽出时间来抱过她。
「妈妈,我可真幸福啊。」我们在游乐场玩了一天,晚上雁雁趴在我的怀里,突然对我说。
在黑夜的隐没下,我泪流满面。
如果前世我多陪陪雁雁,她在想到这些快乐的回忆时,会不会知道妈妈是永远可以依靠的呢?
往事不可追。
我给雁雁讲了睡前故事,将她哄睡着后,我复盘了前世的经历。
如果我不放养雁雁,不把她丢给住家阿姨带,让她感受到足够多的爱,她就不会被养歪,不会被廉价的爱骗走;
如果我督促雁雁好好学习,她就不会去那个职业学校,也不会遇见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这一次,我一定要我的女儿有光明的未来。
我望着身侧女儿恬静的睡颜,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3
转眼间,雁雁上小学了,送她去小学的第一天,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要让雁雁一直开心快乐下去。
然而我很快忘了初心。
一开始,是雁雁在期末考试前,问我她能不能跟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
我正要答应时,眼前忽然冒出系统提示框——
「孩子看电影会影响期末考试成绩,是否选择同意?」
丧心病狂了吗?
雁雁还不到十岁,离中考和高考都远着呢,期末考试成绩不算什么,我对这个提示嗤之以鼻,选择了「是」。
雁雁开心地拍手笑起来,噘着嘴亲了我一口,亲得我半边脸都是口水。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她的期末考试成绩。
虽然小学阶段,孩子们考试的成绩和排名不再公布,但是家长们都有心鸡娃,早早地拉了个群。
他们在群里互相分享,互相比较,排出了大概的名次。
雁雁确实考得不好,中等偏下。
相熟的家长对我说,孩子的教育一定要从小抓起,不然基础没打好,越长大越费劲,黑马又有多少呢。
我那时还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在雁雁的整个小学阶段,我都尽可能地保护她的童真,对她有求必应,让她痛痛快快地玩。
在她的小学六年里,系统时不时出现在我眼前。
比如雁雁竞选班干部失败时,系统会提醒我,如果存档重来的话,雁雁竞选可能会成功。
但那段时间,我难得有空闲时间,天天牵着雁雁的手一起去河边散步。
雁雁在河边荡秋千,我在后面推着她。
她每次都哈哈大笑着,说「妈妈,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这些记忆是我回忆长河中的珍珠。
如果为了一个班干部把它们从雁雁的脑海中抹去,那我真是疯了。
再比如雁雁奥数比赛没得奖时,系统会问我,要不要回到考试前一个月。
如果我选择是,那么雁雁过去一个月的记忆都会被系统无情抹除,然后拼命上奥数课。
可过去的一个月里,我度过了自己的40岁生日。
那天我出奇的忙,一天都在旅途中奔波,刷身份证下高铁时,才想起来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活了两辈子,居然又到了四十岁。
脸上已经出现了细纹,肩颈、腰都开始出现问题。
我老了,可我的孩子还很小。
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家里一片漆黑。
我也不想庆祝自己的生日,父母不在后,我才知道,很多仪式感都是别人给的。
我已经没有了为自己准备惊喜的人。
然后我打开灯,发现雁雁躺在沙发上睡觉。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我为她拢了拢。
正要将她抱到床上时,雁雁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唱生日歌。
「妈妈,我等了你好久的。」她在我怀里小声撒娇。
她牵着我的手,打开冰箱,里面有一束粉色康乃馨,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上天啊,你待我真的不薄。
现在还能听到女儿的笑声,感受她温热的呼吸,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我的女儿等我到深夜,只为给我一个生日惊喜。
又怎么会为了奥数考试抹除她的记忆。
但我心里不是没有焦虑的,因为这是一个鸡娃的时代。
尤其是在小学班级群里,其他家长们都很卷。
他们时常分享自己的孩子,这个钢琴考级,那个学奥数,还有的孩子英语流利得堪比母语。
然而,我一直没有为学习而读档重来过,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个疑虑——
如果我无限读档重来,我的女儿还是我的女儿吗?
好痛啊。
最后那个女孩就是这位精神病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