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这位京剧界的璀璨明星,于1965年遭遇了无情的风暴,被逐出了京剧团。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他在《海瑞罢官》中的精湛表演。后来马连良被囚禁在了北京中和剧院休息厅内,一个用景片草草隔成的小室内。他时常被残忍地揪出,这些折磨,让马连良的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摧残,他的身体逐渐浮肿,连进食都变得异常困难。终于,在1966年12月16日那个寒冷的日子里,马连良含冤离世,享年仅仅66岁。
马连良,字温如,别署遗风馆主,他是一位回族艺术家,1801年出生于北京这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自幼年起,他就对京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九岁便踏入了喜连成科班的大门,成为了第二科的学生。初时,他习武生,由茹莱卿悉心教授,曾在《探庄》中饰演石秀,在《淮安府》中扮演贺仁杰,又在《小天宫》中出演造化仙等短打武生角色。然而,命运似乎对他有着别样的安排。一年后,因喜连成老生演员匮乏,萧长华慧眼识珠,看中了马连良俊美的扮相和清亮的嗓音,建议他改习老生。于是,马连良在叶春善、蔡荣贵、雷喜福等名师的指导下,开始了他的老生生涯。
马连良十八岁出科后,并未停止对艺术的追求,他拜贾洪林为师,并私淑余叔岩,每当余叔岩演出或调嗓时,他总是必看必听,虚心学习。恰逢他的叔父马昆山在福建组班,便邀请马连良及其二兄马春轩一同前往。马连良在福州上天仙的舞台上大放异彩,约一年半的时间里,他被誉为“谭派正宗”,与芙蓉草(赵桐珊)、陈碧云等三乐弟子同台献艺,深受观众喜爱。后来,林颦卿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几人轮演大轴,场场爆满。
1918年,马连良重返京城,再次回到喜连成演唱。直到1921年冬天,他才离开喜连成,开始在外搭班演出。1922年春,他受上海亦舞台之聘,首次赴沪演出。当时上海各舞台多排演新戏,以奇异布景吸引观众,而马连良则坚守传统,专演谭派老戏与之抗衡。他前三天的打炮戏分别是《琼林宴》《南天门》《珠帘寨》,临别时又演出了《盗宗卷》《贩马计》。这次与他同班演出的有白牡丹(即荀慧生)、小杨月楼、张德俊、杨瑞亭、李永利等名家。
演出从2月持续到7月,历时五个月,场场座无虚席。有一次演日戏《四进士》,仅演至《公堂》便被迫中止,但观众意犹未尽,迟迟不肯散去,要求继续演出。后台无奈之下,只得复启台幕,接演至终。当时报上有评论赞道:“老生固以唱为要素,但若由内行说起来,除唱以外,念白、做工、扮相、台步、表情、功架、跌掼,八样各尽其妙,才算完全。伶界中谁是这样的全才呢?吾敢肃然答曰,只有马艺员连良了。他的唱工字眼纯正、腔调圆稳,念白卑亢合度、徐疾中节,做工脱尽火气,扮相扮一样像一样,功架极老练极工整,跌掼功夫因正在年富力强之时,举重若轻。他文武不挡,真是难能可贵。”
在老北京的坊间,流传着许多关于马连良的佳话。人们都知道,这位京剧大师的家位于西城的民族文化宫对面、复兴门内大街临街的一个四合院里。这处宅子不仅是马连良的艺术殿堂,更是他孝心的见证。据说,马连良小时候一家人曾住在附近的几间简陋的土坯房里。父亲曾对他寄予厚望,说:“你要是好儿子,就长志气好好学戏。我就指望你把咱家对门儿的那所状元府买过来。”马连良铭记在心,后来果然唱红了,真的买下了这所状元府,以实际行动践行了孝道。
马连良对京剧的热爱和执着,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他八岁便踏入了北京喜连成科班的大门,开始了漫长的学艺生涯。十七岁学艺期满出科后,他并没有急于追求名利,而是应三叔之邀前往福州担任主演,声誉迅速鹊起。然而,他并未满足于此,而是选择返回北京,二次入科继续深造,这种对艺术的孜孜追求,堪比现代社会的本科毕业后再读研究生。在再次坐科的三年里,他每天清晨都会去西便门外喊嗓儿、练念白,回家后还会吊嗓,从不沾染烟酒等恶习。
1959年,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学习海瑞刚直不阿的敢言精神。马连良对这位历史上的清官也颇为敬仰,他的审美观点、价值取向与党的文艺方向不谋而合。于是,他特邀北京副市长吴晗编写了《海瑞罢官》剧本,并亲自为舞台上的海瑞角色倾注了无数心血。1961年公演后,该剧获得了广泛好评和高度赞赏。
然而,好景不长。1965年11月10日,在上海《文汇报》上发表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批判文章。11月30日,全文转载了这篇文章,并加上了编者按。这一事件,不幸地成为了发动十年浩劫的导火索。马连良主演的《海瑞罢官》被无辜地卷入了这场风暴之中。用马连良弟子安云武的话来说,“海瑞够倒霉,马先生够悲惨啊!”
1966年12月16日,是马连良入院的第三天。当护士为他验血时,针头刚对准静脉血管扎进去,马连良便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哎哟”,随后头便软软地歪向一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位京剧艺术大师,就这样因心脏猝死而永远离开了我们,终年66岁。他的离去,不仅让京剧界失去了一位巨匠,也让无数热爱他的观众痛心疾首。京剧大师马连良去世前哀叹: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演了海瑞呐!
马连良的家族在京剧界有着深厚的底蕴。他的三伯马昆山在福州经营戏班演出,家族中的马春樵兼演武生和红净,马春轩则演小生又拉京胡,他们共同组成了声名显赫的“马家班”。当马昆山听说马连良在“富连成”是“科里红”时,便急忙写信给马西园,要求马连良不要搭任何班社,而是直接前往福州,他要好好栽培这个侄子。马连良和父亲马西园到达福州后,马连良迅速成为了戏班的老生主演,名声大噪,“马家班”在福州的名声也愈发响亮。然而,就在这时,马连良却遭遇了“倒仓”的困境。如果保护不当,他很可能会永远失去唱戏的能力。
一般来说,伶人出科后便能唱主角,置办几身行头以及其他伶艺必需的物件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对于马连良来说,这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迫于生计,不得不支撑着继续演唱。幸运的是,福州银行家刘崇伦看中了他的潜力,劝说马昆山不要让马连良在“倒仓”时期过度演唱,以免毁了前程。他表示愿意资助马连良回京学戏。马家叔侄对此感激不尽,于是回到了北京。马连良决定二次进入“富连成”学戏,他对师父说:“师父,我想再回来跟您学戏!”叶师父闻言大惊,因为从未有过徒弟回炉的先例。
马龙(马连良之孙)深情地回顾道:在京剧那辉煌璀璨的历史长河中,富连成无疑是一座举足轻重的里程碑。它精心培育了“喜、连、富、盛、世、元、韵”七科精英,每一科都星光熠熠。提及“喜”字辈,人们会立刻想到侯喜瑞那炉火纯青的演技;而“连”字辈中,我祖父马连良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成为了京剧界的传奇;再到“富”字辈的谭富英,以及叶盛兰、袁世海、谭元寿等一众名家,他们共同铸就了富连成“中国第一伟大科班”的不朽声誉。
马连良初入科班时,面对严苛的训练和缓慢的学习进度,没少遭受责罚。但他自幼便深知家境贫寒,心中那股不屈不挠的韧劲让他从未轻言放弃。在“连”字科众多学子中,马连良的天赋或许并非最出众,但若论及那份持之以恒的勤奋与苦练,他绝对是班级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马崇仁(马连良长子)深情地讲述道:年仅十岁的父亲,便有幸与“须生大王”谭鑫培同台共演,在那出《朱砂痣》中,他饰演一个稚嫩孩童。剧中,贾洪林贾先生的一段精彩身段深深吸引了父亲——当贾先生的妻子突然归来叫门,贾先生一惊之下,捂桌转身,甩须而立,那份从容与气度,让父亲铭记于心。后来,在《赵氏孤儿》的舞台上,父亲巧妙地将这一身段融入自己的表演中,成为了他艺术生涯中的一个亮点。
贾洪林,这位被誉为“梨园鬼才”的前辈,在念白与做功上的造诣极深,对父亲的影响更是深远。自那次同台后,马连良便以模仿贾洪林而声名鹊起,被誉为“小贾洪林”。富连成的社长叶春善慧眼识珠,看到父亲扮相端庄华贵,气质非凡,便决定让他专攻老生行当,将其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在富社的一次次演出中,马连良逐渐崭露头角,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科里红”。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变数。当马连良十七岁结束科班生涯,满怀憧憬地南下福建加入三叔马昆山的戏班时,却遭遇了难以避免的生理挑战——倒仓。在梨园行,因倒仓而失去嗓音的演员数不胜数,但马连良却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将这次危机转化为了转机,成为了少数因祸得福的幸运儿。
提及马连良的拿手好戏《甘露寺》,尤其是他饰演的乔玄在“谏权”一段中的精彩唱段,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那“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的西皮原板,以及后续转入的流水板,字字珠玑,句句动人。1929年,这段唱段被灌制成唱片,销量火爆。然而,有细心人指出,“他有个二弟寿亭侯”中的“寿亭侯”应为“汉寿亭侯”,三国时期,“亭侯”为官爵名,“汉寿”乃封地,省略“汉”字则意义不通。
这一错误源自师承,因三字较四字更易唱诵,加之误将“汉”理解为“汉朝”,故有此误。马连良得知此事后,立即在演出中予以更正,并不惜重金买回唱片公司尚未售出的唱片,决意销毁。面对熟人的劝阻,他坚定地说:“唱错一词,我个人丢脸是小,但若因此误导观众,以讹传讹,那便是大错了!”于是,他毅然将买回的唱片悉数砸碎,并与唱片公司重新约定,重新灌制这段唱段,体现了其对艺术严谨认真的态度。
马连良先生在表演艺术上的造诣,堪称炉火纯青。他塑造角色时,极为注重“找感觉”,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无一不讲究自然融洽,与人物性格身份完美契合,使得角色生动传神,跃然台上。在表演中,他常与配角即兴交流,这种看似随意的互动,却让观众感受到了他表演的“潇洒”。
有一次,他与李多奎在台上闲聊:“二哥,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李多奎答道:“饺子。”他又追问:“什么馅的?”这番对话完全是即兴而为,却让观众觉得妙趣横生。随着剧本情节的丰富和人物类型的多样化,马连良先生不仅在表演上寻求突破,更在音乐、服装、布景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他创制了圆翅绒质纱帽、皂隶帽、改良巾等独特服饰,并在“守旧”和桌围椅披上绣上了武梁祠壁画图案,为京剧舞台增添了新的艺术元素。
描述马连良的表演,实非易事。他是一位雅俗共赏的表演艺术家,观众对他的戏爱不释手,却往往难以言喻其妙处。人们常用“潇洒”二字来形容他的表演风格,然而“潇洒”究竟为何物?实则难以捉摸。《辞海》中解释为“洒脱,不拘束”,这或许能接近其意。马连良的“潇洒”,与他台上那份极致的松弛密不可分。
他天赋异禀,面形端正,眉目清朗,眼睛虽不大却极富表情;身材更是恰到好处,高矮胖瘦适中,体格匀称;尤其是一双脚,按京剧演员的说法,“长得很顺溜”,为他的舞台表现增色不少。他腰腿功底扎实,年轻时曾涉足武戏,如《连环套》、《广泰庄》等,脚下功夫干净利落,一出台便能给观众留下清爽漂亮的印象,深得人心。
在角色准备上,马连良更是精益求精。一招一式,反复推敲,直至找到最佳感觉。他的夫人常笑他:“又附了体。”在排练《年年有余》这出小型现代戏时(与张君秋合演),为了演好剧中抽旱烟的老汉角色,他特地找来一根旱烟袋,整日在家中摆弄,寻找角色的感觉。到了排练场,他将家中揣摩好的身段步位完美呈现,导演无需再提意见,因为他的设计已然无懈可击。因此,导演排他的戏总是格外省心。演出时,他更是游刃有余。
《秦香莲》一剧中,当秦香莲唱起那段冗长的“琵琶词”时,他饰演的王延龄虽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内心戏十足。他一会儿轻捋髯口(马连良捋髯口的动作极为优雅,捋“白满”时,食指与中指轻夹一绺,缓缓捋至底),一会儿用眼神瞥向陈世美,仿佛他随时都在戏中,实际上却在为张君秋轻轻打着拍子!他还有个“小癖好”,喜欢在台上与同台演员小声交谈。有一次与李多奎聊起家常:“二哥,今儿中午吃了什么?包饺子?什么馅儿的?”害得李多奎差点忘了台词。马连良的演戏,真可谓是既在戏里沉浸,又在戏外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