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是一个政治上极混乱,精神上极自由的时期,充满了变革与个性解放。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出现了一批具有独特个性和追求的士人,这批人的思想特征、作品风格就是“魏晋风骨”。
魏晋风骨的表现,就是士人思想的转变。这种转变是挣脱礼法的束缚,抛弃教条的条条框框,走向自由、散漫。
这一点,在当时的名士身上就能看出来。追求风流潇洒,不拘一格,甚至是淡然生死的洒脱。和传统的士大夫相比,这就是一次思想上的反叛。
这样的反叛是不合理的,汉朝数百年,儒学早已被刻在了士人的脑子里。
在汉朝,儒学不仅仅是仕途的敲门砖,更带有某种宗教色彩。所以在这一时期,儒学的影响力是很强的。同样,礼教的束缚也很强。
但是到了汉末,政治黑暗,皇室昏聩,天灾人祸不断……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儒学、礼教了,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也是干得出来的。
同样,经济基础的崩塌,必然会影响到上层建筑。社会动荡,经济崩盘,士大夫精神也开始崩溃。
魏晋时期,儒家信仰逐渐崩溃,士人的精神也趋向散漫。而官场的黑暗,也让这些人无心政治,整日闲谈。于是玄学兴起,成了士人阶层的主流。
甚至可以这么说,魏晋风骨没有重建儒家风貌,而是采用了一种“摆烂”的方法。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人是很自由潇洒的,但很少能看到汉朝士人的影子了。
虽然从政治的角度上看,魏晋风骨很糟糕,但这毕竟不是全貌。如果换个角度,从文学、哲学的角度上看,魏晋风骨则是极佳的艺术品。
魏晋时期有一个特点,在整个封建王朝中都是独一份的特点,那就是士人的张狂。
汉朝几百年的压制,乱世中朝生暮死的刺激,让士人们表现出另一种风貌。他们轻视法度,目无皇权,心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的潇洒自在。
所以,在这个时期有很多故事流传。他们闻美人殁而往吊之、闻知己死而叹琴曲绝世。这样的事迹广为流传,人们也十分向往。
即便是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依旧能够想象到那些人的身姿。一群儒雅又狂放的士人,在一起吟诗饮酒作赋,何等诗意。
这群名士会选一个好日子,羽扇纶巾的聚在一起。或谈论宇宙之大,或研讨大道之理……飘飘然仿佛仙人一般。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样脱俗,也有人选择展现自己的张狂。这些人袒胸露乳,饮酒行散,在空地里肆意奔跑,视旁人如无物。
这种奇特的场景,特别是在文人集会的时候,是极其罕见的,只在魏晋时期才能够看到。
西汉时期的士大夫,是可以因为家国大义,而提枪纵马,保家卫国的。东汉时期的士大夫,也是会因为个人荣辱、一腔热血,而提剑杀人。
但是魏晋不一样,此时的士大夫、名士,只沉溺于玄学。若是在旁围观,只会觉得这群人飘飘然,仿佛要升天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毕竟还是士人,心中尚有家国。
但这毕竟是魏晋时期,一个混乱趋向平静的时代。
自从汉末起,群雄逐鹿,诸侯争霸,中原大地再无宁日。而后三国鼎立,又有司马代魏,天下这才一统,各地才有喘息之机。
在这之中的年月,就是曹操的那句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从汉到晋,政权更迭频繁,诸侯也转眼就会失败。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瞬息万变的感觉。如此一来,生出“人生如梦如幻,不如贪欢”的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从董卓肆虐洛阳,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到司马懿洛水之誓……这个乱世,打碎的不仅仅是原来的王朝,更打碎了原先的价值观。
那些神圣的、崇高的思想,扭头一变,反倒成了虚伪可笑的笑话了。过去拜读的圣人言,此刻也不过是空谈。
读书人心中,都是有着一股子热血的,“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些士人都想要改变这一切,但是却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政治日益昏庸,官场日益腐败。心中有着报国之志又如何?还是要在这里踟蹰不前。
所以,这些士人放弃了。不让谈政治?那就论玄学,报国无门?那就饮酒作乐。
官场蝇营狗苟也好,竹林逍遥快活也好,都是在活着。只要生在这天地间,就要遵守自然的法则。既然我没办法改变你,也没办法顺应你,那我只好远离你了。毕竟,只有潇洒地活着才是真的。
这种思想是什么?是得过且过,是潇洒度日。但这放荡与张狂,正是因为对生命的爱。
因为爱生命,更爱这世间,所以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才要抓紧时间享受。这样的思想也许不对,但在那样的环境中,我们又能要求些什么呢?
每个人都知道环境破败,但是无一人能够改变。于是,从将相到士大夫,都被这种风气所影响。
战乱、争斗,都影响不了士人们追求超然。玄学、佛学、行散,都是他们追求超然的方法。
说是宽衣解带有些夸张,说是毫无风度有些不恰当。但这正式魏晋士人的写照。
他们不惮于礼法,也不在乎所谓的“风度”。这些因为时代的压迫,进而对整个社会都不满的士人们,就是用这种违背常理的服饰,独一无二的行为表达自己的不满。
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就以狂放、蔑视礼法而出名。他饮酒时,喜欢披头散发,裸露身体而坐。
要知道,自从东汉开始,仪容举止也是人才选拔的标准。推举出来的贤才,必须是才貌双全的,这大概是因为文人的爱美之心吧。后来,以察举贤才为目的的品评,演变成了纯粹的审美。
这种社会习俗,是会延续很长时间的。即便是魏晋时期,也是很在意这一点。
但是,这样又如何呢?在不在意的,又与“我”何干?脱衣行散,是为了表示不满,也是精神状态的展现。心境旷达高远,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如此来看,何尝不是贤人呢?
当然,既然是魏晋风骨,自然对“美”也是有追求的。
关于“美”,他们有自己的思路。单纯的容貌之美?不行,单纯的精神之美?不行。
真正的美,就是要容貌与精神二合一。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这才是自然的、理想的“美”。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些士人自己都衣冠不整,又谈什么美呢?但实际上,衣冠不整与追求美,二者并不冲突。
黑暗混乱的社会,残酷危险的生存环境,这样的情况下,往往最能激发人的生命力。
虽说世道不好,但好歹有个栖身之处。虽说环境危难,但也不至于死到临头。因此,在“死”的逼迫下,他们产生了对于“生”的追求。
于是,在闲谈玄学时,往往就会谈论生死之事。有时仅关乎个人,有时却提及社会。波动之大,起伏不定。
虽然现在看来有些过时,但在那时候,魏晋时期的哲学思想,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在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曾触怒众神。为了惩罚他,众神让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在他精疲力竭的推上去后,石头又会滚下去。众神认为,不断地重复无意义的劳动,是最大的惩罚。
但是,西西弗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从未放弃。可能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对神明的挑衅——他用行为告诉众神,他们是错的。
魏晋时期的士人亦是如此,他们和西西弗斯一样,所做的事情没什么意义,对大局也无关紧要。但是,对于他们本身而言,这就是追求自身满足的过程。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审美,他们的思维,是超功利的。因为他们不在乎所作所为会如何,只想追求自我的满足,自我的超越。
放荡而又洒脱,超然而又堕落,这就是魏晋风骨。无论外在表现如何,他们的内里是痛苦的。
嵇康、阮籍他们为什么行散?因为社会黑暗,而自身无能为力的痛苦。那种理想抱负不得施展,内心愤懑不堪的情绪,正是他们做出这种反叛行为的源头。
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自身的行为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无声的抗议罢了。用这种荒诞的行为,来掩盖作为清醒者的痛苦,与无奈者的沉沦。
而就是这样的挣扎,却引来一群无所事事之人的“模仿”。他们也行散、饮酒,但只是放荡形骸,依旧是纨绔子弟。
“魏晋风骨”因痛苦而生,所以对于那些感受到痛苦的人而言,这就是精神寄托之处。
因为当他们陷入苦海的时候,还会想起来,曾经也有一群人,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境遇。于是写诗作文,抒发情感。在追仿魏晋风度之时,抒发内心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