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完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居民区，路边有个摆摊儿的小女孩。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低头看了看手里刚买的冰激凌，决定还是吃完再去等车。于是，停下来看了会小女孩摆摊儿。
一个低矮的小桌支在小女孩身前，她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小桌边有一盏充电的小灯，可能是电量不足了，光线有点暗。小桌上铺了一条毛巾，上面摆着一些穿好珠子的手链。小女孩的妈妈抱着不到两岁的妹妹站在她身后。
我没猜错，小女孩说摆摊儿是老师的要求，随便卖点什么都行，之后还要写篇作文。想起小时候，老师也要求我们上街卖报纸之类的，然后写作文。又想起大学去附近学校门口摆摊儿卖打口碟，还被初中同学看见了。
中年人为了看上去体面常念叨“管住嘴，迈开腿”，而小孩子摆摊主要得“张开嘴，管住腿”，放下面子别害羞，遇到困难别开溜。女孩妈妈说她女儿还行，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她作为大人脸皮就薄多了，不好意思开口吆喝。
既然卖什么都行，为啥卖珠子的手链呢？我问小女孩。她说因为自己喜欢手链。
不需要太多经济常识和市场洗礼，成年人做点小生意也会凭经验盘算什么东西好卖。孩子就单纯的多，挣钱的动机没那么强，完全看喜好。
人还是尽量从事喜欢的工作。成年人的世界和孩子不同，和学生不同，工作和考试也不同。很少得到认可，经常被指责；很少得到称赞，总是被批评；没有小红花，甚至暖心的安慰都少。成年人的世界，相对冷漠，比较孤独，只有自己给自己打气，自己给自己加油，努力再努力，坚持再坚持，努力坚持并坚持努力。但如果能做喜欢的事，会变得容易得多，也更容易做好。
和女孩的妈妈聊了几句，完全感觉不到海淀母亲常见的焦虑，也完全不像很多家长，对网上传授给他们那些关于教育的赛博垃圾倒背如流。大女儿四年级了，很快就该上中学了。我问她附近的学区都能上什么中学，她说了三四个，其中最好的一所可能排在海淀区二十名左右。我问就没别的可选了吗？“别的选择可能就得找找关系了”，没等妈妈开口，摆摊儿的女孩插了句话。“可是没有关系啊，你只能靠自己啦。”
我们说话这五分钟，路过的人不少，只有一个大姐停了下来，蹲下和小女孩询问手链的情况。小女孩问大姐的女儿多大了，喜欢什么颜色的，大姐说没有女儿。小女孩又问大姐是不是自己戴，大姐说她50岁了，戴这个不合适，但很喜欢其中一串的配色，如果能再多几颗珠子，价格保持不变，她就买一串送朋友。女孩说珠子已经穿好了，没法再加了。大姐给她出主意，让女孩把穿好的手链剪开，再挑几个相似的珠子找一条新线重新穿。看上去大姐更像是老师在哄学生，家长在哄孩子。
小桌上的小灯光线更暗了，妹妹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妈妈和女孩说要上楼送妹妹睡觉了，然后就走了。我的冰激凌也吃完了，该去等公交了。只留下小女孩一个人面对大姐，或许是收摊前最后一单“生意”了。
孩子早晚都要离开父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去颐和园遛弯的路上，途径海淀公园。路边停着的一辆奥迪A4的副驾打开了车门，一个小女孩拎出一只小奶猫，放到了海淀公园边缘的步道上。
小女孩转身往公园外走，小奶猫一跳一跳地跟上来，追到了小女孩身边。往复几次，小女孩想摆脱小奶猫的尝试都没有成功。小奶猫看上去四周左右，能站稳，走不快，跑不起来。不知道是小女孩从别处带来的，还是准备弃养的。
小女孩说她和妈妈在公园散步，看到了三只小奶猫，这是其中一只，一直跟着她们。我们说话时，小奶猫跳上了小女孩的脚面。她说她想收养，但她妈不让，嫌麻烦。我告诉她，如果没有养猫的经验，不足月的小奶猫不好照料，还没开始全面社会化学习，疫苗也没法打，甚至不能自主进食和排便。我建议她把小猫放回到发现它的地方，和它的兄弟姐妹一起接受母亲的哺育，要不就带到能收留认养的专业地方。
小女孩又一次拎起小猫，走进公园，呼唤坐在长椅上的妈妈。她妈妈并没有像公园里很多家长一样极力反对孩子和流浪猫接触，但也并没有表现出对小猫过多的亲近，更多的是享受幼小的萌物带来的欢愉。小女孩把小奶猫放到草丛里，和她妈一起往公园外走，小奶猫又一次跟了上来。
到了路边，小猫要往车底下钻。小女孩担心小猫穿过车底走到马路上会有不测，俯身把小猫从车底拨了出来。小女孩打开副驾车门，告诉她妈刚才小猫就是自己进了车里。看着基本没法跳跃的小猫，母亲完全不相信女儿的说辞，摇着头说不可能。
小女孩坐到副驾上，小猫蹲在车门下。女孩拿了一个坐垫，搭在脚下。坐垫顺着汽车的侧裙边耷拉到地面，小女孩把小猫放到坐垫的一角，并发出指令“爬上来，就像刚才那样”。然而小猫就是不往上爬，总想往车底钻。
女孩的妈妈站在一边看着，默不作声。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说出一句女儿期待中的“干脆就带回去养吧”。女孩表情焦急，还在试图让小猫自己顺着坐垫爬进车里，仿佛这是她和母亲谈判最重要的筹码。
还没断奶尚不能自立的小猫咪也许猫生第一次离开妈妈，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还不能独立的小女孩想要摆脱妈妈的干涉自己做决定，或许至少也要在“断奶”之后了。
女孩无法摆脱小猫的跟随，小猫也无法满足女孩期待。女孩在骑虎难下时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趁着她妈向马路张望，迅速收起坐垫，把小猫直接拎进了车，然后关上了车门。她想用倔强和母亲做最后的争取。
“你把它从车上拿下来”，母亲终于失去了耐心和冷静，叫喊着冲向主驾的车门。又一场成长中家长与孩子间必不可少的激烈争执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