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的刘赫警官救下了一个跳河自尽的女孩，没想到，几天后，女孩跪在他面前说：“求求你，帮我找找亲生父亲……”怎么回事呢？

我叫刘赫，70后，是西安市一辖区分局的警察。2020年8月的一天，我像平常一样，吃完晚饭后就来到灞河边溜达。

日至黄昏，金红色的云彩映在灞河里，似盛开大片的玫瑰，河边的人三五成群，一派祥和。

这样的人间烟火，总让我心里乐滋滋的，毕竟，平静的生活里，也有我们警察的一份功劳。

突然，人群之外一个少女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大概十四五岁，身材细瘦，穿一件黑色的上衣，站在河边，低着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河水。

凭职业直觉，我感觉她不对劲，于是一边加快脚步向她走去，一边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在离她十几米的时候，少女抬起头，发现了我，我连忙一边向她挥手，一边大声说：

“姑娘，有啥事给我说说。”

少女听到我的喊声，轻轻摇了摇头，“扑通”一声，直直地跃入水里，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我大惊，连忙疾奔几步，甩掉外套，跳进河中。

溺水的人会有本能的挣扎，所以施救者稍不注意就会被他们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一起滑向深渊。

幸好我游泳不错，也自学过救生，看准方向，从她的背面接近，一只胳膊托起她的头部，另一只胳膊勉强划水向河边游去。

平常微不足道的距离显得无比漫长，女孩还在本能地挣扎，弄得我连喝了几口水，很快就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快到岸边，岸上的人纷纷伸出手，把我和女孩一起拉上了岸。

惊魂甫定，我马上检查少女的情况，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脸上流着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但呼吸正常，神志清醒，并没有大碍。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姑娘，你才多大，有啥想不开的呢？”“你家里人呢？”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有人说要报警，她马上缩成一团，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让人很不忍心。

我没办法，只得从别人递给我的外套里掏出警官证表明身份，又把外套披在少女身上，搀扶着她向我家走去。

爱人张楠见我遛弯带回来一个全身湿透的女孩子，大惊失色。我连忙向她道明原委，为了不过分刺激女孩，便先让姑娘在家待一个晚上，明天我再去局里想办法。

张楠也是个热心肠，加上女儿刘雨萱刚刚去了宝鸡姥姥家，她正想得不得了，见少女这个样子心疼极了，忙前忙后给她拿衣服，做吃的，还不时小声安慰她。

少女虽然还是不愿意讲话，但是表情明显松弛下来，时不时还“嗯”一声。

我上班后，刚想让同事梁晓萌帮着查一下女孩的身份，还没开口，她就交给我一起辖区内派出所传来的警情——

一对夫妻报案称，他们的女儿杜冰冰从昨晚起就失踪了。

我看着他们传来的照片，不由地睁大了眼睛，秀气的脸型，倔强的嘴角，这不正是我昨晚救起来的女孩吗？

这也太巧了，我连忙一边给张楠打电话让她把杜冰冰送过来，一边让梁晓萌通知杜冰冰的父母到局里来。

很快，三人见了面。

杜冰冰的母亲三十多岁，眉目秀丽，身材纤细，拉着女儿心疼地直掉眼泪，嘴里一直对我千恩万谢。

而她父亲则比较平静，只是说女儿上初二，正值青春期，比较任性，学习压力也大，才会做傻事。

我提醒他们，孩子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建议父母找专业机构给她做心理治疗，他们不断点头称是。同事做完笔录后，就让他们带着杜冰冰走了。

临走前，我对杜冰冰说：“你看，你爸爸妈妈多心疼你呀，你以后好好的，千万别做傻事了，我女儿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有事也可以来找我。”

杜冰冰抬起眼帘，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很快就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没过几天，我接到了杜冰冰的电话，约我出来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儿和我说，我答应了。

见面后，杜冰冰迟疑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地抬起头：“刘叔叔，您是好人，张阿姨也是好人，您，您帮帮我，帮我找到亲生爸爸……”

“啊？”我大吃一惊，“你爸爸？那天来接你的，不是你爸爸吗？”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卷进别人的家庭隐私里，我就心乱如麻，不是我怕事，而是这种事儿太麻烦了。

之前我们辖区就有民警热心照顾独居老人，可到了最后老人非要把自己的传家宝给他，他怎么也不肯接受，然而老人的子女听到风声打上门来，说他别有用心想骗老人。

虽然最后澄清了，却还是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想到这里，我坚决地摇摇头，“冰冰，你这么小，安心学习就可以了，大人之间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搞得懂的，你也就别管了，好吗？”

没想到杜冰冰一下子跪在地上：“刘叔叔，您救了我，您又是警察，我，我相信您，我只是想找到我的亲生爸爸呀，求求您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她不停抽动着的瘦小肩膀，我不由得想起了女儿刘雨萱。

在她小时候，我长期在外地工作，陪伴女儿的时间很少。而张楠夹在工作和照顾孩子中疲惫不堪，逐渐情绪失控，这些因素导致女儿在青春期患上了抑郁症。

那时我才幡然醒悟，想办法调到母女身边，和张楠一起费了很多周折，才把女儿治好。

父爱的缺失带给女儿的都是无穷的伤害，何况不知道父亲是谁，我的心彻底软了，“冰冰，那你给刘叔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来，先坐下……”

杜冰冰抹着泪，讲起了她家的事儿。

杜冰冰的父亲杜世锋之前是海员，在她小时候，父亲常年在海上漂着。

在杜冰冰七岁那年，杜世锋辞去工作回到西安做起生意，母亲赵欣怡是名会计，业余兼职瑜伽老师，一家人衣食无忧。回到女儿身边，杜世锋一直把杜冰冰当成掌上明珠，对她非常疼爱。

然而，这一切在今年7月戛然而止。

7月的一天，赵欣怡跟丈夫说要和同事李姐去青海出差。第二天下午，杜世锋有事给赵欣怡打电话，却总也打不通，着急之下，他从公司要了李姐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不料李姐说赵欣怡根本没和自己出差，而是请了三天假。

撂下电话，杜世锋前所未有地冲女儿发了火。

赵欣怡回来后，承认自己请假和闺蜜出去玩了，还抱怨杜世锋不相信自己。但杜世锋却觉得，撒谎的人怎么可能只撒一次谎？

两人嫌隙已生，大吵一顿，很多陈年小事都被翻出来反复争吵，从此家中战火不断。

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根本忽略了女儿的存在，尤其是杜世锋，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怎么和女儿说话，杜冰冰很难过。

不久后，杜冰冰在用父亲手机查找资料时，意外发现父亲查询过亲子鉴定的内容。

她心里一咯噔，联想到母亲的撒谎，还有小时候因为父亲常年不在，邻居常常恶意开她的玩笑：“小冰啊，你晚上可要睡清醒点呀，你妈妈这一朵花，可别晚上再给你领进个爹来。”

一念至此，杜冰冰脑海里涌现出了在小说、电影里看到过的情节，她不敢深想下去，在家里发了疯地寻找，竟然真的在抽屉夹层里，找到了一张亲子鉴定书，显示被鉴定双方不存在亲子关系。

难道可怕的想象成了现实，自己真的是个私生女？

难道是眼前的爸爸发现了真相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那亲生父亲又在哪里？难道美丽能干的妈妈是个骗子，自己以为的美好家庭都是假象？

越想越伤心，杜冰冰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绝望之下，她选择了轻生，还好被我救下。回家后，她思前想后，决定要找到亲生父亲。

听完杜冰冰的话，我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帮孩子找亲生父亲不是警察破案的范畴，没办法，我只得先把杜冰冰劝回家，自己去找张楠商量。

在张楠的出谋划策下，我勉为其难把赵欣怡和杜冰冰约了出来。

赵欣怡对我非常热情，一再说着感谢的话，还从包里掏出一条羊绒围巾硬塞给我，说是给我爱人的一点小小谢意。

可当我吞吞吐吐拿出杜冰冰之前交给我的亲子鉴定书，向赵欣怡表明来意时，她一下子火了：“杜世锋这个王八蛋，竟然这么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着，她就拨通电话吼道：“杜世锋，赶紧按着我发给你的定位过来，咱们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说清楚，省得你偷偷摸摸在后面搞小动作，还带累了孩子！”

我在一边尴尬得无地自容，可看到杜冰冰哀求的眼神，我不得不镇静下来。

杜世锋很快来了，刚一坐下，赵欣怡就噼里啪啦训了他半天。

杜世锋也火了：“我看在之前你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伺候我妈妈养老送终的份上，硬生生把这事儿忍下来了，也是顾着孩子的面子，你还恶人先告状，既然这样，撕开了也好，离婚算了，省得我一天天憋着，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赵欣怡可不领他的情，嚷嚷着离婚也要还自己一个清白！她扯起杜世锋就往外走，嘴里说着：“不就是亲子鉴定吗？走，当场做！”

眼看事儿到了这份上，我硬着头皮拉着惊慌失措的杜冰冰紧跟着。

很快到了附近一家亲子鉴定中心。工作人员似乎对这种闹闹嚷嚷的事儿司空见惯了，笑盈盈地安排脸红脖子粗的一行人坐下。

亲子鉴定本来是要预约的，可杜世锋和赵欣怡等不了，不约而同地表示要加钱加急。很快，工作人员分别在杜世锋和杜冰冰的中指上采了血样。

三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赵欣怡一把抢了过去，刚扫了一眼，就理直气壮地冲着杜世锋吼道：“杜世锋，你睁大眼睛看看，明明是亲子关系，看你有什么话说？”

赵欣怡把亲子鉴定书甩在杜世锋面前，杜世锋瞪大眼睛，又揉了揉，盯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明明拿了冰冰和我的头发去做的鉴定呀，结果就是不存在，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欣怡这下不依不饶了，嚷嚷着今天的鉴定绝对不会出问题，一定是杜世峰看娘俩不顺眼，指不定是在哪里弄的什么头发来诬陷自己。

眼看两人又要在鉴定中心打起来，工作人员不痛不痒地劝说着，杜冰冰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有完没完？”

两人被吓了一跳，互看一眼后都闭了嘴。我压住心里的火，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

“做父母的，能不能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这孩子之前都被你们的事折磨成什么样儿了？她有什么错？既然闹开了，就把这事儿摊开来，弄得明明白白再看怎么办，吵有什么用？”

两人都不吱声了。我提出，我的一位好朋友老罗在司法鉴定中心工作，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一起去找他，好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立刻同意了。

“老刘啊，不是我说你，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说你这抓犯人的，怎么干起这妇女主任的活儿来了？害得我还得陪着你们一堆人加班。”

我向老罗说明来意后，他一边揶揄，一边拿着两份报告，仔细地看了又看。

我苦笑着不说话。老罗沉吟片刻后，分别取了杜世锋和杜冰冰的血液、头发、口腔拭子三份检材，当场送实验室进行详细的序列比对。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三份结果都出来了，可这结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杜冰冰的口腔拭子和血液是一套DNA，头发则是另一套DNA，更诡异的是，杜冰冰的染色体核型分别显示46，XX/46，XY两套细胞系，分别代表男性和女性。

与之对应的是，杜冰冰和杜世锋的头发比对显示不存在亲子关系，而他们的血液和口腔拭子显示存在亲子关系。

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既存在亲子关系又不存在亲子关系呢？

我和杜世锋、赵欣怡面面相觑，杜冰冰脸色发白，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我到底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个怪物吗？”

赵欣怡忙把女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慰，杜世锋呆呆地站在一边，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我忙对老罗说：“老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老罗笑着扶扶眼镜：“难怪你们都吃惊，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基因嵌合，小姑娘，你别哭了，听我慢慢给你们讲……”

老罗所说的基因嵌合是胎儿发育中的一种异常现象，简单说，就是母亲本来怀了异卵龙凤胎，但是男宝宝很弱，在子宫孕育的早期就死去了，但他的一部分细胞被女宝宝“吸收”掉了。

如此，存活的女宝宝会具有两套基因系统，一套是她自己的，另一套来自异卵双胞胎。

“冰冰，你同胞兄弟的基因就在你的头发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他留给你的礼物。”老罗温柔地说。

“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即使是冰冰的龙凤胎兄弟，他也应该和冰冰是同一个父亲，为什么会显示排除亲子关系呢？”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问得好，不亏是刑警出身。”老罗朝我竖起大拇指，“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例，有人推测基因嵌合的过程本身是一个非常规的过程，会导致部分基因序列产生变化，所以可能和父亲的位点对不上，但还有一些特殊情况——”

老罗笑眯眯地转向杜世锋，继续说：“就是父亲本身也是一个嵌合体，他携带了他的同胞兄弟的基因，而这些基因又传给了他的孩子，但这需要对您做详细的基因测定，您要做吗？”

“不，不，不。”杜世锋忙不迭地摇头：“这一天的基因测定都快把我弄懵了，现在已经搞清楚了不是吗？冰冰就是我的孩子，别的我不管了，我也不在乎。”

“哼，你别说得好听，要不是你鬼迷心窍非要做什么亲子鉴定，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吗？害得冰冰差点……”赵欣怡含着眼泪说。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杜世锋羞愧地低下头。

他承认，自己原来做海员的时候常年不在家，经常听说有同事的妻子耐不住寂寞出轨，赵欣怡本身漂亮又活泼，自己有时候难免疑神疑鬼。

再加上赵欣怡骗他去出差，他越发有了心病，竟然鬼使神差地去做了亲子鉴定。

“欣怡，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杜世锋点头哈腰，不停地说好话，依我看，要不是人多，他能直接给赵欣怡下跪。

“妈妈，难怪叔叔他们家也生了双胞胎，看来我们家有双胞胎基因啊！”

看到妈妈点头，她又摇着妈妈的手撒娇道，“爸爸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此刻，事情终于弄清楚了，杜冰冰的眉头舒展开，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娇俏明媚。

赵欣怡叹了口气：“唉，也怪我，好好对你说是和闺蜜出去放松旅行不就行了，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你一天紧张这紧张那，我一个人出个门都不放心，你说至于吗，女儿都这么大了，我怕说实话你不让我去，我才……”

“老婆，”杜世锋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好看了，现在走在路上还有人偷看你，这不能怪我呀！”

“咳，咳。”我和老罗不约而同地咳嗽了两声，两人这才醒悟过来，都闹了个大红脸。

老罗拉着我来到过道，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刘，虽说你逼着我加班很讨厌，但我还是得说，这事儿，你干得好！”

经过这一场风波后，飘在杜冰冰一家头上的阴霾散得无影无踪，赵欣怡还给局里送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仁心救人，雨露春华” 。

同事梁晓萌盯着锦旗看了半天，疑惑地说：“救人这事我知道，可这词儿又像是夸老师，又像是夸医生，怎么也不像是夸公安的呀，刘老师，你到底是干什么了？”

我心虚地抓抓头，打着哈哈说：“嗨，是好词就行了，反正你师傅是不会干坏事的。”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杜冰冰清亮的声音：“刘叔叔，锦旗上的词是我想的，怎么样？”我忙说：“好！”

“刘叔叔，我现在比过去坚强了，因为感觉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陪着我，我永远也不会孤单了。”

我心情一舒畅，又犯了职业病：“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别自己胡思乱想，更不许干傻事，因为一个人啊，有了随时可以敞开心扉的家人时，就再也不会孤独了。”

杜冰冰答应的声音很响亮，我想，心结打开，她应该不会犯糊涂了。

作者 | 琉火

DVA嵌体现象，是不是很神奇？但细看这个故事，更多的是夫妻之间的信任问题。因为不信任，才有欺骗和压迫。而夫妻生出的罅隙，最终伤害到的还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