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8年,北京。
“小秋,霍同志人很不错,这次过年回南京,你们就去领证,以后定居南京,这样我们父女也可以早日团聚。”
沈知秋听着电话那头沈父欣喜地声音,应了一声:“好。”
她已经定了火车票,就在一个月后的腊八。
那头,沈父又说:“对了,别忘记好好感谢你小叔这些年对你的照顾,到时候啊,也请他来喝杯喜酒。”
“……好。”
沈知秋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来。
确实,她应该好好感谢傅柏杨。
毕竟对沈知秋来说,他不仅是他的小叔,也是她的老师,更是她从16岁起就喜欢的男人。
而现在,她要结婚了,也该感谢他的成全。
正是他的拒绝,成全了她的婚姻。
挂断电话,一只黑背大狗上前拱着沈知秋的小腿。
它叫小黑,五年前国家引进了西德牧羊犬,小黑就是国内自主繁育出的第三代警犬,是沈父送她的礼物。
沈知秋低头,对上小黑黑不溜秋的眼睛。
它在安慰她。
沈知秋强颜欢笑,亲昵的抚摸着小黑的脑袋。
这时,大门处传来动静。
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带着银色无框眼镜,面容冷俊,32岁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年纪。
沈知秋收敛心神,走上前问:“小叔,你回来了,吃晚饭了吗?我给你留了……”
傅柏杨淡声打断她:“不用,我吃过了。”
沈知秋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眼神瞥见傅柏杨胸前口袋上别着的钢笔,又是一愣。
是新的,不是自己送的那支。
这时,小黑叼着傅柏杨的拖鞋过来了,缓解了尴尬。
傅柏杨低头看着小黑,却是蹙了眉:“怎么还没把它送走?”
沈知秋垂下眼帘,低声说:“我打算把它送回我爸爸身边,正在联系靠谱的人。”
见傅柏杨要走,她又忍不住问:“我送的钢笔……”
傅柏杨随口道:“你送的那只钢笔坏了,雅雅送了一只新的。”
他说完就上楼了。
沈知秋看着他的背影,眼底聚起一层水雾。
沈知秋母亲早亡,父亲军转警,平时工作很忙。
十岁那年她一个人独自在家时,差点被意图报复父亲的凶犯抓住。
这件事之后,外公就将她带到北京。
她便也遇见了傅柏杨。
傅柏杨是外公战友的小儿子,整个大院的小一辈都得叫他一声小叔。
小叔对她很好,知道她有数学方面的天赋,就亲自教她。
18岁,她考进了他所执教的大学,成了他唯一的学生,也住进了他家。
他们同吃同住,晚上有空的时候,还会一起带着小黑在大院里散步。
她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打扰。
可半年前,傅柏杨的手下多了一个女学生陆雅雅。
他对这个女学生很关照。
自从陆雅雅来了研究所,傅柏杨夸赞的对象就从她变成了陆雅雅。
“雅雅,你工作很努力,假以时日,一定比知秋都要出色。”
“你要相信自己,你的天赋很出众”……
沈知秋害怕他喜欢上陆雅雅,没忍住和傅柏杨表白。
自从那以后,他就对她避如蛇蝎猛兽了。
而傅柏杨之所以要她把小黑送走,是因为陆雅雅几天前来家里时,小黑朝她犬吠。
当时陆雅雅害怕的窝在傅柏杨怀中。
而一向克制守礼的傅柏杨竟然将她揽在怀里,自始至终护着她,等陆雅雅一走,他就让沈知秋把小黑送走。
目睹傅柏杨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里,沈知秋回过神来。
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沈知秋用指尖抹掉泪痕,目光变得清明。
她要走了。
她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为傅柏杨流泪。
第2章
第二天,是周日,不上班。
沈知秋一起来就看着桌上的日历。
日历上,距离腊八还有28天。
她撕下十二号的那页。
当这本日历撕到最后一页时,就是她离开的日子。
沈知秋开始收拾东西,一些东西她想跟着小黑一起先送回南京。
傅柏杨路过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在打扫卫生?”
沈知秋一愣,起身说:“不是的……”
犹豫一瞬,她还是咬牙说了出口:“小叔,我想搬出去。”
傅柏杨不禁蹙眉:“好端端为什么要搬出去?”
沈知秋看着他:“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虽然喊你一声小叔,但并没有血缘关系,不合适。”
傅柏杨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说:“你不用出去,我出去住。”
“这里安保严密,你一个女孩子住安全。”
沈知秋没想到他会不同意:“小叔,这是你的房子,我怎么能赶你出去住。”
“我……继续住这里就是了。”
沈知秋垂下头,心中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
反正她也快要走了,也住不了多久。
沈知秋压下心底的思绪,又问:“小叔,今天下午来接小黑的人就来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送送它?”
她想,她和小黑相处八年,傅柏杨也同样和小黑相处这么久,应该是有感情的……
傅柏杨却说:“我就不去了,我有事。”
话音刚落,楼下就响起陆雅雅娇俏的声音:“老师,快点,看电影时间要来不及了。”
“来了。”
傅柏杨立即应了一声。
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将大额都抽出放在门口橱柜上说:“帮我把钱给接走小黑的人,希望他路上不要亏待小黑。”
他说完就走了。
沈知秋下意识跟了出去,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傅柏杨和陆雅雅会合,陆雅雅挽上了他的胳膊,两人相携往外走……
站在原地,沈知秋的手收紧。
从前她百般找借口让傅柏杨和她出门,他都会说,年轻人的东西你们年轻人玩。
陆雅雅明明和她差不多年纪,他却愿意陪着陆雅雅做这些‘幼稚’的事。
大概这就是‘恋爱’吧……
沈知秋苦笑着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她脚步麻木的回房,继续收拾东西。
小黑的狗粮,进口的牵引绳,还有……傅柏杨做的玩具。
还记得小黑刚来家里的时候,傅柏杨和她一起给小黑洗澡,弄得全身是水,然后大笑。
那时候她忙着升学,傅柏杨带着小黑的时间比她还多。
现在他却为了陆雅雅,连小黑都能送走。
或许是因为小黑是她的,它的主人都被厌弃,做宠物的自然也跟着被讨厌。
沈知秋深吸口气,眼眶却红了。
吃完晚饭,她就带着小黑来到大院门口,将小黑送上车。
可小黑不肯,不停的用脑袋蹭着她的腿,嘴里哼哼唧唧,很是难过。
沈知秋心情沉重,抱住它许诺:“乖,很快,我就来见你了。”
小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终于乖了下来,自己就跳上了车。
车开了。
沈知秋就看到小黑趴在车窗上,一直一直看着她……
将小黑送走,回到大院的时候,天也黑了。
沈知秋推开家门,忽然就愣住了。
月光下,一个男人将娇小的女人抵在墙上亲吻,肆意轻狂。
第3章
沈知秋从来没想过一向冷静自持的傅柏杨还有如此失控的一面。
沈知秋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想要逃,却不小心绊了一下。
发出的响声惊扰了正在亲吻的两人。
傅柏杨和陆雅雅迅速分开。
陆雅雅快速整理了一下,才看着沈知秋羞涩开口:“那个,知秋……我们在一起了。”
心底的余痛再次升起,沈知秋这一刻,竟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半响,她苍白的唇上扬起一抹笑:“嗯……祝福你们。”
傅柏杨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剑眉冷蹙:“你哭了?”
沈知秋擦了擦眼角:“刚送完小黑回来。”
傅柏杨这才眉头舒展,安慰一句:“你父亲不会亏待它的。”
说完,他便低头柔声对陆雅雅说:“我先送你回去。”
沈知秋就这么看着傅柏杨体贴的为陆雅雅拉开车门,又替她系上安全带。
恍惚中,她忽然想起这都是自己曾经的待遇,而自从她表白后,她就再没坐过小叔的副驾。
“轰隆隆——”车子发动,一下拉回了沈知秋的思绪。
她压下唇角的苦涩,往回走。
回到家,沈知秋像往常一样,坐在堂屋沙发上等着傅柏杨回家。
等小叔回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傅柏杨喊醒的:“醒醒。”
沈知秋迷迷糊糊醒来,看着傅柏杨近在咫尺的俊美眉眼,一时下意识地朝他撒娇:“小叔,你回来了~”
傅柏杨愣了一瞬,随即直起身,声音清冷道:“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用等我。”
“天气凉,要睡去床上睡。”
扔下这两句话,傅柏杨就上楼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沈知秋的睡意猛然消失。
傅柏杨依旧会关心她。
可从前他的语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情。
他会担心她生病,会担心她是不是不开心……
其实,沈知秋也明白,他大概是害怕再给她不必要的期望。
事实也如他所愿,她对这样的冷漠终究难以承受,只能按照他的意愿,远离他。
翌日,和往常一样,沈知秋要坐傅柏杨的车去研究所。
傅柏杨突然说:“我要绕道去接雅雅。”
沈知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不要让她当电灯泡。
她顿了顿,才干巴巴开口:“我今天坐电车去,小叔你去接她吧。”
“也好。”
傅柏杨深深看了她一眼,开车离开。
沈知秋来到研究所,第一件事,就是去院长办公室提交了调职报告。
院长看着报告,十分惊讶:“你要调职回南京,什么理由?”
沈知秋如实相告:“结婚。”
院长恍悟,随即笑着祝福:“恭喜你,小沈同志。”
随后很干脆的就在调职报告上盖了章。
离职日期,就在腊八节的前一天。
沈知秋如释重负,白天若无其事的工作,晚上,她依旧识相的坐电车回了大院。
傅柏杨还没回来。
沈知秋刚做完饭,堂屋的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电话,才说了句:“你好。”
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沈同志,你好,我是霍赴征。”
霍赴征,正是她要结婚的男人。
沈知秋一愣:“霍同志,有什么事吗?”
霍赴征缓缓道来:“领证后,我们需要住在一起,我买了一个小院子,装饰,新婚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你有其他任何需求,可以告诉我,在你来南京后,确保你不会感到不适。”
沈知秋有些惭愧,她已经决定要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可结婚的事情,婚房,都是他在准备。
“没什么要求,霍同志,辛苦了。”
霍赴征又说:“腊八那天,我会在火车站接你。”
“我等你来接我。”
话才落,傅柏杨清冷的声音忽地从沈知秋身后传来:“在和谁打电话?”
第4章
沈知秋心一紧,下意识就话筒放了回去。
电话挂断。
傅柏杨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皱起了眉:“对面是男人?”
沈知秋双手交叠,手心冒出了冷汗。
对面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结婚对象这件事情就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最终,沈知秋深吸一口气:“小叔,我已经长大了,自然有我自己的朋友。”
反正傅柏杨是不会在意的,又何必自取其辱。
傅柏杨漆黑的瞳眸看着她,沉默半晌开口:“是,你长大了。”
说完,他又冷冷加了句:“不过是谁都没关系,我不在意。”
沈知秋脸色一白。
她看着他的眼睛。
那曾经看着自己无比包容温柔的眼里,什么都没了,只有无视。
从前,不论她去哪里,和谁出去玩,他都会要求她报备。
还给她设置了门禁,要求她在九点前回家。
可他现在却不在乎了。
沈知秋目送着傅柏杨上楼,才拿起电话给霍赴征回拨了过去。
回到房间,她又撕掉了一页日历。
离她回南京,还剩下二十七天。
第二天是周二。
沈知秋照常来研究所上班。
一到,傅柏杨就召集整个部门开会。
“UMP项目成立研究团队,我现在宣布主导研究人选。”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知秋身上。
可最后,傅柏杨宣布的人选却是陆雅雅。
如果项目成功了,陆雅雅的履历上将添上辉煌的一笔,成为更高一层的研究员也不是不可以肖想。
沈知秋沉默的站在那里,心口好似有双大手紧紧揪着。
一直以来,傅柏杨都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他是她的小叔,带了她这么多年,可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偏袒过她。
她能有今天都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稳打稳扎上来的。
可陆雅雅刚来,他就让她连跳三级,领导一个团队。
原来……他爱陆雅雅爱到公私不分。
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很诧异,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
陆雅雅脸色由兴奋转为委屈。
傅柏杨立即看向沈知秋,语含质问:“沈知秋,你没意见吧?”
沈知秋回过神来:“没有。”
她说完,甚至带头鼓掌。
她都要离开了,也不需要升职,就算傅柏杨要带她,她也只能拒绝。
有什么好介意的。
但晚上,沈知秋还是在庆云楼订了一个桌子。
打算回去就请傅柏杨吃饭,好好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也打算趁着今天告诉他要调职的事情。
毕竟。
于公,他是她的上司。
于私,他是她的小叔。
他理应知道。
可傅柏杨却带着陆雅雅来了。
沈知秋很尴尬:“小叔,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陆……”沈知秋看向陆雅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她比自己小,可她是小叔的女朋友。
“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吧。”
陆雅雅脸色不太好看,一双眼看着傅柏杨。
傅柏杨就揽住陆雅雅的肩膀,低头宠溺的看着她:“雅雅是你的小婶婶,没什么话不能听的。”
沈知秋还能说什么。
她拉开椅子道:“请。”
反正她就要离开了,何必忤逆小叔。
三人落座。
菜很快就上齐了。
傅柏杨似乎不想浪费一分钟:“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知秋给他和自己倒了酒,端起酒杯:“小叔,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傅柏杨狐疑的看着她:“怎么好像要走一样。”
沈知秋手一颤。
可傅柏杨只是随口一句,已经端着酒,一饮而尽。
“吃菜。”
他说着,将桌上的鸡腿夹到了陆雅雅的碗里,然后给她倒上饮料,又开始给她剥虾。
沈知秋看得一愣一愣的。
从前,桌上有鸡腿,傅柏杨都是先夹给她,也会给她倒饮料,剥虾。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也不是非吃鸡腿不可,只是现如今连这点关心都没有了。
这顿饭沈知秋味同嚼蜡。
送完陆雅雅回到家,两人也回到家。
半夜,沈知秋起来上厕所,头好像有点晕,回房间睡觉,躺回床上。
却感觉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
沈知秋骤然清醒,她好像跑到小叔房间了。
黑暗中,她正要起身。
那双大手却将她揽进一个炽热的怀抱,接着,一双冰凉的唇吻上了她的唇。
第5章
沈知秋浑身一震。
傅柏杨的唇已经往下移到脖子,手也从腰上顺着曲线往下移。
沈知秋抓住身下的床单。
可此刻,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嫁的男人。
她脑子骤然像被打了一锤一样清醒,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傅柏杨。
“小叔,你清醒点,我是沈知秋。”
下一瞬,沈知秋就感觉到一股力气将她掀下了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尾椎骨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啪嗒——”一声,床头的台灯亮了起来。
只见傅柏杨下床,带上眼镜,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冰冷:“是你?”
沈知秋心底的余痛好似又复起,酸涩在胸膛里蔓延。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第一次是她向他表白,强吻他的时候。
“我不小心跑进……”
话还没说完,就听傅柏杨冷冷道:“出去!”
沈知秋僵硬地起身往外挪。
刚走一步,身后又传来了傅柏杨的警告:“这件事,不准告诉雅雅!”
“虽然是误会,但我不想让她有一点伤心。”
沈知秋脚步一僵,心也跟着一沉。
他真的很在乎陆雅雅。
“知道了。”
说完,沈知秋狼狈离去。
又过了几天,沈知秋听UMP项目的成员说,项目无法推进,因为陆雅雅的设计方案失误,要从头再来。
可没想到,第二天陆雅雅就找上了她。
陆雅雅看着沈知秋,神色诚恳:“知秋,我正式邀请你参加我的UMP项目。”
但沈知秋对参与陆雅雅的项目不感兴趣。
更何况她还有二十五天就要离开,根本耗不起这个时间。
所以沈知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对不起,我没时间。”
本以为拒绝了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傅柏杨下午就把她叫到办公室。
“我记得你在做铀-235提纯的研究。”
“是。”
沈知秋不知道傅柏杨为什么问这个。
下一刻,就听他直接说:“UMP项目需要你的研究作为参考。”
“你等下直接把资料给雅雅。”
沈知秋心一沉。
她终于明白过来,陆雅雅想要白嫖她正在完成的关于铀-235提纯的论文。
她紧了紧手心,第一次拒绝了傅柏杨:“小叔,这是我还没发表的研究,我不能给她。”
傅柏杨皱起眉斥责她:“这是为国做贡献,你不能这么自私。”
沈知秋僵在了原地。
她自私?
如果真是为国贡献,她二话不会说。
可现在,明明是他为了陆雅雅在逼着她无私……
沈知秋回过神,仍没有答应,只是说:“你让陆雅雅等三天吧,我的论文到时会发表,她就能看到了。”
说完,不管傅柏杨的表情,转身离开。
傅柏杨诧异的看着沈知秋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她第一次拒绝他,还是第一次,她抛下他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秋没日没夜的扎在实验室完成自己的论文。
好不容易交上去审核,已经到了周末。
她才回到家,就见傅柏杨从外面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沈知秋惊诧的发现,他的装扮和从前截然不同,白衬衫,灰西裤,一袭灰色的毛呢大衣,衬得他年轻得如同二十五六。
她迟疑的问:“小叔,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还有这些袋子……”
傅柏杨微微勾唇:“这是雅雅给我选的衣服,她说我只有中山装,太沉闷了。”
沈知秋动了动嘴角,最终没说什么。
从前傅柏杨专注研究,不会照顾自己。
沈知秋来到傅家后,就一手包办了他的所有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曾经,她沾沾自喜于他全身都是她的标记。
可原来,这些身外之物是那么容易更改……
怔愣间,傅柏杨已经上楼将东西放好,又再度下楼:“我要和雅雅去吃饭,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说完就出门了。
沈知秋目送他离开,堂屋的电话忽然响了。
沈知秋接起电话,就听里面传来院长严厉的声音:“沈知秋,立刻到研究院来!你发的论文涉嫌抄袭。”
第6章
挂断电话,沈知秋就匆匆赶回了研究所。
虽然很忐忑,但在去的路上,沈知秋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的论文是给傅柏杨审过的。
她相信小叔一定能给她证明,她的论文绝对没有抄袭。
沈知秋一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就开门见山:“你知道你的论文跟谁的撞了吗?”
沈知秋喘着气,向院长保证:“院长,我的论文绝对是原创,我准备了有半年了。”
“你看看。”
院长将桌上的内部期刊推到沈知秋面前。
沈知秋低头一看,脸色骤变。
两份论文将近60%的相似,但另一份的发表日期比自己还提前了一天。
而发表人——是陆雅雅。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傅柏杨的声音传来:“院长。”
“进来。”
门一开,院长看向傅柏杨:“小傅,沈知秋和陆雅雅的论文撞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傅柏杨看了眼沈知秋,才沉声道:“现在知道了。”
“行。”院长眯了眯眼,也不多说,只道,“这两个都是你的学生,事情可大可小,你自己解决,我明天要知道结果。”
“知道了。”
随后,傅柏杨就带着沈知秋回了办公室。
沈知秋攥紧手,满心愤懑和不甘再也压不住:“小叔,陆雅雅抄我的论文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傅柏杨皱了皱眉,却道:“是我把你的论文给她的。”
“什么……”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沈知秋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一下就哑火了,茫然的看着傅柏杨。
傅柏杨看到她骤然苍白的脸,目光闪了闪,放缓了声音:“你先坐下。”
沈知秋毫无知觉的被他带着坐下。
可傅柏杨第二句话却是:“这件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雅雅不是故意的。”
“她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项目,所以才急于求成了一些。”
这一瞬,沈知秋只觉有根钉子被傅柏杨亲手刺进她心口,甚至又转动了几下。
傅柏杨继续说:“这样吧,把你的名字加到她这篇论文上,这件事就算了。”
沈知秋不知道说什么。
灯光充斥着暖意,她却觉得周身寒冷。
不等沈知秋同意,傅柏杨又将陆雅雅叫了进来。
沈知秋只见他温柔的对陆雅雅说:“雅雅,向小秋道个歉。”
沈知秋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她强忍着泪水看着傅柏杨。
陆雅雅却来到她面前,一脸诚恳:“对不起,小秋,我太着急了,我愿意在论文上加上你的名字。”
她看起来很诚恳的样子,可沈知秋却明显看到了她眼里不以为意。
沈知秋缓缓攥紧了手。
‘愿意’,多荒唐的两个字。
她的论文,现在要抄袭者的施舍才能加上自己的名字。
而明知道陆雅雅犯了错,却也选择包庇的人,对沈知秋来说,不仅仅是小叔,更是她的老师。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来到傅柏杨门下做研究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坚决不能抄袭!
沈知秋一直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可现在傅柏杨却为了陆雅雅,自己打破了准则……
看着傅柏杨良久,沈知秋擦了擦眼泪,眼底逐渐清明。
算了,就当报答了他这么多年的教导。
从此,师生情谊一刀两断。
“不用了。”
说完,沈知秋转身离开。
回到家,沈知秋看着桌上的日历,又撕掉一页。
离走的日子还剩下二十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秋平复了被剽窃论文的情绪。
每天一回房间就待在房间。
又是一个周末。
沈知秋正待在自己房间。
可就在这时,房间门忽然被打开。
只见陆雅雅和傅柏杨拿着几张喜字走了进来。
陆雅雅笑着招呼身后的傅柏杨:“柏杨,快点。”
沈知秋茫然的看着他们。
陆雅雅拿着一张喜字在窗前比划:“知秋,我买了些贴画来给你小叔布置房间,你的房间也要贴上,不介意吧?”
沈知秋终于回神。
介意?
她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就算介意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我来帮你。”
在傅柏杨诧异的视线里,沈知秋拿走了那叠贴画里的大红喜字,亲手挂在了墙上。
大红囍字,成双成对。
沈知秋注视半秒,回头笑着对傅柏杨道:“小叔,‘小婶婶’选的画很漂亮。”
第7章
这是沈知秋第一次叫陆雅雅小婶婶,傅柏杨却感觉心口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他深深看沈知秋几眼,才沉声应了一声:“嗯。”
随后就带陆雅雅离开了房间。
沈知秋看了看充斥着喜气的房间,却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冷得让她发颤。
她重新坐回书桌前,撕掉日历上一页。
离腊八节还剩下10天。
中午吃完饭,陆雅雅σwzλ就要拉着傅柏杨出去玩,走前又看向沈知秋:“知秋,我们打算去中央公园,听说那边的腊梅都开了,可好看了,你也跟我们去走走吧,别整天闷在家里。”
“不用了,我还是别当电灯泡了。”
沈知秋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谁知傅柏杨却说:“既然是雅雅的意思,你就答应,别让雅雅失望。”
沈知秋垂了垂眼。
从前,傅柏杨是从不勉强她的。
她平日喜欢闷在家里,看书也好,画画也好,他只会纵容的给她买书买颜料。
可现在为了不让陆雅雅失望,他再也不顾及她的意愿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还剩下10天就要走了,沈知秋还是答应下来。
三人来到中央公园,腊梅开花了。
白雪点缀在腊梅枝头,红白辉映,好看极了。
傅柏杨带了相机,给陆雅雅拍照。
沈知秋就在一旁看着傅柏杨耐心的给陆雅雅拍照,偶尔陆雅雅看了不满意,还会指导傅柏杨怎样给她拍。
傅柏杨都听了。
在陆雅雅面前,他没有任何架子,浑身放松。
看来他的确是找到了真爱。
正想着,突然,陆雅雅凑了过来,把相机一把塞到沈知秋手里:“知秋,帮我和你小叔拍几张。”
沈知秋还没回过神来,陆雅雅已经回到了傅柏杨身边。
她只好拿起相机对准两人。
按下快门。
卡擦卡擦,一连拍了好几张。
她拍了陆雅雅挽着傅柏杨的手,头靠在他身上的照片。
又拍了,傅柏杨揽着陆雅雅的腰,温柔看着她的照片。
还拍了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的照片……
拍完,陆雅雅来拿相机,沈知秋突然看向傅柏杨:“小叔,我能和你拍张合照吗?”
来北京这么多年,因为她不爱出门,竟从没和傅柏杨合照过。
现在她要走了,这可能是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两人的合照了。
傅柏杨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还是点头同意。
“……那行。”陆雅雅于是只好答应,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沈知秋和傅柏杨便站在了观景池边,隔着一个胳膊的距离,目视前方。
她刚摆好姿势,就听到了按快门的声音。
“拍好了。”
沈知秋也不介意,上前接过相机道谢:“谢谢。”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抢劫啊!”
沈知秋一抬头,就见到一辆摩托风驰电掣,飞驰而来。
是北京城最近闹得特别凶的飞车抢劫党!
沈知秋连忙躲避,却不小心掉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冰冷刺骨,等她终于从池子里爬上来,却发现傅柏杨正蹲在陆雅雅关切的问她有没有事。
沈知秋拖着浑身湿透的狼狈身躯来到傅柏杨面前,才知道原来刚刚陆雅雅也摔了一跤,崴了脚。
傅柏杨扶起陆雅雅,才注意到沈知秋浑身湿透的狼狈情况。
但他只迟疑了两秒,就对沈知秋道:“我先带雅雅去医院,你先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把外套脱下递给沈知秋,就带着陆雅雅走了。
沈知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只觉这一刻心比身体还冰冷。
或许是吹了一路冷风回到家,即便及时洗了热水澡,沈知秋还是当晚就发烧了。
沈知秋挣扎着起床吃药。
正在烧水,门外传来动静,沈知秋抬头看去,就见傅柏杨风尘仆仆回来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傅柏杨一直没回家。
傅柏杨却没看到她,匆匆上去楼拿了一个旅行袋下来。
沈知秋连忙出声,声音沙哑:“小叔,这么晚,你要去哪?”
傅柏杨这才停下脚步看向她。
见她面色苍白,他不由皱眉:“你怎么了?”
然而问了一句却不等沈知秋回答就自顾自说:“雅雅脚不方便,我现在要去照顾她。”
原来是这样啊……
沈知秋知道此刻自己该懂事的不给傅柏杨添麻烦。
她挤出一抹笑:“我没事,小叔,你快去吧。”
傅柏杨深邃的目光又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一点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
傅柏杨离开了,沈知秋就着热水吃了药,就上床睡觉。
只是睡梦中,她眼角划下一滴泪。
又过了一周。
倒计时只剩三天,沈知秋的病好了,傅柏杨还没回来。
这天,沈知秋去了照相馆洗照片。
等了许久,照相馆的师傅递给她一沓照片,又将其中一张拿了出来:“其他照片完好无损,只有这张照片浸水糊了。”
沈知秋接过一看,模糊的这张正是自己和傅柏杨的合照。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沈知秋笑笑,拿起桌上的剪刀,直接就将两人的合照,从中间剪掉。
第8章
沈知秋从照相馆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
傅柏杨还是没回来。
沈知秋坐在沙发上,一阵失神。
直到堂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沈知秋接起:“喂。”
对面传来霍赴征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关心:“感冒好了吗?”
沈知秋忍不住红了眼眶:“好了,谢谢。”
她想,有人关心,总是好的。
霍赴征又说:“对了,家里商量了一下,婚礼就定在1月29号,怎么样?”
沈知秋翻了翻桌子旁边的日历。
1月29,宜嫁娶。
她轻而坚定的回答:“好。”
倒计时最后一天,腊八节。
沈知秋买的下午的六点的火车票。
因为她今天上午还想去一个地方告别。
早上7点,沈知秋就去了附近的文和寺。
她到的时候,寺外已经排起了长队,这都是来领寺庙施粥的民众。
这是老北京的习俗,每次腊八节当地佛寺都会施粥,民众也相信喝了这粥就能带来平安。
沈知秋第一次来,还是刚来北京那年傅柏杨带她来的。
自那一次后,傅柏杨每年都会带她一起来。
而每一次傅柏杨都会说同一句话:“希望知秋平平安安渡过新的一年。”
昨天,是她在研究所的最后一天。
沈知秋本想找机会和傅柏杨说上一句话,约他一起最后来一次文和寺。
可他最近都在忙着帮陆雅雅项目的事情,每次但凡找他说句话,不是忙,就是被陆雅雅打断。
连上下班都是到点就走。6
所以今年只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了。
排在沈知秋前面的人领了粥走了,沈知秋才回过神来,从小沙弥那里接过粥后道了声谢。
刚说了句:“阿弥陀佛,平平安安。”
小沙弥就好奇地看着她问:“沈施主,你今年怎么来的这么迟,傅施主方才带着另一位女施主早就来了,在前头,你快过去吧。”
沈知秋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今年傅柏杨不是不来,而是已经带着陆雅雅来了。
他想要祝福平安的对象,已经换了。
沈知秋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一点苦涩消弭其中。
她朝小沙弥合十一礼,微笑道:“多谢小师傅告知,我就不去打扰了。”
想了想,她又说了句:“小师傅,这些年叨扰了,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喝完粥,沈知秋就回家了。
环顾四周。
傅柏杨只是十天不在家,家里属于他的痕迹就淡了许多。
其实沈知秋知道这段时间傅柏杨不回家,除去为了照顾陆雅雅,也是在刻意躲避她。
现在好了,等她离开,小叔也能毫无顾忌地回到自己的家了。
客厅的钟指向4点,距离火车开车时间还剩下两个小时。
沈知秋拿出一张红色喜帖,放在桌上。
然后提着行礼,头也不回的大步出门。
……
另一边,傅柏杨送陆雅雅到研究院宿舍楼下。
陆雅雅将头发放到耳后,羞涩地看着他:“柏杨,要不要上去坐坐?”
傅柏杨依旧拒绝:“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雅雅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然后状似无意道:“柏杨,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知秋生病你都没管,她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傅柏杨刚要说什么,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正好从宿舍大门走出来,看到他就招呼:“咦,老傅,刚好你在这。”
说着就拉着傅柏杨到一旁说话:“老傅,你要我打听的人,我问到了。”
傅柏杨眸间一暗:“说。”
“那个人叫霍赴征,南京人,前段时间来北京出了趟差,听说是特地和你小侄女来相亲的。”
“不容易啊,时间过得真快,你小侄女都相亲了……”
瞬间,傅柏杨睁开了双眼,黑眸凌厉,后面的话,他都没再听。
沈知秋竟然相亲了。
这些天,她甚至和那个男人还有联系。
和男人聊完,傅柏杨还停在原地,直到陆雅雅凑上来,有些不安的问:“柏杨,你怎么了?”
她从来都没见过傅柏杨这幅神色。
傅柏杨猛地转身:“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好几天没回去了,我回家一趟。”
陆雅雅脸色一变,却只能目送着傅柏杨离去。
六点,傅柏杨匆匆回到家。
推开家门,屋内一片冷寂。
“知秋。”
回应他的,只有冷风。
傅柏杨蹙着眉头上楼,敲了敲沈知秋的门。
门居然没关,被一敲就开了。
傅柏杨扫一眼空荡得出奇的屋子,心跳忽然一顿。
他下意识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大喇喇摆放在书桌上的红色帖子。
傅柏杨心一沉,直接打开。
喜帖上沈知秋熟悉的隽秀字迹写着——
诚邀长辈傅柏杨,1月29号至南京金陵饭店参加婚礼。
新郎:霍赴征,新娘:沈知秋。
第9章
傅柏杨瞳孔骤缩,俊秀的眉头瞬间凝在一起,面沉如一汪深潭。
他死死看着喜帖上新娘沈知秋的字样,不敢置信。
结婚?!
沈知秋怎么可能要结婚了?
傅柏杨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连忙来到一旁的衣柜,拉开柜门,愣在当场。
空无一物。
傅柏杨的心陡然就从天上跌落到泥里。
难道沈知秋走了?
傅柏杨不敢置信,同时心里也有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口。
不。
他想。
她还有研究院的工作,她不可能走的。
傅柏杨又下楼,拨通了研究院的电话。
“喂。”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在加班的组员。
傅柏杨冷声问:“小宋,沈知秋是离职了吗?”
小宋愣了一下回答说:“是,她调职去南京了,说要结婚。”
傅柏杨冷不丁听到结婚两个字,周身气压骤降。
“她什么时候走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7
“她昨天收拾东西,我以为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叔侄,早就知道了。”
小宋小声嘀咕。
屋内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傅柏杨脸色难看了几分。
是啊,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叔侄,他还是她的上司,她要走,他本该第一个知道的。
可现在她已经走了,什么都没留下,他才知道。
挂断电话,傅柏杨没有察觉自己僵在电话旁多久。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只觉房子里安静得可怕。
以前每次都能看到沈知秋在做饭,小黑摇着尾巴在知秋身边打转。
时不时的“汪汪”两声。
两个人加一条狗,也十分热闹。
忽然,傅柏杨又想起,小黑陪伴了知秋好多年,无论如何她都不肯把小黑送走,可突然,她就转变了态度,愿意了。
他忽然明白,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打算走了。
傅柏杨清楚的知道沈知秋对他的执念,他不相信她会轻易结婚。
他甚至更倾向于沈知秋是因为被自己拒绝,因此赌气才选择结婚。
行,不管她和这个霍赴征是真是假,既然她给了他这样一封喜帖,那他就去参加她的婚礼。
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
而另一边,沈知秋坐在绿皮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出了火车站,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不由有些惆怅。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傅柏杨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喜帖?
她不知道他看到喜帖时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她是希望的。
绿皮火车整整开了一晚上,直到天空泛着鱼肚白,火车才终于停下来。
接近新年,火车站人很多。
沈知秋等人都下了才提着皮箱下车,走在最后随着人流。
出了站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
她终于回家了!
这时。
“沈知秋。”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沈知秋愣了一下,转身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挺拔的身影站在站台旁。
男人一身挺括的军装,军靴没过脚踝,衬得人身量颀长。
晨光微熹,光线笼着他挺拔的身影,那张脸在光亮下格外英俊,三庭五眼端正到叫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即便是在喧嚣的站台,也压不住他那一身的气度。
是霍赴征。
她还有13天就要结婚的男人。
第10章
沈知秋微愣,不等她走过去,男人就快步来到了她面前。
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声音低沉:“我来帮你拿。”
“谢谢……”
沈知秋话音刚落,突然,就感觉被周围的人流撞了一下,一下撞进了霍赴征的怀里。
霍赴征也接住她,抱住了她。
沈知秋抬头,恰好和霍赴征四目相对。
一股热意从周围蔓延开来。
霍赴征很快将她放开,以手掩唇,干咳一声后低头询问:“你没事吧?”
沈知秋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烫。
不过随后想着,这个人是自己未来要嫁的男人,不就抱一下吗?
“没事。”
霍赴征不自然的压低了帽子,掩盖自己通红的耳尖。
他看了一下周围人来人往,就轻咳一声说:“人多,我们赶紧走,我车停在火车站外面。”
沈知秋跟着霍赴征逆着人流离开。
在沈知秋看不见的地方,霍赴征微微松了一口气。
周围人很多,但沈知秋都没再撞到人。
她低头才不经意间注意到霍赴征的手一直虚虚的揽在她身后,避免她被人流碰到。
她心中一暖。
霍赴征安全把沈知秋送到家里。3
是沈父单位分配的单元房。
霍赴征一直替沈知秋提着行礼到房门口。
沈知秋感激的看着他:“今天辛苦你了。”
霍赴征直勾勾的盯着她:“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知秋感受到他直白的视线,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霍赴征也意识到自己视线过于直白,连忙移开视线。
“我……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沈知秋这才抬头,却见霍赴征走路同手同脚的。
“噗。”
沈知秋看着他,不由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霍赴征不由背影一僵,随后加快了脚步,快速离开。
回到家没多久,沈父就回来了,父女两秉烛夜谈,父女之间的隔阂也消除了不少。
而此刻,北京。
傅柏杨照常去研究所上班,只是路过沈知秋办公桌的时候,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
心底升起一股烦闷,随即就进了会议室。
今天有例会,傅柏杨到了,院长亲自坐镇,陆雅雅也在。
院长主要提起了UMP项目:“恭喜,UMP项目取得了第一阶段的成功,这多亏了铀-235的提纯论文。”
“这篇论文一经发表,在物理界就有了不小的成就,协会跟我透露了,这篇论文获奖了,让我们恭喜小陆同志。”
“小陆,你说两句。”
“啪啪啪——”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
陆雅雅在一众掌声里站了起来,朝大家谦卑的鞠了一躬,面带笑容,又诚恳地说:“多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唯独傅柏杨脸色难看。
当他略过陆雅雅脸上的笑容时,想起的却是沈知秋当时得知论文被抄袭时那不甘和愤怒的脸。
这些荣誉本该属于沈知秋。
会议结束后,傅柏杨就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开门见山:“院长,我希望将陆雅雅那篇论文撤下来。”
院长沉吟。
傅柏杨又继续说:“那篇论文的归属还有些问题,如果拿了奖,隐患更大,会影响到研究所的声誉。”
院长沉思片刻,脸色一变:“你说得没错,我会把论文撤回来。”
傅柏杨面不改色,颔首转身出去。
他带上门,转身就遇到陆雅雅。
只见陆雅雅高兴地说:“柏杨,我的论文获奖了,奖金有1000呢,我请你晚上吃饭。”
傅柏杨扫过她开心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有些怪。
她为什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她的论文?
第11章
傅柏杨沉声提醒:“这奖金不止属于你一个人。”
陆雅雅笑容一僵。
好端端的,柏杨为什么要这样提醒自己。
难道他现在替沈知秋不值了?
想到这,陆雅雅抓住他的手,露出一脸愧疚的表情:“对不起,我是太兴奋了,我愿意拿出一半的奖金给知秋。”
说着,她眼泪就出来了,看起来十分可怜:“你知道的,这些荣誉和奖金对我很重要,这些能改变我的处境,不然我就要被那个滥赌的老父亲给抓回去,卖给50岁的老鳏夫生孩子。”
“我不像知秋,有一个当警察的父亲……”
傅柏杨眼底闪过一抹烦闷。
他亲眼看到陆雅雅被她那个赌鬼父亲为难,也对她有怜悯。
可眼下,却只有烦闷。
傅柏杨将手抽出来:“吃饭的事就算了,专注项目。”
说完就离开了。
另一头,南京。
沈知秋做了一顿大餐,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等沈父回来。
等人,是她最习惯的事情。
从前等的是傅柏杨。
沈知秋心沉了沉,怎么又想起他来了?0
就在这时,门开了。
沈父回来了,他高声朝里面喊了一声:“小秋,你看谁来了。”
沈知秋从厨房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就看到沈父:“爸,你回来了。”
沈父进门,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沈知秋愣了愣:“霍赴征?你怎么来了?”
沈父笑呵呵代替霍赴征回答了:“我们在半路碰上了,小霍还没吃饭,我就把他喊来了,反正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随后又转头对霍赴征说:“刚好今天可以尝尝我女儿的手艺。”
霍赴征内敛一笑,声音低沉:“没想到我今天这么幸运。”
这话虽然是对着沈父说的,可那眼睛却片刻不离沈知秋。
沈知秋迎接两人进屋,就看到霍赴征手上还提着东西:“这是什么?”
“盐水鸭,爸说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那声爸喊得响亮,沈知秋看着霍赴征,不由一阵脸热,羞臊不已。
“爸?”
他怎么现在就叫爸了。
霍赴征也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解释:“我说的是伯父。”
沈知秋还没松一口气,沈父从里面洗完手出来:“赴征,反正早晚要改口,直接跟小秋一样,叫爸就行了。”
“爸!”
霍赴征又喊了一声,脸上带着笑意。
沈知秋也没反对,就当提前适应了。
她躲进屋去拿碗筷,刚转身,霍赴征就出现在她面前:“我来帮你。”
说着伸手,不小心掌心就包住了她的手。
沈知秋只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紧贴着她冰冷的手,她忽然抬头,和霍赴征四目相对。
却又似是遭到雷击一般,双双移开视线。
沈知秋快速将手抽出来。
霍赴征掌心一空,还残留着一丝冷意,不由有些失望。
三人来到桌边落座,沈父看到满桌子的菜,有鸡肉,鱼肉,七个菜。
他愣了一瞬:“这都是你做的?”
“当然。”
沈父看向霍赴征:“以后你可就有福了。”
“主要是伯父养得好。”
沈父看着懂事的沈知秋,感叹一句:“哪里是我的功劳,是她小叔的功劳,柏杨虽然小我将近二十岁,却会养孩子,他把你养得很好。”
沈知秋不由攥紧了手,正失落,就忽听对面的霍赴征说:“到时等小叔来了,我一定好好敬他一杯,感谢他代替我照顾你。”
女主这叫不是恋爱脑︖恶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