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佛说情爱有三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在崔琰北移情她人后,楚音柳也学会了不爱、不怨和不求。
一个佛音渺渺的春日里,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
龙华寺禅房。
梵铃声声,檀香冉冉。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蒲团上,楚音柳盘膝而坐,凝着手中佛经的目光逐渐清明:“若离于爱……”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小沙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施主,王爷已在寺外等了您三日,您还是见见吧。”
“知道了。”
楚音柳合上佛经,起身走到佛龛前,双手合十跪下。
“无爱亦无怖,红尘万丈不过大梦一场,唯有放下,才得解脱,弟子多谢佛祖指点迷津。”
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才整顿妆发离开。
正值晚冬,屋檐上融化的雪滴滴答答的砸在地面。
楚音柳才出寺,就被一件大氅裹了个严实。
抬起头,崔琰北俊朗的眉目满是关切:“天寒地冻的,你还穿这么单薄,小心着凉。”
楚音柳怔了瞬,一声不吭地挣开他的温暖。
察觉到她的抗拒,崔琰北面色微僵:“你我夫妻多年,真要跟我生分?”
楚音柳垂眸,依旧沉默。
崔琰北叹了口气:“你还在为阿鱼摔坏你娘遗物的事生气。”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玉佩,放在她手中:“我已经找了巧匠给你重新雕了一枚,你瞧,是不是和之前那块一模一样?”
掌心的玉是暖的,可楚音柳的心早已冷透。
玉佩再像,终究不是旧物。
亦如眼前人,也不是从前那个满眼只有她的男人。
崔琰北没有看到楚音柳脸上的落寞,只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阿鱼无父无母,孤身在这偌大的京城已经很可怜了。”
“夫妻本是一体,就算她不是我义妹,到底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楚音柳敛去眼中涩然:“你说的是。”
见她终于松了口,崔琰北松了口气:“跟我回府吧。”
两人上了马车,路上却没说一句话。
楚音柳摸索着手中的玉,思绪渐远。
她和崔琰北从小一起长大,可惜两人生于乱世,八岁那年,楚崔两家统统死在了叛军刀下。
崔琰北带着她藏在地窖里才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
后来,崔琰北投身军营,楚音柳就在他身后出谋划策。
在她的帮助下,崔琰北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现在朝内执掌北州的异姓王。
被封王的第一天,两人成了亲。
楚音柳依旧记得,洞房花烛夜,向来冷毅的崔琰北醉着将她紧紧抱着,小孩似的又哭又笑。
“音柳,我终于娶到你了……”
她以为两人能一世一双人的白头到老。
但就在一年前,崔琰北奉命出征后传来死讯,北州王府遍地哀泣。
可楚音柳不信,她不许下人哭,更不许他们披麻戴孝,因为她坚信崔琰北会活着回来。
终于,楚音柳把他给等回来了。
不过等来的不止崔琰北一人,还有孤女桑阿鱼。
那天,崔琰北扶着桑阿鱼从马车上下来。
他说:“当日我被敌军偷袭坠崖,是阿鱼救了我,要不是她,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音柳,我已经把阿鱼认作义妹,等为她寻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楚音柳信了,甚至把桑阿鱼当成亲妹妹对待。
直到她无意间看见崔琰北把哭泣的桑阿鱼抱在怀里,又哄又亲,她便明白他们并非单纯的义兄义妹。
就在楚音柳神伤时,崔琰北突然让车夫停车。
“我去给阿鱼买几串糖葫芦,她最近总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嘴上抱怨,脸上却是无奈的笑:“音柳,你等我,我还要去买你爱吃的梨花酥。”
楚音柳声音微哑:“去吧。”
男人下了马车,她看了手中的玉佩很久,黯淡的眼神逐渐坚定。
最终,楚音柳将它抛出马车。
这一个春日,她要放下情爱,离开崔琰北,还自己一个不忧不怖的余生。
第2章
回府后,崔琰北把梨花酥交给楚音柳的丫鬟问春后,便拿着糖葫芦去了桑阿鱼的院子。
见主子那匆忙的模样,问春忍不住替楚音柳抱怨:“王爷现在跟桑阿鱼待得时间比跟王妃您都长,如此下去,万一……”
话还没说完,便被楚音柳抬手打断:“回房吧。”
她回了院子,立刻吩咐人把院内的红梅花盆搬出去。
下人门正忙着,崔琰北带着桑阿鱼来了。
桑阿鱼披着崔琰北前些日子从城外猎来的白狐做的狐裘,双眼亮晶晶的朝着楚音柳跑过去:“音柳姐姐!”
看着桑阿鱼天真烂漫的模样,楚音柳目光恍惚了瞬。
如果自己不生在乱世,兴许也像她这样明媚活泼的陪在崔琰北身边。
“阿鱼说在怀桑院里闷得慌,想来找你说说话。”
崔琰北虽然对楚音柳说话,可眼神没有离开桑阿鱼分毫。
桑阿鱼看见小厮们正往外搬花,面露诧异:“这些红梅不都是琰北哥哥送给姐姐的吗?姐姐为什么让人都搬出去啊?”
听见她的话,崔琰北这才注意到门口堆砌的花盆。
他微蹙起眉,视线终于落在楚音柳身上:“怎么了?是不喜欢还是……”
楚音柳看着男人疑惑的眸子:“春天百花盛开,这红梅也不那么稀奇了。”
说话间,她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当年崔琰北送她满院红梅时说过:“音柳,你对我而言就是冬雪中盛开的红梅,是我坚持下去的倚仗。”
楚音柳正沉浸在回忆里时,却见崔琰北又看向桑阿鱼:“看你盯的眼睛都快黏在花儿上了,你要是喜欢,我就让他们全部送你院子去。”
桑阿鱼眼睛更亮了:“真的吗?”
“当然。”崔琰北笑的温柔。
“谢谢琰北哥哥!”
桑阿鱼欢呼一声,转头又看见楚音柳院子门前不远处的秋千,提起裙摆就往那边去了。
楚音柳看见崔琰北眼中的无奈与纵容,眼眶泛酸。
即便已经决定放下,可亲眼看着曾经那个满心都是自己的男人心系她人,始终不能完全平静。
“音柳?”
楚音柳听见崔琰北的呼唤,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她慌的转过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低落。
“当初你让我给阿鱼选夫婿,我这些日子在北州挑了好几个人家,过段时间我把他们叫来,让阿鱼看看。”
崔琰北迟疑了:“阿鱼年纪还小,这件事先不着急。”
“而且她性子活泼,这么早嫁做人妇,怕是会消磨了她的灵性。”
听了这话,楚音柳含泪苦笑。
当初自己也是桑阿鱼这个年纪嫁给的他,可她经过的是刀光剑影和马革裹尸。
而要做好北州王府的主母,要的不是灵性,而是稳重端庄……
这时,桑阿鱼又跑了过来,拽住崔琰北的袖子:“琰北哥哥,我听说你还送过匹千里马给音柳姐姐,我想去骑一骑。”
说着,她转头看向楚音柳:“音柳姐姐,可以吗?”
楚音柳还没回答,崔琰北就接过话:“音柳向来大方,她不会介意的,走吧。”
话落,他带着兴冲冲的桑阿鱼走了。
楚音柳僵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疼痛的心渐渐麻木。
那匹千里马和红梅一样,都是崔琰北送给她的,如今一件件都荡然无存了……
罢了,罢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夜渐深。
楚音柳正在抄佛经,问春突然跑了进来:“王妃,我刚去厨房给您拿点心,听王爷身边的下人说王爷为了保护桑阿鱼,从马背上跌落摔伤了,现在正在医治呢!”
‘啪嗒’一声,楚音柳手中的笔掉落在地。
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披上衣服,冒着寒气匆匆赶去崔琰北院子。
可就在楚音柳准备推门时,里头传出桑阿鱼的嗔怪声。
“琰北哥哥,我们都拜过堂了,我给你上药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第3章
‘轰’的一声,楚音柳只觉脑子里炸开一道响雷。
崔琰北和桑阿鱼已经拜了堂!?
此时,书房里又传出崔琰北满含愧疚的话。
“我跟音柳从小青梅竹马,又有出生入死情谊,跟你拜堂是在我失忆的时候,她现在不知道这事,你也别提,我不想让她难过。
“可琰北哥哥,我们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啊。”
这时,小厮端着汤药来了,见楚音柳呆站在门口,忙行礼:“王妃。”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
‘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
崔琰北直直撞进楚音柳通红的眼睛里:“音柳?你……”
他刚一开口,楚音柳就转身快步离开。
崔琰北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追了过去,好一会儿才堪堪抓住她的手:“音柳,你听我解释!”
“我当时失忆了,这才犯糊涂跟阿鱼拜了天地,但是只对着淮水落日,做不得数!”
楚音柳看着他慌张又带着心虚的眸子,含着泪用力抽出手:“可你还是对她动心了,不是吗?”
崔琰北哑口无言。
楚音柳凄楚一笑,顿觉自己独身苦守北州王府的那段日子,更像一个笑话。
她只以为崔琰北是骗自己,却不知是背叛。
面对男人的沉默,楚音柳心如刀绞:“你带她回府,是因为舍弃不下她,想要她陪伴在你身边,说什么认她做义妹,要给她找人家,都是骗我的借口!”
“我是怕你伤心才瞒着你。”
崔琰北解释着,试图将满眼泪的她拥入怀中:“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可你信我,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无人可替的。”
然而,楚音柳再次推开他,又像躲洪水猛兽似的后退两步。
她黯淡如灰的双眼噙满失望,退到离他三尺后转身踉跄远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决绝的把崔琰北抛在原地。
崔琰北望着那消瘦的背影,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江倒海。
楚音柳回到房间,屏退众人关上房门后,终于支撑不住,泪水和身体通通砸在地上。
她陪伴崔琰北征战多年,性格早就被磨炼的坚强,从不轻易落泪。
可这一次,她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从窗隙吹进来的风将桌上的佛经吹到楚音柳身边。
“但以妄想颠倒执着而不正得……”她颤声呢喃。
执着。
她的确太执着了。
执着于对崔琰北的爱,执着于相信世间有矢志不渝的真心,但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楚音柳倚着门,枯坐了一夜。
之后几天,崔琰北像是刻意在躲她,哪怕遇见了,连话都不说就走。
楚音柳也不挽留,甚至当做没看见。
直到这天,楚音柳刚踏出房门,便看见桑阿鱼跪在院中。
桑阿鱼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的鬓角和衣角都被露水打湿了。
楚音柳诧然,示意问春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可桑阿鱼躲开问春的搀扶,声音都被冻得发抖:“音柳姐姐,我对不起你,自从我入府,姐姐一直真心待我……”
“当时琰北哥哥失忆,我才和他成了亲,如果我知道他有姐姐这样好的妻子,我一定不会嫁给他。”
说到这儿,她突然哭了起来:“可如今我对琰北哥哥动了真情,音柳姐姐,我真的舍不得他,只要你不赶我走,让我做个洒扫丫鬟,我也甘之如饴!”
看着桑阿鱼眼中的决绝和深情,楚音柳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她已经决定离开崔琰北,离开北州,但现在要亲口成全,她还做不到。
见楚音柳的沉默,桑阿鱼心一横:“要是姐姐不肯,那阿鱼便磕头磕到姐姐答应为止。”
说着,她不要命似的磕起头来,几下就把额头磕青。
楚音柳急了:“问春,还不把人扶起来!”
问春反应过来,忙要去扶人,可桑阿鱼脸色突然一白,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阿鱼!”
崔琰北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上前抱起晕倒的桑阿鱼,朝被吓住的问春吼道:“去叫大夫!”
说着,他连看都不看楚音柳,抱着人匆匆离开。
楚音柳僵在原地,久久没能从崔琰北紧张桑阿鱼的模样中回神。
直到问春跑回来,如临大敌的告诉她。
“王妃,桑阿鱼她被诊出喜脉了!”
第4章
听到问春的话,楚音柳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是真的,大夫说已经有孕两个月了!”
楚音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干净。
桑阿鱼和崔琰北拜了堂,自然是圆了房的,可在府里两人在她面前做出兄妹的模样,暗地里翻云覆雨……
刹那间,一股恶心感涌让楚音柳忍不住干呕起来。
荒唐,真是荒唐!
她就像个跳梁小丑,被两人耍的团团转!
楚音柳堵着口气起身去了怀桑院,想在今天和崔琰北一刀两断。
可如那天一样,里头传出的话直接击溃她支离破碎的心。
“阿鱼,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暂时去府外住着。”
“你担心音柳姐姐为难我吗?她那么好心,肯定不会的,而且我不想离开你。”
冷寂中,崔琰北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不了解楚音柳,她心狠起来堪比罗刹鬼,当初她跟我征战沙场,出的计策阴毒至极。”
“阿鱼,你不谙世事,如果她因为一念之差对你下手,你根本无法应对。”
一字一句,堪比冬日里最锋利的冰刃,刺进楚音柳的胸口,疼的她攥紧了双手。
往日那些救过崔琰北性命的良计,现在竟成了她恶毒的头衔,变成了攻击她的武器。
而跟着楚音柳的问春气得不行,可更多的是心疼。
她看着楚音柳通红的眼角,也不由含了泪。
最终,楚音柳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去。
屏退问春后,她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院墙,目光渐远。
她以为自己又会像那晚一样大哭一场,可意外的,她除了满心疲惫,根本哭不出来。
楚音柳怅然一笑。
或许是因为真心快死透了,所以已经没感觉了。
入夜。
楚音柳正跪在佛龛前诵经,崔琰北来了。
气氛微妙。
崔琰北见楚音柳没有一点反应,有些不自在:“我知道瞒不住你,阿鱼她有孕了。”
“音柳,是我对不起你,可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听见这话,楚音柳攒动佛珠的手一顿。
她睁开眼,满目悲戚:“第一个孩子?那我们的阿缪算什么呢?”
阿缪,是她那个夭折于腹中孩子的乳名。
三年前,崔琰北深陷敌军包围圈,楚音柳为了救他,拖着四个月的身子,带人把他救了回来。
可她也因此受伤,孩子不仅没保住,甚至再也不能生育。
那天崔琰北红着眼,抱着同样悲痛欲绝的她说:“音柳,阿缪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但他与我们无缘,如今只要你没事就好。”
一时间,崔琰北眼底划过抹惭愧,却选择回避:“阿缪没了我也伤心,但已经过去了三年,你也该放下了了。”
楚音柳心一紧,缓缓起身:“你过去了,我却过不去。”
那是她的骨肉,她曾切切实实感受过孩子的胎动。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自己苍青色的衣裙被染成了红色。
她的阿缪化成了血水,永远留在了边疆的黄沙里…
看着楚音柳黯淡又倔强的眼神,崔琰北心中烦闷,但还是一意孤行:“我知道你不喜欢阿鱼,我明天送她出府养胎,你也不会心烦。”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的楚音柳哑着嗓子开口。
“不用,你娶她为平妻吧。”
第5章
崔琰北陡然停住脚,愕然转身。
当看到面无表情地楚音柳,他的心反而乱了。
她接受桑阿鱼明明是件好事,可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不等崔琰北反应,楚音柳又说:“时候不早了,桑阿鱼刚有孕需要人陪,你去吧,我也休息了。”
委婉的逐客令让崔琰北有些无措。
其实他更愿意楚音柳向自己大发脾气,或者把自己狠狠骂一顿,他都会觉得安心些。
但现在她的平静和冷漠让他捉摸不透,还有没由来的不安。
然而崔琰北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了。
见人离开,一直候在外头的问春进来,满脸不解:“王妃,您为什么要让王爷娶桑阿鱼为平妻啊?”
“您那么爱王爷,怎么舍得把他推给别人?”
楚音柳面向菩萨,双手合十:“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她很清楚,崔琰北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
哪怕没有桑阿鱼,也会有别人,自己要做的,只是学着放下。
又是好几天,崔琰北没再露过面。
他是王爷,又是异姓王,娶妻并非小事,又因为桑阿鱼家世不好等原因,崔琰北也没打算大办两人婚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雪慢慢化尽。
闷在屋子里好几天的楚音柳,在问春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去后园透透气。
风吹来,虽没有冬日里那么凌冽,但问春还是怕她着凉,便折返回去拿披风。
楚音柳看着远处的青山,心绪动荡。
春日快到了,她也要离开了。
“音柳姐姐。”桑阿鱼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音柳转过身,只见桑阿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兴许是因为有孕,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桑阿鱼行了礼:“多谢姐姐成全我和琰北哥哥。”
楚音柳神情淡淡:“你早就和琰北拜了堂成了夫妻,现在孩子都有了,我也算不得成全。”
桑阿鱼目光闪烁:“……是啊,可琰北哥哥说,娶我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不能大操大办,甚至不能声张。”
听了这话,楚音柳眉心一跳,心里莫名涌起股不安。
她见惯了桑阿鱼天真烂漫的模样,可此刻,她竟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似有若无的野心。
直觉让楚音柳本能选择远离:“就算不声张,你也了了跟琰北在一起的心愿,不也是好事吗?”
说完,她也不管桑阿鱼是何表情,转身就要走,却正好看见崔琰北迎面而来。
两人眼神刚撞上,楚音柳就见他神色突然一紧,身后也传来‘噗通’的落水声。
“阿鱼!”
楚音柳诧异转过身,只见桑阿鱼踉跄站在池塘里。
水虽然只到她的腰,可初春冰雪初融,水冷得彻骨。
全身湿透的桑阿鱼被冻得浑身发抖:“别过来!”
她拔下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制止住想要救她的崔琰北。
紧接着,她又将绝望痛苦的眼神放在愣住的楚音柳身上:“音柳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抢走了琰北哥哥,可我是来加入这么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我桑阿鱼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也是良家子,我只想要名正言顺的嫁入北州王府,要一个正经的名分而已。”
崔琰北焦急万分,直接地冲着楚音柳怒吼:“阿鱼现在有着身孕,你到底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楚音柳喉间一哽,还没等她解释,池塘里的桑阿鱼哭了起来。
“琰北哥哥,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和我一样无名无分,如果你们都容不下我,那我也只好跟我的孩子一死了之!”
说着,她将簪子高高扬起就要往自己喉咙扎去。
千钧一发间,崔琰北跳入池塘抓住桑阿鱼的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礼数周全也好,昭告天下也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听见这话,桑阿鱼呆愣片刻,最后靠在他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冷风吹过楚音柳通红的眼角。
她就站在岸上,静静看着水中苦鸳鸯般的两人,带着刺痛的寒意侵袭她的四肢百骸。
隐约间,她听见远方传来寺庙的钟声。
那是她心脏的悲鸣。
第6章
崔琰北抱着哭晕过去的桑阿鱼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音柳在原地矗立了许久,直到问春拿着披风来了,才转身回院子。
她心里算着账。
这是第几次被崔琰北抛下了呢?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两人在刀剑中互相扶持,谁也不愿意舍下谁的决心。
问春看着楚音柳低落的表情,于心不忍:“王妃……”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当房间陷入沉寂,楚音柳倚在榻上,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身心俱疲。
她太累了,以至于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恍惚中,楚音柳只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雾中,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呼唤伴着光从背后传来。
“娘亲!”
她瞳孔一紧,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正朝自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当看到那酷似崔琰北的眉眼和自己的嘴巴,楚音柳泪一下涌了上来:“阿缪?”
是阿缪,是她的阿缪!
楚音柳朝着孩子跑去,但就在她靠近时,孩子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身后又传来爹娘久违的关心。
“音柳,你过得不开心,爹娘在九泉下也难过啊。”
楚音柳堪堪转身,只见爹娘双双站在面前,还是她记忆中那样慈祥。
“爹,娘……”她的眼泪大颗砸落,好似要将梦境都烫穿。
她好想爹娘,想阿缪。
她好想自己永远在梦里,永远陪着他们……
天渐黑,风声簌簌。
崔琰北一进房间,就看见楚音柳合衣在榻上缩成了一团。
刹那间,他本郁结在心的怒火顿时被浇灭。
他皱眉解下披风盖在楚音柳身上,却发现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崔琰北心头一紧,下意识帮她擦去眼泪。
触碰到的一瞬间,楚音柳被惊醒,她眼中惊惶未褪,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做噩梦了?”崔琰北轻声问。
楚音柳坐起身,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句话直接让气氛沉重了几分。
崔琰北看着楚音柳脸上的抗拒,有些喘不过气,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安慰似的,带着强硬紧紧攥住她的手:“音柳,我当时是太着急才会对你吼,对不起。”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我发誓,这辈子除了阿鱼,不会再有其他人介入我们了,我们还是能像从前那样恩爱。”
听着这些话,楚音柳死寂的心又冷又痛。
她看着眼巴巴的崔琰北,声音嘶哑:“恩爱吗……可我现在情愿当初你战死沙场,我情愿枯守一辈子。”
楚音柳的声音不大,却像古钟在崔琰北耳畔敲响,内心翻江倒海。
他看着眼前人眸中的漠然,有种什么都无法控制的慌张。
“音柳……”
楚音柳没有再说话,把披风还给他便下榻上床躺下。
崔琰北也没走,只出神地看着她。
直到小厮来传话说桑阿鱼又哭了,他才说了句‘你好好休息’离开。
……
几天后,龙华寺。
楚音柳跪在佛前,将这些年自己写给九泉下的爹娘的家书,和抄好的经书一并烧掉。
家书里写的都是她和崔琰北一路走来的不易和恩爱。
她原想着有朝一日如果能回到故乡,就把它们烧给父母,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跳耀的火光映照着楚音柳沉静的脸庞,她双手合十,叩拜佛祖。
“我曾爱过他,如今我不再爱,我曾恨过他,如今我不再恨,无爱亦无忧,无爱亦无怖。”
“我佛慈悲,愿弟子余生自由,永离红尘苦海。”
离开龙华寺,许久没听见的鸟鸣让楚音柳心神一顿。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寺门前那原本干枯的垂柳发了新芽。
春天到了,她该走了。
第7章
楚音柳下了山,却没回北州王府,而是在集市里游走。
街上热闹得很,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一见到她,有人都热情但又不尊敬地打着招呼。
当初楚音柳和崔琰北被皇帝指来北州封地时,这里刚刚经历过战乱,百废待兴。
在她和崔琰北的合力整治重建下,才有了如今的盛状。
“王妃,许久没见您出来了,来份梨花酥吗?刚出锅的!”糕点铺老板笑着招了招手。
楚音柳回过神,也难得笑了:“好。”
老板油纸包枣泥酥,看了眼她身后忍不住问:“今儿个怎么能就您一人了?平日看您和王爷都如胶似漆走一起的。”
听到这话,楚音柳的笑僵在嘴上:“……他今日有事。”
她付了钱,匆匆拿上梨花酥离开。
离开嘈杂的街道,楚音柳走到了马市。
在老板的招呼下,她看中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她将一锭银子递给老板:“这些日子你替我好生养着它,过些日子我会来带走。”
直到晌午,楚音柳才回王府。
可恰好在府门口遇上来也刚好回来的崔琰北和桑阿鱼。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楚音柳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气氛尴尬,崔琰北率先打开话匣子:“阿鱼,你先回房,我和音柳有话要说。”
闻言,桑阿鱼脸上闪过抹不情愿,但还是朝楚音柳行了礼离开。
崔琰北看着一言不发的楚音柳,刚张嘴,她迈开腿也走了。
他皱起眉,忙不迭跟上:“音柳,你到底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这几天你不肯见我,哪怕我淋着雨在你门口站了一整夜,你连句话都不给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难道你真不顾我们多年夫妻,坚持跟我离心离德吗?”
崔琰北说的越多,楚音柳走的越快。
直到到了院子外,她被终于忍不住的男人死死箍在怀中。
‘啪嗒’一声,楚音柳手中的梨花酥摔在地上。
“音柳,你别再折磨我了……”
崔琰北沙哑的声音含着从未有过的恳求,让她心头一颤。
恍惚间,她脑子里闪过那个身穿盔甲,将她挡在身后,替她挡下所有暗箭的将军。
可仅仅一瞬,便被他和桑阿鱼在池塘中相拥的画面所代替。
楚音柳红着眼,咬着牙还是不说话。
而她的沉默彻底掀起崔琰北心中不安的猛浪,他只能不断收紧双臂寻求踏实感。
“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你走了,无论我怎么叫怎么追,你就是不肯回头……”
“音柳,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原谅我,可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或许普天之下,只有楚音柳一人能让权倾朝野的崔琰北这样低声下气了。
但她脸上已经没有动容:“我只问你,你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时说的话吗?”
闻言,崔琰北浑身一僵,缓缓放开她。
四目相对,两人思绪不觉回到那个烛火通明的晚上。
“音柳,我终于娶到你了……你怎么不高兴?”
“世间男子多是三妻四妾……琰北,我虽不是善妒之人,但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你放心,生生世世我也只要你一个,绝没有第二人。”
“好,若你违背誓言,我……我就让你生生世世找不到我!”
风吹来,崔琰北陡然回神,却见楚音柳捡起地上的梨花酥,进了院子后直接关上了门。
楚音柳回到房间,打开油纸,里头的梨花酥已经凉了碎了。
但她还是拈起一块放在嘴里。
还是从前的味道。
可惜,她和崔琰北回不去从前了。
第8章
之后的日子,楚音柳依旧不见崔琰北,但仍能从问春口中听说他一直陪在桑阿鱼身边。
她不再神伤,而是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
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袱。
外头的鸟鸣悦耳,太阳也照在长了绿叶的树上,一派生机。
楚音柳沐浴着阳光,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她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这样轻松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没关系,往后她再也不用秉承着王府主母的稳重端庄,不用维持不得已的贤惠,不用眷恋不再属于自己的真情……
三天后,春分。
楚音柳看着不远处天空中的纸鸢,对正清理窗台的问春说:“我饿了,你去给我做几道你拿手的点心吧。”
问春愣了下,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是。”
等人一走,楚音柳便将问春的卖身契和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问春自幼跟着她,她也来不及为问春挑一个夫婿,何况见自己的前车之鉴,也明白世间没有多少真情,不如随问春自由来去。
楚音柳背上自己的包袱去了趟怀桑院。
不为其他,她只想给崔琰北一个无声的告别。
或许,是永别。
刚到院门口,楚音柳就听见桑阿鱼铃铛般的笑声。
“琰北哥哥,再推高一点!”6
她抬眼望去,只见在盛开的梅花中央,桑阿鱼坐在新扎的秋千上肆意笑着,崔琰北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温柔的脸上满是关切。
“不能再高了,你可是有身子的。”
桑阿鱼不满地上停了下来,噘着嘴走到一边:“还说呢,我都快显怀了,咱们的婚事还没定下来。”
见她生气了,崔琰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哄:“大夫说了头三个月不能劳累,婚事就先搁着,等过了三个月,我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
桑阿鱼红了脸:“那你前几晚还缠着我,我现在腰还疼着呢……”
楚音柳站在院外,默默看着这一切。
最终,她不再有任何留恋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微风渐起,崔琰北一瞥,正好上院门外闪过抹青色衣角。
他心莫名一空,下意识呢喃:“音柳?”
桑阿鱼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崔琰北放开手:“没什么……你也玩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待桑阿鱼进屋后,他才走到楚音柳的院子前。
院门依旧紧闭,仿佛是知道他要来,刻意拦着他似的。
崔琰北攥紧了双拳,无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压制心里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
良久,他双手缓缓松开,深深看了眼院门后转身离开。
罢了,楚音柳既然还气着,那自己就等她消气,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日照当头。
楚音柳骑着马早已出城,她停在山坡上,回望仍旧繁华的北州城。
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喜怒哀乐。
回想曾经,恍如昨日。
“阿弥陀佛。”
楚音柳闻声回过头,只见龙华寺的方丈正朝自己走来。
她立刻下马,双手合十:“方丈,您怎么在这儿?”
方丈行了礼:“老衲是来送楚施主的。”
“楚施主一生坎坷,为情所困,几经生死,如今觉行圆满,实乃幸事。”
闻言,楚音柳释怀一笑:“缘起缘灭,需应放下,音柳多谢方丈这些年的开解。”
方丈点点头,沧桑的眼中满是慈悲:“既如此,老衲便求佛祖,保佑楚施主平安顺遂。”
她行了佛礼后翻身上马,高扬马鞭:“驾!”
马蹄南去,扬起一路尘沙。
楚音柳在这个春日里,去了没有崔琰北的远方。
亦如化尽的冬雪,她不再回头。
第9章
怀桑阁。
回到怀桑阁的崔琰北心神并不安宁,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又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
还没细想,寝殿里就传来一声娇哼。
桑阿鱼正半躺在榻上,见他回来,立刻撇过头去不看他,佯装生气。
崔琰北的心思这才被拉回来。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没叫府医来?”他上前坐在榻尾,放软了声音关心道。
桑阿鱼懂得适可而止,坐起身子来。
“已经看过了,还是老毛病,思虑过重导致胎相不稳。”她噘着嘴,显得委屈,“你明明答应跟我一起用膳,却去了姐姐那。”
“我知道我不该僭越了姐姐,可我就是忍不住吃醋,要是我像姐姐那般通情达理就好了。”桑阿鱼垂着眸子,一副小女人模样。
崔琰北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又在胡思乱想。”
他脑海里涌现出刚刚楚音柳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样子,愣神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音柳……你们二人各有各的好,不需要像谁。”
“琰北哥哥,你不会不要我的吧,我现在只有你了。”桑阿鱼扑到崔琰北的怀里。
崔琰北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回答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楚音柳。
楚音柳也只有他了……7
崔琰北心底又是那股莫名的不安。
他努力回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可却始终抓不住那股不安的苗头。
“琰北哥哥?”见崔琰北走神,桑阿鱼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
崔琰北回过神来,笑了笑回应道:“当然不会。”
桑阿鱼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她拉着崔琰北说着明日后日的安排,平妻礼的安排。
但崔琰北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不起来,他的脑海里满是楚音柳的音容笑貌,就连桑阿鱼的典礼畅想,他带入的都是当初和楚音柳大婚时候的样子。
崔琰北突然很想见到楚音柳,想要抱抱她,自己好像好久没有跟她好好相处,每天都在惹她生气。
“阿鱼,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困了就先休息,我σwzλ晚点回来。”崔琰北打断桑阿鱼的喋喋不休,面露歉意道。
桑阿鱼还想说什么,但崔琰北却径直转身离开。
崔琰北踏着月色来到栖云阁,可栖云阁早早的就已经熄灭了所有的灯。
他推开院门,问春正坐在檐下守着门。
“王妃呢?”崔琰北蹙了蹙眉,朝着问春询问道。
问春上前行礼:“王爷安好,王妃已经睡下了。”
问春的眼眶还有些发红,但在浓浓的夜色中,崔琰北并没有发现。
“今日休息得这么早?我去看看她。”崔琰北不解,但听说楚音柳还在,他的心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不少。
他正想绕过问春往寝殿走,但问春却将他拦下。
“王妃说,今日有些累,就先歇下了。”问春答道,“王爷还是别扰了王妃休息。”
崔琰北愣了一瞬,看着问春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清。
问春是楚音柳的贴身丫鬟,她的意思就是楚音柳的意思。
楚音柳不想见他。
他矗立在栖云阁良久,开口询问道:“王妃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回王爷,王妃今日去了龙华寺。”问春说。
崔琰北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楚音柳今日的异样,定是因为他没有陪楚音柳一起去祭拜父母,才会如此。
原来楚音柳又在偷偷生闷气。
崔琰北笑了笑:“既然王妃已经休息了,那我明日再来看她。”
他转身离开,还在想着明天送些什么礼物给楚音柳才会让她消气。
第10章
走到怀桑院门口时。
崔琰北罕见的停下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见到桑阿鱼,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起楚音柳。
他沉默了一会,转身去了书房。
可他刚刚踏入书房还没多久,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崔琰北疑惑地抬头,便看见桑阿鱼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他不自觉的微微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是因为刚刚被拦在门外,他的语气里还有些微不可察的烦躁。
桑阿鱼盈盈一笑,从食盒里拿出一碟子炸制好的小江鱼,和一碗乳白色的鱼汤。
“琰北哥哥政务多,定是辛苦。”她脸上略带心疼,“这是我让小厮白日里去集市上买的小江鱼,味道虽然不及淮水的江鱼,但也是极好的。”
崔琰北看着那一碟小江鱼,微微怔愣,面色柔和了许多。
是啊,桑阿鱼是桑阿鱼,楚音柳是楚音柳。
“你有孕在身,怎么还亲自下厨。”崔琰北拉着桑阿鱼坐到自己身侧。
桑阿鱼继续说道:“我这不是也嘴馋了嘛,你就不馋吗?当初我可就是靠着这些小江鱼才把你救活的。”3
她面上满是骄傲。
崔琰北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辛苦你了。”
“要是你不是北州王就好了,我们一起在淮水河畔,面对着日出日落,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该多好。”桑阿鱼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她眼底满是对那段时间的怀恋。
崔琰北沉默了一会,将她拥入怀里:“抱歉阿鱼,让你受委屈了。”
他眼底满是对桑阿鱼的亏欠。
却全然忘记了楚音柳的付出。
“我不委屈,只要能陪在琰北哥哥身边,阿鱼一点也不委屈。”桑阿鱼笑着将一条小江鱼塞进崔琰北嘴里。
“对了,琰北哥哥,明日我想要去龙华寺给咱们的孩子求个好兆头,顺便求个婚嫁吉日。”
她双眼亮晶晶地又开口道。
崔琰北犹豫了,他答应了楚音柳明日去陪她。
见崔琰北犹豫,桑阿鱼拉着他的袖子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撒娇道:“琰北哥哥可不可以嘛。”
他心里摇摆不定,可面对桑阿鱼,最终还是妥协了。
龙华寺。
崔琰北带着桑阿鱼跪在佛前,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一愿天下安定,二愿吾妻健康,三愿夫妻白头偕老。”崔琰北在心中默念。
虔诚地拜了三拜后。
桑阿鱼高兴地挽着崔琰北的手臂询问道:“琰北哥哥,你许了什么愿?有没有求我们二人白头偕老?”
崔琰北一愣,白头偕老一直都是他和楚音柳的愿望。
他刚刚的所求,也都是从前跟楚音柳来时的愿望,从未改变过,这次也一样。
可他低头看着眼中闪着亮晶晶光芒的桑阿鱼,仿佛看见了当初跟楚音柳刚刚安定在北州时的样子,明媚张扬。
沉默了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桑阿鱼眉眼弯弯道:“我就知道琰北哥哥想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她拿着刚刚抛出来的签,拉着崔琰北来到解签处。
那僧人拿着签,看着崔琰北,半响叹了一口气才道:“不思旧姻,求尔新君。新君即位,旧人远辞。”
第11章
桑阿鱼心跳漏了一拍,这僧人的意思不就是说,她逼走了崔琰北的原配楚音柳吗?
她面色发冷,蹙眉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撇眼看见崔琰北的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他面色凝重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语气难得阴沉。
僧人只是摇头:“签意如此。”
话落,便不再言语。
崔琰北盯着僧人半响,转身就要出龙华寺。
桑阿鱼错愕地看着崔琰北。
“琰北哥哥,你怎么了?”桑阿鱼连忙拉住崔琰北一脸不知所措,“这解签词只是一个莫须有的东西,你别想那么多。”
听见这话,崔琰北这才缓缓冷静下来。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鬼神之说都是假的,这解签词也是胡编乱造。
楚音柳现在只有他了,怎么会离开他呢?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不适。
“阿鱼,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府去。”崔琰北看着桑阿鱼,他的眼底还是有一缕焦躁不安泄露在外。
桑阿鱼笑容有些僵硬:“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求吉日,祭拜爹娘吗?”
“听话。”崔琰北拍了拍她的手道。0
“她就这么重要吗?”桑阿鱼失望的看着他,这不是她第一次逼着崔琰北选择了。
崔琰北没说话,沉默了半晌,却只说:“我让小厮陪着你。晚点我再来接你。”
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转身离开,留下桑阿鱼独自一人站在庙宇中。
看着崔琰北离开的背影,桑阿鱼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对崔琰北而言,她好像用尽手段都抵不过关于楚音柳的一句话。
自己无论做得多惨,他也从未因为自己斥责过楚音柳一句话。
若不是因为自己怀孕。
他甚至要将她嫁出去。
他说,楚音柳是他的妻子,那她呢?当初对着淮水落日三拜定终生,难道她就不是崔琰北的妻子吗?
她知道崔琰北爱楚音柳,那她呢?她怎么办?
望着崔琰北越来越远的背影,桑阿鱼的眼神越来越坚定,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桑阿鱼也必须争。
崔琰北骑着马一路狂奔回到了北州王府。
朝着栖云阁飞奔而去。
看着栖云阁紧闭的大门,他推门而入。
院里的丫鬟们都在正常的洒扫着。
“王妃呢?”崔琰北开口问道。
那些个小丫头都摇了摇头:“王妃应该还在睡着,今晨没瞧见王妃出来。”
崔琰北抿了抿唇,如今依然日上三竿了,为什么楚音柳还在睡着?
他站在楚音柳的寝殿门前,突然有点不敢推开这道门。
他犹豫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可寝殿里,空空荡荡,毫无一人……
崔琰北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快步走到内室。
可什么东西都在,一件也没少……
那楚音柳去哪了?
他毫无头绪的在这个小小的寝殿里,突然余光一撇。
前些日子作为赔礼送给楚音柳的白色玉佩还在书案上放着,随着窗外的风吹来,玉佩的红色络子正随风飘扬着。
那玉佩下还压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
崔琰北缓缓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心慌一分。
他颤着手信纸拿在手里,定睛一看。
信纸上的三个大字尤为显眼。
和离书。
第12章
窗外小湖边的绿柳已经抽了新芽,随着风飘荡着。
崔琰北看着这张薄薄的和离书,眼眶早已经通红了。
和离书的底部,楚音柳的名字上早已按上了红印。
崔琰北只觉得脚下虚浮,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楚音柳真的离开了他,离开了北州王府……
并且走的悄无声息,什么都没带走……
崔琰北颓然的瘫坐在小榻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明明……明明昨日,他们还在此互诉衷肠,明明昨日她还答应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明明昨日,他还和楚音柳约定好今日来陪她。
可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再也看不见楚音柳了?
要是自己昨天不离开栖云阁,要是今天他不陪桑阿鱼去寺庙。
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不会离开我吗?为什么你这么快就食言了……”
一滴眼泪,顺着崔琰北的脸颊滴落在那张薄薄的和离书上。
他低着头,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痛苦蔓延了整个寝殿,将他吞噬殆尽。
半晌,他又突然开口。2
“音柳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等她气消了肯定就会回来了,对,肯定是这样的!”
崔琰北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他突然发现和离书下还有一张只有几行字的小书。
楚音柳的字迹跃然纸上。
“琰北,我曾经说过,若是你负了我,我便罚你永生永世再见不到我。”
“从今以后,万里江山,再不相见。”
崔琰北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也这才明白,楚音柳从始至终都抱着离开的想法,离他越来越远。
这个悲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桑阿鱼怀孕,还是从桑阿鱼进府,还是更早?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被他弄丢了……
……
桑阿鱼踏进栖云阁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崔琰北双眼通红的颓坐在榻上,面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没羊脂玉佩还有一张有些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纸张。
和离书。
桑阿鱼心中咯噔一下,见到这个场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音柳真的走了……
桑阿鱼看着崔琰北手中的和离书,心底五味杂陈,又暗生欢喜。
“琰北哥哥……音柳姐姐她要跟你和离?”她欲言又止,想要确定这件事。
当初她只想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待在崔琰北的身边,从来没想过要逼走楚音柳。
可现在,楚音柳真的走了,就再也没人抢她的崔琰北了。
崔琰北红着眼看了一眼桑阿鱼,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嗓子嘶哑:“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桑阿鱼眼中的心疼掩饰不住,她真的很爱崔琰北。
崔琰北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疯狂的情绪。
他将和离书慢慢的撕裂成碎片。
“我永远都不会跟她和离,这辈子不会,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不会!”崔琰北的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在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