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曾是权珩的白月光,弱水三千,他说只取我一瓢。
可我不敢奢求天子缥缈的爱。
于是,在他登基称帝时,我逃了。
……
破败的宫殿,梨花开了又败,年复一年。
我是姜意禾,大周朝的太子妃,却在太子权珩登基时出逃,后被抓住,双腿尽废软禁。
三年来。
丫鬟嘲笑我:“冷宫娘娘,你一个残废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荣宠六宫的鸾贵妃嫉恨我:“姜意禾,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了,你死了阿珩才能完整属于我。”
我笑她,眼盲心也瞎。
当年,我是权珩明媒正娶的发妻,可他却在登基后传遍六宫,封徐鸾为贵妃。
掌管凤印,独占恩宠。
于权珩而言,我这个白月光早就死了。
徐鸾才是他心中的朱砂痣。
“你笑什么?别以为本宫争不过你。我们走着瞧。”
徐鸾柳眉倒竖的走了。
冷宫的门再次关上,过了许久,我伸手接了片雪花,想起了权珩对我的承诺。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权珩,我的少年郎。
曾为我簪花描眉,与我弹琴对弈,连一个馒头都要先分给我的玉面夫君。
如今已经是大周朝的九五之尊。
雪花融成冰水,侵入掌心,又冷又湿,我才回过神来。
裹紧衣领,我准备叫宫人加炭。
“姜意禾,你可后悔了?”
“你当年要是不私逃,后位是你的,废除六宫的荣宠也是你的。”
身后响起的熟悉声音,打乱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抬头看着一袭金色华袍的权珩,多年不见,他依旧丰神俊郎,青丝如墨。
可我从他的黑眸里,看到了一丝寒芒。
权珩一步步逼近我:“姜意禾,朕问你后悔了吗?”
我放在腿上的双手捏紧,掐进了大腿,明明是痛的,腿却毫无知觉。
我抬眸,轻微一笑。
“不后悔,谢陛下赏我的冷宫,赐我的宫人,允我一生无忧。”
权珩在听完我的话后,没什么表情。
他眸色清冷的看着我说:“下个月,朕会封鸾儿为后。”
话落,汪公公推进来一个小太监,并传话。
“小安子,皇上有令,一月为限,你若能让姜意禾下地行走,荣华富贵享不尽,如若不然,那便是你的死期。”
风雪依旧,我不知道权珩走了多久。
只是久久自嘲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
听过有人腿骨断了能接好,可从没听过腿筋被挑断还能下地行走?
权珩是故意的,他恨我抛弃了我和他的感情。
可他也欠了我……
“姜意禾,该用晚膳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清俊的人,名为小安子的小太监。
可就一眼,我就认出他是当朝寒门之首的文状元,沈淮安。
我打翻了他手上端的食盘,冷笑:“沈淮安,你本是状元有大好前途,却为了荣华富贵沦为不男不女的太监,你可真是寒门之耻!”
清风袖月的沈淮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闷不做声收拾地上的残羹。
与我之前所见的他,大相径庭。
我无奈,也不想害人。
我对沈淮安说:“我双腿尽废,站不起来了,我不怕死,但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沈淮安依旧默不作声,我以为他被我说动了。
却不想,他捡起地上的食物,然后猛的塞进我嘴里。
一口接着一口,呛得我难受,一个劲的咳嗽。
“沈淮安,你疯了吗!”
沈淮安这才罢休。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许复杂。
“姜意禾,你既然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
第2章
沈淮安走了,我却错愕在原地。
自从被权珩双腿尽废软禁后,沈淮安是唯一一个过问我死活的人。
深夜,等我恍惚回神,墙外传来丫鬟们的喜谈声。
“听说鸾贵妃要封后了,陛下还特意命钦天监选了良辰吉日。”
“陛下对贵妃数年来恩爱不断,椒房独宠,如今封后大典又如此上心。”
我望着四方一角,月清冷月,心底抹上一抹酸涩。
胃里没吃东西的我,浑身冷到发麻的我,一整夜辗转反侧。
我做了梦,美梦与噩梦交替。
在梦里,权珩封我为后,他对我说:“帝后同心,天下归心。”
权珩待我极好,我与他帝后同心的恩爱,在朝野上下百姓间皆以传颂。
可画面一转,却是一个无比冷清的雪夜。
姜府忠将满门,却被蒙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两百一十一条人命,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了无生息。
权珩登基前,我得知那夜奉命来诛杀姜氏的,就是身为太子的他。
权珩救下了我,可我与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
自从权珩那道圣旨后,沈淮安就留在了冷宫。
我睁开眼,寝宫的门大开,寒风透骨的凉,吹在我身上。
他指了指门口那棵梨树,语气淡然:“姜意禾,你打翻膳食,冷宫已经没有吃食了,冬日的梨最清甜,你要饿,就自己想办法去摘。”
明知我双腿被废,竟还要我自己去摘那树上的梨。
我摇头,毫不理会。
“怎么?堂堂姜府嫡女,武将之家,如今连摘个梨都不会?”
沈淮安嘲讽的眼神,刺激着我淹没在心底的自尊心。
没错,在腿没废之前,我曾也是一袭红衣,追随父兄上过战场的女将。
沈淮安冷嘲热讽的态度瞬间把我点燃,三年来,我第一次不靠任何人杵着拐杖出门。
我站在梨树下,信心满满伸手去够,却跌倒在地。
我一遍遍站起,尽管废掉的双腿传来疼痛,也不愿被一个宦官轻斥。
明明是冬日,我已经汗浸满背。
沈淮安不知何时走了,我还在努力伸手够着,一院之隔的丫鬟们又在八卦。
“你们知道吗?当年陛下是太子时在战场受伤,鸾贵妃不顾女子名节彻夜照料,不离不弃。”
“难道鸾贵妃恩宠不断,这些都是应得的,天生才子佳人配。”
“不像冷宫那位,养不熟的白眼狼,陛下从死人堆里保下她,却玩弄天子感情!”
这些话如刀光血刃,直直插着我的心脏。
我说不出,也吞不下。
声音远去,我渐渐放下了胳膊,没了再倔强的想法。
没错,于姜氏而言,我是罪人。
于权珩,我也是背叛者。
什么站不站得起来,我不在乎了。
我垂下头,要放弃,沈淮安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站在我面前。
他眼含笑意,却不达眼底。
“吃吧,刚出锅的。”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我被戏耍了。
我看向纷纷落下的雪花,攥紧了双手,再也忍不住将愤怒喷涌而出。
“沈淮安,戏耍我很好玩吗?”
“我知道,你也像她们一样觉得我是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人!”
“可你不知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能够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可就在我要握住幸福时,才发觉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说完,我避开他要走,沈淮安却一把扯过我的手。
他久久的盯着我,什么都没说,可我却看到他的眼尾竟然在慢慢变红。
第3章
半响,沈淮安才松开我,缓缓开口。
“闲言碎语耳边风,笑而不语心自明。”
听到他安慰的话,我愣在原地。
沈淮安接着说:“姜将军姜夫人要是还在世,定不会希望你活在过去,自卑自弃。”
“难道你不想洗刷姜氏冤屈,让他们九泉之下瞑目?”
说完,沈淮安就走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着那碗汤面,心里百味交杂。
雪下得大了些,冰水融进我的四肢百骸。
那双被废的腿,竟然有了痛感。
入夜,我躺在榻上,沈淮安站在门外守着我。
我再次想起白日里他的那句话:“你不想洗刷姜氏冤屈吗?”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腿废后,不敢想了。
我双手放在腿上,使劲掐了一把。
还能康复吗?
……
时间眨眼一瞬,腊月初十了。
距离沈淮安的死期还有二十天。
沈淮安给院子增添了很多花种,冷宫到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清晨,他都要把我吵醒。
用他特制的木轮椅推着我,在院中那块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走动。
下午,他便要我练箭术。
明明我的箭术早已百发百中,他却不知死活挑衅我,要和我比试。
晚上,他逼我浸泡药浴。
不知从哪找来奇臭无比的草药,现在我全身都是草药味。
但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死气沉沉的身体,明显多了一份舒畅感。
看着从宫墙外飞出的鸟儿,我竟生出一丝想飞出的想法。
这日。
沈淮安说要去后山砍竹子给我做副竹拐。
从白天到黑夜,我没等到他回来。
夜色渐深,我竟然看到了权珩。
他站在那,眸色阴沉,眉宇间蕴着狠厉之气。
我疑惑,出声问道。
“陛下怎么来冷宫了?”
权珩眉眼一簇,冷眼道:“看来淮安是个好奴才。把朕的爱妃照顾的很好,连气色都红润了不少。”
话落,我看到汪公公把沈淮安拖了进来。
沈淮安脸上、背上都带着伤。
“陛下,是臣的主意,想去后山砍竹为娘娘做副竹拐,一切都与娘娘无关。”
“娘娘不知情,也并没有任何私逃之心。”
沈淮安第一次称呼我为娘娘,我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原由。
权珩是怕我再次逃了。
可我不明白,竟然他现在爱的都是徐鸾,为什么还要软禁着我。
不放我走。
愣神间,汪公公走进我,压低了声音。
“娘娘,咱家好心提醒您一句,离陛下定下的期限只剩十九日,要抓紧时间。”
“如您还是没法下地行走,那小安子的命也就不用再留了。”
闻言,我看了一眼身上带伤的沈淮安,还有眼神冷漠的权珩。
我喉咙一哽,哽涩的应:“臣妾知道了。”
听到我的回答,权珩终于走了。
寂静的冷宫里又只剩下我和沈淮安两人。
很久后,我找来药箱,给沈淮安上药,看着他背上的鞭痕,缓缓开口。
“沈淮安,我很难站起来,你的荣华富贵看来是没希望了,反而还为我做竹拐受刑。”
“你逃吧,逃出这吃人的皇宫,天大地大,去过你的好日子。”
平日里和我斗嘴的沈淮安迟迟没回。
我推了他一把,一个锦囊却从他腰间掉出。
里面折好的草纸被摊开,上面的字让我整个人僵住。
“年方十七,叛贼姜氏遗孤,姜意舟,甘愿卖身为奴进冷宫。”
第4章
姜意舟……
是我亲弟弟的名字。
也是我十二年来,不再听过的名字。
那个鼓着圆嘟嘟的脸,说长大后要保护阿姐的弟弟竟还活着,还就在我身边。
眼泪滴落地板,混着地上的血水融在一起。
视线模糊中,沈淮安费力的睁开眼,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泪。
“阿姐,别哭,意舟不疼。”
“意舟长大了,能够保护阿姐,你放心,一定会救你出去……”
一句话,再次让我泪流满面。
雪下了一夜,沈淮安发了一夜的高烧。
是我,害了我的亲弟弟!
……
烛火燃尽最后一丝烛芯,我一夜未睡。
第二日,权珩就派人送来口谕。
“娘娘,留给您的时间,还有十七日。”
十七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却足以让我将这些年对权珩仅存的那点恩情,都要消失殆尽。
巳时,沈淮安终于退烧醒来了。
他缓缓起身,看到了我手上拿着他的卖身契。
四目相对,万语千言。
我眼眶发红,哽咽开口:“疼吗?”
沈淮安摇了摇头,笑着回:“不疼,小伤罢了。”
的确,昨夜给他上药时,他身上有很多旧伤。
这些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想到这,我又红了眼眶。
我们静静看着对方,冷清的宫殿只有一盆木炭,火盆里的炭烧得噼啪作响。
我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面若冠玉,眼如流星。
曾经的孩童如今已长成大人模样。
可他本该仕途光明,却偏偏我为陷入这沼泽。
我忍不住鼻尖哽咽,尽量压着情绪问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沈淮安沉默一瞬,声音不轻不淡:“都习惯了。”
沈淮安语气轻松,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沉默了片刻,我再次开口。
“跟阿姐说说,你这些年的生活吧。”
沈淮安背影一颤,点了点头。
“当年我从死人堆里爬出,遇到一家很好的人,养父母待我很好,虽然家里穷,但他们把最好的都给了我。”
“前几年,养父母去世,我自己出来谋生计,四处做工,寒窗苦读。”
“再后来,我考取了功名,入宫面圣后认出了你,也知道了你的遭遇……”
沈淮安说完最后一句,忽然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我。
“阿姐,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心口一震,郑重点头。
“好。”
我想站起来,我想活下去,因为我还有亲人在世。
……
腊月十八,天越来越冷。
离权珩下的期限还有十二天。
宫人看不起我,殿里没了炭,这个冬天很难熬过去。
沈淮安找了个生计,私下给不识字的宫人写信,好让他们寄回家给自己的亲人。
银子虽不多,但也够打点炭火房和御膳房的人了。
我在院子里锻炼,他就在一旁写信。
有侍卫写给娘子的:“娘子如晤,新岁将至,待职守毕,再聚。”
也有宫女写给情郎的:“李郎见字,身困深宫,岁末难归,唯寄鸿雁,盼君安好。”
也有老嬷嬷写给儿子的:“吾儿览信,岁末天寒,多添衣物,难以归乡,望儿体谅。”
沈淮安文采斐然。
我想,当初他若没进冷宫陪我,他定能在翰林院有大好前程。
只可惜……
我每日银针扎腿,又用药浴浸泡。
可离开拐杖后,还是站不起来。
已是腊月二十二,距离权珩下的期限还有八日。
今日下起雨。
冬日的雨加雪是最冷的,整个屋子里只有一盆炭火。
我叫沈淮安进来,他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在逞强。
直到打雷,吓到他,这才妥协。
“我还是进来吧,外面雷声大,我担心你害怕。”
沈淮安从小最怕雷声,我忍不住嗤笑。
“好好好,是我怕,赶紧离近些,否则雷又响了。”
殿外,看到我们相互取暖的宫女,不禁发出哄堂笑声。
“快来瞧瞧啊,冷宫弃妃和太监在抱团取暖呢。好一对‘金童玉女’!”
沈淮安为我已经付出了太多,我不能再让谣言毁了他。
他是我的弟弟,我应当护着他。
我扔出扫帚赶走了宫女。
回过神,我才发觉我竟然站了起来。
尽管只维持了一瞬,但我们心底升起了飞出城墙的希望。
第5章
这一晚,我没再做十多年前的噩梦。
有亲人在侧,我第一次睡得安稳。
翌日,雨还在下,雷雨交加,天也黑沉的吓人。
我醒来,不见沈淮安的踪影,我出声叫他。
“沈淮安!”
这时,门被推开。
权珩走进来,冷冷开口:“原来禾儿想见到的人不是朕啊。”
一股帝王之气的威压,我心口一慌,开口问。
“你把阿舟怎么样了?”
身为帝王,我不信权珩不知道沈淮安真实的身份。
权珩瞬间阴沉着脸,背过身:“沈淮安淫乱后宫,定要处以十仗之刑。”
我身体一颤,不可置信看着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就是他,让我弟弟变成了太监,现在又要他的命。
我红着眼斥责他:“权珩,你如果动了淮安,我会恨你一辈子!”
权珩却冲我温柔一笑:“禾儿,你终于不像一个死人看着朕了,可来不及了,汪公公,施刑!”
院外雷声赫赫,大雨倾盆。
院中央放了两张长凳,沈淮安被架在上面。
他一身衣服上全是血迹,明显是被鞭打过的。
此时如果再受下这十仗刑,恐怕再也无力回天。
权珩早就走了,我从椅子上滚落,满脸泪痕求着汪公公。
他却昂着头道:“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莫要为难老奴了。”
沈淮安未完全昏迷,他缓缓抬头看向我,雨滴进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只看见他摇着头,口型好似说着:“不要。”
他这是不要我求情,不愿我冲别人卑躬屈膝。
屈膝又怎样,我的腿是废的啊,我不会疼,可他却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会疼啊!
“时间到,行刑!”
汪公公尖锐的声音伴着一道轰鸣雷声,执仗的宫人立刻下了第一仗。
“不要!”我哭着大喊,宫人却始终不曾停手。
沈淮安身体剧烈抖了一下,我知道他不是怕挨打,是怕雷。
这样下去,他就要被打死了。
已经第三下了,沈淮安奄奄一息了。
我得想办法救他!
我看到门前沈淮安替我削好的那对竹拐,我拼命伸手去够。
是不是只要我站起来,只要我能下地行走,沈淮安就有救了?
我用尽全力将手臂撑起竹拐,可还没等我站起,就摔倒在地。
汪公公看到了我的举动,挤着笑看向我。
“娘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待会连手也摔断了,咱家可不好交代。”
话落,周围的人都讥笑起来。
连执仗的宫人也都嗤笑看着我。
我来不及握住我的自尊,只要这样能替沈淮安拖延点时间,我便一遍遍像演戏的戏子一般,越试越卖力,手臂被竹筒硬生生割出血来也不罢休。
沈淮安仰起头来看我,这次我看清了,他的眼里装的不是雨,是泪。
莫要怪阿姐,阿姐一介残缺之身,只能这般救你。
或许见我一遍遍摔倒,头嗑的鲜血直流,汪公公怕闹出人命,派了人去通传。
终于在仗落到第六下时,来了人叫停。
“陛下有令,暂且留沈淮安一条性命,一个月期限一到,娘娘若还不能下地行走,即刻赐死。”
说完,汪公公领着其他宫人一道走了,只剩下我和沈淮安。
沈淮安凭着一口恨意红眼咬着牙还未泄气。
我笑着看向他,视线交汇,泪水一涌而出,仿佛赢了一场胜仗。
“阿舟,阿姐也终于护了你一回。”
第6章
腊月二十八,权珩定下最后期限,正好是除夕夜。
宫里已经有了些过年的氛围,到处喜气洋洋。
除了我这冷宫,一往冷清。
这几日沈淮安很辛苦,本该我照顾他,奈何他有个双腿残废的阿姐。
哪怕身受重伤,既要照顾自己,还要顾着我。
我日日帮他上药,看着那些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伤口,我总忍不住落泪。
我对他说:“要是我这双腿没残,就能带你逃出皇宫了。”
沈淮安不以为意,弯着嘴笑:“受伤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有阿姐心疼。”
他的笑脸与孩童时一样,可我还是发现当药粉撒上去,他眉头疼的皱起。
还剩最后两日。
一切都是因为我,那就应当由我来改变。
我始终没放弃去练竹拐,站起来,就能救沈淮安了。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
“吱吱!”
院子里不知何时飞来了两只喜鹊,它们停在梅树上,还筑起了鸟巢。
它们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有时也会飞出宫墙。
沈淮安看着它们,突然问我:“阿姐,若是你能下地行走了,最想去哪?”
这个问题,我原本是没想过的。
但现在,我有了想保护的家人。
我看着飞出宫墙的两只喜鹊,说:“我想站起来,带你飞出宫墙,带你去游历山川美景,看遍人间百态。”
“姜氏的冤我会报,阿姐只希望你余生能够平安喜乐。”
闻言,沈淮安一怔,久久的没有出声。
就当我打算继续开口时,他转身打开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长寿面。
“阿姐,生辰快乐。”
沈淮安的生辰在我的后一天,小时候他总是抢着要过两个生辰。
我垂下视线,尝了一口长寿面。
“淮安,阿姐会救你的。”
两天后,不管我能不能站起来,都要为沈淮安搏一条出路。
我是一只被折了翼的鸟,飞不出这座冷宫。
但沈淮安不一样,他还有大好的人生。
“能,肯定能,只要活着你就一定会出去的。”
我分明没说话,沈淮安却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
我知道他是哄骗我的,但此刻,有亲人能在身旁我已经很知足了。
之后一下午,我依旧在坚持锻炼,沈淮安依旧在一旁给人写信。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我闭上眼睛,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沈淮安的伤好了,他背着我,带我飞出了宫墙。
院子里的两只喜鹊也吱吱叫,跟着我们一起飞来飞去。
他说:“阿姐,我做你的翼。”
真好啊。
可梦就是梦,再美我还是醒了过来。
腊月二十九了,到沈淮安十八岁的生辰了。
过了今日,明日就是除夕夜了。
我还是站不起来,但沈淮安却不许我练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阿姐应该把时间留下来好好陪着我。”
皇宫里到处张灯结彩,站在院子里都能看到远处几座宫殿悬挂的红。
是在贺新年,也是在贺封后大典。
沈淮安才十八岁,还没有行冠礼。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如针扎的抽疼。
好不容易,我就能和唯一的弟弟过个好年。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第7章
我垂丧着脸。
沈淮安不知从哪找来红纸,笑着对我说:“阿姐,我们剪些窗花,把院里装饰装饰吧。”
我点头:“好。”
我答应了他最后一天,谁也不许哭丧着脸。
我不会剪,他便手把手教我。
一张张红纸,在他手上变成一张张漂亮的窗花,有福字、安字、喜字……
他说我们院里的窗花要和别人不一样。
剩余的红纸全部被他折成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飞鹤,挂得满院的树上都是。
看起来确实喜庆不少,不像从前那般死寂。
夜晚。
他拿着铲子去把埋下的梅子酒挖了出来。
我竟不知道他何时埋了壶酒,他说是在三年前我被罚进冷宫那天就埋下了。
“我们就当今日是除夕夜怎么样?”沈淮安笑着看我。
我回道:“甚好。”
接着沈淮安就倒下两碗酒,一碗给我,一碗给他。
酒意渐浓时,看着他那张清俊的脸,我忍不住问:“阿舟,你怕吗?”
“怕什么?”沈淮安一副不以为意。
“在我进冷宫前,就料想到这日了。”
我喉间哽咽,眼眶忍着酸楚,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淮安又继续说:“只是可惜,我怕不能再做阿姐的翼,同阿姐一起出去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原来那天他也和我做了一样的梦。
眼睛里那股酸楚瞬间奔涌而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拿起酒一碗接着一碗送进嘴里。
沈淮安也并未拦我,只是陪着我一碗接着一碗。
月光洒下,抬头看月。
他玩笑般打趣:“喝了这么多酒,还未贺词呢。”
我自是希望弟弟平安喜乐,年年安康。
可我说不出口,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明日权珩就要将他赐死了。
我只能眼眶含泪朝着月默默许愿:“愿吾弟,今日无碍,明日无忧,秋冬冗长,岁岁皆好。”“阿姐,我也祝你能和这满院的飞鹤一同飞出这宫墙,一路往前,永不回头。”
可这鹤是纸鹤啊,如何能飞?
我已然醉了,不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记得我好似哭了。
又好似嘴里哭喃着:“阿舟,我去跟陛下求情,我要救你,阿姐不许你死……”
我不记得是如何回到房里的,但肯定是沈淮安把我抱回来的。
我还记得我做了一个酣畅的梦。
梦里我和沈淮安逃离这骇人的皇宫,背着行囊游遍山川,品了世间百味。
最后,姜氏沉冤得雪,我们隐居山林,过起了平淡充实的生活。
宿醉醒来。
我撑着臂起身,莫名感到下半身好似有了一丝知觉。
我担心还是梦,连忙下床,虽然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但我很清楚膝盖竟感觉到疼。
我又惊又喜想喊沈淮安,可抬起头,却看见权珩走了进来。
“禾儿,你能下地行走了?!”
权珩看见我试图起身的样子,急忙来扶,他的眼神里满是喜悦。
我没有扶他伸出的手,而是自己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语气冰冷:“你来做什么?”
“今日是除夕,朕专门来给你送贺礼。”
话落,汪公公就端进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我心口莫名感到心慌。
还没等我回话,权珩又下旨道。
“既然爱妃腿伤已痊愈,那就即日起回到朕身边,与朕同享万里江山。”
他神情温柔,可我丝毫都感觉不到温暖。
我反问着他:“既然我能行走了,你能放了沈淮安吗?”
权珩眉心一皱,脸上的笑意下沉。
我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这时,一阵寒风涌入,吹的白布掀了一角,露出一枚绿色发冠。
那是淮安常长戴在头上的发冠!
我眼睛发红,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权珩俯视着我,离开前,留下了一句。
“让你和弟弟团聚,想必禾儿定能过个好年。”
说完,众人贺喜我:“恭喜娘娘重获恩宠。”
我跌坐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句:“权珩,我恨你!”
接着,生生呕出一口鲜血,耳朵一阵耳鸣,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死死看着眼前的白布,煞白的脸已经没了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两只喜鹊落在了我面前,吱吱乱叫我才把我拉回了神。
它们的脚上,绑着一封信。
信上,是沈淮安留给我的话。
“阿姐,不用为我难过,你沿着后院的假山方向走吧,一切我都为你料理妥当了。”
顿时,我再难压抑,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我抱着装着沈淮安的盒子,起身,推开那道透着缝的后门,走了出去。
“沈淮安,阿姐带你回家。”
我往前走,绝不回头。
权珩,你我此生一刀绝,仇敌心。
第8章
曾经难如登天走出的那道宫墙,现在我却如此轻易就出去了。
阿舟,如你所愿,我终于飞出去了。
出了皇宫后,我先带着沈淮安的尸首回了趟姜府。
说是府,其实早就因为十几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荒废成了一座满是黄土的荒村。
仅凭着儿时的记忆,我摸索着回到了那方小院。
院子还如从前那般没有变,门口那颗槐树竟未曾凋零枯死,反而开的茂密。
推开门,曾经被洗劫一空乱成一片的家竟然有被收拾过的痕迹。
但上面积攒的灰倒是不少,我往里走看到桌底下有个被揉捏的纸团。
摊开一看,上面写到:“进宫打点十文,卖书进三文,金创药五文……”
这字迹再熟悉不过,是沈淮安。
看来院子里这番被收拾过的痕迹,是他进宫前回来过。
看着纸上那些记账,我心如刀绞。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找了把锄子,走到院子里那颗槐树下,找准位置挖了起来。
很快就挖出来两坛酒,那是父亲在我们小的时候埋下的,一坛是女儿红,另一坛梅子酒是在弟弟出生那天埋下的。6
只记得他当时的原话是:“你若是嫁人了,爹就喝这坛女儿红,阿舟若是娶妻,我便喝这坛梅子酒。”
我将酒取出,把弟弟的尸首埋了进去。
接着找了一块木板,立了一块墓碑,开了一壶酒,洋洋洒洒的给他倒了一碗。
墓碑上我写下:“家弟姜意舟之墓。”
我又忍不住哭了,他是我阿弟,当然要叫姜意舟。
在宫里那段时间,我曾与他闲聊,问他为什么不叫原名,而是叫沈淮安。
他说只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舟,冲撞了领他进门的太监,于是让改了名。
不过他说这样他很喜欢,至少沦为宫奴的人是沈淮安,不是他姜意舟。
我也倒了碗酒,就像那天晚上又与他喝了起来。
眼泪伴进酒里,喝起来有种苦涩。
在冷宫时,认出弟弟后我才明白,他原本只是寒门,凭着他那手文采和心中的壮志定能考取功名。
我当时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只因为路过宫门时,听门口的侍卫讲闲话,说皇帝身边有位爱妃双腿被废,被拘在了冷宫。
一问名字说叫姜意禾,他火急火燎,筹了身上所有值钱的家当和书都卖了,就为了进宫。
我当时听着心里苦涩又心疼,但还是笑着问:“若是只碰见了同名同姓的人,你不是白白进宫了?”
他只这样回答:“那我也高兴,能遇到和姐姐名字一样的人,也不错。”
我笑他傻,心里却在滴血。
后来,他进了宫,宫里人说侍卫可不能进后宫,要想进后宫,必须处宫刑,变太监。
他起先是害怕的,但又想到若真是我,我的腿都废了相比较还要可怜些,他好歹还有双腿能走路。
于是他就点了头,处了宫刑。
他说那天实在太疼了,来做太监的,大多数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跑来讨口饭吃的,所以命贱,不会给上金贵的麻药,都是生割。
那几日夜里,他疼的整日整日睡不着,也下不了床。
幸好他来时就备上了金创药,愈合的快些,和他同一批进来的有个人,就因为疼的受不了,第二天晚上就过了气。
我眼泪婆娑的看着他说:“阿弟,你简直是全天下最傻的笨蛋。”
他笑吟吟回答:“那我也是有阿姐疼的笨蛋。”
第9章
酒喝了一碗接着一碗,越喝越涩,越喝越多。
直到快天黑,我听到院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瞬间警惕起来。
院门被推开,我踩着轻功,立刻跳上了屋顶,想看看来的人是谁。
昏暗之际,我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缓缓推门,他往里走,正准备进屋内。
我跳下屋顶,紧接着和他打斗起来。
此人武功不凡,能与我来回过招,我心想难道是狗皇帝派人来寻我了?
可若是权珩,他了解我,自然不会只派这一个人来。
我低声道:“来者何人,自报家门,否则闯我宅院者,杀无赦。”
此人忽而停手,摘下面罩:“你是姜家村的人?”
借着月光,我才看清此人的长相,面容有些冷峻,看起来和阿舟差不多大。
我仍旧保持警惕:“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未曾想此人居然立刻弯腰行礼,嘴里说着:“误闯宅院多有冒犯,我乃此村庄遗孤,还请姑娘告知我是否为姜家村人士,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我有些惊讶,谁能料到当年被血洗屠村的的死人堆里,除了我,竟还有另一个活下来的人。
就连阿舟都是因为走失才逃过一劫。7
“谁知道你说的话有没有假,万一是诓骗我呢?”我满脸不屑。
他听了我说的话,立刻把手掏进胸前翻找了一番,接着拿出一块玉石:“姑娘请看。”
我定睛一看,那确实是当年村长发给每家每户的玉石,当时说是全村团结一心,若是谁家需要帮忙,拿出这块玉就会得到帮助。
但是我们家那块,早已在那次血泊之中不见踪影。
“你原本是谁家的孩子?”我柳眉微蹙。
他朝外指了指:“就是挨近村口里面那家,我父亲是个木匠。”
回忆这才将我点醒,回到那个温馨的村落,想起父亲常与村子里的另外几个年龄相差不大的一起干活。
一帧帧闪过,我才想起来,确实有个李木匠,他家有个七岁的儿子和阿舟差不多大。
自从阿舟走失后,母亲看到村里同龄的孩子都会给些糖果吃食,有时候还把他们邀到家里来坐。
这个李木匠的儿子也来过。
“你是李木匠的小儿子?”我问道。
面前的人疯狂点头:“对,没错!你莫不是禾儿姐姐?”
我这才放松了警惕,语气稍有缓和:“没错,你大晚上跑来我们家院子做什么?”
“刚刚我看院外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我就想来来看看是谁,实不相瞒,我正在调查姜家村当年遇难的事情。”
他眼神巡视了一圈,看到门口的墓碑怔了一怔。
我思虑了片刻,环顾了四周,谨慎地把他带进了屋。
“进来说吧。”
我点燃屋里残余的烛芯,转过头此人已经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全貌,比先前看着更加俊逸。
“我叫姜亦,你可以叫我阿亦。”
我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你刚刚说,你在调查当年姜家村当年的事?”
对于当年的事,权珩给我的说法一直都是说被山匪洗劫,他当时还把特地把人抓到我面前帮我报了仇。
“是的,这些年我一直在不停调查。”他点着头表情严肃。
我有些疑惑:“当年的事不是早就水落石出了?”
姜亦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当年告示上虽然写了是山匪所为,可我却调查出另有隐情。”
父亲母亲死前那张脸猛然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不由得心头一紧。
“是何隐情?”
姜亦眉眼间透出一股杀气:“当年姜家村一夜被血洗,是当朝皇帝所为!”
第10章
我蓦然惊住,瞳孔瞬间放大,看向窗外槐树底下的墓碑。
当时我被权珩救出来,带回宫中之后,他亲自教我武功箭术,虽是利用我,但待我极好。
况且当时我年纪尚小,对他的话我深信不疑。
再加上这件事一直对我的阴影较大,午夜梦回时,我时常会梦到我又躺在那个满是鲜血的死人堆,就不敢再多想。
但后来,我也不是没想过是否另有隐情,否则怎么会一夜之间,再无活口。
可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待在皇宫,我没机会去查。
但我怎么也未曾想到,姜家村的事竟也是他所为。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手心早已经湿透:“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姜亦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了两份草纸,我打开一看,上面是两份协议。
主要内容是想让姜家村归顺于权珩,每年上交姜家村产的玉石给他。
姜亦的眼眶泛红:“这份协议,是当年我回村时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3
当年姜家村的后山挖出了极品玉石,接着便盛产起了玉石,姜家村也因为玉石,村里的发展越变越好。
“当年,我因为长了水痘被送去了城里治病,我父亲怕我回去过给村里的人,便让我待在城里,说好过两日就来接我,可我再也没等来我父亲。”
“等我自己跑回村庄,村里到处都是腐烂发臭的尸体,遍地都是鲜血,我将村里的人一一安葬,最后在村长身上找到了这份协议。”
我的心越跳越快,时不时就往阿舟的墓碑看。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我都能猜到。
权珩想让姜家村的人都替他产玉石,村里的人不同意,集体抗议,于是整个村落被他一夜之间血洗。
姜亦早已忍不住,眼眶里的泪夺眶而出:“他把整个姜家村的人都杀尽,闯入后山,连夜派人把山里的玉石开采,只为献给当时能助他上位的丞相。”
他手里的协议是否是真的我不知道,他这个人是否真是姜家村的人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当年权珩确实去了丞相府送礼,还是带我一起去的。
那一成箱的大箱子,足足摆满了偌大的丞相府满满一庭院,我记得。
权珩领着我去见丞相,当时还和丞相介绍我:“姜家村的人,我领回来了。”
只记得当时丞相什么花话也没说,只是看着我仰头大笑,笑了好久。
当时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尴尬地跟着笑,见我笑,那丞相好似发了疯的笑。
嘴里还冲权珩念叨着;“好!好!简直太有意思了,你果然心够狠!”
现在我才幡然醒悟,权珩从来都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人,未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屠我全村,杀我全家,拿着我们村的玉石带着我亲自进献给丞相!
甚至等我双腿残废之时,砍下弟弟的头颅送到我面前。
这一切我都不曾知晓,他把我历练成他的刀,做他的暗卫,我接过无数的命令杀过许多的人。
可我原来最该杀的人就是他!
我竟日日伴在仇人身侧,整整十三年!
第11章
一个村庄的人,只够换他一次上位的机会。
权珩,你是杀人狂魔,就该下地狱去见阎王!
我眼睛布满了血丝,双眼猩红的让人害怕,心口早已痛的麻木。
姜亦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干脆说道:“狗皇帝杀我们父母,害我们血亲,你不如同我一起报仇吧!”
报仇?
没错,是该报仇,这么多条人命,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全都惨死在他都手里。
好人都被杀害,这样的人却能安然活在这个世上,当上了皇帝。
权珩,这位置是我亲手扶你上去的,我定能亲手给你拉下来。
你等着,黄泉这条路,你走定了。
离开院子前,我最后和阿舟喝了碗酒,道了别。
“阿舟,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若是你在定会与我携手,你放心,姐姐来替你报仇!”
天蒙蒙亮,姜亦带着我出了村,去往了皇城的一处别苑。0
一路上他与我诉说他这些年是如何凭着恨意活着,一步步考取功名,当上兵部尚书的。
他开始任职那个月,正好是我双腿残废的那个月。
否则在狗皇帝身边办事,我定然见过他。
今日大年初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在贺新年,只有我们没有父母姊妹。
到了一座隐秘的别苑,我们一同商量部署计划。
此时,皇帝正在与他那些后宫嫔妃办起庆宴,定然未曾发现我已出了那座冷宫。
否则早已到处张贴告示,满城搜查,毕竟我这副身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用的。
确认了姜亦的身份,我便与他表明身份摊了牌。
姜亦一脸诧异:“你竟就是那个冷宫弃妃?我当上兵部尚书后,听过有人说娘娘身手了得,可惜双腿残废,被皇帝安排到后宫养伤了。”
接着他又看向我的腿,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你的腿不是残废了,怎么现在又能完好的下地了?”
“这事说来话长,杀权珩你有什么计划?”我不想多言,只想赶紧取了狗皇帝的性命。
姜亦摇了摇头:“我原本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打算慢慢来,却没想到能遇到你,应当要重新计划了。”
“不行,我必须尽快杀了权珩给我弟弟和父母报仇。我有一个计划你想不想听听?”我抱着双臂,看向姜亦。
“洗耳恭听。”姜亦站在旁边,一脸期待。
“我打算回到皇宫,趁现在权珩还没发现我,赶紧回去,听他的话官复原职,然后再接下来的事我们里应外合……”
一直交谈到傍晚,趁着天黑我踩着轻功回到了冷宫。
一进门看到这座荒凉的院子,树上挂的红色千纸鹤和窗上贴的窗花让我感到一阵落寞。
我想起阿舟那张憨笑的脸,就无比痛心。
在平日与阿舟经常坐的凉亭里呆了一会儿,我立刻回屋,在那些许久未穿的衣裙里翻找出最艳的一条换上。
紧接着又从妆匣里拿出胭脂,将唇点成绛红。
最后看了一眼院子,就朝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好戏要开始了。
第12章
皇宫内一片欢腾,大殿之上,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庆与祥和。
红绸高挂,金狮舞动,宫灯璀璨,阿舟连头七都还未过,这些人却大摆宴席。
随着一声声悠扬的钟鸣,百官与皇族纷纷步入大殿。
我踩着一身轻功,早已等候在了宫殿房顶之上,等候时机。
只见大殿中央,一张巨大的长桌早已布置妥当。
桌上摆满了各式珍馐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制,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随着狗皇帝步入大殿,群臣纷纷跪拜行礼,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
权珩龙颜大悦,赐座群臣,宴席正式开始。
席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身着轻纱,翩翩起舞,宛如仙子下凡。
只见百官们个个身着华服,头戴珠冠,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孩童们则在宫女内侍的陪伴下,在殿角嬉戏玩耍,欢声笑语不断。
整个大殿内,一派其乐融融、和谐美满的景象。
直到最后一曲终了,群臣正欲退去之时,我从大殿中央一跃而下,缓缓而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2
“快看,是神仙姐姐!”底下的孩童们喊道。
琴手和鼓乐师误以为是最后安排的节目,开始奏起了乐。
我凭着乐声,扯出旁边的侍卫腰间的剑,再将平日里权珩教于我的剑术融合了刚刚舞姬们跳的舞步,自编了一套舞曲扭动了起来。
百官与皇族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舞蹈所震撼,纷纷停下手中的杯盏,目光紧随我的身影,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一柔一刚,动作利落,一袭红色锦绣流光裙借着宫灯和烛火熠熠生辉,衬得好像仙人下凡。
权珩被逗得津津乐道,坐在皇座上静静看着,眼神里闪着。
随手挑起舞姬手里的绫罗绸缎,挂到殿上,凭着一身轻功,一手拽着绸缎,一手将早就藏好的花瓣四散。
花瓣如雨,缤纷落下,我借着绸缎的轻盈,在空中翻腾旋转,仿佛与花瓣共舞。
我飘荡到权珩面前,冲他莞尔一笑,权珩龙颜大悦,他的眼神瞬间如痴如醉。
他轻轻拍手,示意乐师们跟上我的节奏,于是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更加激昂而欢快,与我的舞步完美融合。
整个大殿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我随着乐声的节奏,时而轻盈飘逸,时而矫健有力,将剑术与舞步巧妙结合,展现出一幅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一曲终了,我缓缓落地,收剑入鞘,向权珩与群臣行了一礼。
底下议论声不断:
“冷宫娘娘的腿不是废了吗?怎么又能行走了?”
“是啊,看她刚刚那舞姿哪像是残腿的啊,莫不是腿已痊愈?”
“从前都未关注,还生得一副好皮囊啊……”
大殿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权珩更是亲自起身,走到我面前,赞赏道:“真是精彩绝伦,不仅武艺超群,舞姿更是曼妙无双,真乃我朝之福啊!”
我看了一眼权珩,再看了一眼底下的群臣,姜亦此时也在殿里静观着这一切。
“只要皇上高兴,微臣就是舞上千曲也无妨。”
我假意恭维着权珩,透过行礼的手看他那张脸,如今我对他早已没了半分情意,只剩下杀意。
只见权珩眼神半分也离不开我,台下的妃嫔恨得咬牙切齿。
紧接着他一手握着起我的手,一手举杯向着群臣。
“让我们共饮此杯,一起庆祝娘娘重获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