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长河中，“肃反”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话题，因为有许多无辜的革命功臣都死于这场运动。
白雀园肃反，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军史上的一场空前浩劫。在这场由张国焘一手制造的政治灾难中，徐向前元帅失去了他的妻子程训宣。
1911年，程训宣降生在湖北红安十里坪程维德村一个贫农家里。因家里穷，程训宣没能念书，但她聪明活泼，性格倔强，从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
长大后的程训宣不畏生死，毅然参加了革命，因其工作积极，为人正派，很快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9年，时任红11军31师副师长的徐向前来到程维德村视察。还未进村，就有隐隐歌声传来，徐向前好奇，快马加鞭循声找去，发现一位清秀的姑娘正在村口深情演唱《送郎当红军》。
姑娘一头短发显得精神干练，一双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显坚毅。徐向前被姑娘的歌声完全迷住了，直到演唱结束才缓过神来，带头拍手叫好。
短发姑娘就是程训宣，这是她与徐向前的第一次见面，却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后徐向前与程训宣常在工作中见面，苏区干部曹学楷看出两人之间有情，便主动当了红娘，撮合两人结婚。
于是这年年底，徐向前和程训宣在程氏祠堂拜堂成亲，婚礼由族人主持操办，虽然简单但也热闹。晚上，程训宣拿出一双自己亲手缝制的布鞋给徐向前穿上，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婚后，徐向前和程训宣夫妻和睦，相互扶持，但由于战事频发，两人聚少离多，只有徐向前受伤回家休养时，夫妻俩才能见面。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二人的感情依旧深厚。
然而，就在徐向前和程训宣沉浸在婚姻的甜蜜中时，一场灾难却在不知不觉中靠近。
许多年以后，徐向前在《历史的回顾》一书中回忆道：“1932年反四次‘围剿’时我在七里坪一带打仗，战局很紧张，我无法回家看训宣，让警卫员把袜子拿给她补一补，好行军作战。警卫员回来悄悄对我说：‘程训宣被抓走了，人家说她是改组派！’”
当时“肃反”已经开始，作为鄂豫皖苏区的领导人，徐向前不便过问，他相信组织一定会查清实情，还程训宣一个清白。因此，听到妻子被抓后，徐向前留在七里坪打仗。
后来部队撤离鄂豫皖根据地，徐向前一直打听妻子的下落，可无论问谁都说不知道，他只好在心里期盼妻子平安无事。可他不知道的是，程训宣在1932年的时候就被杀害了。
其实，程训宣在狱中的处境并非无人知道，徐向前当时的警卫员张波就是见证人。
1929年徐向前被组织派往鄂豫皖边区任职时，15岁的张波就成为了他的警卫员。从此以后，张波一直跟随徐向前转战在鄂豫边根据地，直到1931年红四方面军成立之后，他才离开了徐向前。
可正是因为这样，张波没能将程训宣在狱中的情况和她生前最后一句遗言告诉徐向前。
据张波回忆，部队撤离鄂豫皖根据地时，他并没有随主力南下，而是留在鄂豫皖苏区首府新集。当得知程训宣被政治保卫局关押以后，他感到万分震惊，同时决定要想方设法见程训宣一面。
在集市上买了一些咸鸭蛋和咸菜后，张波径直来到了保卫局的牢房。第一次去，保卫局的人坚决不让他程训宣，任凭他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张波不甘心，几天后又来到牢房门口，好不容易才说动值班人员。
见到程训宣，张波被狠狠吓了一跳，他后来回忆道：“我走进低矮潮湿的牢房，一眼就看到了程训宣。她蜷缩在潮湿的地上，脚上戴着镣铐，遍体鳞伤。”
张波简直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短发少女，竟然会被折磨成这样，心中不由得悲痛。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程训宣认出了他，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此时，程训宣还不知道徐向前已经离开了鄂豫皖苏区，嘱咐张波不要告诉徐向前关押她的地方，怕由此连累徐向前。张波动容，没想到程训宣自己身处逆境，还在担忧徐向前的安危。
张波和程训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牢房值班人员几次催促才打断他们。临别时，程训宣请张波转告徐向前：“我不是反革命，也不是什么‘第三党’、‘改组派’，请徐军长放心，尽管保卫局用刑逼供，我没有做任何伪证，宁死也不会做对不起徐军长的事。”
最后，程训宣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看来我活不长了。”不知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张波听的。
这或许是程训宣生前留下的最后的遗言，从那之后，张国焘就下令秘密处死了她。并且，张国焘在杀害程训宣的同时，还杀害了她的弟弟，她的大哥也受到了审查。
据和她关押在一起的难友回忆说，在临死前夜，难友们还听见程训宣被关押的茅屋中，传出阵阵悠长的山歌。
张波曾答应程训宣把她的话带给徐向前，可遗憾的是，张波因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徐向前，程训宣的遗言也没能转达。直到1937年，徐向前达到延安，才听说了程训宣被冤杀的噩耗。
从此，程训宣成了徐向前心里总在流血的伤疤，再不愿和别人谈论感情了。后来有不少女官兵对他主动示爱，他却总是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到1946年，徐向前才找到终身伴侣黄杰。
徐向前一直想念着程训宣，也牵挂着她的家人。
新中国成立后，徐向前听说程训宣的母亲来到北京，住在了大儿子程启光的家里，他立即赶去看望岳母大人。
此时程老太太还不知道女儿早已在几十年前牺牲，为了老人的身体着想，徐向前决定继续隐瞒下去。每次看望岳母，他总是谎称程训宣在外地学习，很忙所以没时间来看她。
程老太太虽然伤心，但她愿意相信徐向前的话，一直相信女儿还活着。这个善意的谎言一直持续到老太太去世。
1972年，程老太太去世。临终前，老人躺在病床上，用力地抓住徐向前的手说道：“向前，你是个好心人。训宣跟着你，我死也放心了。”徐向前听后流下了辛酸的泪水，谁也无法体会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