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第一天来贾府,言谈举止合宜,聪慧乖巧,知书达理,王夫人似乎没有任何排斥她的理由。
王夫人告诉黛玉“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又说:
“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王夫人的这些话里有一部分真实,却有大部分不符实。
王夫人说宝玉“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这是实情。宝玉离经叛道,确实会说一些别人听起来疯疯傻傻的话。但是说“姊妹们都不敢沾惹他”绝非实情。
黛玉尚在家时,就听贾敏说过,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黛玉来之后,贾母把迎春、探春、惜春移往王夫人正房后面抱厦里,只留黛玉和宝玉在身边。宝玉和黛玉同住在贾母屋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亲密友爱,较别个不同。
不仅是黛玉,宝玉和大观园里的所有姊妹都相处融洽,并不像王夫人所说的“姊妹们都不敢沾惹他。”王夫人叫黛玉不理睬宝玉,确有令其远宝玉之意。
黛玉初到贾府,其表现不说有一百分,少说也有九十八分,王夫人却有心叫她远着宝玉,令人费解。如果贾府原本有意和林家联姻,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林家虽系钟鸣鼎食之家,亦系书香之族。祖上四代列侯,到第五代林如海又荣登探花。林如海升至兰台寺大夫,钦点为巡盐御史。巡盐御史是肥差,往往由皇帝信任的人担任,林如海的仕途前景光明。
底蕴深厚的家世,既贵且清的家声,又是亲上加亲,林家可算是贾府最满意的联姻的对象。也许在一开始,贾母、贾政和王夫人都有为宝玉娶黛玉之意。
贾敏死后,贾母派人去接黛玉,致意务必前来。一方面是贾母思女疼孙,另一方面,贾府想亲自教导黛玉。
林如海无意续弦,黛玉在林家,没有嫡母教养,是一大缺憾。另外,如果林如海想续弦,只能娶一个落没家族之女。黛玉有遭继母虐待之忧,而且贾母和王夫人这类根正苗红的贵妇,未必瞧得上落没家族女性的教导。只有接来贾府,才是万无一失。
黛玉到贾府之后,贾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毕竟血浓于水。可王夫人却不得不改观。黛玉身体面庞怯弱不胜,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黛玉说:
“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和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黛玉天生体弱,从会吃饭就吃药,请了许多名医皆不见效,这样的身体,王夫人绝不会满意。
而且黛玉还说有和尚要化她出家,不得见外姓亲友,这些话一听就晦气。
就在这一面之间,便足以令王夫人改变心意。王夫人叫黛玉远着宝玉的时候,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媳妇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