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北地王兵因梁山泊 关夫人挂帅退敌兵

话说李逵、晁再刚、时迁三人闯入田虎连营，正追杀之际，忽然田虎军马大乱。只见来了两路人马：一路是张国屏和梁山泊众将，一路是关胜之母关老夫人统领的山寨人马，一齐杀来。李逵见了十分诧异，水泊梁山已被田虎攻破，山寨所有家眷己被杀光，这关母领的人马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神州摆下擂台之后，宋江率领精兵猛将赴擂。山中只留下了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料理山寨，铁扇子宋清掌管山寨一切杂务。水兵只留下没遮拦穆弘、小遮拦穆春。偌大一座梁山泊，就由这几名小头领守护。万没想到，宋江等去后，日久未归。这一日远探来报：田虎调来登莱青三府的水军，顺古运河而下，到达东平湖，一路顺黄河而下到黑虎庙，离水怕梁山不到二十里。萧让、金大坚闻报，吓得目瞪口呆，没有主意。偏偏这个消息又被宋江之父宋太公知晓，他来至忠义堂，上了帅台，居中落座。吩咐从人分头到各家送信，叫各眷属带孩子前来议事。不大工夫，众头领的眷属扶老携幼，一齐来到忠义堂。见礼已毕，按次序入座。宋太公向众人说道：“咳!恨只恨我生了个逆子宋江，连累你们将你等招致入伙。此番神州打擂，日久不归，山寨空虚，各位眷属抛家台业，迁入山寨。只盼朝廷招安，他们全然不顾。如今田虎举燕云十六州之众乘虚而入，来袭我梁山泊。并且还有登莱青三府的水军。水陆夹攻，我梁山泊虽大，良将在外，山寨必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这少妇长女，名节二字怎能保全?我老汉想到这着实可怕，故招你们前来商议，深明三贞九烈者，懂得大义纲常者，立即在此悬梁自尽。等你们死后，老汉我火焚忠义堂，然后自尽。倘若贪生怕死，不顾廉耻，甘愿受辱我也不管了，就请退出。你们大家看如何办吧?”众眷属见事已至此，便异口同音道：“请你老放心，死有何难，我等情愿遵命尽节，只是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有的还在吃奶，他们怎么自尽?”宋太公厉声说道：“将孩子摔死，也比死在敌人手中强。”众眷属见老太公说得义正词严，无法反驳，登时忠义堂上哭声一片。宋江的夫人二目垂泪，抱着三岁的幼子，来至帅台前向宋太公说道：“这孩子是我生的，儿媳我实不忍心将他摔死，就请公爹狠狠心把他摔死吧!”说着放声大哭，双平将孩子递给宋太公。孩子见了爷爷，手舞足蹈：“爷爷，抱我!”宋太公看着孩子这个样子，不由老泪纵横，连连后退，一不小心退到帅台边上，被台栏杆一绊，仰面朝天，摔下帅台。一者是上了年纪的人，二者是悲伤过度，由台阶摔了下去，当即昏死过去。那宋江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孩子，连忙奔过去搀扶，轻捶后背，连声呼叫。 正在混乱之际，关胜的母亲关老夫人上了帅台，命萧让、金大坚将宋太公抬到后院调养。又抱起宋江的幼子，向众人说道：“大家听我一言，请勿悲伤。”众人这才止住哭声。关夫人道：“适才宋太公所言，是农家财主之见。若论经营庄稼土地之事他在行。可这排兵布阵之法，他怎知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我们梁山别说是易守难攻，就是现有的人马，也不见得就让田虎攻入。你们且看老身调度一切，管叫田虎不敢小视梁山泊。大家用不着寻死觅活，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众眷属听关老夫人这么一说，破啼为笑。老夫人当即下令：“花姑娘何在?”神箭小李广花荣之妹花碧芳应声站起，来到帅台前，口称：“末将伺候。”老夫人道：“你即刻换上戎装，我命你为中军官。速去调齐孙二娘、顾大嫂、扈三娘的娘子军充作亲兵，袱头关上暂作行营。”花姑娘遵令退下。老夫人又唤穆弘、穆春二头领听令：“你们速速下山，将水师连营火寨移入石碣湖，将湖口用铁链竹桩封锁，严加防备。”二将遵令去了。又吩咐萧让：“你速去调齐呼延灼的连环甲马、魏定国的火龙兵、花荣的弓箭枪队、徐宁的金枪队，率领他们屯扎石碣村，候我的令下施行。”萧让遵令退下。关老夫人又对金大坚道：“你带着令箭，传谕山寨各处兵丁知晓，虽有田虎十万大军及三府水军前来，有关老夫人执掌一切，可保万全。不准自惊自扰，各宜恪守汛地，倘有违令者按军法论处。传谕后，你可到头关敌楼行营交令，不得违误。”金大坚拿了令箭退下。 这时，花碧芳已披挂好全副戎装甲胄，只见她：头戴一顶螭虎凤头冠，斜插雉尾。身披锁子黄金甲，衬的花团战袍，绣裙飞舞。座下一匹红鬃马，手提长枪。生得面如满月，眉似远山，眼含秋水，口若樱桃。下马来至帅台前，口称：“启兵主得知，亲军调齐，行营扎在头道关口，有何吩咐，请令定夺。”关老夫人点头传谕：“各位眷属有会武艺的，可随老身头关迎敌，其余各自归家安心度日。”当即有三四十名眷属随关老夫人出征，其余齐声称谢，随宋江夫人等退出忠义堂。关老夫人来到外面，花碧芳搀扶上了坐骥，众女兵前呼后拥，直至山寨头道关口，下马进入敌楼。升了帅帐，提笔写了几道柬帖，交与花姑娘分发下去。不多一时，金大坚前来交令，关老夫人下令：“你速去将凌振的队伍调齐，屯扎沿山各要隘处，多设炮位，备足火药，以防敌军用奇兵偷袭。务必昼夜巡查，总管一切，倘有疏失，拿你人头是问。”金大坚遵令退去。关老夫人又命花姑娘，调兵五千，分作三班，日夜在头关上轮流防守。分配毕，已是红日西沉。略事体息，掌灯时分，花姑娘前来交令，一切俱皆遵令备齐。老夫人又亲自到各处察看才退回帅营歇息。 一夜过去，关老夫人坐镇敌楼，远探来报：“田虎大军，屯扎垒沙滩，登莱青三府的水师营，在江口屯扎，未见行动。”关老夫人一挥手：“再探!”轰天雷凌振属下炮兵头目上来禀报：“山寨所造的飞天火炮，俱已运至城头，请兵主验视。”老夫人点头，下了故楼，沿着关口逐一察看。只见尊尊炮口对准山下，火药充足。老夫人看罢十分满意，对身边的女兵们说道：“看吧，让田虎尝尝飞天炮的滋味，也知道知道我老太太的厉害，晓得我们梁山泊的女将也不是好惹的。”老夫人巡察毕，回归敌楼，单等田虎来攻。 红日东升，山寨一层层薄雾退去。就在这时，猛听得山下炮声隆隆．惊天动地。老夫人登上敌楼向远处眺望，只见无数的战船，已进入金沙江内七十二道叉港，旗纛招展，战鼓通通，战船竞发，直逼山下。老夫人暗暗吃惊，心想：这七十二道叉港纵横交错，曲曲折折，那田虎水师怎能晓得本山的地理，畅行无阻地进来呢?莫非山寨有人通敌引路?实在奇怪得很哪!其实，山寨并无人通敌。原来登莱青水师中，有一人名叫混水泥鳅王理，乃是白衣秀士王伦的族弟。自当年豹子头林冲在山寨火并了王伦，天王晁盖占了梁山，王理连夜逃出水泊，投入登州水军，充当一名教习。此次与田虎合兵，在登州聚会共议攻取粱山之策时，田虎说：“孤家与高太尉相约，改道河北，入山东，攻占粱山。蒙诸位将军率水军前来助战，孤王感之不尽”。当有登州水军都督总管栾廷茂答道：“田大王过谦了，论公事，我们奉命而来，听令于大王麾下。论私情，我两个兄弟栾廷玉、栾廷芳被梁山所害，正愁无法报此仇恨。今日得此机会，仰仗大王的虎威，一举扫灭梁山泊，可算公私两全了。此处七十二道港叉，外人不知，很堆攻入。可庆的是，本军之中水军教习王理，原在梁山入伙，后因晁盖夺了他哥哥王伦头把交椅，他对梁山众寇恨之入骨。他熟知此处的地理，能为大军引路，取水浒山寨不费吹灰之力。”田虎闻言大笑，向军师赛邓禹蒋大功道：“先生，你看这可是天助我也!”军师蒋大功道：“大王威镇四海，人心所向，此番远征，水旱合击，梁山唾乎可取。”田虎点头道：“理当如此。明日进兵，速战速决，不可迟延。”计议毕，安营扎赛，单等明日水陆并进。 到了第二日，调齐水军，排开三百战舰，每船三十名兵丁。王理驾着一叶扁舟，当先引路，直入金沙江。这时前队水军已到了滩头，后队陆续也进入金沙江，江面上战舰相连。水师前军已弃舟登陆，排开队伍，不多一时，田虎和军师蒋大功、登莱青三府水军头领也来到江边。只见江岸入山要隘处危石高耸、鹿宕层叠，半山腰一道石垒关墙，中间一座望敌楼巍然屹立。关上静悄悄，不见人影，不见旌旗。田虎心中纳闷，低声问军师道：“莫非见我十万大军来到，丢下山寨，都逃走不成?”蒋大功道：“梁山用兵诡计多端，宋江经营多年，不可轻举妄动。”田虎递即令下，调一千云梯兵，登山爬城去抢头关。一声炮响，战鼓如雷。一千云梯兵抬着云梯，飞也似地抢上坡，来至关墙之下，竖起云梯往上就爬，后面战鼓助威。田虎站在江边高处瞭望，仍无动静，以为守关兵丁真的逃走，不由心喜。眼见云梯兵爬上城头，忽听上面一声炮响，猛然间城头上涌出无数人来。有的手持大刀，有的手拿大铁勺，不晓得内盛何物，往城外就泼。眨眼间，城头上热气腾腾，所有爬城的云梯兵，抱头狂叫，纷纷摔了下来。有的摔得当时毙命，有的顺山坡往下乱滚。田虎大吃一惊，知道中计，逃回的云梯兵报知田虎，说城上用热小米粥往下泼。在这醋暑炎热天气，烫得士兵焦头烂额，手脚起泡，无法敌挡，伤亡众多。田虎听罢，只气得瞪目跌足，大骂士兵无用。再往城上看，城上又伸出无数的挠勾，把所有的云梯一个个全拽到城里去了。接着城上又竖起一面大旗，上绣一个大“关”字。旗旁站着一位女将，周围无数亲兵。那女将高喊道：“田虎听真，贵军近来，无以为敬，谨备热粥，犒赏贵军，以尽地主之谊。”几句话把个北地王气得浑身乱颤。当即下令：“调挖子军，地雷军各一千，藤牌军一千。藤牌兵在前面开路，保护挖子军、地雷军，凿城墙安地雷，不得迟误。”片刻，藤牌兵手持藤牌在前，挖子兵，地雷兵蜂拥向城下冲来。刚刚突至城墙下，还未动手，城上一声炮响，紧接着火箭飞石齐射。那地雷火药等物，当即燃着，轰隆隆，惊天震地，三千士兵，血肉横飞，伤亡大半。田虎见一时难以攻下，只得鸣锣收兵，遇到山下江边，扎下大营。升帐商议如何破城之策。军师蒋大功说：“想不到梁山泊还有这等能人，自古以来战争史上，也没见过用热粥守城的。地雷火炮不能发挥，反倒炸了自己。看来不宜强攻，梁山守寨人马不多，不如困些日子再说。”田虎说：“我军远来，只宜速战，不宜持久。况且那宋江闻知，带兵回援，我军可是内外受敌了。待明日，孤王亲自上阵攻城便是。”众将见田虎如此说了，不便再说，各自归营安歇。 却说到二更时分，田虎正在梦中，忽有小校来报：“启禀大王得知，不知是何原因，天红了半边，请令定夺。”田虎刚要出帐观看，军师蒋大功急急忙忙走来道：“大王不好了，此乃梁山泊用的飞天炮，速速下令撒军为上。”话犹未了，火炮落下，尽是带火的石块，连砸带烧，如天塌了一般。众人抱头保护田虎冲出大营．急急传令，大军火速上船急忙退出金沙江．这时，田虎大营人呼马叫，一片混乱，争抢上船。天上的火炮轰隆隆乱响，火光四起。不一会儿，大营四处起火。田虎上得船来，急令开船。可叹北地王田虎的十万大军，仓促之问，溃不成军，四散逃命。前边的船刚刚离岸，后船还末启动，火炮如雨点般落下，田虎太军和登莱青三府水军，损失有三四万之众。 田虎统率战船，匆匆退出七十二道港叉，直至水泊江口，才下令扎营升座中军。田虎见众将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不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小小的一个梁山泊，如此厉害，孤家损失众多兵马，却连敌人的影子也末见到，真真令人可恼。”军师道：“大王有所不知，梁山泊方才使的武器乃是飞石火炮。是轰天雷凌振所造。石头涂上硫磺焰硝，厚约数寸，用火点燃，发射出来，飞得高，落得远，连砸带烧任何人难以抵挡。如此看来，攻占梁山泊决非易事。”田虎听了大怒道：“难道我军远道而来，空手而回，甘愿败于梁山泊手下不成，如此岂不是辜负了高太尉一番苦心吗?”蒋大功见田虎动怒，不敢再说，只得说道：“我军岂能善罢干休，待休整后，慢慢设法夺取梁山泊便是。”口虎道：“待我修书一封，求援于高太尉派兵相助便是。”写好书柬，派人去泰安神州求援，不提。 过了两日，这日用罢早饭，忽有小校进帐呈上梁山泊射来箭书一封。田虎接书拆开观看，见上面写道： 北地王田虎麾下台鉴：兮大王率十万幽燕健儿，袭扰我梁山，实属师出无名，甘当奸贼高俅鹰犬，任其驱使。大王不知，此乃中了奸党离奸之计，鹬蚌相争，高俅坐收其利。望大王三思，切莫一错再错，及早撤兵，以修旧好。倘如执迷不悟，继续与梁山泊为敌，即请于三日内一决雌雄。如观望不前，月内必争尔全军覆灭。届时将悔之晚矢，勿谓言之不预也。梁山兵主谕。 田虎看罢，沉吟良久。此时田虎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有心退兵又怕高俅见罪，不退又想不出破梁山泊良策。只盼高俅早发援兵。这一日夜晚三更时分，前军忽然大乱，正是李逵等三人前来闻营。田虎梦中惊醒，披挂整齐；亮队迎敌。没想到受了李逵的暗算，被砍折了马腿，田虎爬起就跑。李逵尾追不放，顿时中军大乱。再加上张国屏和宋江等众头领一阵冲杀，已溃不成军。这时，早有探马报知关老夫人，老夫人心中暗喜，忙派遣穆春、穆弘由石碣湖内将水军战船调出，直取登莱青三府的水军，火喷子、火炮、火箭射向敌船。又命萧让、金大坚由石碣村调出旱军；率火龙兵、弓箭队、长枪手等，兵分两路，直奔田虎大营杀来。老夫人骑着战马，手握大刀，率花姑娘及女兵，接应诸路，一齐冲下山来。 这几路大军，将田虎军杀了个弃甲丢枪，横尸遍野，血染江滩。田虎率领残兵败将落荒而逃。直到红日东升，梁山各路人马才汇合一处，各叙别后之情。关老夫人命人从山寨进来牛羊酒菜，款待张国屏带来的人马。酒宴之后，张国屏弟兄告辞动身，回陕西去了。大刀关胜奉母命，查点人数，单单不见了宋江和时迁。众人四下寻找不见踪影。这正是： 刚刚饮罢庆功酒，无端祸事又飞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