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
寇准假设阴曹审结了潘杨讼，上殿面君交旨，皇上宣上了老贼潘洪，不料到老贼上殿来就喊冤，倒打一耙，不但不说自己的供状，反而告寇准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装神弄鬼来诱供。老贼这么一说，当初潘门一党都明白过来，纷纷跪倒为老贼请命，请皇上先查办寇准、八王的诱供之责。
二帝雍熙王一看这阵势，心里是暗叫不好！唉……二帝心说，你们这些人不出来还好说，你们一出来，这就等于是要跟老家伙一道儿死扛啊！这么一来，我这老丈人不招不认这也还好说，如今是口供上已然是签字画押啦？我跟他那么多年，他那笔体我还看不出来吗？到今天你们两拨儿人在金殿上已然是势成水火！哎嘿哟！小八王这回可是得了理儿啦！靠我可保不住你们！二帝挥挥手，“列位卿家还请暂且起身来！是非曲直，今日必能有个公论！来呀，待朕仔细地观看这份儿供状再做道理……”二帝低头再细看供状，越看越来气儿，怎么呢？这上面不但是原来六郎交的状子上说的那十大罪状，老贼在招供的时候，把自己的这点事儿都给抖搂出来了，不但是挟私报复，还是勾结敌国，意图谋篡大宋江山……是一目了然！哼！二帝心说本来我还不敢相信你真有这个心，现在看起来，我也是被你给蒙蔽了！看起来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哪！要这么看来，我还真不能再保你了。“潘洪……”潘仁美在底下跪着，可是这眼睛一直盯着二帝，一看这脸色儿，就知道要坏！“万岁，微臣在！”“这么说，这份口供确实是你亲笔画押的吗？”“啊，万岁，虽说是老臣我亲笔画押，可是……”“不要再说了，既然朕已然降旨不许寇爱卿动刑，啊？你因何要签字画押呢？”明白人能听得出来，皇上这句话是话里有话，不是在问你，你老贼为什么还要签字画押啊？这是在告诉你，今天我杀你，那不是我不保你，当初我已经降下了旨意，叫寇准不能给你动刑，这个你也早就知道了，可是你还是招认了十大罪状，还亲笔签字画押？那么好！今天我杀你，可是你咎由自取！你可怪不得我啦。底下跪着的人有能听出弦外之音的，悄悄地往起拔自己，借着要掸衣袖上的尘土为由，哎……这就起来了，慢慢地朝后退……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三三两两……这拨奸党佞臣可就慢慢儿地散开了，各回班列。
潘仁美是老权术家了，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吗！全都弃我不顾哇！“万岁，寇准装神弄鬼，微臣实实是被恐吓太过，不得已他们说什么我就答应什么，最后一时的昏聩，惊慌之中草草签字画押也就是了，可是这绝不是微臣我的口供哇！”寇准这时候不慌不忙踏上半步：“万岁，潘贼信口雌黄，也不怕他巧言舌辩，微臣尚有本奏！”“哦？寇爱卿，还有何本？”“老贼当殿翻供，微臣倒也不怕，您看看，这是跟随在潘仁美身边的，奸贼之子：潘龙、潘虎、潘强、潘章、潘祥、潘容，奸贼麾下的秦肇庆、米信义、郝少卿、刘均齐，还有监军贺朝进，代州观察使刘文誉……这一干人等，俱都签字画押，招供对实！口供在此，尚请圣上明察！”又一份口供呈上来，二帝注目观瞧，哈哈！老贼潘仁美！你还有何话讲？
怎么回事呢？夜审潘洪，这还不算完，寇准连夜升堂问案，把这几位挨个儿也都带上公堂，拿出了老贼潘仁美的口供实词，给这几位看！都认得老贼的笔体啊！再者说，若不是老贼亲口实招，这些事寇准怎么能得知哪？这都是我们几个暗中勾搭商议好的哇！寇准可就说了，老贼招认之时，可说的明白，陷害老令公兵困两狼山的，有你，有你，也有你，还有你！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这几位一听就傻眼啦！啊？冤枉！寇大人，冤枉！“到底是你们冤枉还是我寇准冤枉？你们勾结一处暗害杨家将和靠山王，冤不冤？”“不冤！寇大人，可是这些主意可不是我们出的！都是老奸贼潘仁美出的！”潘龙、潘虎、潘强这哥仨本来还想咬牙不招，可是让那几位这么一带，全都招了，乖乖地签字画押，寇准一一审阅，算是踏实了。等这几位都审完了，也该上朝的时候了，寇准这才带着全部的案卷卷宗，上殿面君。二帝拿着这几份供状这么一看，心里就全明白了，这寇准是真叫高明！真不愧是查验清官册给查出来的！二帝把这口供在龙书案上拿山河镇一压，“潘仁美，你还有何话讲？你的亲笔，还能有假吗？”皇上这个动作，这是在告诉你呢，你这案子就算是定了，你别想翻了！潘仁美这汗可就下来啦！知道再要狡辩，也难以翻案，怪只怪自己这几个儿子、侄子、干儿子没骨气！顶不住寇准的审问。也罢！连忙跪倒：“万岁！老臣，知罪！”这就等于是认罪啦！嗨！皇上叹了口气，“如此，刑部！”刑部尚书上前听旨，“万岁！”“你看，潘洪已然亲笔画押，招认了自己的十大罪状，按大宋刑律，该当如何判处？”您这是废话，这十大罪状？那不得杀头吗？可是为什么人家能做到刑部尚书哪？这就是这位有这个眼色，一听皇上是这么问，明白了，皇上还是舍不得杀太师呀？这是暗示我呢，怎么才能救太师活命呢？哎，有了！刑部尚书就说啦：“万岁，按杨郡马状告潘太师十大罪状么……其罪当斩！”“哦？”皇上挺不高兴，盯着尚书老爷，那意思，你还有话说吗？“万岁，无奈如今正赶上大赦之期，朝堂不宜宣判死刑重责。”“哦？什么大赦之期？”“万岁，如今冬至之日将近，按礼部原先就定规好的，今年腊月里您得办郊天大祭！全国放出郊天大赦，一应罪犯全都要开监还归原籍，那么说太师么……”二帝心说嗯，这算是你明白事理！“嗯，按太师所犯，十大罪状，万死不能以赎罪！实在是……当斩！无奈，偏巧赶上郊天大祭！啊，皇侄啊……”八贤王是不慌不忙，怀抱着瓦面金锏，横眉立目！这肚子里攒着一晚上的气哪！我就憋着等着听你怎么判？您要是顾念你们的钩子，那就别怪我啦！不答话，就这么盯着老贼潘洪。皇上这话到了这儿了，一瞧皇侄儿不理会自己，啊，这个么……“哈哈哈，好吧，既然皇侄你无有异议，依朕我看吗……”八王这时候哼了一声儿：“叔皇万岁，依着您，他还能活命不成么？”“呵呵，皇侄，太师所犯，罪在不赦！这没的说，无奈如今正当国家大赦之期啊？啊，皇侄……再者说，老太师于我大宋，功劳卓著！侍奉两朝，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可谓是辛勤劳苦哇……”二帝刚说到此处，就听黄门官上殿来报，天波府的佘老太君、靠山王府的马太君携子杨延昭、呼延丕显上殿见驾！二帝只好先不说了，有请两位太君上殿！工夫不大，两位太君由六郎和呼延丕显陪着走上了大庆朝元殿！
佘太君和马太君上殿，一瞧老贼跪倒在殿前，怒目横眉，一起上前见过二帝雍熙王。皇上连忙请太监抬出来两把椅子，给两位有功的女阴侯看座。佘太君就问了：“万岁，听闻昨夜寇大人巧设阴曹，夜审潘洪，奸贼潘仁美已然供认十大罪状，签字画押，现在供状万岁您定然看过了，但不知如何判决？”六郎和呼延丕显早就排练好了，双双跪倒：“万岁！还请您为冤死的将士做主！”啊，这个……二帝一阵的沉吟，知道自己这话不好往出说了。佘太君一瞧皇上这一沉吟，知道是有心要饶过老贼的死罪，哼！“万岁！可曾记得，当初双王千岁雁门摘印，押解老贼回京，那时节在金殿之上微臣我问过潘仁美，你肯不肯供认这十大罪状？可以说当初老臣我给了潘太师活命之机啦！他要是认下，尚有可说，您可以念在开国的功勋，饶其死罪也还占一条儿。可是他是怎么说的？他是犯下了叛国欺君之罪，尚且拒不招认，这是寇大人巧设阴曹才算我杨家的冤情昭雪！万岁，您要是还不能秉公裁决，老臣我今天在殿上可没有情面可讲！”说完了一瞪眼，把龙头拐杖这么一杵，等着你皇上判决！二帝一瞧这架势，真是不顾情面啦！也是，杨家满门的虎豹儿郎，全都死了！这一回在雁门关外两狼山，差点就全都死绝了！嗨……再瞧瞧靠山王诰命马太君，领着呼延丕显，娘俩儿照样儿冲二帝瞪眼，不杀老贼是说什么都不让！二帝一看这架势，小八王晃悠着金锏也看着自己，知道今天是说什么都保不住老丈人啦，“嘟！”一拍自己的龙胆，“大胆的奸贼潘洪！既然潘杨讼已然审结，按我大宋之刑律，你罪犯十大罪状，欺君叛国之罪，重在不赦！你万死不足以赎罪哇！来呀，给潘仁美除去枷锁，身挂忠孝带，押在午门外云阳市口，单等午时一到，开刀问斩！”这一回算是判决啦！殿前武士遵旨，上前给卸掉刑具枷锁，改披忠孝带，押送下殿。
潘仁美刚被带下金殿，黄门官又来上报，“万岁，有西宫娘娘千岁来到殿前，特来为圣驾请安！”啊？二帝就有点坐不住了，这个工夫儿想不到西宫潘娘娘能赶来啊？这事……今天要不好对付！开国的老臣和这小八王、佘太君一般的苦主，一个个凝眉瞪眼，攥着拳头，恨不得能上去亲手宰喽潘仁美不可哇！这场合我能饶得了潘仁美吗？“啊……传朕旨意，召见。”旨意传下去，片刻工夫潘娘娘就上殿来了，娘娘与其他的大臣不同，要在龙书案旁设座，可是潘娘娘不坐，跪倒在龙书案前：“万岁，臣妾特来告罪！”“哦？梓潼，此话怎讲？”“臣妾已然听说了，说是昨夜寇大人假设阴曹，审结了潘杨讼，我的老父亲口招认了十大罪状！有挟私报复、暗害忠良、退弃边防、欺君误国……万岁，因此臣妾特来告罪，请一并降旨责罚于臣妾！”“哎，梓潼，太师所犯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前来请罪哪？还不速速退回后宫。”“万岁，既然如此，臣妾只想问问，您打算如何定刑？”“梓潼，太师身犯死罪，罪在不赦！”“万岁，如此说来，我家老父已然实招画押了，不知这供状可否能给臣妾我看上一看？”“哦，这个么……梓潼，给你看看倒也无妨，口供在此，就请梓潼过目吧！”潘娘娘接过来，仔细查看，都看了一遍，眉头紧锁，想主意呢！“万岁，按说您和朝中重臣量刑，臣妾不敢多言，可是臣妾也想到一节，不知列位大人和万岁您是否考虑得到？”“啊，梓潼你说话就不必再绕弯子了，你说吧，我们还有什么事没有考虑周全哪？还有什么地方儿，于大宋的刑律不合之处？”“万岁，八千岁……”八王毕竟是侄儿，也答应一声：“啊，皇婶娘……”“寇大人……”“嗯……娘娘千岁！”“列位老大人……”“娘娘千岁千千岁……”“我只是个女流，从小未能够通读诗书，我这话说的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杨郡马状告我父，十大罪状，件件属实，我看见了，我的老父也一一对认，只是这勾结敌国——叛国的大罪……我不知道，寇大人，您可有什么真凭实据在手？据我所知，我的老父恭谨侍奉两朝，也可说是劳苦功高，这大宋的江山能够安稳到今天，这里边也有他老人家的一份功勋！那么说他要叛国投敌？与他老人家有什么好处呢？您说的都是他老人家的招供之词，可是我也得这么说，老人家年岁已然是不小啦！能不能说，老人家垂暮之年，图报私仇，害死了国家的重臣，一时的失意……寇大人，在您的阴曹之间，他老人家一时的心灰意冷，有求死之心，这才招认此罪状！您看，十大罪状里头，那几条都有人证、物证，单这一条儿，说是老父勾结北国萧银宗，可是是谁送的信？两边是谁给传话儿？谁能见证？您是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单凭老人家一纸的供状？您就能审结此案，按勾结敌国给定罪吗？”“嗯……”寇准倒吸一口凉气儿，这一下可是吃惊不小！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位西宫的国母能够想到这一节！其实寇准自己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我这案子审结的就这么一条不对，虽说老贼真招实供，但是我没有人证物证！二帝一听，哎，真是！“寇爱卿，这个你怎么说呢？果然是哇，老太师供认不讳！可是这一条儿这里边儿可有不对的地方儿！娘娘说的有道理啊。”“万岁，娘娘千岁说的不错，要说潘仁美如何地勾结北国萧银宗和韩昌，着来往的书信，必定已全部销毁，微臣我难以得到明证！两边送达书信者，据潘仁美招供，乃是北国的信使名叫贺驴儿，此人也早已离开边关的大营，老贼被擒获押送回京，微臣想此人也不会再进宋营！因此这人证么……”潘妃这阵儿搭话了：“寇大人，说来说去，还是无有人证、物证啊，既是这样，寇大人，这一件罪状可就得说还得接茬儿查问哪！您能拿住这个什么贺驴儿？或者说您能够拿到我老父与北国萧银宗的书信，这才能说是查实结案哪！既然尚未结案……寇大人，万岁！既然一时还难以以叛国之罪论处，是不是还念在老太师偌大的年纪，您想想，他老人家还能够活几个春秋哪？难道说，几十年为大宋江山南征北战的一位老臣，到老来一时的糊涂犯下了错事！就真的不能的一条活命吗？”
西宫潘妃这个话刚一出口，佘太君可不干了，把手里的锡杖一顿，“娘娘千岁！老臣无知，倒要在殿前向您讨教讨教！”这话说的可不客气！潘妃一瞧，赶紧走过来，站在佘太君的面前，深施一礼：“老太君，不知您有何事不明？”“娘娘千岁，潘仁美在边关，不顾江山的安危，为报私仇，害死了先锋官，还害死了监军，退弃边防！封关逼战，置五千将士于两狼山之中！娘娘……千岁！就这些罪状，难道说就不应当判斩刑么？”老太君这话一说，说的可有分量！呼延丕显咣当就给皇上跪下了：“万岁！我爸爸死得冤哪！您得给屈死的忠臣做主！”杨六郎一看，我这兄弟是真机灵，也跪下了：“万岁！我的七弟死的冤屈！两狼山屈死的将士死的冤屈！还请万岁您……与忠良做主！”寇准还没来得及搭茬儿呢，苗崇善领着吕蒙正这一般文武出班，一起跪倒：“万岁！万万不可收回圣旨，潘仁美欺君误国之罪万死不足以赎！还请您与屈死的忠良做主！莫使大宋百万将士儿郎寒心哪！”啊！这个……二帝一看，这事看起来是没有转机啦！潘妃一看，这么多人都盼着我爸爸死？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还向着我们家！也跪下了，“万岁！老太师年迈苍苍，为大宋操劳半生！您……还得念在他几十年的苦忠，暂且留下老人家残生性命！”娘娘也跪倒了。潘妃这么一跪，朝中一般奸党瞧出来转机了，这是要翻案哪！知道左右是潘党要完，假如说老太师能得活命，我们这些人就能有个转机！来吧！呼啦……二番跪倒，“万岁，臣等也与老太师求情！念在太师为大宋操劳半生！暂且改判刑罚！”啊？这个……二帝可是为难了。八王一看，这里边少不了我啊，“叔皇万岁，依侄儿我看，潘仁美万万饶恕不得！”也退后跪倒请旨！潘妃一看，你下去了，就该我上前啦！磕膝盖当脚走，挪上前几步，可就离龙椅不不远啦，跪倒哀告：“万岁！老太师年过花甲！况且老人家已然知错，还请体谅其过，哪怕是远配边疆，劳役终老……万岁，也是您的隆恩浩荡……”说完了潘妃接着朝前爬了几步，可就到了二帝的面前儿了，哭哭啼啼，手扶皇上的膝盖，以手掩面而泣，一不小心从衣袖之中掉落一物！此物落地，潘妃缓缓拾起来，举在面前，“万岁！您还要体谅老太师当年独秉孤忠，辅佐您登基临朝……这十几年来，可是一片苦心哇……”二帝没太听明白，低头一看，啊？这，这，这是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