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知乎上看到一个热门问题:
为什么自己总是对至亲的人发脾气,却对陌生人彬彬有礼?
提问配图措辞铿锵有力,回答更是掷地有声,论来论去都论成了“人性本恶”。那就更让人费解了,父母也是人,“性本恶”的父母怎么会无偿把自己养那么大,难道是“性本恶”的他们等着自己被恶语相向,那他们岂不是大善人?虽然也不排除有的父母确实不怎么样,但毕竟不是主流。
而对于陌生人之恭敬,只需要反过来一想就能明白,踩人一脚自己还要凶人家一番,难道是要人家道歉杠到自己脚了?或者大家都好好的自己却凶巴巴的,任谁都会认为你精神病吧。
事情只要反正着看,就能立即明白过来,有些看似无懈可击的论断实则是大谬不然,若自己和父母之间太客气又会如何,是不是太假,太见外了?仅就这件事而言,这是一种渴望别人友善对待自己的投射。
对于这个问题,《庄子·庚桑楚》有云:
“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已妪,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
这段的意思是:
大街上误踩了别人的脚,就会以深度自责自己的放肆来向对方道歉;误踩了哥哥的脚,只需稍加道歉抚慰即可;误踩了父母的脚,什么都用不着。所以说,最高的礼仪不分人我,最高的义不分物我,最高的智是没有谋略,最高的仁爱是没有亲疏,最高的诚信不需要保证金。
父母没有拿自己当外人,所以不需要你道歉;兄弟比起父母稍微远了些,所以要稍加抚慰;忠义如关公者,富贵不能淫;能全身而退的谋略是没有谋略。
父母只要一向孩子讨人情就立即掉价,一谈利益必然稀释恩情,那孩子也无所谓搭不搭理自己了——既然成了交易,那就可做可不做。潜意识就是这么运作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知道”,要不然怎么叫“潜意识”呢。
庄子这话还可以反过来说:
“如果我们交情够,大街上踩你一脚笑笑就过去了;若是两兄弟闹得不愉快,别说踩一脚,放个屁都能砸到脚;父母若以功利心育子,终有感叹‘费尽心力也养不出感恩的孩子’之日。所以,最low的礼就是人我两清的虚礼;最low的义是酒肉之义;最low的智是看似高明却把自己玩进去的谋略;最low的仁是妇人之仁;最low的信要靠保证金。”
如果明白了正说反说的意思都一样,那还会有文初的那一问吗?大概反而会困惑:为什么不是亲人,对方会如此大度地对我?那大概是你自己也不错吧。
子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若是觉得太扯,那是没有细细品味“性相近,习相远”。拉开人之间差别的其实是“习惯”,而“性”都是差不多的,因为孔子又说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为何将死之时“其言也善”?因为这个时候“习惯”已经无所谓了,面子已经不重要了,恩怨因为“即使没有了断也了断不了”而放下。后天的一切已经全然扫除干净,剩下的全然是先天,这才是人性之本然。
然而“性”也是可以改变的,《晏子春秋》有云: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换了个肚子,你以为还能孕育自己以为的那个孩子吗?这么一说就能让人明白实则是因为大家本来都明白,只是还是那句话“你不知道自己知道”。这里是“性”的蒙蔽,文初提问处则是“情”的蒙蔽。“情”被蒙蔽尚有转圜之地,“性”若扭曲从一开始便不可逆,所谓“煮沙成饭”,最终能有点相似的只能是样子。
俗话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不经过十月怀胎母亲和孩子的感情是不会足够深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那么轻易就抛弃孩子,这本身就是道理。
迷人活在结果,悟人活在过程。只向结果驰求,所有都是迷乱;没有过程沉淀,一切都是肤浅。
以功利心为出发点不可能落个有情怀的结局。逐利则必下黑手,下黑手则必为人所黑吃黑,如此,行事尚能心安理得否?如今“做学问”的频频翻车不正是因为在拿功利心做吗?那这个心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难道是到了做学问的时候才有?什么时候自己无形中认同了“学习是为了出人头地”,那个苗头就已经从什么时候种下了,中间只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而不断翻新包装,然后会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但有此心,还没“翻车”的只是因为少了个表演的平台,或者虽然尚在台上,只是还没到表演结束的时候。
逐利就是忽略过程,而投机则是想连“忽略过程”都省掉直接见结果,那种想象中对自己有利的结果,所以因为投机的过程更短积累出结果就需要更长的时间,如此以来,鉴于每次的结果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个疼也会很快就过去,于是负面的影响会更加隐蔽。投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感情”,因为它没有过程便不可能生情,但投机者却都带着“希望自己获利”的感情入局,那最终让自己陪进去的恰恰是“尚未绝情”。
“枯木死灰”对接的正是物性,而做个“有情人”的开始就在死却投机心的那一刻,“只认数字不看过程”之说只可不得以照做而不可认同。
活在过程,过程的最后就是结果,未见果实只是因为过程尚未走完;活在结果,结果的开始只是过程,真实的过程就是这些结果的累积。珍惜过程同时也是个“发现自己”的过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真的适合、真的需要等感受也唯有投入进去反复琢磨才能品得出来。
很多看似能“人为结束”的事情实则只是掀开了另一件事的序幕,这个自认为的“结束”只是那件拉开大幕事情的“过程”部分,从自己能意识到的时候开始,不知需要多少倍的努力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