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去过杭州西湖的游客,差不多都拜见过西泠桥畔“鉴湖女侠”秋瑾的雕像。秋瑾是是华夏杰出先烈,民族英雄,是我国近代著名的女革命家,与馀锡麟、陶成章一道,被誉为“辛亥三杰” 。后来,她又与鲁迅、周恩来一道,被誉为“绍兴三杰” 。

秋瑾
一
1875年11月8日(光绪元年十月十一日),秋谨诞生于福建省云霄县城紫阳书院(七先生祠),其祖籍为浙江山阴县(今绍兴市)。秋家自曾祖起世代为官,秋瑾之父秋寿南,官至湖南郴州知州。嫡母单氏,为浙江萧山望族之后。
秋瑾,初名闺瑾,乳名玉姑,字璿卿,号旦吾,幼年随兄读书家塾,好文史,能诗词,十五岁时跟表兄徐锡麟学会骑马击剑。
1894年,秋寿南任湘乡县督销总办时,将女儿秋瑾许配给今双峰县荷叶镇神冲王廷钧为妻。1896年,秋与王结婚。王廷钧在湘潭开设“义源当铺” ,秋瑾住在湘潭,也常回到婆家。1897年6月,秋瑾生下儿子王沅德。
秋瑾在婆家双峰荷叶时,常与唐群英、葛健豪密切往来,情同手足,亲如姐妹,后来这三人被誉为“潇湘三女杰”。
1900年,王廷钧纳资为户部主事,秋瑾随夫赴京。不久,因为八国联军入京之战乱,又回到家乡荷叶。次年在这里生下女儿王灿芝。1903年,即光绪二十九年,王廷钧再次去京复职,秋瑾携儿女一同前往。
二
1904年7月,秋瑾不顾丈夫王廷钧的反对,冲破封建制度的束缚,自费东渡日本留学。在东京,改名瑾,字竞雄,自号“鉴湖女侠”,在日语讲习所学习日语。期间,除在校学习外,还积极参加留日学生的革命活动,广交留学生中的志士仁人,如周树人(鲁迅)、陶成章、黄兴、宋教仁、陈天华等。她主编《白话》月刊,以“鉴湖女侠” 等笔名,在杂志上发表了《演说的好处》《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警告我同胞》等文章,抨击封建制度丑恶,宣传女权主义,号召救国。
她写道:“ 诸位,你要知道天下事靠人是不行的,总要求己为是。当初那些腐儒说什么‘男尊女卑’ 、‘女子无才便是德’ 、‘夫为妻纲’ 这些胡说,我们女子要是有志气的,就应当号召同志与它反对。” “但是从此以后,我还望我们姐妹们,把从前的事情,一概搁开,把以后的事情,尽力去做, …… 我们自己要不振作,到国亡的时候,那就迟了。”这些话, 字里行间,充满了女权解放的激情。
在日语讲习所毕业后,报名转入东京青山实践女校附设的清国女子速成师范专修科,于1905年春末夏初回国筹措继续留学费用。在上海、绍兴,秋瑾会晤蔡元培、徐锡麟,并由徐锡麟介绍参加光复会。
1905年7月,秋瑾再赴日本,入青山实践女校继续学习。由冯自由介绍,在黄兴寓所加入同盟会,被推为评议部评议员和浙江主盟人。在留日学习期间,她写下了许多革命诗篇,慷慨激昂,表示 “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 “拚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1906年初,因抗议日本政府颁布取缔留学生规则,愤而回国,先在上海创办中国公学,后往浙江湖州南浔镇浔溪女校任教,发展该校主持教务的徐自华及学生徐双韵等加入同盟会。离职赴沪后,与尹锐志、陈伯平等以“锐进学社”为名,联系敖嘉熊、吕熊祥等运动长江一带会党,准备起义。
萍浏醴起义发生后,她与同盟会会员杨卓林、胡瑛、宁调元等谋划在长江流域各省响应,并担任浙江方面的发动工作。1906冬,秋瑾和安微武备学堂副总办、巡警学堂会办、浙江绍兴人徐锡麟等革命党首领在上海集会,秘密商定在浙皖两省同时发动反清武装起义,秋瑾负责在浙江筹备起义。此时秋瑾在杭州新军中发展了吕公望、朱瑞等多人参加同盟会与光复会。不久,萍浏醴起义失败,接应起义事遂告停顿。
同年秋冬间,为筹措创办《中国女报》经费,秋瑾回到湖南双峰县荷叶镇婆家,在夫家取得了一笔经费,并和家人诀别,声明脱离家庭关系。其实是秋瑾立志革命后,恐株连家庭,故有脱离家庭之举,乃借以掩人耳目。
1907年1月14日,《中国女报》创刊。秋瑾撰文提倡女权,宣传革命, 以“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并为他日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为宗旨” ,还为该报写了《发刊词》,号召女界为“醒狮之前驱” , “文明之先导” 。

三
1907春,秋瑾因母丧回绍兴,先后到诸暨、义乌、金华、兰溪等地联络会党。这时,由徐锡麟创办的大通学堂无人负责,秋瑾受徐锡麟所请,以董事名义主持校务。徐锡麟当初创办大通学堂时,入学的学生均为光复会会员,参加兵操训练。秋瑾遂以大通学堂为据点,在师生中秘密进行反清发动工作。并继续派人到浙省各处联络会党,她自己则往来杭、沪间,运动军学两界,准备起义。为了培养军事人材,她在校内抓紧兵操训练,并利用她父亲和绍兴知府贵福同过事的关系,以学校兵操训练需要之名义,取得官府公文护照,顺利地从上海买来一些枪支弹药。
她亲自担任兵操教练,经常身穿男装,怀藏短枪,腰佩短剑,英气逼人,跨上骏马,带领学生到山阴城外教场,进行军事训练。这年7月初,秋瑾和徐锡麟秘密约定,本月19日,在安庆(当时安徽省的省会)、绍兴两地同时起义,先由金华革命党人起义,处州响应,诱清军离杭州出攻,然后由绍兴渡江袭击杭州,如不克,则回绍兴,再经金华、处州入江西、安徽,同徐锡麟呼应,消灭清廷在东南的军队。据北,秋瑾编制了光复军必须遵守的一系列纪律制度,并起草了檄文、告示。
不料,起义前夕,徐锡麟派往上海购买军火的光复会会员叶某在路过南京时不幸被两江总督府便衣侦探抓获,酷刑之下供出受徐锡麟的支使。两江总督电令安徽巡抚恩铭火速缉拿徐锡麟。可巧,恩铭接到电令这天是7月6日,这天由徐锡麟任会办的巡警学堂举行隆重的毕业典礼,热烈邀请他出席典礼。恩铭想到,徐锡麟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待典礼结束再实施抓捕也不迟。
然而,徐锡麟对两江总督发给恩铭的密电已有耳闻,决定先发制人,便在毕业典礼会上开枪将恩铭击毙,仓促举行武装起义,率领学生军攻占军械所,激战4小时,失败被捕,次日慷慨就义,被凌迟处斩,破腹挖心。

四
徐锡麟枪杀恩铭造反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绍兴,个别平日敌视秋瑾的宵小之徒,便借机向绍兴知府贵福告发:秋瑾与徐锡麟同为会党首领,大通学堂乃徐、秋巢穴,此女不除国无宁日,望大人三思!
被徐锡麟击毙的安徽巡抚恩铭,与贵福同为满人,又沾亲带故,恩铭丧生,贵福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他接到密报后,想到恩铭是死在其亲信徐锡麟枪口之下,而自己与秋瑾关系也算不错,说不定她造反时就能拿他开刀祭旗。想到这里,他直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先除掉秋瑾,给恩铭报仇。于是,他便连夜赶往省城杭州,求见浙江巡抚张曾扬。
一见到张曾扬,贵福就哭丧着脸说:“大人,下官获悉大通学堂女堇事秋瑾与逆党徐锡麟勾结,有大枪600余支,密谋7月中旬在绍兴发动叛乱,恳求大人火速出兵剿捕,万万拖延不得啊!”其实,张曾扬已先后接到朝廷和两江总督电令,得知安徽徐案涉及浙江绍兴,正准备叫贵福来省,密谋剿捕绍兴乱党之事。现在贵福不请便到,方知事情火急。于是,他压低嗓门对贵福说:“本抚马上就派新军第一标标统李益智带乒300人,随你一起返回绍兴,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大通学堂,将乱党分子一网打尽!”
这一不同寻常的风声传进大通学堂,如同晴天霹雳。在这千钧一发的的危急关头,大通学堂革命师生纷纷要求提前起义,先攻进绍兴府,再图大事。然而秋瑾则认为,绍兴革命力量太弱 ,仅靠几十个骨干学生肯定不行,如盲目起事只能作不必要的牺牲。时值暑假,秋瑾令师生立即疏散隐蔽,以保存革命力量,自己则跟20多名坚持不肯离去的师生坚守学堂,伺机行动。留下的学生佩发武器,又安排几个意志坚定可靠的学生将多余的武器全部藏匿起来。
这时,革命党人王金发冒着被抓的风险秘密来绍兴,力劝女侠撤走,暂避一时。秋瑾毅然表示:“我决定留下和挞子(对满清当权者的一种蔑称)拼一下,我不能将徐锡麟同志交给我的大通学堂,就这么白白地送给敌人。革命是要流血的,没有流血挽救不了中华民族的危亡。”

五
7月13日下午4时许,绍兴知府贵福陪同清兵标统李益智来到山阴县衙,令知县李钟岳,带上三班衙役和县属兵丁,配合省里来的官兵包围大通学堂,捉拿乱党。
当300名清兵从西廊门逼近学堂时,贵福建议李益智下令射击。秋瑾闻枪声知道有变,听侦探敌情的教师跑来报告,是从省里开来的一大批清兵,有几百名。她知道无法敌过正规清兵,便急忙组织师生突围,但为时已晚了,清军已包围了大通学堂。秋瑾果断地开枪,吸引敌人火力,以掩护师生疏散。在秋瑾等十几个人的掩护下,另外十几个年小体弱的学生从后门泅水,得以逃脱。
激战中,秋瑾一手握六轮手枪,一手持短剑,指挥师生以屋脊、墙旮旯为掩护,顽强阻击清乒,清兵死伤七八个,学生也被打死两个。
终因寡不敌众,秋瑾等十几个持枪的师生被数十名清兵团团围住,清兵端着带刺刀的步枪,对准一个个怒目圆睁的也举着枪的师生。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李钟岳唯恐伤害秋瑾,大声喝道:“本县在此,所有人不准开枪,都给我住手,把枪放下,违者斩!”
贵福狠狠地瞪了李钟岳一眼,没有说话。
秋瑾抬头,愤怒地望着清兵,放下枪,大声说道:“放开他们,他们全是学生,我跟你们走!”
贵福满睑怒气,厉声喝道:“来人,把秋瑾这帮人全部带走!”
随即上前两兵,绑上秋瑾。其他一些士兵上去缴了学生的枪,捆绑了学生。
六
当天晚上,贵福命李钟岳和会稽知县李瑞年参加,在绍兴府大堂,对秋瑾进行三堂会审。大堂上,秋瑾身着男式玄色长衫,蓄着发辮,面白微红,两目放光,昂首挺胸,神色自若。
秋瑾对主审贵福的提问或针锋相对,或缄默不语,根本不把贵福放在眼里,决不承认犯有重罪。
当贵福问道,如不身负重罪,为何要武装拒捕,对抗官兵?秋瑾淡然一笑,反问贵福,难道大人不知道,鄙校是一所经浙江省巡抚衙门批准开办的合法学校,枪支是教学用的,我们用来护校有何罪呢?
贵福想给秋瑾来个下马威,一拍惊堂木,喝问:“秋瑾!你可知罪?”
秋瑾:“我有什么罪?”
贵福:“你勾结乱党,反对朝廷,你犯的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罪!”
秋瑾:“勾结乱党?请问大人,你有何证据?”
贵福:“你与乱党徐锡麟交往甚密,人尽皆知。”
秋瑾一听,嗤之以鼻,反问贵福:“大人,徐锡麟乃绍兴名士,据我所知,大人跟他也颇有交往,难道说大人这也在勾结乱堂?”
贵福把惊堂木一拍,吼道:“胡说!你身为人母,却拋家弃子!你不守妇道,妖言惑众,蓄意谋反。秋瑾,就凭你一介女流,也想推翻大清?妄想!”
秋瑾坦然道:“推翻满清,驱除鞑虏,创立民国,乃是我们同盟会的革命纲领,是四万万同胞的共同愿望!我这样做,是有功于国家,何罪之有?”
贵福哼了一声道:“果真是同盟会逆党,你在何时参加孙文、黄兴同盟会的?”秋瑾骄傲地回答道:“早在日本留学之时,我便是同盟会的一员,现在身任同盟会浙江主盟,怎么样?!”说完, 向贵福笑笑。
贵福:“你的同党都有谁?从实招来!”
秋瑾又微微一笑:“敢问大人,何为同党?”
贵福: “就是平素与你有来往的人,供出来有你的好处。”
秋瑾又微微一笑,说道: “ 噢,有来往的便是同党。别的同党我倒不知,我只知道贵福大人,您也常到大通学堂,并赠我“竞争世界,雄冠地球”的题词,还同我们师生合影留念,如此说来,若我是反朝廷的乱党,那大人您就是我的同党喽!”
贵福恼羞成怒,气得直跺脚,歇斯底理地嚎叫道:“大胆女犯,这里是审问你的公堂,不是你开玩笑的茶楼酒肆,你竟敢如此蔑视、亵渎本府,看来,不给你动刑你是不会老实的。来人哪,”贵福咆哮道:“对她用拶刑,我看她嘴还硬不硬?”
狱吏随即便对秋瑾动了“拶指”的酷刑。秋瑾疼痛难忍,几乎昏厥过去,但她咬紧牙关挺住,没有哼出一声。
一阵用刑过后,贵福 继续审问:“快说出与你共谋的蔡元培、陶成章二逆现在哪里?说出来,将功折罪,可以不杀你!”
秋谨一听,竟仰头大笑:“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我早就准备着这一天。革命总要有人流血,我秋瑾不是第一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人!”秋谨正气凜然,用手擦擦面额上的汗,斩钉截铁地说:“要杀要剐隨你的便,革命党的事不必多话。”
“你,你 …… ”贵福气急败坏,愤然站起,再次猛地 一拍惊堂木:“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你死不悔悟,那就别怪本府无情。来人哪,大刑侍候!”
李忠岳站起来,伸手一摆:“且慢。大人息怒,此女子性情刚烈,下官认为严刑逼供对她不起作用。”
贵福无奈地向李钟岳吼道:“那你说怎办?”
李钟岳说:“大人,可先把她押下去,听听下官的意见再审也不迟。”
贵福只得命人将秋瑾先押下去。
贵福 知道,清廷对恩铭被刺杀一案极为震怒,已有上谕晓喻省州府县各级衙门,对所拿获的罪犯,凡承认是革命党者的即行正法,秋瑾已自招是孙黄一党,那她必死无疑。但他转念一想,秋瑾赴日本留学,回国后接办大通学堂,从事新式教育, 已被舆论塑造成一位具有现代意识的新时代女性形象,她的名望很高,其被捕哄动了绍兴,已有不少人向府里要求释放秋瑾,他虽力图处死秋瑾,但又不想承担杀名士之罪。于是,老奸巨滑的贵福,便对李钟岳说:“李大人,此案应归山阴县管,你可押回县衙严加审讯,于明日下午将审讯结果呈报本府,不得有误。”

七
7月14日下午4时许,山阴县知县李钟岳,奉绍兴知府贵福之命审讯秋瑾一案。
审问开始后,李钟岳让秋瑾坐在木凳上,自己则坐在木椅上与之交谈。秋瑾见李知县态度诚恳,便将自己自幼读书习武,及与丈夫王廷钧感情不合,独自赴日本留学,回国后在大通学堂等处教书的情况,一一陈述。李钟岳虽然对她的一些做法不太理解,但他越听越钦佩眼前这位奇女子,他被女侠那超人的才华和胆略所折服,认定这确实是一位罕见的女中之杰,他真不忍心让这样一位女中豪杰蒙受牢狱之苦。问完话,李钟岳请她题字,公差送上纸墨笔砚,秋瑾提笔略加思索,写一“秋”字,稍顿后,即接着顺笔写成“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这就是后来传颂的女侠名句。李钟岳接过一看,称赞她书法潇洒劲秀,决不像一个女子写的。
秋瑾平静地说:“自幼不喜欢摹帖,毛笔字确实不能写,文章倒是能做几篇的。”李钟岳遂让她自述。秋瑾说:“毛笔已多年不用,书写不惯了。”李知县即命人拿来钢笔及英文练习薄,秋瑾援笔,千言立就,述其生平遭遇及被捕之冤。审讯两个时辰,双方娓娓而谈,如同会客一般,决不像审问案犯。
晚上,李钟岳赴绍兴府向贵福稟告审讯结果。贵福一听勃然变色,对李钟岳怒道:“你待她如同座上宾,她当然不会招供,为什么不用大刑?”李钟岳分辩道:“秋瑾乃一读书女子,证据又不足……”
贵福:“行了,不用多废话了,刚接到巡抚张曾扬张大人手谕,将秋犯就地‘先行正法’。” 说着便向李钟岳出示巡抚电谕。
原来,昨夜贵福回府后便向浙江巡抚张曾扬呈电,说秋瑾已招供是革命党,正准备近日在绍兴起事,在大通学堂内,搜出数十支长枪,谎称秋瑾已伏案认罪,请求处决秋瑾。
张曾扬不察贵福电文之虚实,认为秋瑾罪不容诛,便立即下达了处死秋瑾的电谕。
李钟岳一听处死秋瑾的电谕已到,不免大惊失色,顿觉头脑嗡的一下,身子不禁也颤抖起来,正气凛然地反问:“供证两无,安能杀人?”
贵福铁青着脸,对李钟岳的反问未作回答。李钟岳力劝道,“人命关天,这样做,人心不服,会引起舆论的责难,甚至还会出现地方上的骚乱,万望大人三思呀!”
贵福决心已定,哪还能听进李钟岳的忠告?便怒气冲冲地回答道:“巡抚大人的谕令在此,你喋喋不休是何用意?莫非你与秋瑾有什么隐情?现在本府命你,天明前将秋瑾押赴市曹,斩首示众!你别再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你这顶乌纱帽,也就不用戴了。”说着,把桌子一拍,递上张曾扬的电谕,“你自己看看吧!”
李钟岳见阻拒无效,上命难违,便对天长叹了一声!心想:若我拒不从命,贵福一定令他人去执行,那样反而会让女侠多受凌辱,不如自己执行,已全女侠成仁之事。于是,便愤然地离开府署,急驰县衙,准备秋瑾后事。贵福放心不下,特派两名心腹拿着他的手令去山阴县监斩。
八
7月15日凌晨3点多钟,李钟岳升堂,令衙役押秋瑾到堂,他照例未让秋瑾跪下,仍让她坐在凳子与她谈话,告诉她上峰的决定。李钟岳十分丧气地对秋瑾说:“事已至此,余位卑言轻,愧无力成全,然汝死非我意,幸谅之也。汝还有何话要说,能办者我一定尽力。”李钟岳说了这几句话,泪随声堕,神色十分暗淡难看。
秋瑾愤怒地质问: “我究竟犯了何罪该当‘先行正法’,有我口供,有我招供画的押吗?”
对秋瑾的质问,李钟岳一脸的无奈。秋瑾已知无生还的希望,也不想再为难李知县,遂感激地说:“公之盛情,我深感戴,图报于来世,惟临终前有三件要求,如公能满足瑾死而无憾。”
李钟岳说:“你但说无妨。”
秋瑾说:“第一,我是一个读书的女子,死后不要扒我的衣服,不要枭首;第二,请为我准备棺木一口,瑾不想暴尸于野;第三,我要写家信一封,向亲友告别,请替我转交。”
对秋瑾所要求的这三件事,李钟岳毫不迟疑地一一答应。
1907年7月15日凌晨,李钟岳在绍兴府监斩官监视之下,将秋瑾押赴绍兴闹事轩亭口刑场。赴刑场时,秋瑾身穿白汗衫,脚戴铁镣,双手反缚,前有铁链牵引,后有两兵推送。一路走来,到了轩亭口,李钟岳令狱吏解开秋瑾反缚的双手,去掉脚上的铁镣,问秋瑾还有何话要说,秋瑾摇了摇头。这时,监斩官迫不及待地催促李钟岳下令执行。秋瑾知道时刻到了,便用手理了理乱发,从容赴死。
秋瑾就义后,李钟岳在肩舆中痛哭以归。他没有食言,自己出资,购买一口上等棺材装验女侠遗体,并交当时另两位奇女子吴芝瑛、徐自华,吴、徐二侠,将秋瑾安葬在杭州西湖畔墓地。
九
再说山阴县知县李钟岳,在秋瑾壮烈就义后仅三天,就因秋案被革职。原来,李知县在最后宣布秋瑾就刑时,对秋瑾所说的话,被贵福探知,这就大大触怒了贵福。他当即去找浙江巡抚张曾扬,请求将李钟岳革职查办。7月17日,张曾扬即以“庇护女犯”的罪名,罢免了李钟岳山阴县知县职务。
李钟岳离任那天,绍兴百姓数千人出门相送,有数百人乘船数十条,一直送老父母官至十几里外的南柯桥下,仍恋恋不忍离去。李钟岳慨然道:“去留之事何足计较,未能保全大局才是我终生的遗憾。”
山阴县衙文案李镇川,对李钟岳的人品、道德、文章极其敬佩,深为李知县鸣不平,便愤而辞职,追隨李钟岳而去。
李钟岳解职后暂寓杭州,闭门谢客,良知和正义时时刻刻煎熬着心灵,致他终日忧伤叹息,寝食难安,愤不欲生,经常反复念叨:“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
李镇川及友人多次安慰劝解,但总不能消解他心中之痛愤,渐萌以身殉道的念头。一天,李钟岳忽然跳井,多亏井口宽不盈尺,因其身材肥大,短时间难以挤下,被家人伸手救出。数日后,李钟岳又独自走进屋后菜园,来到一棵老槐树下,正欲投麻绳上吊,被跟踪的夫人韩氏及时发现,未能死成。至此,家人非常警惕,防范十分严密,几乎不敢远离其半步,李镇川更是每日不离其左右。9月23日上午,李钟岳一改平日悲伤欲绝的神态,显现出少有的兴致。9时许,李镇川陪他吃茶漫谈好长一会儿,估计老爷今天精神那么好,不会出什么问题,便独自上茅房。仅一袋烟工夫,回来一看,李钟岳已在厢房内大梁上自缢身亡,终年五十三岁,距秋瑾女侠被害仅68天。
李钟岳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死后几乎无钱处理后事,他的妻子韩氏靠典当衣物、借贷亲友,才得以携子搬柩回山东安丘老家。

十
李钟岳以身殉道消息传出后,浙江士民无不哀痛惋惜,杭州城乡士绅前来吊唁的人三日不绝。一时间,社会各界舆论纷纷谴责张曾扬和贵福,当时的著名大报如《中外日报》《申报》《新闻报》等发表了许多文章,猛烈攻击当权者藐视法律、草菅人命。张、贵二人顿成众矢之的。上海的戏院还将秋瑾案编成戏剧《六月雪》公开演出,剧中辛辣地鞭挞了张曾扬、贵福的丑恶嘴脸,为秋瑾女侠和李钟岳鸣冤叫屈,影响很大。
此时的清政府正高调地预备立宪,已经进行官制改革,模仿西方的“司法独立”制度,将地方司法审判权收归中央。而浙江巡抚张曾扬对于朝廷收归地方之司法审判权与司法改革却是不屑一顾。他墨守成规,认为在革命党盛行的情况下不应该废除原有的刑罚措施,必须用重刑打压革命党的“反叛”行为。
于是,由此而引发的一场围绕秋瑾是否应被处死的大讨论便瞬间炸了锅。
一是秋瑾一案的性质是什么?对秋瑾的审判其实并无确切的口供可以证实其要在绍兴发动起义。秋瑾固然可以因其与徐锡麟有牵连而被逮捕,但政府是否有确切证据证明秋瑾在响应徐锡麟,正在绍兴发动起义呢?二是浙江巡抚张曾扬的审判程序是否有问题?十年之前,清政府就干过未经审批便迅速处死戊戌六君子的勾当。十年过去了,都准备立宪了,地方大员竟然没一点进步,在抓捕秋瑾两天之后,依然采取“先行正法”的野蛮方式将其处死。一个准备“依法治国”的国家,怎么能做出这等野蛮的行径呢?国人万万不能接受!
结果,清政府在面对媒体的质问时极度被动。
本以为可以凭借镇压“反贼”而获得朝廷嘉奖的浙江巡抚张曾扬,却万万没想到遭遇了从官以来最大的一次舆论风暴。他恼怒了浙人,官在浙江也就不好再当下去了。清政府为平息民愤,1907年9月5日,调张曾扬任江苏巡抚,江苏士民闻讯通电拒绝。因遭到苏人强烈反对,张曾扬也深知他无法赶赴江苏就任,于是一直未动身出发。10月,张曾扬再次接到调任山西巡抚的指令,但他已经心灰意冷,两次上书朝廷,请求批准辞官。离开了大清官场后,郁郁而终。
奉命从杭州领兵捕拿秋瑾的标统李益智,同样在浙江失去了人心,后来远走广东,被烧死在大沙头的妓船中。
贵福在秋瑾一案中凶残、卑劣的表现,饱受社会舆论的抨击,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贵福本系满人,自杀害秋瑾后,整日提心吊胆,担心革命党人向他索命,连找医生给自己看病都要一手让医生把脉,一手把枪口对准医生。清廷看贵福在绍兴难以立足下去,便把他调任安徽宁国府,宁国百姓公开表示不欢迎他赴任,上任仅三天,就被迫辞职。
辛亥革命成功后,贵福在家称病不敢出门。1916年贵福改名赵景祺,远走东北,依附军阀张作霖,担任奉天商埠局长,1920年转任沈阳县知事。九一八事变后,投入日本人的怀抱。1934年3月1日,溥仪在长春称帝,贵福的次子赵国圻娶溥仪四妹韫娴为妻,这下贵福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
1937年1月,贵福寿终正寝。关于贵福之死说法颇多,有一种说法他是死于日军之手。贵福死后次年,他的子女扶其灵柩葬于北京香山祖茔,题名“余生居士之墓”。想来贵福的子女也深知乃父名声太臭,连后来改换的“赵景祺”这个名字也不敢用。无论改名也好,不改名也罢,都洗刷不了他罪恶、丑陋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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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亚兹
便宜这满贼了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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