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大剧院

此番姑苏之行，终极目的地其实在大剧院，江苏昆剧院打造了新编昆曲《世说新语•大哉死生》。故此苏博老馆、拙政园诸景是美是丑是变态，皆金鸡湖畔一次陪衬了。夜幕降临，苏州文化艺术中心霓虹绚烂。这里集中了大剧院、喜剧院、音乐厅、电影院、美术馆、文化馆和培训中心，也驻扎了交响乐团、芭蕾舞团。其运营方向紧扣当地百姓文化诉求，即生产和普及高雅艺术。专为看戏下江南，晚餐就在附近美食街饕餮了两碗泡泡馄饨。

新编昆曲《世说新语》海报、宣传页和戏票

戏剧起源于原始歌舞，毛亨说“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从先秦“俳优”、汉“百戏”、唐“参军戏”、两宋杂剧和南戏、元杂剧，至清地方戏的繁荣和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的形成，“生旦净丑”、“唱念做打”包揽了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及表演艺术。昆曲发源于明中叶之昆山，以曲词典雅、行腔婉转、表演细腻惊艳近300年，世称“百戏之祖”。

新编昆曲《世说新语》舞台及宣传页

在我看来，戏剧的社会功能近乎宗教，数百年来面对低文化阶层，以浅显的道理传递普世价值。所以无论京剧“男扮女”，还是越剧“女扮男”，皆化妆脸谱化、行头规格化、表演程式化和节奏板腔化，籍此眼易识别、心易沟通。在现代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百姓文化诉求越来越高，以及娱乐载体越来越多的大潮面前，传统戏剧依旧在曲目陈旧、节奏缓慢和视效单一中固步自封，萎缩、没落舍它其谁？长期以来只能“活”在老年人和广大农村之中。

新编昆曲《世说新语》各折宣传页

十几岁时，看过银幕上《朝阳沟》《天仙配》《白蛇传》《十五贯》《陈三两爬堂》几台戏。那年月太匮乏，稀里糊涂看了两遍“陈三两”。二十出头，在一次会议上看过虎美玲《粉黛冤家》与王希玲《陆逊挂帅》大比拼。通过字幕，慨叹诸多曲目经历了几十上百年锤炼，字字珠玑，琅琅上口。而当此时，正值青春勃发无处排解，实难忍受那种一句话哼半天的节奏。随后，豫剧无可奈何与少林武术为伍，混迹于羊肉烩面馆，并称“河南三绝”。

新编昆曲《世说新语》主演谢幕

记得十多年前在乌镇，夜有小雨，河边有小礼堂唱苏州评弹。座无虚席，我只能抱臂立于后排窗边。唱词一句也听不懂，直觉很雅，甚至吴侬软语那种柔弱让我不适。散场时问一年轻人，居然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时困惑，原来刚烈也可以如此从容地娓娓道来。忽然联想到记者，血热能让你关注民瘼，血冷才能让你保持客观。又想到张国荣，他既未研读近代史，亦未体验生活，却演活了革命者。究其原因，那就是还原了人性与本色。

南京博物院藏大型模印砖画《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局部嵇康）

《世说新语》乃南朝宋刘义庆记录魏晋风流的段子精华，有“随手而记”的传闻轶事长短不一计六卷36篇1200多则，“面目气韵，恍然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有媒体说，《世说》与昆曲两样极致“风流”在中国历史上似乎从未产生过正面碰撞，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当属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写下经典名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戏剧不振之当今，石小梅工作室让《世说》与“世遗”两样极致“风流”穿越千年再度相遇，一时火花四溅。

新编昆曲《世说新语》主演谢幕

《大哉死生》择其四则《驴鸣》《索衣》《开匣》《访戴》，各成一折。昔《牡丹亭》55出、《长生殿》50出、《桃花扇》40出……皆鸿篇巨制连演数日，一时万人空巷。让我诧异的是，不仅《世说》的舞台在都市核心，其观众竟多青春面孔。至少我想，它虽新编，承继传统而接地气。尤其作为地方戏剧，昆曲不仅活着，它还足以传世。目前推出《世说》三部，12月31号和来年元旦，我将在南京大剧院欣赏其另外两部。门外汉，刚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