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战歌 作品

有一年我从国防部到三里屯的韩国领事馆，去沟通军事访问团的事情，结果忘了带便装，车上也没有备用的衣服。到了韩国领事馆门前，我急中生智把军衔、徽章、臂章等军装上所有带有军事标志的配件全部取下来，像个退伍老兵一样走了进去。

尽管我和韩国武官，以及他的助理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但如果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我穿着军装进入的话，就代表着武装入侵，会引起外交事件的。因为，一国的大使馆、领事馆同样视作它的领土范围，除非是受到邀请的、明确可以穿军装进入的时候，比如军事访团的外交活动、谈判等等。

既然有过这样的外交经历，干脆今天来讲讲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里的小故事。

阿富汗的故事已经写过几篇，应该说在国家层面都说透了，写得越多，我就对这个国家了解得越多，阿富汗是这个世界上最穷的国家，它的贫穷完全是帝国轮番侵略、屠戮造成的，那些帝国太想控制这个亚洲的心脏了，结果全都败退而去，留下的只有生灵涂炭。

自从1989年苏联撤军以后，阿富汗就陷入族群部落的派系内战中，相当于民国时期各地军阀抢地盘内斗一样的局面，要多黑暗就有多黑暗的时刻，处在内战中的阿富汗人也是一样的，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在1993年，阿富汗的内战到了最激烈的时候，派系间的拼杀得红了眼，子弹和火箭弹满天飞。很多国家在坎布尔的使馆、领事馆不得不关门，降下本国国旗，紧急撤离自己的外交人员。

中国驻阿富汗的使馆周边也很不太平，因为距离总统府很近，经常被火箭弹和流弹误伤，情况非常危险。所以，中国外交人员也按上级指示撤离坎布尔。

在大家离开之前，大使馆雇佣了两名阿富汗人留守，26岁的尼马图拉本来是使馆的专职司机；另一位是32岁的阿里，他是使馆的园丁。因为，大家相信战争平息后还会回来的。

按照大使撤离前的交代，或许半年后回来，所以提前给他俩发放了接下来半年的工资，同时要求每天早上都要升上五星红旗，代表中国对他们未来的信心和尊重。

在这个常年战乱的国家里，这几个阿富汗人却坚守着岗位，用生命守卫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从来没有临阵脱逃，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困难和危险，一直守护着我们的使馆。

其实大家可以稍微想象一下，在战火纷飞里，人的本能反应是保护好自己，各国使馆都面临着人去楼空之后，那些雇佣留守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坚守岗位，这时候的道德、法律是不存在，只有留守人员的主观意愿，没有人监督他们。

但是，他们坚持每天早上8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只有他们的意志力在起作用。

在1993年，当地的工资水平并不高的，在外交人员撤离前，他们的月薪是4万阿富汗尼，大约是10美元，差不多60多块钱的样子；撤离时，给他们涨到了6万阿富汗尼，也就是15美元，然后一次性预付了6个月。

但是，战争进行到什么时候停止，任何人都无法预知的，中国外交人员为他们准备预案，确保他们能在坚持中照常领到工资，办法就是：派出一人到中国驻巴基斯坦伊斯兰堡大使馆领取工资；考虑到一个人留守坎布尔使馆没办法照应，又把一个已经退休的雇佣人员叫回来，这样就有两个人守卫使馆。

阿富汗的局势一直在恶化，货币贬值太快，15美元已经没办法支撑他们吃饱饭了，后来逐步涨到了80美元。

那个退休的老人是在阿里和尼马图拉需要分工行动时，才来帮助他们的。

两人守卫着使馆，几乎每天都有火箭弹落到使馆附近，爆炸声震耳欲聋又频繁。有一次，一枚火箭弹落在使馆二楼，爆炸过后塔利班来了，他们要进大使馆搜查，阿里和尼马图拉挡住他们据理力争，两方僵持了一阵，最后塔利班相信他们说的，放弃了搜查。

阿里看着那些端着枪的士兵走后，后怕得靠在大铁门上迈不动脚，手里全是汗。

到了2001年美军来了，为了找到本拉登，集结了39个国家的军队，到处轰炸、射击，塔利班政权也被闪电瓦解。

事态相对稳定后，各国外交官陆续返回阿富汗，很多使馆担心以前的雇员会造成信息泄密，竟然辞退了他们，包括冒着生命危险的留守人员。在坎布尔的中国大使馆又忙碌起来了，中国的外交官们没有那样做，决定继续雇佣阿里、尼马图拉。

为了感谢他们在战乱中坚守岗位，替我们守住了使馆，里面的所有陈设、资料基本完好无损，中方安排他们到北京和大连旅游，请他们吃烤鸭。

阿里、尼马图拉走在繁华的北京街头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高楼大厦和各种汽车，还有琳琅满目的美食......这里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状态完全不一样，激动得泪眼婆娑，说不出话来，感觉就像进了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里一样。

当他们站在大连海边时，第一次见到大海，犹豫很久才敢下去玩水，立刻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任由海水打湿了衣裳。

当他们回到坎布尔以后，邀请了新大使去他们家做客，当然他们的工作还在继续，为中国驻坎布尔大使馆继续坚守岗位。

这20多年的坚持，不仅感动了我们，也让塔利班都感慨不已。

《秋雨战歌》原创，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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