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50军被撤销番号。作为成都军区上报名单中第一个被撤销番号的军队,第50军留给世人更多的,是一声叹息。
从1949年1月2日,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军的番号后,在其后的漫长发展历程中,50军走过的道路,是遍布荆棘的光荣之路。
可是,到头来,仍不免要面对被裁撤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在战场上的错误决定,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说起50军的发展壮大,还要从革命革命军陆军第60军说起,因为,第60军正是50军的前身。当年,在抗日战争时期,60军在云南边境,和日军作战整整五年,坚决守住了云南边界线。
抗日战争胜利结束后,在蒋介石的命令下,60军被调往长春。1948年秋,面对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起义,这之后,60军被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十军。
因为是起义过来的部队,拥有了正式的解放军番号之后,50军的当务之急,就是用一场战役,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实力。
幸运的是,很快,他们就迎来了这样一个机会。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第50军作为第一批进入朝鲜战场的先头部队,跟着彭德怀一道,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只为了用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
在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中,第50军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他们被彭德怀选中在西线汉江以南担任主力,负责阻击美军主力。
1951年1月25日,在这场持续长达二十多天的汉江阻击战中,第50军和第38军一道,共毙伤俘虏敌人达1万余人,有力保障了志愿军主力部队在东线开展反击战。
在汉江阻击战中,50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整个50军,打光了7个整连队、31个排、138个班,共计1万余人。
鲜血洒满了汉江两岸,呜咽的汉江水,日夜诉说着50军在面对装备强大的美军,置身缺粮少弹的绝境,在一把炒面就一把雪的艰苦的战斗日子里,是如何用鲜血与生命染红胜利的旗帜。
战后,军长曾泽生泪流满面地告诉彭德怀,咱们50军终于能在兄弟部队面前抬起头来了。
听闻此言,彭德怀也不禁潸然泪下,动情地说道:“共产党的军队里没有杂牌军,50军就是人民的军队!50军好样的!”
听罢此言,激动不已的曾泽生含泪向彭德怀深深鞠了一躬。
此时的曾泽生,怎么也不会想到,28年后,因为一个连长的错误决定,让50军从此抬不起头来,数年后,竟被撤销番号。
这个人,就是50军150师448团3营8连连长冯增敏。
错误决定事情还要从1979年说起。这一年的3月,在历时29天的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结束后,成都军区收到了一封来自50军150师的申请参战的报告时,非常诧异。
因为虽然说50军曾经在抗美援朝的伟大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可是50军的150师却并不是50军原先的身经百战的战士们,而是由成都军区的几个独立团和高炮营组建而成的部队。
这支部队平时很少参与军事训练,他们主要是负责修路搭桥等工程建设类的工作,很多新兵甚至连枪炮都不能熟练使用,更不要说走向越南战场,和久经沙场的越南士兵对阵。
但是,150师却执意要参战,尤其是当他们看到149师在云南边境歼灭2000多敌人的时候,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越南战场一展身手,尽管他们对于军事训练都还极其生疏。
眼见150师求战心切,军区首长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因为当时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进入尾声,我解放军战士们正在陆续撤军回国。
军区首长们分析认为,这样的机会难得,此时派出150师的战士们尤其是一些新兵们锻炼一下实战经验,也很有必要。
在正式出发前往越南前线时,考虑到有实战指挥经验和能力的将领们都已经被调到别的部队去了,为了让150师进入越南境内后,可以顺利完成清剿任务,军区特意给他们指派了一个指导组,进驻150师。
在指导组的指挥下,150师进入越南战场后,从3月5日至3月10日,有条不紊开展清剿残敌的任务,成效显著。
这其中,作为先头部队,448团的表现尤为出色。战士们人人身穿崭新军装,手握锃亮钢枪,在热带雨林,将越军残敌打得四处逃窜,又将各种基础设施炸得一个过瘾。
胜仗打得多了,人就容易飘,448团也不例外。
在按照原路一路回撤的过程中,为了消灭更多敌人,夺取更多战略物资,炸毁更多防御工事,448团的指挥官,忽然决定不走原路返回,而是绕道北面,从班英小路进入越北地区,追击残敌,扩大战斗成果。全然不顾团里大部分都是新兵,他们完全没有山地作战的任何经验。
等待救援进入班英以北后,448团一开始在行进的过程中,一切都还算顺利。一路行军,一路将敌人的防御工事和大小涵洞一一炸毁。震天的爆炸声,在寂寥的山林,传出去很远很远,也传到了越军的耳朵里。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单独行走在山林小路间的448团,不禁兴奋起来。靠着密集的枪炮开路,越军一步一步将448团引进了他们的埋伏圈—那嘎村。
位于班英地区的那嘎村,是一个四面环山的低洼盆地。当对当地地形完全陌生的448团仓促行走在危机四伏的那嘎村的时候,他们不知道,448团已经成了躲在四面高山之中的越军的鱼肉。
就在448团奋力突围的时候,第一轮密集的进攻突然开始了。当大家意识到已经进入到敌人的埋伏圈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指导员大声命令大家就地卧倒,然后迅速分开隐蔽,以减少伤亡。
可是,因为团里很多都是十八九岁的从未打过仗的新兵,谁也没有见过这阵势,面对突如其来的枪林弹雨,大家乱作一团,到处乱逃。部分新兵就在这慌乱逃跑和躲避中,不幸牺牲了。
为了减少伤亡,448团决定将全团分成两部分,一营和三营从大路撤退,二营继续从山间小路撤退,以分散敌人的兵力。
实际上,448团当时遇到的越军是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如果不是将全团兵力分开,而是合力强行突围,是可以摆脱越军,奋力突围出去的,但是,敌人躲在暗处,对敌人真实兵力估计不足的448团,最后只能做出这样一个分散作战的决定。
这个决定做出以后,最惨的自然就是二营了,因为不得不和最擅长山林战的越军单独对阵了。
当此危急之时,二营决定给团部发电报求援。团部收到电报后,立即向师部请求出兵,结果被直接驳回。
“二营于那嘎村处遇袭,地方火力密集,或数倍于我,急需团部率主力前来支援。”
“现越军仅剩溃逃散兵,应为小股部队,责令二营自己率部突围。”
发出电报之后,势单力薄的二营,从中午到薄暮时分,静静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强行突围。此时的越军,一样是按兵不动。
不同之处在于,越军在按兵不动的时候,已经悄悄将兵力增加了一倍,誓要将被困在此处的我军一网打尽。
全连投降绝望中的二营,没有等来援军,却等来了越军又一次的大举进攻和密集扫射。在枪林弹雨中,二营被逼至一处狭长的山谷之中,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圈,形势越来越危急。
“营长,敌人又缩小包围圈了,我们出不去了。”
“给师部发电报,请求支援!”
此时,除了寄希望于外部支援,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后来,还是448团团长决定绕开师部与军部指导组,直接命令副参谋长付培德率领一连和八连前去支援二营。
当那嘎村附近的枪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二营以为他们就要得救的时候,却怎知,已经补足兵力的越军,竟然在向一连和八连发起进攻的同时,也对二营发起了进攻。
没有等来援军的二营,不得不再次拿起武器,和越军战斗。在混战中,二营被打散成了好几段,不得不各自隐蔽作战。
副团长胡庆忠中弹身亡,营长和教导员也被打散了。此时的二营,已经彻底成了溃散状态,只得三五成群就地隐蔽作战。
前来救援的一连和八连,在那嘎村附近,也遇到了越军的埋伏。
历经一夜的突围战,一连和八连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后,按照预定的战略,最终艰难突破了越军的包围圈,与溃不成军的二营在一个小山头上成功会合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趁着黎明的日色,战士们站在高高的山头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发现,山下密林深处,全部是越军密密麻麻穿梭的身影。
原来,他们所谓的成功会合,竟是越军故意将他们赶到一个小山头上,然后好一网打尽。
这时,摆在战士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冒死突围;一条是原地等待救援。
八连副连长王立新认为,原地等待会被更多敌人包围,不如主动出击,杀出一条血路,可是,八连连长冯增敏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王连长,战士们已经这个样子了,在山顶上好歹能保护住战士们,出去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最后,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跟着王立新突围,一路原地等待救援。
王立新身先士卒,带着战士们在重重密林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付出极大牺牲之后,最终跟随王立新的战士们成功突围。
而留在原地的战士们,面对越军不间断的进攻和持续的劝降,已经走到了绝境。等待救援无望,山顶食物短缺,伤病日渐增多。要想活下来,摆在战士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同志们,我也不想投降,但我昨夜清楚地梦到神仙给我讲到,知难而进,死;知难而退,生。”
在一次支委会会议上,当冯增敏说出这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连长李和平更是愤怒极了:“别讲这些,绝不投降!我们要打到底,拼到最后一个人。”
可是,接下来冯增敏的一番话,竟让李和平犹豫不决起来。
“如果你打算拼到底,可以。我们448团从此又会多一个英雄壮史。但现在,你的这个决定,咱们全连的性命都要交待在这异国他乡,咱连队有多少年轻的战士,你不是不清楚吧?”
见李和平犹豫不决,冯增敏又催促道:“老李,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没时间浪费了,你赶快表个态。我觉得兄弟们的命不应该无谓的死在这里。”
面对冯增敏的一再催促表态,就在一转念间,李和平也改口道:“我听咱支委会的决定,我听咱大家的。”
就这样,冯增敏以支委会的名义,最终做出了一个全连投降的决定。
1979年5月底,中越在边境交换俘虏,中方以1638名越军俘虏换来了我方238名被俘人员。在这238名被俘人员中,有219名俘虏竟然都来自同一个团,就是冯增敏所在的448团。
消息传到许世友的耳中,许世友气得大骂448团没骨气,丢了50军全军的脸。
追悔莫及的一连连长李和平后来痛哭流涕道:“我是整个50军的罪人!我让所有50军战士的血白流了!”
结语后来,冯增敏等人被送上军事法庭,冯增敏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出狱后,面对记者采访时旧事重提,冯增敏沉默良久,最后才长叹一声道:“无奈之举啊!”
可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向死而生,才是一名军人正确的选择,不是一句“无奈”就可以轻易搪塞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