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两位心学大师的友情

大心学 2020-11-15 13:13:38

志贺一郎,日本学者,在研究王阳明(名守仁)过程中,对湛甘泉(名若水)产生兴趣。他分别到过阳明及甘泉的故乡参与学术探讨及实地探访。为了读者阅读顺畅,小编对原文有些删节。

王阳明与湛甘泉初次相见是王阳明三十四岁,湛甘泉四十岁之时,地点北京。这一年,即明孝宗弘治十八年,湛甘泉考中进士,被任为翰林院庶吉士赴京就任,而王阳明正在吏部讲学。

王阳明像。

关于当时的情况,王阳明《年谱》及《明史》中有如下记载:

十有八年乙丑,先生三十四岁在京师。是年先生门人始进。学者溺于词章记诵,不复知有身心之学,先生首昌言之,使人先立必为圣人之志。闻者渐觉兴起,有愿执赞及门者,至是专志授徒讲学。然师友之道久废,咸目次为立异好名。帷甘泉湛先生若水,时为翰林院庶吉士。一见定交,共次倡明圣学事。(《王文成公全 书》,《年谱》第10页)

时王守仁在吏部讲学,若水与相之应和。(《明史·列传十 七·湛若水》)

在《阳明先生墓志铭 》(甘泉湛若水撰)中,对其间的情况这样描述道:

会甘泉子于京师。语人曰:守仁从官三十年,未见此人。甘泉子语人亦曰:若水泛观于四方,未见此人。遂相与定交讲学。(《王文成公全书》,《世德记》第31页)

文中相互使用了“未见此人”,不难推测到二人的相会是何等重要且意义深远。此乃俩渴求“圣学”者的思想有着共感的缘故。

王阳明遇见湛甘泉次年,即武宗的正德元年丙寅年,其三十五岁时的二月,因上疏封事而下狱,进而被贬滴为龙场驿丞。

湛若水像。

南京的言官戴铣、薄颜徽等对当时武宗初政,宦官刘瑾深受宠爱,专横朝政的现状看不过,便进谏武宗,却事与愿违,下了诏狱。阳明率先仗义直言,为救忠良上呈奏本。

王阳明因此杭疏而下了诏狱,受了廷杖四十之刑,曾一度气绝,侥幸生还,被贬滴为龙场驿(贵州省修文县)丞。翌年正德二年丁卯,其三十六岁之夏,王阳明前往龙场。其时,湛甘泉不堪惜别之情,赋诗九章相赠。此九章并不是彼此独立的,而是相互关连的。由第一首《见谴》、第二首《爱君》、第三首《惜别》、第四五首《行路》、第六首《有赠》、第七首《皇天》、第八首《穷索》、第九首《天地》构成。

在表述了依依惜别之情的同时,更体现了即使远途别离,也要一心学习圣学之决心 。

王阳明在龙场的滴居生活约为两年,正德五年己巳年(1510年),即其三十九岁之时,遇赦,升任庐陵(江西省吉安县之南)县知县,三月赴任。是年十一月,入京居大兴隆寺。岳舅黄绾初次与王阳明相会,第二天,由王阳明引见与湛甘泉相识,三人遂誓约终身共同求学。

自此年王阳明三十九岁十一月至四十岁二月,即至湛甘泉出使安南为止,约一年零四个月,三人在北京共同生活,力致圣学的倡明。三人之团结甚为笃固,甚至涉及到了人事调动。阳明是年被任命为南京刑部清吏司主事。然而,湛甘泉与黄绾商议,向当时的大宰相杨一清请愿,要求把阳明留在北京。此愿被批准,仅一个月即次年的正德六年(1511年), 王阳明四十岁的正月,成为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回到北京,并利用工作之余,首次向众人讲学。

三人的共同生活,如文所示,切磋琢磨,共同饮食起居,有以下记载为证:

方期各相砥切,饮食启处必共之。(《年谱》第21页)

予三人者,自职事之外,稍暇,必会讲。饮食启居,日必共之,各相砥砺。《阳明先生行状》

阳明公谓甘泉子曰,乃今可卜邻矣。遂就甘泉于长安灰厂石邻居之。时讲于大兴隆寺。而久庵黄公宗贤会焉。三人相欢合意。久庵曰:他日天台雁荡,当为二公作两草堂矣。须复合两为一焉。 明道一也。(《阳明先生王公墓志铭》)

关于三人的共同生活,除以上一些以外,没什么可以作为线索的资料了。如此富有人情的交往,深深地铭刻在彼此的心中,大概到了宛如三身一体的状态。正因为如此,当湛甘泉远旅安南时,王阳明饱含绵绵真情,作了《别湛甘泉序 》及诗二首相赠。

不但如此,此段生活对王阳明影响极大。王阳明在五十岁正月,公开“致良知”说,然而其初念在此时期已经有了。

那是王阳明四十岁的十二月,升任南京太仆寺少卿,赴任的途中,回古乡越城(会稽)时,适逢其所爱弟子徐爱也升任南京工部员外郎,与王阳明同舟赴越。在船上论及《大学》的宗旨时提到了“致良知”。又曰:

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侧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致其知。知致则意诚。(《王文成公全书》《传习录》第9页)

知为心之本体,而心能自然知觉。见父,自然能生行孝之心。象这样的自然知觉之功即为良知。人无论是谁都天生有此,不可外求。此心之良知全然没有障碍,只要能够充实它,自由地发见就是“致良知”。这种“致良知”的想法成了阳明晚年“致良知说”的根源。

正德七年壬申(1512年),即王阳明四十一岁的二月,湛甘泉 (四十七岁)远使安南交趾(越南中部地方)。就在其临出发之际,阳明作了《别湛甘泉序》和《别湛甘泉诗二首》。深切表达了对难以究明圣学,容易迷惑的优愁,以及依依惜别之情。

王阳明孔庙牌位。

某幼不问学,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于老释。赖天之灵,因有所觉,始乃沿周程之说求之,而若有得焉。顾一二同志之 外,莫予冀也,岌岌乎仆而后兴。晚得友于甘泉湛子,而后吾之志 益坚,毅然若不可遏。则予之资于甘泉多矣。甘泉之学,务求自得者也。

吾与甘泉友意之所在,不言而会,论之所及,不约而同,期于斯道毙而后已者。令日之别,吾容无言。夫唯圣人之学,难明而易惑,习俗之降,愈下而益不可回,任重道远。(《王文成公全书》,《文录》四叙)

两位渴求圣学者之友情,读来无不为之感动,并且在当今的社会也是颇值崇尚的。阳明坦诚叙述了自己立志圣学的过程,每觉协力者少,经受挫折时,备受甘泉的鼓励,那时的阳明似感赢得了百万同志。甘泉的学间不一定与阳明一致,但撇开从来的记诵词章之 学的话,在以成为圣人为目标所追求的自悟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这是把甘泉作为终生之友的一大原因。从阳明所说的“予之资于甘泉多矣”及“吾与甘泉友意之所在,不言而会,论之所及,不约而同,期于斯道毙而后已者”上看 ,不难发现是何等地信赖甘泉。

别湛甘泉二首都充溢了阳明送甘泉去遥远 的安南之真情 ,特别是“迟回歧路侧,孰知我心忧”及“南寺春月夜,风泉闲竹房,逢僧或停揖,先扫白云床”两句,其情意仿佛就浮在眼前,不难休会其切切情丝。

湛甘泉在安南三年,正德十年乙亥(1515年) ,五十岁时,逢母丧,回到广东的增城。归途中,甘泉在龙江(江西省境内,流入赣水的河名)与王阳明相见,互论格物。甘泉所持朱子格物说,而阳明力陈《大学》的旧说。阳明之弟子陈九川在旁倾听,知旧说是正确的,非常高兴。

对于格物的解释,朱子与阳明绝然不同,朱子把“格”读为 “至”,究明物之理为格物。而阳明把“格”读为“正 ”,正自己的心即正物,以其为格物。湛甘泉取朱子之说把“格”解释为 “至”,围绕着这“格物”的解释,两人互致书信,王阳明五回,湛甘泉八 回。

以上谈了王阳明与湛甘泉的友情,二者的学说在表面上几乎一致。王阳明的宗旨为“致良知”,湛甘泉为“随处体认天理”。 黄宗羲说:“天理即良知,体认即致。”(《明儒学集案》《甘泉学案一》 )但仔细想来,“天理”与“良知”的关系可以成立的话,“体认”与“致”所内含的概念,不一定相同。并且,湛甘泉学说的“随处”,有着极端重大的意义。

0 阅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