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奇诡迷,不寒而栗

我是历史其实挺有趣 2024-09-07 12:39:08

本文参考历史资料结合个人观点进行撰写,文末已标注相关文献来源。

(溪山楼观图 局部)

北宋神宗熙宁五年,即为公元1072年。

地点,是杭州。

杭州城里有位老爷,姓裴,我们叫他裴老爷。

这裴老爷是个有钱人,在杭州城里置业无数,良田有数百亩,铺面则有十来间,那日子过得没说,一个字,润。

裴老爷有两房夫人,一个大房,那就是法定妻子,另有一个二房,也就是妾室。

他这妾室,名字叫做夏沉香。

夏氏虽然年轻,但是并不能算得宠,裴老爷岁数大了,于女色已经没有多少贪恋,他娶这房小妾,不过是想要绵延子嗣,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原本大房已经为他诞下一子裴献,可是裴老爷这偌大家产不好单传,总想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因此这才又纳了夏氏。

不过,夏氏也许是身体有恙,也许压根就是裴老爷岁数大了,那方面不行了,反正夏氏已经过门三五年了,肚皮是一点响动也没有。

母以子贵,夏氏没儿子,没子嗣,那她在裴家就不得势,要知道丫鬟下人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你得势你是姑奶奶,你是女主人,你不得势,人家就不尊重你,人家也不怕你,哪怕就是个家丁护院,欺负你你也得忍着。

夏氏平时吃穿用度就比大房短上一大截,而这帮下人惯会欺负人,从来不肯伺候这位二房夫人,夏氏平时吃饭要自己做,睡觉床铺要自己叠,早上起来自己烧热水,晚上睡前想要洗个脚,也得自己端盆打水。

(花篮图 局部)

日子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个中苦楚,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说有这么一天,夏氏一早起来,到井边打水,她打水要干什么呢,要自己动手洗衣服。

夏氏在井边取了水,倒在盆里,把衣服浸湿,一边洗呢,她还一边抹眼泪。

老爷不喜欢,下人不待见,如此富丽堂皇的裴家大院里竟没有一个知心人,那裴老爷年事已高,到时候驾鹤去了,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又能有怎样的人生呢?

夏氏洗衣服的时候,大房的儿子裴献在宅院里四处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就溜达到了夏氏洗衣服的这个井边。

裴献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夏氏对他一直是十分喜爱,因为裴家人人瞧不起她,人人看不上她,人人欺辱她,只有小孩子心里没有长幼尊卑,看人不戴有色眼镜,而且童言无忌,裴献四五岁,天真烂漫,夏氏无聊时就和孩子说上几句话。

这时她正在洗衣服,看到裴献走过来围着井蹦蹦跳跳转悠了两圈,便出口招呼,让裴献不要在这里走动,该去庭堂或是花园玩耍,免得失足掉在井里,那可就危险了。

凡事无巧不成书,夏氏前脚这话刚说完,后脚裴献一个没留神,趴在井边玩,扑通一声就掉了下去。

夏氏反应也很快,她立刻跳到井边伸手去拉裴献,可终究是迟了一步,孩子跌入深井,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缓缓下沉,再不见踪影。

夏氏当时汗就下来了,她着急了,这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也是裴老爷的骨肉,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立刻扯着嗓子大喊:

快来人呐,救命啊,献儿落水啦!

(骷髅幻戏图 局部)

喊了几声,很快有家丁仆从寻声而来,可等到一帮人七手八脚的把裴献从井里捞出来的时候,孩子早就断气了。

裴老爷目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现在孩子死了,真可谓是突遭横祸。

裴献的母亲,也就是大房夫人,更是悲痛欲绝,抱着儿子的尸体是止不住的流泪,一边哭还一边念叨,说孩子好好的在院子里玩,怎么无端端的就跑到井边,还掉了下去呢?

越说,大房夫人越觉得奇怪,她立刻站起来,抓住夏氏的衣领,抡圆胳膊就给夏氏来个了嘴巴子,力气不可谓不大,夏氏被打的晕头转向,嘴角都流出血来,可大房还不罢休,又伸手狠狠的撕扯夏氏的头发, 一边用力一边说,肯定是你把我儿子害死的!

的确,出事儿的时候只有夏氏和裴献,这夏氏和裴献又没有血缘关系,多年来她没诞下一儿半女,极不得宠,看到裴献便横生恶气,图谋加害,因此趁人不备将裴献引诱到了井边,趁人不备一把推下。

别的是不用说了,反正脑补的是很合理,而且这怀疑一旦成立,信任就荡然无存了。

夏氏当然想要自辩,可是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她是最有嫌疑的人,因此大房不由分说,直接把夏氏告到了官府。

(华灯侍宴图 局部)

其实在现在看来,大房未必不知道夏氏是冤枉的,因为夏氏平时娇柔胆小,懦弱怕事,尽管不得宠爱,尽管府里上下都欺负她,可她从来不气不恼,不过自怨自艾罢了,对谁也都是温声细语,和和气气,平时对待裴献也是一副十分疼爱的样子,时不时还会拿出自己的月钱来给裴献买身衣服。

这样的一个女人,干嘛要杀掉自己的儿子呢?而且杀人的方式千千万万,与其冒冒失失的光天化日之下把孩子推到井里,然后大呼小叫被人发现,偷偷下毒岂不是更加保险?

大房,纯粹就是在无理取闹。

按照心理学视角来分析,其实这是一种“创伤补偿”。

什么意思呢?裴献死了,最难受的当然是他的母亲大房,而且大房是裴献的第一监护人,孩子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我们要知道,三四岁的孩子,行动力有问题,心智发育也不健全,成年人认为无关痛痒的事情,对于一个独自行动的孩子来说,也许就是致命的威胁。

试问,这么小的孩子,你作为孩子的母亲,你为什么要让他在一片对于他来说完全未知的开放性区域独自活动?

你没时间带孩子,你完全可以找两个丫鬟看着孩子,你也没找,而是粗心大意的放任孩子自行玩耍,结果就发生了意外。

这大房的心里她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么?她当然明白,她知道儿子是意外死亡,而导致了儿子意外死亡的罪魁祸首,正是她自己。

儿子死了,她难过,儿子因她而死,她更加难过,这种难过对她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她时刻处于这种后悔和自责当中,而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在情绪上就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夏氏就成了这个出口。

(西园雅集图 局部)

只要把所有的责任都转移到夏氏的身上,让夏氏成为“杀人凶手”,那么她就不必后悔,也不必再经受内心的谴责了。

所以本质上,她一口咬定是夏氏害死了她的儿子,原因无它,只不过是在寻求精神上安慰。

你死了儿子,很可怜,你要找安慰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以栽赃陷害,牺牲别人生命为代价啊对不对。

大房不管那个,她一纸诉状告上衙门,要衙门治夏氏的罪。

衙门里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是录事参军杜子方。

杜子方严加审讯,一般人挺不住也许就招了,夏氏平日里虽然柔弱,内心却是一个十分执拗的人,没错就是没错,冤枉就是冤枉,无论怎么审问,她一直在申辩,自己无罪。

因为始终不能结案,衙门又派出司户参军陈珪和司理参军戚秉道参与审理,人手是多了,可是夏氏还是不认罪。

其实,录事参军,司户参军,司理参军,这都是监察职务,他们的主要业务是对官员进行检举弹劾,审理这种民间命案,并非他们所长,三人坐到一起一研究,认为既然夏氏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咱们也不能强行逼供,制造冤案,判夏氏死罪肯定是不合理的,可是夏氏在他们的视角来看,也的确是有重大嫌疑,所以也不能就这么把她开释,也要略施惩戒,因此他仨合议,要打夏氏一百板子。

朋友们,宋朝作者不知道啊,但是明朝作者知道,有明一朝,单次廷杖的最高记录,是八十板子。

这身体好的八十板子下去也必然见阎王,身体不好的,二十板子就能要命,衙门的衙役们要是真打,十来板子就能让夏氏魂归天外,所以说要打她一百板子,还不如给人家一个痛快。

(雪景寒林图 局部)

好在,这个时候有个路过杭州的提刑官(相当于是流动的法官兼检察官,权力很大)叫做陈睦,这案子让他给瞧见了,他一看杭州衙门要判一个没有确凿罪名和犯罪证据的女子一百板子,这不是扯淡呢么?立刻叫停案件,并且还参了杜子方,陈珪,戚秉道三本奏疏,要朝廷罢他们的官。

陈睦是流动官员,他不会长期在杭州驻留,所以他很快就走了,临走之前,他把这桩案子交给了一个叫做张若济的官员。

走的时候陈睦还交待,说你好好干,你把案子给我办好了,到时候我回朝廷肯定帮忙推荐你。

可是陈睦没想到,这个张若济,不是值得托付,可以信赖的人,他接手案子之后,为了功名利禄,急于求成,胡乱断案,竟然直接把夏氏给杀掉了。

上述这这些人物,可能比较冷门,我们不太熟悉,但是北宋大文人苏轼我们都知道,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苏轼正好在杭州做官,为这事儿他还专门写过一首诗,诗中有云:

杀人无验中不快,此恨终身恐难了。

没有具体的证据,没有调查就草率的判人死刑,这样的悔恨会一直萦绕心间,永远不能平息。

夏氏是平民百姓,她的死不会引起任何波澜,也没有人再关心她冤屈与否。

但是这事儿,还有下文。

据一些文人笔记以及坊间野史的记载,多年之后,陈睦回京述职,他本来这几年里表现良好,应该升职,可朝廷却迟迟没有安排他官做,陈睦思来想去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就跑到一座传闻很灵验的寺庙里去求仙问卜,可庙里的和尚却并不愿意跟他搭话,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你认识夏沉香吗?

这话说完,陈睦竟然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回去之后就患病了,而那个草菅人命的张若济,几天之后竟然突遭祸事,死于非命。

这个案件大概经历过很多文人的渲染,因此又有很多迷信色彩,各种文献记载又不一致,实在称为一件奇闻奇事奇案。

对于宏大的历史舞台来说,故事中的人物都是一些小人物,似乎没有太多吸引力。

有人说,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那么,这些小人物的故事,想来正是余温之一。

参考资料:

《墨庄漫录》、《东坡乌台诗案》、《苕溪渔隐丛话前集》

“作为诗文,寓物托讽,庶几流传上达”,东坡乌台诗案”新论,南京大学,巩本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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