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鲛人泪

长岳和文化 2024-09-29 22:51:03

在那名为茜泾的地方,有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姓景。咱们就暂且称他为景书生吧。景书生为了求学问道,在这附近客居了整整三年之久。三年时光匆匆而过,思乡之情日益浓厚的他,最终决定坐船从海路踏上归家的路途。

在这漫漫归途中,行至某处停歇之时,景书生偶然瞧见案上竟有一女子卧于沙地上,纹丝不动。此女子生得极为特别,她那碧绿色的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水,蜷曲的头发似风中凌乱的海藻,浑身乌黑似墨染,一眼便能看出绝非中原之人。景书生满心好奇,遂将这女子喊到船上,询问其究竟是谁,又为何孤身在此。

女子登上船来,景书生这才得以细细端详,惊觉她容貌甚是俏丽,只是那肤色和容貌特征,明显带着异域风情。女子娓娓道来:“我乃是鲛人,负责为水晶宫的琼华三姑子编织那紫绡嫁衣。奈何我一时不慎,弄断了她的九龙双脊梭,因而被流放至此。如今,我漂泊无依,倘若公子能收我为奴,那真是不胜感激。”景书生恰好身边尚无仆人,心一软,便收留了这鲛人。

自唐代起始,众多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那时的中国,对外交流频繁,文化交融,人们的视野逐渐开阔。所以,当景书生和船夫见到这鲛人时,并未感到惊恐与讶异。

回到家中之后,景书生发现,这个鲛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诸多事务也都不擅长,只是每在饭后,便喜欢跳到池塘里泡着。每次进入池塘,神奇的一幕便会出现,她的下半身竟会幻化成鱼尾。对此,景书生并不觉大惊小怪,毕竟在众多的书本记载之中,鲛人此类的奇异之事屡见不鲜。

按理说,身为奴仆,应当为主人分担一些事务。然而,这鲛人确实不会做事,好在景书生心地善良,凡事都亲力亲为,不仅不让鲛人劳作,更不会对她加以呵斥,甚至动手打骂。

到了浴佛日,景书生前往寺庙游玩。在拜佛之时,他的目光忽然被一位老妇人身边的妙龄少女所吸引。那少女立于佛座之下,合掌虔诚祈祷。她肌肤细腻如凝脂,手指纤细若葱白,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眸,樱桃小口不点而朱,纤细的腰肢搭配着如瀑的长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宛如轻云吐月般清新脱俗,光彩夺目,令人过目难忘。

拜完佛后,少女跟随老妇人离去。就在那一瞬间,景书生的心中燃起了炽热的爱意,他暗下决心,此生非此女子不娶。于是,景书生紧跟其后,一路追随她们来到了一处巷子里,而后却不见了二人的身影。景书生赶忙向附近的居民打听,这才知晓了女孩的身世。

原来,这女孩乃是吴地之人,姓陶,小名叫万珠,寓意着如同万颗珍珠一般珍贵。她自幼不幸丧父,只能跟随母亲相依为命。然而,生活的苦难并未放过她们,母女二人常被亲人邻居欺凌,无奈之下,只好搬到了此处。

景书生家境殷实,颇为富有。第二天,他便携带着金银钱货,绫罗绸缎,亲自登门提亲。怎奈那老妇人却不肯将女儿嫁出。景书生说道:“阿母奇货可居,倒也理解,只是迟迟不肯嫁人,莫非要让令千金独身到老吗?”老妇人笑着回应:“小女貌美如花,前来提亲之人众多,我都习以为常了。再者说了,小女名叫万珠,自然得有一万颗珍珠才行。否则,你就是费尽心思,也是徒劳无功。”

景书生听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万颗珍珠那璀璨夺目的景象,然而,哪怕是很小的珍珠,以他的财力,别说是一万颗,就是一百颗他也决然拿不出。想到此处,他满心的期望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无尽的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黯然离开了。

回家以后,景书生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白天,他奋笔疾书写诗明志,试图将内心的愁苦与相思寄托于文字之间。夜晚,那女孩的倩影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令他难以入眠。再加上这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便病倒在了床上,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赶忙让鲛人去请来医生,可那些医生纷纷摇头叹息,都说:“身病可医,心病难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病我治不了。”又过去几天,景书生愈发消瘦,瘦得几乎不成人形,虚弱到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仿佛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鲛人看到景书生这般模样,满心焦急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景书生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都是相思惹的祸,我要为情而死了。只是,我死不要紧,以后你该怎么办呢?”鲛人听到这里,内心大为感动。心想,书生都快死了还惦记着自己,这份真情实在是感人肺腑,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放声大哭起来,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水,洒落满地。

景书生一看,惊讶地发现鲛人的眼泪落到地上瞬间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珍珠,很快地上便洒满了珍珠。他顿时高兴万分,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像打了鸡血一般,不禁从床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喊道:“我活了,我可以活了,我有珍珠了啊!早知道你的眼泪如此有用,我也不至于病得如此厉害啊!”鲛人一看他如此高兴,自己也不禁破涕为笑,收起了眼泪,然后疑惑地问景书生怎么回事。

景书生便将自己求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说只要一万颗珍珠就行。两人赶紧把地上的珍珠捡了起来,仔细一数发现根本不够,仅仅只有两千多颗珍珠。此时,鲛人忍不住埋怨景书生:“主人,都怪你,你高兴地太早了,你等我多哭一会儿不就行了,这么着急干嘛?现在好了,珠子不够可怎么办?”景书生笑着说:“这还不容易,你再哭一会儿就行了啊。”鲛人说道:“我们鲛人感情真诚,有感才会发,不像你们人类,要哭要笑都容易,总是以假面和别人相处。”随后又接着说:“这样吧,我们明天去登高看海,你准备好酒和大盘子,到时候接我眼泪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景书生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酒和大盘子,带着鲛人来到了海边。放眼望去,只见烟波浩渺,弥漫天际,辽阔的海面与天空连成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给人一种无尽凄凉的感觉。鲛人端起酒,一饮而尽,似乎是醉了。她凌空而起,翩翩起舞,身姿犹如鱼龙般灵动优美。在海上,她跳了许久,也看了许久,回到岸上后,悲伤地说:“满目苍凉,故家何在?”她的声音充满了哀愁,说着说着,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思归之情,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景书生一看,急忙用大盘子接着鲛人的眼泪,不一会儿就接了很多。景书生连说“够了”,但鲛人内心的悲伤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哭了很长时间,直到眼泪都哭干了,这才停止哭泣。景书生赶忙轻声安抚鲛人,就要带着珍珠回家。鲛人却指着大海说道:“赤诚云霞起,正是归去时。琼华三姑子,今天就要嫁给珊瑚岛钓鏊仙人了,我的灾难已经期满,我要回去了!”说完后,她毫不犹豫地踊身一跃,跳入大海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处这么久,又得鲛人之泪化为珍贵的珍珠,景书生心中颇有点舍不得。然而,面对鲛人决然的离去,他也无可奈何,只好独自一人带着珍珠,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后,景书生怀着激动而又紧张的心情仔细地数了数珍珠,这次鲛人竟然足足哭了两万多滴泪,也就意味着有了两万多颗璀璨夺目的珠子。他满心欢喜地从中精心挑选出一万颗珍珠,将其余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随后,他怀揣着这一万颗珍珠,满怀期待地又去了女孩家提亲。

当他来到女孩家时,老妇人看到他手中的珍珠,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公子真是痴情郎啊,我之前只是随口说一下,试试公子的心意,可不是真要你的珍珠。如果收了你的珍珠,岂不就是卖女儿了吗?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着?”老妇人言辞恳切,态度坚决,无论景书生如何劝说,她都坚持不肯要珍珠,最终满心欢喜地把女儿许配给了景书生。

婚后,景书生和妻子相处得极为和谐。他们相互尊重,彼此关爱,共同经营着温馨的小家庭。每天清晨,景书生会在妻子温柔的目光中开始一天的忙碌;夜晚,他们会在烛光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时光匆匆,一年后,妻子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景书生望着襁褓中那可爱的小脸,心中满是幸福与感动。为了纪念那位给予他帮助的鲛人,景书生经过深思熟虑,为儿子取名“梦鲛”。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景书生常常会给妻儿讲述那段与鲛人有关的奇妙经历,让这份珍贵的回忆在家庭中代代相传。而“梦鲛”这个名字,也成为了他们家庭中一个充满温情与传奇色彩的符号,见证着景书生和妻子之间深厚的感情,以及那段令人难以忘怀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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