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亮刚爬上柳梢头,徐三“咣当”一声闩上院门,把老徐头挡在了外面。
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孩子们在街巷中嬉笑玩耍吃月饼,大人们则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而这样的热闹却与年迈的老徐头无关。
今日下午,为了给好些天没见过面的养子做这顿中秋团圆饭,老人家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徐三最爱吃的点心。
最后徐三虽然回来了,可却将他给撵了出去。
“三儿,让爹进去喝口热汤……”老徐头颤着嗓音拍门板。
“爹,你别进来了。” 徐三隔着门缝不耐烦道,“我今日有客人,不方便让你进屋。上回你咳血染脏被褥,白瞎我半吊钱也罢了,可别吓着客人。”
“三儿,爹就想和你一起吃个团圆饭,今儿可是中秋啊。” 老人还没放弃,眼中满是哀求。
“不行就是不行,你赶紧走。” 徐三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回屋去了。
“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老人瘫坐在门口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个孤独的行者,在这团圆的时刻,显得格格不入。
要说这徐三啊,干的混账事可不少,平日里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
村里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背后没少戳他脊梁骨,说他是个 “扶不上墙的烂泥”,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就说有一回,隔壁王大爷家的鸡丢了。王大爷心疼得不行,那可是他家下蛋的宝贝母鸡,全家人还指望着它下蛋换钱买油盐呢。
王大爷在村里四处打听,有人说曾经瞧见徐三鬼鬼祟祟地在鸡舍附近晃悠,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可当王大爷去找徐三理论的时候,徐三却死不认账,还倒打一耙,说王大爷冤枉好人。把王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毫无办法。
还有一次,村里的李婶晒在院子里的腊肉也不翼而飞。李婶找了好久,后来听人说看到徐三嘴里叼着块肉,吃得油光满面。
李婶上门去要,徐三却耍赖,说吃的是自家的肉,把李婶气得直抹眼泪。
但要说最过分的,还得是他卖掉养兄徐文辛苦抄写的书卷那事。
徐文是个读书人,平日里省吃俭用也买不起几本书。为了读书,他只能借别人的来抄。
本想着自己读完,日后还能传给弟弟,让他也能走上正途,却没料到徐三如此过分。
有一天,徐文出门办事,徐三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无意中发现了兄长抄好的文章,毫不犹豫拿去卖给了镇上的一个书贩子。
等徐文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抄本不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四处寻找不得,最后才知道是弟弟干的好事。
徐文气得浑身发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三却满不在乎地说:“那些玩意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我换了钱还能快活几天呢。”
徐文听了差点昏过去,自己的弟弟竟然已经忘本到了这种地步。
老徐头知道这事后,也狠狠教训了徐三一顿,可徐三根本就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从那以后,徐文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寒了心,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俩,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疏远。
村里人也都对徐三的行为嗤之以鼻,都说这孩子算是彻底废了,没救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徐三依旧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老徐头却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
那几日,老徐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了似的。
他时不时地咳嗽,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咳得胸腔都在剧烈地起伏,看着就让人心疼。
徐文四处求医问药,连自己预备将来赶考用的积蓄都花光了,可老徐头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
郎中说,老徐头这病需要一味珍贵的药材做药引,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这药材价格昂贵,他们根本买不起。
而这时的徐三在做什么呢?
他跟人喝酒时,无意中探听到永盛坊老板的库房里藏着不少珍稀宝贝,要是能偷一件出来,卖的钱肯定够他快活好一段日子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徐三偷偷潜入了库房。凭借他对这一带地形的了解,再加上他手脚灵活,竟然真的让他成功溜了进去,还偷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
他满心欢喜地拿着古董去卖了个好价钱,刚好够给老徐头那味珍稀药材。
村里人时常在最热闹的街上潇洒玩乐,便知他近日的钱袋子鼓了不少。
起初人们还以为他浪子回头,知道要好好孝敬养父了。可没想到,这徐三连家都没回,更别说给养父治病买药了。
邻居王婶上街看到他,趁着和菜农还价的功夫劝:“三儿,你爹咳得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要管你管!”徐三把酒壶摔在青石板上,“这老棺材瓤子又不是我亲爹!”
碎瓷片溅到门外,路过的黄狗呜咽着往墙头里缩了缩。
老徐头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床边只有徐文守着,徐三却仍是没有出现。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老徐头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失望,离开了人世。
老徐头的葬礼办得十分简单,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来参加。毕竟徐三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让村里人都对他们家避之不及,如今老徐头去世,大家也只是感叹一声,便不再过问。
葬礼结束后,徐文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他不仅没有责怪徐三的不孝和荒唐行为,反而当着大伙的面,夸赞徐三做得好。
葬礼上的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当天就把这事传了个遍。全村上上下下都说徐文是不是伤心过度,被弟弟气得说胡话。
“这徐文莫不是被气傻了吧?徐三那小子干出这么多混账事,他居然还夸他?”
“就是就是,我看他是被徐三给气昏头了,连好坏都分不清了。”
“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呢,不然当兄长的怎么会这么说?”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猜测其中的原因。
后来又有人说,徐文是念及兄弟情分,不想在老徐头去世后,再和弟弟闹得太僵;还有人说,徐文是害怕心术不正的瘪三弟弟以后会报复他,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众人不知道的是,徐文说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当时,徐三听到他的话后也是一脸的惊讶。本以为自己如此不孝,兄长会狠狠地教训自己一顿,甚至和自己断绝关系,可没想到徐文竟然反过来会夸他。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一丝愧疚,又有几分疑惑。
“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还对不起爹,你不恨我吗?” 徐三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徐文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失望之余,却还保有一丝温情:“三弟,你放心,爹不会怪你的,我也不会。”
等葬礼结束后,兄弟俩回到家关起房门来,徐文这才将真相告诉他:“你偷来的那件古董,其实是假的。那赌坊老板见过的贼太多了,所以放了一些赝品在里面。”
“要是你真的用那件假古董去换药材救爹,一旦被发现,不仅救不了爹,还会被官府以盗抢珍贵文物的罪名抓起来,到时候,咱们这个家可就真的完了。”
徐三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自己费尽心机偷来的古董竟然是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时的场景,心中懊悔不已。
“哥,你……你说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徐三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徐文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四处打听药材的消息,偶然间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那个赌坊老板的手段。”
“爹也知道,我们本想阻止你,可又怕你不听劝,只能任由你去。你把换来的钱偷偷用完,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你没有因为那件假古董而惹上大祸。”
末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旧的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二十两银子。
“爹说自己就算治好也活不长了……说这钱留着给你娶亲……”
徐三看着那上面沾着血汗发黄的银钱,眼眶渐渐湿润了,心中无比复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忏悔:“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爹。”
徐文任由他跪着,接着说了更多他不知道的事:“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来到我们家,一双眼睛像小老鼠一样,看什么都万分警惕。爹说自己小时候也是孤儿,尝过流落街头的滋味,不想你和他一样,所以将你当亲儿子一般照顾。”
“你在外面偷人东西那些事,爹其实都知道,他说那是你曾经为了活下去的手段……爹这么些年一直没放弃你,希望能感化你,让你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说到这里时,徐文已经开始哽咽,徐三更是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我真不是人……”
徐文接着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只要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以后好好做人,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从那以后,徐三彻底改过自新,不再偷窃和游手好闲,开始跟着徐文一起努力干活,脚踏实地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