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之前看《奇葩说》,马东说:“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老杜心里有多少苦,有谁能说得出来呢?明明是生在盛唐的人,却生活在大厦将倾之际。
人们说起老杜的时候,总爱说“沉郁顿挫”,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天生如此?在年轻的时候,老杜也狂过。他说自己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他说自己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他还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些年,他和李白、高适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他们一起爬山、喝酒、看美女,高谈论阔、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李白何许人也?他本是楚狂人,凤歌笑孔丘;高适何许人也?他是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的盛唐诗人。
然而,在盛唐大厦将倾之际,李白死了,高适也走了,只剩下一个杜甫,孤零零地看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在多少个夜里,老杜在梦中,看到了新安的官吏向他走来;看到了石壕村的老妇向他哭诉;看到了潼关的将士握紧手中长枪。
又在多少个夜里,他看到了新婚将别的小两口;他看到了败阵的贱子寻找归家的路;他看到了失去子孙的老人在门口拄杖流泪。
从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连家都没了,妻子在鄜州,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自己呢,只有一所破茅屋,勉强度日,还被人欺辱。
他多么希望朝廷能一鼓作气击败叛军,重振盛唐光辉。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捷报,官军收复了河南河北,让他怎能不欣喜若狂,让他怎能不泪满衣裳?
在狂喜中,老杜手舞足蹈,唱出了这首诗: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首诗被称为杜甫“ 生平第一快诗”,在这首诗下,老杜自注了一句话:“余田园在东京”。
常年漂泊在“剑外”(剑门关以南,指四川),他的故乡在“东京”(洛阳),但是由于“蓟北”(叛军占据的河北)未收,所以杜甫想要回故乡是不可能的。这是突然传来了捷报,说“剑外忽传收蓟北”,起势就非常迅猛,突然到来的惊喜,一下子就让老杜郁积了多年的情感闸门得意泄洪,所以他才会涕泪满衣裳。
再看妻子,他们漫卷诗书喜欲狂,一个“喜欲狂”,把初闻的惊喜推向更高,是用妻子的欢喜反衬自己的喜,这件乐事,是所有人同享的乐。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一联,是对前面两联的狂喜情绪的进一步描写,表现在“放歌”和“纵酒”,悲剧了一生的杜甫,何尝有过这般举动?而且天公作美,这还是一个春天来临,鸟语花香的晴朗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与妻子儿女作伴,正好还乡。想到这里,怎能不“喜欲狂”?
最后一联,包含了四个地名:“巴峡”与“巫峡”,“襄阳”与“洛阳”,有用“即从”、“便下”紧紧相连,一气呵成,“穿”和“向”更是充满了动态之喜,仿佛在初闻捷报之后,弹指之间,就已经回到了故乡。体现正是诗人的狂喜和急切归乡的思想情感。
有人说,李白从未老过,杜甫从未年轻过,我不同意。至少在这个时刻,杜甫开心地像个孩子。
心中积压了一万种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丝甜,突然变得年轻的杜甫,写下了这首最美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