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味 儿
这些年,好多人都在说“不缺吃,不缺喝。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就是缺少了年味儿。应氏家族的年味儿是家族的图腾。小的时候,日子过得再紧巴,奶奶的过年也不缺少仪式感。老叔高高立起青松尖顶连带着木鱼风车的灯笼杆,灯笼照亮了篱笆墙围成的院子。我们小孩子里外屋跑着,把一百响的小鞭儿拆成单个的不分场合的放着。奶奶领着四个儿媳在厨房紧张地忙碌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蒸煮的人寿年丰。祖宗板儿搭建完毕,爷爷已经请上了家谱,5个供菜,7双供筷都排列好了。那时候面对古香古色的挂谱上农民画般的人物,我以为那就是家族的先祖,长大后才知道,文字才是家族的前世与今生。这个家谱是奶奶冒着违反政治纪律的危险才保留下来的。“破四旧立四新”具体破的啥,立的啥?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奶奶的勇敢才挽救了我们家的家谱。家谱被请出来之前,我们这帮口无遮拦的小孩子,都被妈妈们集中一起“开个会儿”。告诉这几天该说啥,不该说啥。说了不该说的话要被“家法”侍候的。当然惩罚的刑具就是鸡毛掸子、烧火棍等家什。说得很严肃,执行得也很到位。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香烟袅袅间,先祖们真的回来同我们一起过年。年夜饭是应氏家族的重头戏,虽然我们家从爷爷奶奶那里已经分成好多分支,但还保留着奶奶做的年夜饭的影子。笨生的豆芽拌猪肺子、鸡胸拌白菜丝,这两个菜几乎是每个小家都有的,说到这两个菜,我总有一种冲动,想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应氏家族的年夜饭开饭晚,结束也晚。大致是11点半开始,结束就没有固定时间了。因为应家男人都喝酒,那时虽然物质紧张,但是人丁兴旺(爸爸他们哥四个也都结婚后才分的家),现在都能想起爷爷奶奶吃年夜饭时儿孙满堂的得意神情。爸爸妈妈四十二岁那年的年夜饭我印象最深刻:我们全家每个人都要许一个愿,在提祝酒词时说出来。爸爸的心愿是:我愿意把时间定格,我永远不老,你们也永远不大,我永远养你们。多么朴实的话语,这就是父爱的伟大之处。心愿终归是心愿,爸爸还是老了,五十七得了脑梗,失去了劳动能力……。爷爷奶奶去世后,在我记忆中应氏家族的年夜饭有两次是大规模的,就是爷爷奶奶的子孙二十几个人集中一起过年,世字辈喝冒了烟儿,文字辈喝断了片儿……。三叔得病后,就没有在一起过年了。爸爸、妈妈、我和弟弟全家的年,现在也很有气氛,年夜饭上,大家总结过去,展望未来。把一年中的委屈和喜悦都向大家分享。说着说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喝酒、唱歌……。有时候天都要亮了,大家还意犹未尽,这就形成了我们这家人的年夜饭特点。 应氏家族的年味就这样被传承着,一年又一年,没有因为春晚中没有赵本山等诸多明星而感到无味儿。也没有因为平时生活中的“锦衣玉食”的优越而看淡。今年儿子结婚了,明年我就要抱孙子了,马上又要过年了。我打算让儿子、儿媳见习家里过年的全部“规矩”。将来还要熟练掌握,并能动手操作这些规矩,这就是传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