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这个以“小诸葛”闻名于世的新桂系第二号人物,在解放战争时期,曾坐到了国民党政府国防部长的“宝座”。然而,曾几何时,被蒋介石倾轧得几乎丧生。本文便是对他这段“走麦城”经历的记叙。
由于参与这段经历的人极少,传奇性较强,所以,流传的说法不一,作者在写本文时,经过互相参照和分析,做出了一些综合及修订,供读者参考。

白崇禧
迫在眉睫一九二九年三月初,北平的天空阴沉沉的。西山碧云寺的大殿里,一个中年军官望着门外积雪的山坡和无叶的秃树,心情烦闷地长吁短叹。
这个军官不是别人,乃是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
最近几个月里,不如意的事情纷至沓来,犹如这故都的冬雪,一场紧接一场,一场比一场更冷。元旦刚过了几天,杨宇霆就被张学良枪毙了,一下子把白崇禧苦心经营多时的“奉桂合作”计划作泡影, “经略东北饮马黑水”的宏愿也成了无法实现的梦幻。接着,从阎锡山的平津卫戍总司令部里又刮出一股阴风,说蒋介石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身份要白崇禧作出抉择:或者只身不带部队去新疆省做官,或者出洋欧美视察游历,总而言之是削去兵权。对于一个从镇南关打到山海关、东征孙传芳,西讨唐生智的功臣来说,这样的结局能不叫人心寒么?
当然,被军中袍泽誉为“小诸葛”的白崇禧绝非碌碌之辈。早在北伐军光复北平,蒋委阎以平津卫戍总司令时,白崇禧就看出蒋对于新桂系势力的发展严加防范、心存嫉忌的态度了。他对此作出的反应就是在去年十月间,召集夏威、潘宜之、刘斐、王恒和李任仁,乘铁甲车停于唐山、天津之间一小站,秘密研究了拟在北平召开国民会议以对抗蒋在南京召开国民党三中全会的对策,遗憾的是,事后被派回广西征求李济深、黄绍竑意见的潘宜之和回到武汉征求李宗仁意见的夏威,至今都没有送来任何音讯,使得孤掌难鸣的白崇禧进退不得,纵有孔明之才也无所施其技。
正当白崇禧一筹莫展之时,他的参谋长兼第十一师师长王泽民回来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有什么新的动静么?”白崇禧边拨旺了取暖的火堆边问。
“这几天,我属下的两个团长行踪诡秘。据了解,他们跟何成濬有所接触。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情报说,刘春荣被提为第十四师的师长,魂益之被提为第五十四师师长,而何成濬则以北平行营主任兼由这两个师合编的第十军之军长。这样一来,我的两个团全被挖走了,所谓第十一师也就名存实亡喽!”
王泽民带来的最新消息使白崇禧大吃一惊。本来么,派王泽民兼任第十一师的师长正是为了控制住刘春荣和魏益之,现在,这两个团还是眼睁睁地失去了。如果没有蒋介石的旨意,他何成濬敢如此明目张胆么?看来,这又是老蒋的一支暗箭……
“还有呢,听说唐生智最近在天津出现,很可能是针对我们而来……”王泽民不管白崇禧是否好受,一股脑儿把不利的消息抖落出来。
白崇禧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后绕着火堆转了几圈。突然,他站住了,斩钉截铁地说: “马上整队南下,向武汉靠拢,兵力嘛,能带走多少算多少……”
“可是”,王泽民不客气地打断他,插话说: “不论从京汉路或者津浦路走,得经过第二集团军的防区。冯玉祥这老头子……”
一个月以前,已经非正式地试探过,冯玉祥怕得罪蒋介石作了否定的答复。听到这句话,白崇禧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马弁进来报告说,第一集团军第四军团总指挥方振武求见。
白崇禧一惊:他来干什么?第一集团军是蒋的嫡系,姓方的这一来,肯定是跟何成濬、唐生智的活动有关,说不定还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哩。可是,事到如今,跑也跑不脱了,好歹都得见他一面。于是,打起精神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一辆小车,两名卫兵。” 马弁回答。
“有请!”
在马弁转身退出的短暂时间里,白崇禧迅速跟王泽民交换了意见,决定让王避到一旁,机动处理安全工作,以应付可能发生的突然袭击。他们这里刚刚商量完毕,门外已经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于是王泽民立即从后门退出,再绕过殿侧到前面去布置保卫任务。
白崇禧移步走出殿门: “方兄!大冷天老远的跑来不知有何见教?”
“‘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话果然不假。”方振武不客气地进了大殿,迳自找位子坐下,接着说: “今天我无意中得到一个对你极其不利的情报,念在彼此并肩北伐的袍泽之谊,特地不避嫌疑前来相告。”
“谢谢。但不知所言何事?”白崇禧虽外表极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恐慌。
方振武环顾身旁并无第三人,便压低了嗓门说: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的部队已经掌握不住了。”接着就把白的部属郝梦龄等六个旅长密谋将白绑送的事概述一遍。
变故来得如此意外而且迫在眉睫,听得白崇禧目瞪口呆,脸色骤变。但他强自镇静地回答说: “这些情况我亦略有所闻,并且已有对策,方兄尽管放心好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一番好意。不知方兄酒量如何?”
“喝酒就不必啦,你好自为之吧!”
白崇禧把客人送到山门外,分手之后,一阵北风吹来,只觉浑身湿冷,伸手一摸,贴身的内衣已经在不觉中被汗水浸透了。

那么,白崇禧的处境到底如何呢?
不错,在平津地区的第四集团军兵力较强,李品仙的第八军,叶琪的第十二军,廖磊的第三十六军和韦云凇的一三一师也是“听话”的。因为这几个头领都是广西人,有的还是“四校”的同学。然而,这仅仅是表面现象,深入一层看看吧,除了韦云淞带的八桂子弟兵之外,其余那三个军,师长以下全是湖南人,是在西征唐生智时收编过来的,稍有风吹草动,难免图谋不轨,这一点现在已经得到证实。最糟糕的是,唯一可靠的韦云淞部远在南苑——当初把他们部署在那里是为了监视阎锡山的动静,没想到今天闹得连个警卫营都抓不住——难道,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只能束手待毙么?
王泽民走进来,看到白崇禧脸色异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方振武刚才怎么啦?”
白崇禧定了定神,把情况扼要介绍了一下。
“看来,那些未经证实的消息还是可信的。后面发生的这件事,恰恰是头两件事的必然发展。”王泽民迅捷地作出结论,并且不无忧虑地说: “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何去何从,必须及早决断。”
“三十六计,走为上。”白崇禧毅然一挥手,随即附在王泽民的耳边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直说得后者不住地点头称是。半小时之后第四集团军前敌指挥官的小轿车驶进一间德国人办的医院大门,从车上走下来四个军人:由卫兵和司机搀扶着的白崇禧和在一旁张罗的王泽民,他们匆匆地推开住院部的玻璃门,一晃眼就消失在里面了。
过了几分钟,王泽民和司机转身出来,坐上原车从原路驶去。如果这时候有相识的人在一旁看到这一切,自然会认为白崇禧已经住入病房就医了。因为,凡是对“小诸葛”有兴趣的人都知道,当年模范营在百色被自治军缴械后,白崇禧曾与韦云淞等逃到贵州投靠刘莘园,并且在板坝巡夜时跌伤了脚。也许,这次的住院也是与脚伤有关吧?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候就在王泽民和司机乘车离开这家德国医院的瞬间,医院的后门也有另一辆小轿车在启动,朝着与王泽民相反的方向飞驰。这后一辆车上也坐着四个人,除司机与卫兵之外,一个是三十六军军长廖磊,另一个就是白崇禧,只不过他已换上便衣,外加墨镜和假胡子罢了。
白崇禧在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之后,很快就想出这个“金蝉脱壳”的办法:首先是不惊动第四集团军的前敌指挥部,让那里的一切照常进行,然后假借足疾赴院求医,同时通知廖磊开车到该院后门,并且带上便衣和化妆品。当这些计划顺利实现之后,他就可以匿居北平的廖公馆,继续筹划第二步的行动;如果郝梦龄、乔明礼之流突袭碧云寺,妄图将白崇禧绑送蒋介石以邀功讨官,结果只能是山猴子捞月亮,空喜一场。
那么,廖磊就肯定不会叛变、出卖他么?这一点白崇禧自信还是有把握的。第一、在收编唐生智部众的时候,李品仙、叶琪、廖磊三个广西佬,前两个都是军长,只有廖是师长,结果在重新安排人事的时候,白故意忽略原三十六军军长刘兴,而把廖提上来充任军长:第二、数月前廖磊给父亲做大寿时,白故意迟至晚九点才登门。这时其他宾客都散尽了,白不惜降尊纡贵,给寥父叩了三个响头,使廖磊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所以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儿上,白崇禧不选择李、叶、韦(云淞),而将自已的命托付给廖,其中确有一番道理。
三月六日晚上王泽民以做生日为名,在东来顺老店大宴宾客,第四集团军所属团以上部队长均在被请之列。一时间,王府井大街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尽管大多数军官已经决定反白拥唐,但冈时机尚未成熟,不宜过早暴露面目,都抱着不妨一饱口腹,顺便探听虚实的态度,欣然应邀出席,这次宴会便盛况空前,从而使王泽民转移视线的计谋获得圆满的成功。
开头,大家对于白崇禧的不露面,以为是摆总指挥的架子,故意姗姗来迟;及至洒过三巡,仍不见大驾光临,就不免有所怀疑: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直接询之参谋长。这时,王泽民才解释说: “健生兄因足疾复发,已住院治疗,故未能应邀。”话音刚落,满座议论纷纷,有相信的,有骂娘的,吵得一塌糊涂。但是谁也没追究廖磊为何也不来赴宴。因为,三十六军的驻地是唐山开平,虽然廖的家眷在北平租了房子,也很难知道廖本人此时萍踪何处,
结果,恰好在反白拥唐的军官们酒酣耳热之时,一列载着廖磊和白崇禧的军车悄悄地离开北平,趁着浓重的夜色向东驶去。为着保险起见,廖磊不但对外(包括铁路和部下)声称把家誊搬去开平,而且确实挂了一节专列,让妻子胡慧乘坐并堆满了行李家具。廖本人和卫兵也在这里,准备随时应付路上可能发生的麻烦。 “有廖磊在就有白长官在”,这是他为了报答白的知遇之恩所发的誓言。

廖磊的这一趟“搬家”既然为着某种政治利益,做法上就少不了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例如,在别人认为应该扔掉另买的破烂家什,他都一概视若珍宝携之不弃。这样就拉拉杂杂地把小半车厢堆满了东西,能得以把白崇禧藏在里面。
为着避人耳目和路上安全,廖磊还特制了一个类似杂技团“空箱飞人”那样的大木箱,把白崇禧装进去抬上车,置于行李堆的最里面。这样,既可应付万一阻挡不住的强行搜查,又可防止因车身摇晃、行李移位而挤压了白长官。
“白兄!你觉得怎么样?”廖磊关切的问候,透过层层家具,隐隐传入箱中。
“还可以。蛮好。我差不多睡着了呢。”白崇禧如实回答,以减轻廖的不安。
“你千万不能睡,否则,万一碰到拦车检查,你那鼾声会误大事的。”廖磊提出警告。
“明白了”
当初,白崇禧作为集团军前敌总指挥进驻北平,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究其原因,还是他白崇禧办事太绝了,比如,对于被何成濬轻易地拉过去的刘春荣,在刘为扩编部队而招募新兵时,白派了十几个广西兵混进去,结果因为普通话说的不像,很快就被刘春荣发现,通通抓出去枪毙了。在矛盾已经表面化的情况下,白崇禧不但不做任何解释和安抚工作,反而将刘春荣的第八师与魏益之的第三十军均缩编为旅,合为第十一师并派王泽民兼师长,不加掩饰地对刘、魏二人实行控制,这怎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有机会就反戈以击呢?
不过,白崇禧对李品仙的第八军和叶琪的第十二军是一贯信任的,在发饷银和补充兵员、械弹方面也是优先照顾的。为什么他们的师旅团长们还是跟白离心离德呢?这个问题,恐怕只能用乡土感情来作答案,错就错在白崇禧当初没想到这一点,不然,把驻在武汉的八桂子弟带上一个军进北平,今天何至于四面楚歌,连明天是死是活都没有把握呢……
车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随即停止了前进。几乎与此同时,外面响起嘈杂的人声。
“不行!这是廖军长搬家的专车,谁也不准上来!”
“老子偏要上。你们要是拒绝检查,就甭想出这个天津站”
“站住!你再上来一步,老子先毙了你!”
接着是双方拉枪栓的声音。
廖磊知道再闹下去局面将不可收拾,急忙给胡慧吩咐两句,然后向车门走去。
“军长!你看……”卫兵敬个礼,退后两步,给廖磊让出路来。
廖磊站在梯口,端着架子、拿腔拿调地问: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呀?”
“报告!我们是天津卫戍司令傅作义的部下,奉命在此检查一切过往车辆。”对方慑于廖磊的气势,先礼后兵地回答道。
“傅作义我认识,都是北伐军嘛,自家人还有什么可检查的?”
“不是我们信不过廖军长,例行公事嘛。”对方的话是软中带硬。
“你们实在想看就看看吧,我这车上一是女眷,二是行李,要是看丢了什么,我可放不过你们!”
检查组上了车,往里一看,果然见两个女人背向门口坐在车厢中间,而车厢的那一头则堆着杂七杂八的行李。当他们往前迈步打算翻一翻那堆东西时,其中的一个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大发雷霆:
“滚开!太太在洗脚,你们想干什么?”
当时,妇女缠足的恶习虽已废除,北方的群众仍然保留着一个风俗:女人洗脚,除了丈夫以外,任何男人都是看不得的。胡慧是南方人,不计较这一点,却正好利用北方的风俗,由老保姆出面,设下这道防线。
检查组无奈,只好退出门,下梯离车。几个人一嘀咕,觉得车上确实没有别人(尤其是可疑的男人)看来那行李堆中也难以藏身,如果撕破脸皮强行搜查,最后一无所获时,恐怕也是不好交待的。索性卖个人情让他们过去算了。商量毕,就给车站发出放行的信号。

天亮以后,列车终于抵达开平车站。
白崇禧仍旧呆在大木箱内,连同其他行李家具一起,被运到三十六军军部廖磊的住处。
两天来的惊险历程可以总结出许多经验,其中之一便是证明廖磊对新挂系的忠诚。白崇禧认为,只要能把三十六军抓在手上,同蒋介石争天下的事业就大有可为,办法是沿津浦路挥师南下,同时调胡宗铎、陶钧的十八、十九军沿江东进,两路夹击南京,逼蒋再次下野。虽然,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不会让其随便通过,但只要强硬一些,谅他也不至于拚老本。说到底,他的拦路无非是对蒋交差,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因此,白崇禧的新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他把这个计划对廖磊说了,并要求召集三十六军团以上军官开会,进行动员并分配任务。
毫无疑问,廖磊是言听计从的。但他提出一点建议:在未摸清部下的态度之前,白长官不宜露面,该说的话可由廖本人一一说清楚,而白则呆在邻室听会,直接掌握动向,再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决策。如此,可立于进退自如的有利地位,不至于遽然暴露行踪,重新陷于安全没保障的危急之中。
白崇禧同意这种做法之后,廖磊就下通知召集会议。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会却无法开成:来的人稀稀拉拉,前头到的三五个人,坐了一阵子,似乎有点不耐烦,嘀嘀咕咕地议论些什么:然后一个一个地走了。随后来的第二批,也是如此。第三批第四批……也没剩下几个。廖磊不时地往门口望望,觉得该来的人先后都亮过相了,而这些人之所以全部走掉,其中必定有些蹊跷,于是便走入会议室看个究竟。
进入会议室后,廖磊发现一封没封口的信被谁有意无意地遗留在长桌上,收信人是第二十一旅旅长颜仁毅。从信封的纸质新旧情况判断,这封信肯定被刚才来过这里的人们抽出来看过。然而,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它给收信人捎去。这不是有点奇怪么?
廖磊好奇地抽出信笺,迅速浏览一遍,于是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这封信是第二十二旅旅长凌兆尧写的,内容说唐生智已出任第五路军总指挥,很快就要到开平来就职,我们一致拥护唐生智重新领导湖南的军队等语。看来,这封信是故意摆在这里让大家看的,作为一种无声无形的宣传和串联。使读过信的人不愿再在十六军军部逗留了。
当这封信最后传到白崇禧手上时,白崇禧阅后长叹一声:“非某之罪,天亡我也!”随即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做一团,半晌没吭声。
此时,廖磊还是比较冷静的:既然部下已经图谋不轨,白长官在这四面楚歌的处境下,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必须尽快离此南下,回到新桂系的势力范围,才是万全之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不死,可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白崇禧很同意廖磊的分析。两人随即商定具体方案:由廖送白到塘沽,搭乘赴沪的外国轮船,然后再根据驻上海的广西同仁之意见,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白崇禧决定扮成女人南逃。在军校学习期间,同窗们曾因白崇禧脸白而俊,戏称之为“白姑娘”,白崇禧亦曾以“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乃军人本质”解嘲,一笑置之。如今男扮女装,正好冒充廖夫人胡慧,遮人耳目,混过检查。他借用了胡慧的头巾和大衣,再戴上一个大口罩。在当时的节令和气候下,谁也不会引起怀疑。见者会以为是军长携眷去天津玩玩或办点私事而已。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顺利地登上了日本大阪公司的一艘客轮。当轮船终于平安地离开码头之后,廖磊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到邮电往上海发了一封密码电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白崇禧和廖磊对于每一步行动都精心策划过,以求保密和安全,但仍不免疏忽了某个细节,使消息泄漏并很快传到蒋介石耳中。
这时,蒋介石已经把李济深从上海骗到南京,加以软禁,正准备对新桂系在武汉的军队发动进攻,彻底消灭这个与自己争天下的政敌势力,实现独霸中国的野心。为此他已同时派出何成濬、唐生智两人,北上瓦解白崇禧的第四集团军前敌指挥部及所属武装力量,以除去心腹之患。现在忽然听说白崇禧乘船南遁,岂能眼睁睁地放虎归山,遗患日后,遂亲笔写下一道紧急命令,着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亲率炮舰两艘,到吴淞口拦截、搜查白氏所乘日轮,将白崇禧抓获并就地枪决:如日轮不服从命令,拒绝搜查而企图溜走,立即开炮将其击沉,外交官司以后再打,就算赔款也在所不惜。
命令发出去之后,蒋介石又把外长召来,饬其向日本使馆打招呼,做到先礼后兵,将来打官司时也有话可说。
日本驻南京的大使接到照会,觉得事关重大,赴紧电告东京。日政府当时跟中国的关系微妙而复杂:一年半以前,他们接待过第一次下野的蒋介石;半年以前,又接纳了桂系军官去进修。目前中国的政局远未明朗,过分明显地支持哪一派都不明智,因此,倘若让蒋氏从日轮上把白氏抓去枪毙,显然不符合日本的长远利益。所以东京指示驻沪的日本领事,设法不让上述的事情发生。换句话说,就是要营救白崇禧。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国民党元老许崇智(粤军前总司令,当时蒋介石任他为参谋长)、上海市市长张定瑶(广西人,曾在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手下供职)和李宗仁之妻郭德洁,也都从不同的渠道获悉蒋介石要拦截日轮、捕杀白氏的消息,各人出于不同的动机,分别运用各自的影响,极力阻止蒋氏这一毒辣计划的实施。
许崇智从李济深的被拘事件及以往的积怨看透了蒋介石,不愿看到蒋杀尽敌手,便主动出面找日本领事商议,要求派日舰护送白氏所乘轮船。日本领事考虑后答复说,中国政府有权在领海内搜查船只,派日舰护航不妥,看来办法只能在大阪公司身上去找,如能有另一轮船在公海上与该船相遇,让白氏中途换乘,则是最理想的办法。许崇智同意这个方案,于是便同日本领事去大阪公司。
这时,由于胡宗铎、陶钧、夏威鲁莽地对湖南的鲁涤平用兵被蒋介石抓住把柄,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李宗仁已经离沪南下,准备从广州飞武汉去指挥桂系的军队,留在上海而又讲得话的只有张定瑶等几个人了。他们同郭德洁商量之后,决定去找大阪公司,宁可花二十万元大洋,也要租一艘船去公海上营救白崇禧,为广西的军事政治集团保存一个难得的军师。
大阪公司经理一查船期表,发现由塘来沪之客船在将到吴淞口之前,恰与一艘由上海开往香港之货轮相遇。为了避开熊式辉及其炮舰的视线,决定该货轮提前开航,以便把两船会合的地点推向较远的公海,同时派一名熟悉白氏的广西人随船前往,以便届时找到当事人并说明情况,使其服从安排,从而顺利地实现营救计划。
于是,前广西籍国会议员、在中山定桂时曾任桂林清乡督办的王季文便啣命登船,直驶长江、黄海、东海汇合处的三夹水海面。不久,远远看见大阪客船南下,货轮就边打信号边迎上去。两船靠帮以后,由货轮之船长向客轮之船长说明来意,王季文则按照廖磊来电所提供之舱位找到白崇禧,出示许崇智、张定璠的亲笔函件。白崇禧读过信后,惊喜交集,二话没说就换了船。而王季文则填补他的空位返回上海。
当大阪客轮进入吴淞口时,果然遇到拦截的炮舰,船长顺从地接受搜查。毫无疑问,不管熊式辉的部下如何认真,不厌其细地搜遍客舱、货舱、机仓、煤仓、水仓甚至锚链仓,最后只能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归。
白崇禧在香港住了几天,武汉方面的蒋桂战争已经结束。由蒋介石通过俞作柏对李明瑞进行策反,新桂系的二十万大军在几乎不发一枪的情况下迅速瓦解,不是被缴械就是被改编。白崇禧看了报纸上登的新闻,恨得牙齿格格响,发誓东山再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几天以后,白崇禧秘密回桂,在容县找到黄绍竑和李宗仁。三个人思想一致,都不甘心失败,只要一息尚存,就跟老蒋斗到底。于是以黄绍竑手头的一点兵马作本钱,积极网罗旧部,经过二十多天的筹备,在五月初打起了“护党救国军”的旗号,公然跟蒋家王朝唱起了对台戏,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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