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他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悲剧人物,被社会逼疯后投入黑道,杀人毫不手软,被竹联帮大佬陈启礼看中,成为竹联帮的专职杀手;在躲避江湖仇杀的过程中,还不忘做慈善,身无分文居然找到一个红颜知己。入狱后,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本小说,还台湾畅销。
由台湾演员阮经天主演的帮会电影《周处除三害》,火遍网络。影片讲述台湾通缉犯陈桂林得知自己只剩下半年的生命,却发现自己在通缉榜上只排名第三,他决心查出前两名通缉犯的下落,并将他们一一除掉。他认为自己已成为周处那样英雄人物,是当代的周处除三害,但他身为帮会分子,却永远都参不透人生的贪嗔痴。
其实陈桂林这个台湾黑帮人物,是有原型的,那就是被台湾黑道称为“神经刘”的竹联帮金牌杀手刘焕荣,刘焕荣除了黑道金牌杀手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前竹联帮总堂主陈启礼的贴身保镖。
该片的导演慑于台湾竹联帮的势力,对刘焕荣的经历做了很大的改动,只突出他的江湖道义和矛盾的人生信念。
在很多台湾帮会分子的眼中,此人疾恶如仇,但凶残成性,只要有钱给他,杀谁都行!那阵子,很多台湾黑帮老大都被仇家买凶干掉,而下手的人就是他。
不过,也有一些台湾民众对刘焕荣这个人,却认为他是好人,做过很多善事,有些底层的民众还受过他的照顾和恩惠,在他被警方抓住之后,还有不少人跑去警局替他求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刘焕荣时间回到1983年6月13日,台湾桃源县八德乡大南水上乐园,正举行一插隆重的葬礼。
这一天,大树林帮骨干分子高顺义的祖母去世,举行隆重的葬礼,几百名黑帮分子在水上乐园吹吹打打的乐声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其中不乏一些面貌凶恶,身上刺青的恶汉。而来宾中最有头脸的则是大树林帮老大杨柏峰。
大树林帮是桃园地区黑社会势力最大的角头组织,杨柏峰在台湾黑道上,也是排得上号的有名人物。因为高顺义是杨柏峰的结拜兄弟,所以轻易不露险的杨柏峰,特意出面捧场赏脸。
喝完几杯酒之后,杨柏峰带领几名保镖先行离席。他们刚刚走过离高家不远的拱桥,忽然从人群中跳出一名持枪的汉子。
“老大,快躲……”人群中有人高叫。没想话音刚落,只听“啪啪”两枪,杨柏峰尚未回过神来,右臂已中一弹。杨柏峰的两名保镖架着他沿街向前奔逃,参加葬礼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在那里。
开枪的汉子见杨柏峰没死,又紧追几步,双手握枪,两腿半曲,对着杨柏峰又是几枪,杨应声倒在血泊中,又挣扎着向路边一间土地庙爬了几米,终于体力不支,倒在水沟旁——那汉子仍不放心,大步追到已经倒地不起的杨柏峰跟前,挥枪喝令两名保镖退开,从容换上新弹夹,对准尚有余气、蠕动挣扎的杨柏峰头部和心脏补上两枪。
一辆汽车“吱”一声停在尸体旁,凶手敏捷地跳上去,呜的一声开走了。几百名黑帮分子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光天化日下的杀戮,居然没有一人敢出面制止。
杨柏峰被杀后,许多黑道人物都在打探:是什么人干净利索地干下这件杰作?零零碎碎的消息逐渐传开:杀死大树林帮老大的,是一个绰号“神经刘”的人,此人是竹联帮的杀手。
没错,当众杀死大树林帮老大杨柏峰的凶手,正是刘焕荣。
1957年,刘焕荣出生在台中北屯区陆光八村的一个军眷区里,是家中的老幺。他父亲原来是国民党的军官,随着老蒋对部队的精简裁员,他父亲离开了军队,可微薄的退役津贴,不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支,迫于生计到处打零工,他母亲也在街边摆了个水果摊,赚钱贴补家用。刘焕荣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出摊,见多了摊贩被警察追着撵,所以骨子里恨警察。
他在贫民窟长大,见多了一些女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出卖身体,他因此也同情那些夜场女,每次和夜场女过夜之后,都是大把的给钱,还劝别人从良,好好做一门小生意,不要再“卖肉”,任由臭男人糟蹋。
他看到街边摆小摊的老人,会毫不吝啬地抓出一把钱递过去。他身边的兄弟都不理解,而他却解释说:人家都是可怜人,能帮就帮一下。
六十年代,台湾的治安比较混乱,帮派林立,有时候一条街上有好几个帮派,那些混混整天在街上游荡,追着摊贩们强行索要“保护费”,如果不给就强行掀翻摊位,或者直接打人。
刘焕荣母亲的水果摊,不知被帮会分子掀翻过多少次,他望着那些家伙,幻想自己能够变成一个拯救世界的大侠,除恶扬善。
但现实终究是那么残酷。
他在这种逞强凌弱的环境下渐渐长大,初中毕业就辍学,为了保住自家的摊位,加入了“小梅花帮”寻求庇护。从此跟着帮会兄弟跟别人打架斗殴、聚众赌博、收保护费……走上了不归路。
他恨帮会,但却不得不加入帮会,这就导致了他心里上的落差。
在内心深处,他看不起身边那些帮会分子,却不得不整天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有时候,他和那些“兄弟”喝酒,会突然间因为某个兄弟的一言不合而动手打架,虽然是道上“兄弟”,但他下手不含糊,两人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在乎。有时酒醉之后,他骂身边的兄弟,也骂自己,还仰头对着天空大哭大笑,久而久之,就得了一个“神经刘”的外号。
有一次,“小梅花帮”与另一个帮派,因为争夺一个赌场而约架,得到报警的警察派出大批警员赶来抓人。
在混乱中,刘焕荣故意跑得有些慢,引着一名警察追着他跑进了一条巷子里。就在警察即将抓住他的时候,他突然抽出身上一把砍刀,砍在警察的大腿上,那名警察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他哈哈大笑几声之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他在外面兜了一圈,朝家里走去,哪知远远看到家门口有几个警察。原来他砍警察的情景被另一个帮会成员看到,那个成员被抓之后供出了他,所以警察找上了门。
他不敢回家去,慌忙跑去外地,躲避风头。就这样在外面流浪了一个多月,花光了身上的钱,想着回家看看。回到家,他跪在父亲的面前认错,求父亲给他一些钱,让他“跑路”。但父亲没有答应他,吩咐他吃饭睡觉。
他以为父亲原谅了自己,哪知一觉醒来,父亲带着警察进了门。
他恨父亲出卖了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眼珠子怨毒地瞪着父亲,心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男人!
他哪里知道,犯了罪是逃不掉的,他父亲也是苦心,希望他迷途知返,今后好好做人。
由于他没到法定年龄,所以获得了轻判,被判处六个月监禁,移送进了少管所。期间,他父亲多次前来探望,他都拒绝相见。他母亲过来看他,他则会见面。
在他母亲的苦口婆心下,他终于原谅了父亲的“不仁义”。并答应母亲,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六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刘焕荣出狱之后,他父亲寻求朋友的帮忙,把他送去了一所职高。由于他的学习基础很差,读完职高后,没有考上大学。
他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想去报考公务员,或者去当兵,但由于他的犯罪经历,都被拒之门外。为此,他恨透了这个社会,认为社会不公平,有钱人整日纸醉金迷,而穷人则挣扎在贫困线上。
多年后,他在日记里写道:“一个有前科的人,已不被社会所谅解,白布沾上黑点,一辈子洗不清,再也洗不白了。”
也就说,这个时候开始,他已经自暴自弃了,心理开始变得不正常。
由于生活所迫,他不得不重返帮会,可是在帮会里也看不到前途。那些帮会的大哥,一个个左拥右抱,出入豪车,他们这些当小弟的,只能跟在大哥的屁股后面。
要怎样才能混出头呢?
当然,已经变得有些神经的刘焕荣,早就想好了出名的方式,那就是:杀大佬。
1979年4月,在一次与其他帮会的械斗中,刘焕荣看到那个帮会的老大躲在人群后面,叼着烟指手画脚,他心里不舒服,挤过械斗的人群,挥着刀子冲上前去。
他在前进的途中,身上被砍了几刀,衣服上都是血,但没人阻挡得了他的脚步。他一下子冲到对方老大的面前,刀子直接捅进了那人的腹部。
这位倒霉的老大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不要命的家伙,随着一股血流喷溅在地上,大佬的身子也倒了下去。
其余的人都吓呆了,被他的凶悍所震慑,谁也不敢上前找他拼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
老大一死,其余的人一哄而散。
因为帮会分子大多有案底在身,江湖的事情江湖办,谁都不想惊动警察。
很快,“神经刘”的名号在道上叫响,他也明白了一条残酷的黑道生存法则。那就是一定要比别人更凶狠更残忍,才能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对方死了老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发出了江湖通缉令,“神经刘”的性命值10万台币。
尽管他很凶悍,但江湖上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
刘焕荣整天东躲西藏,有时候甚至被昔日的兄弟出卖,而他也养成了多疑且不相信任何人的性格,一有风吹草动,就抓起枕头下的砍刀,更加具有神经质。
七十年代是台湾帮会发展的黄金时期,各大帮派为了争夺地盘,动不动就展开械斗。虽然竹联帮的总堂主陈启礼,因“陈仁事件”被捕入狱,但竹联帮属下各家堂口的势力还是很大。
1980年,从绿岛归来后的竹联帮总堂主陈启礼,重掌竹联帮,他统领帮会的能力,被国民党军情局看中,将其招收为一名谍报员 ,化名“郑泰成”,秘密代号730063,直属军情局局长汪希苓指挥。
陈启礼仗着有军情局做后盾,大肆发展帮会势力,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竹联帮势力迅速强大,已遍布全岛,帮中弟子已达五万人之巨,台北市的地下舞厅、酒家、赌场、妓院,一半以上都被竹联帮控制,竹联帮复又成为台湾帮派的龙头老大,陈启礼在黑道上的声望无人可及。1981年6月,陈启礼整编堂口,调整人员。竹联帮主要堂口及头目如下:
总堂主:“旱鸭子”陈启礼
总护法:“鬼见愁”吴敦
执法:陈功
总巡查:“幺幺”黄少岑
巡查:汪沛雷 “船长”林庆增 “小蔷薇”张启民
忠堂:堂主董桂森
孝堂:堂主“花痴”花继忠
仁堂:堂主项美华 副堂主冯在政
爱堂:堂主刘振南 副堂主张怒隆 汪裕弘
信堂:堂主“蕃薯”邱文钦
义堂:堂主“大锤”杨榕顺
和平:堂主周士弘
平堂:堂主“小鬼”黄云龙
天堂:堂主“狗仔”王国庆
地堂:堂主李宗奎 副堂主张北华
至堂:堂主“小佛”张伟华
尊堂:堂主彭荣沪
万堂:堂主阿斌
古堂:堂主“阿南”陈永南 副堂主郑文斌
长堂:堂主郅长老
青堂:堂主“老鼠仔”何根成
“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天地至尊万古长青”这十六个堂口的名号,将陈启礼的胸怀大志展露无疑,他在向当局表忠心,也是巩固自己的势力。
而这时的刘焕荣,一面逃避江湖的追杀,一面到处做好事,甚至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有一天,他藏进了一家孤儿院,躲过了江湖的追杀,离开的时候,看到孤儿院中的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样子,顿时眼中满是泪水。他把身上的钱全部掏了出来,交给了孤儿院的院长。
院长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样子,颤抖着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记上这笔善款的来源!”
他本来不想说出名字,但一想自己朝不保夕,说不定哪一天就横尸街头,但人在江湖飘,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追求的就是一个名声,于是回答:“我就是道上的杀手刘焕荣,你别急,我再你们弄钱去!”
他离开之后,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简单化妆后走向一家地下赌场。他知道这家赌场的生意好,每天都有很多现金。
他来到赌场,持刀砍伤了几个人,抢走了一袋钱,把那袋钱扔进了孤儿院。
很快,他被人找到行踪,遭到一群人的追杀,他身中数刀仍在拼死抵抗,这时听到两声枪响,有两个围攻他的人倒在地上。其余的人一看不妙,吓得脚底抹油。
他扭头望去,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支枪。那个男人望着逃走的几个人背影,嘴里骂道:“敢到我的地盘来撒野!”
男人接着问他:“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刘焕荣面对枪口,坦然说了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这里是竹联帮的地盘,他与竹联帮没有恩怨,对方应该不会杀他。
果然,那个男人收起枪笑着说:“我叫董桂森,外号小董!”
董桂森是竹联帮忠堂的堂主,也是总堂主陈启礼的把兄弟,军人出身,使得一手好枪法。他对刘焕荣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用刀?”
陈启礼通过其他渠道购买了一批军火,用来装备帮会,所以竹联帮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成为势力遍布台岛的第一大帮会。
刘焕荣望着董桂森说:“谢谢你救了我,给我枪给我钱,我帮你杀人!”
董桂森早就听说了刘焕荣的外号,有心招揽,于是说:“好,一言为定!”
从此,刘焕荣成为竹联帮忠堂的人,帮着竹联帮打打杀杀,但他也接外活,只要有钱就行。没多久,他就接到曾经的朋友游国麟的邀请,要他帮忙杀掉大树林帮老大杨柏峰,酬劳是40万台币,而且先给钱。
刘焕荣收了钱之后,做了一件令朋友都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把钱都捐给了台北妇女基金会,要基金会帮忙解救雏妓。
原来他在这两年逃亡的途中,接触到了十二三岁就被迫出卖身体的雏妓,他认为这些女孩子很可怜。
杀掉杨柏峰没多久,刘焕荣引起了陈启礼的注意。接下来的又一命案,使他成为陈启礼的贴身保镖。
那就是枪杀一山帮老大张德忆。
风飞砂帮郭江南找到游国麟,出价100万,要游国麟帮忙解决掉一山帮老大张德忆。
游国麟这个人混迹于各大帮派,由于此人有官方的背景,所以各大帮派都不敢动他。对于郭江南的要求,游国麟提出一条人命60万,先给100万。
郭江南答应了。
而游国麟给刘焕荣的价码,变成了80万。
两人一起联手,把张德忆挟持到竹北的湖口公墓,悄悄了账。
按理说,游国麟和刘焕荣合伙干买卖,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却没想到自己很快成为刘焕荣下一个要杀的目标。
原来杨柏峰被杀后,游国麟在桃园黑道名气扶摇直上,说话办事口大气粗起来。由于他手下一个喽啰向警方供出了刘焕荣,使刘“曝光”,受到通缉。刘焕荣对此大为光火。在几次各地角头参加的会议上,当众责骂游国麟,使游国麟下不来台。由于竹联帮和四海帮水火不容,刘焕荣要求游国麟证明“兄弟情分”,杀掉四海帮干将刘伟民(后来的四海帮帮主),游国麟又借故推托,更使刘焕荣觉得游国麟不够朋友。
这个时候,陈启礼看上了刘焕荣的凶悍,出去办事的时候,把他带在身边,似乎成了陈启礼的贴身保镖。
警方迫于陈启礼的另一重身份(军情局间谍),没能及时抓捕刘焕荣,这也给了刘焕荣继续进行黑道凶杀,埋下了伏笔。
有一天,董桂森找到刘焕荣,这一次是除掉“大湖帮”老大廖龙辉,酬劳是80万台币。
同样,他还是把这笔钱捐了出去。
他在江湖上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并没有想过还有明天,因为他很清楚,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更何况,他认为廖龙辉这个家伙该杀。
廖龙辉的大湖帮在台中市中山区,这里聚集着无数暗娼。六十年代,廖龙辉纠集大湖仔里的十三兄弟,组成“大湖帮”,控住那些暗娼,发展势力。当时固定成员百余人,个个凶狠无情,团结力相当强。他们以“不相侵犯,共抗外人”为口号,历来外帮不敢小看他们。有一年,与大湖帮地缘相近的“十三鹰帮”因地盘纠纷面起干戈。大湖帮倾巢出动,剁掉了十三鹰帮老大吴坤华的手脚,震慑了大湖。后来,廖龙辉在大湖帮威望日隆,成为台中附近黑道的“尊者”。廖龙辉为人豁达,结交权势,拥枪自重,加之狡猾歹毒,平时行踪诡秘,还花钱找了四、五个“替身”,难辨真假,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有“九命怪猫”的称号。因其威望甚重,凡台中市黑道发生摩擦,只要他出面,定可摆平,所以黑道又称他为“秘书长”。
大湖帮势力很大,帮众较多,在台中经营着当地赌场、风化区及酒店等黑道生意。很多穷人家的女孩,都被大湖帮控制,沦为雏妓。
所以刘焕荣认为此人该杀。
那为什么竹联帮想要除掉廖龙辉呢?
原来竹联帮寿堂堂主花继忠为了一家餐厅,与大湖帮发生纠纷,花继忠找了手下几个弟兄与廖龙辉谈判。虽说此时竹联帮的势力已经坐大,但在台中,廖龙辉还不是别的帮派能够轻易对付的,因此廖龙辉没有给竹联帮这个面子。参加谈判的董桂钧(董桂森之弟),立即电告台北,陈启礼为了提高竹联帮的江湖威望,决定向大湖帮开刀,向九命怪猫索命。
刘焕荣来到台中市的“银河”饭店,与这边的竹联帮兄弟见面面,听董桂钧他们几个人介绍情况。
“都说猫有九命,廖龙辉这小子是命大,几次黑道仇杀都让他逃过去了,所以别人叫他九命怪猫!”
“这次一定得干掉他,不然一失手让他逃过,以后猫可就成了归山虎了。”
“事关竹联荣辱,干掉他,竹联帮在台中就能威名大震了。”
“他一定要死!”刘焕荣冷冷地把那枝大口径勃朗宁手枪放进左臂胸处。一般杀人者杀人前总有一种难以忍耐的躁动和恐惧,可刘焕荣恰恰相反。每次嗜血前都出奇的冷静。了解他的人叫他“冷血”杀手,此话一点一假。
刘焕荣并不急于动手,他整整跟踪了三个多月,才大致摸清了廖龙辉的出行轨迹。
1983年10月23日晚,廖龙辉和两位心腹在三民路“老爷大厦”喝“老人茶”。这种老人茶是闽台地区的一种习俗,又叫“功夫茶”。一壶茶泡得浓浓的,几只核桃般大的小杯来回倒满,一口一杯,边聊边喝,直到一身大汗。躲在骑楼暗影中的竹联兄弟忍着蚊虫叮咬,十分难耐,几次有人想冲上去都被刘焕荣制止了。他知道,这时如果冲过去,九命怪猫往大厦里一跑,引起混乱,不一定得手。刘焕荣杀人,一定要十拿九稳。
九点钟的样子,廖龙辉喝得心满意足了,他挺着肚子,打着饱嗝,擦着脖颈上的油汗,走出了老爷大厦的大门。在大街上刚刚大摇大摆走了几步,暗地里跳出了刘焕荣及手下。没等廖龙辉和他的两个保镖反应过来,几声枪响,廖龙辉和他的两个弟兄应声倒下,当警车鸣叫着赶到现场时,身中三枪的廖龙辉早已一命归天,另两名大湖帮分子也一死一伤。
很短的时间,刘焕荣连杀黑社会帮派组织两名大佬,一时间“神经刘”成了黑社会的话题。竹联帮也跟着声威大增。而大湖帮在廖龙辉被杀、失去强人统治后,又分裂成“五虎十九龙”等几个小帮派,各立门户,自相残杀。绰号“淡水”的大湖帮元老从一群好斗成性的学生中选出二十多人,组成“五虎十九龙”,专门带往东海大学进行训练,并教导他们:敢杀人是闯荡黑道的首要条件,黑道地位也是以杀人多寡来定;未成年杀人判不了几年,出来后名气更大。这名教唆犯连同他的“五虎十九龙”未及行动,就被台中警方一网打尽,送去管训。有“台中霸王”虚名的大潮帮逐渐一蹶不振,就此没落。
董桂森获知消息,心里大喜,提拔刘焕荣成为竹联帮忠堂执事。
从此,刘焕荣成了竹联帮内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经常接受各种暗杀黑帮老大的艰巨任务。
只要有钱给他,他都愿意做,先给钱后杀人,而他拿到的那些钱,都被他捐了出去。
连与刘焕荣关系很好的董桂森都想不明白,他问刘焕荣:“荣仔,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刘焕荣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在可怜人面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一年之内,杨柏峰、张德亿、廖龙辉等七、八个帮会老大都丧命在他手里。
黑道金牌杀手的名号,在全台都叫得很响,很多帮会老大都不敢出门。
陈启礼觉得不能把刘焕荣再留在身边,以免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在他的安排下,刘焕荣偷渡去了菲律宾。
他在菲律宾住了几个月,又偷偷回到了台北,还送给陈启礼一支带消音器的手枪作为礼物。他表示这次回来是要搞钱的!
很快,陈启礼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弄钱的机会。
1984年春节前后,往来港台等地的金殿贸易公司富商肖家训,由武打明星王羽牵线,参加了一次“销金”赌博。
王羽脚踏黑白两道,曾以《独臂刀》一片一炮走红。他靠着几套花拳绣腿和与黑社会的密切关系,不仅在银幕上亮相,就是在社会生活中也频频演出了一些轰动的话剧。比如名噪一时的“天厨餐厅血案”、“台北法院血案”,都和他有份。肖姓商人虽然理财有道,但在这些黑道“老千”面前却又不是对手。
在一个黑社会组织把持的销金窟里,肖家训一晚上就输掉了两亿元。当场将房地产全都押上,只差没把裤子脱下来赔上。
肖家训明知是做了手脚,但惧于对方的黑道背景,也不敢不还钱。但毕竟两亿元的赌债数目太大,实在不甘心。想来想去,决定以黑制黑,便透过情治系统一位“八爷”的人,请陈启礼出面摆平。陈启礼传令手下出面协调,因一时没有找到诈赌赢钱的黑道分子而暂无进展。肖家训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又找了松联老大吴仕杰,四海帮杨南光等人调停,答应事成之后,愿以五百万元酬谢。
就在吴仕杰等人找到绰号“龙飞”者谈判时,狮管巷帮的老大“炮杰”等人也暗中活动,想从中捞上一笔。一时间,台北黑社会纷纷扬扬,人人都想分上一杯羹。
经过一番幕后活动,终于达成协议:以二千三百万元一次偿还了清,定在纪德旺律师事务所交割这笔钱。
这一天,台北纪德旺律师事务所二楼,烟雾缭绕,人头攒动,台北各路帮派和角头的头面人物及代表几乎全都云集于此,来“维持秩序”和“作证”的情治人员也混迹其中。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狠命吸烟,个个横眉冷目,面露凶色,有如一场魔鬼的聚会。
当肖家训的代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许多人暗叫不好。原来陪同他的是竹联帮杀手刘焕荣!人们心中一愣:这恶魔不是在菲律宾避风吗,怎么让他知道了,今天可有好戏看!
刘焕荣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众人,大家都担心他随时掏出枪乱射一通,一个个心里捏着一把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社会中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绕得过已有天下第一帮之称的竹联帮。陈启礼一来觉得此事没能让他解决,有失面子;二来他和肇事的王羽素有嫌隙,早想找机会教训他。所以对这件黑道大事,表面上一直不动声色,直到关键时刻才拿出了“秘密武器”。
看着刘焕荣俨然以保护人的面目出现,大家都知道今天可能会出现什么事。
一个角头老大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阿荣仔,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凭什么?这事我管定了!这是我竹联帮面子的问题,我非得给陈大哥争回这个面子不可!”
众人又想错了,在刘焕荣心目中只有陈启礼,其他人全不放在眼里,而此时陈启礼正坐在不远的一栋房子里,静候隆音。他要让台北众帮臣服于竹联帮。
看着刘焕荣凶神恶煞、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家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毕竟,谁都不想命丧当场。
律师见证,肖家训的代表赎回被扣押的房地产所有权以后,大家的眼睛全盯在被刘焕荣坐在屁股底下的八百万元现款,和桌面上的一千五百万元的支票上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怎么个分法?”
“这样分!”刘焕荣一脚踢翻身前一把座椅,左手握着一颗手榴弹,右手拔枪,大喝一声。
一时间,众人全愣在那里,空气紧张得好像就要爆炸一样。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在众目睽睽下,刘焕荣与守候在楼梯口的打手们将二千三百万元钱和支票尽数拿走,从容离去。
事后,刘焕荣报告了陈启礼,留下十分之一的钱,其余钱按江湖之规分给了各个帮派,甚至还给了情治单位一份。为了羞辱四海帮,刘焕荣分给其他帮派的均为现金,唯独四海帮是支票。武打明星王羽那边一毛也没得到。王羽为此极为愤恨,秘密请了香港黑社会一名杀手准备报复。当这名杀手来到台湾,一听说目标是竹联帮刘焕荣,手就软了,很快打道回府,再不露面。
刘焕荣不辱使命,不仅威震群雄,黑道扬名,而且在竹联帮内地位上升,被美化为忠堂护法。
在刘焕荣的心中,除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陈启礼之外,最信得过的人,就是董桂森。自从成了通缉要犯之后,变得更加残忍与多疑了,除了陈启礼和他自己,对任何人都可能反目成仇,他与游国麟的生死恩怨就是一个例证。
虽然他与游国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他查出游国麟吞了钱,做人不厚道,没有江湖道义。
1984年5月,游国麟敲诈勒索了桃园赛鸽分会东山分会的诈赌奖金,金额有上千万。由于他动用了道上兄弟的势力,所以按照江湖规矩,应该分赃。
一个绰号“圆仔花”的厦门帮老大,当着众人面抬出刘焕荣,要游国麟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弟兄们多分一些。哪知游国麟见钱眼开,更不愿在众角头面前露出自己懦弱,一口回绝:“谁来都他妈一样!”此话传到刘焕荣耳中,他怒火中烧。第二天便乘车南下,找到游国麟破口大骂。并冲上去要揍,在旁人的劝说下,才将他分开。
事隔几天,刘焕荣发现警方追得他很紧,他在一个地方落脚没多久,立马就有警察上门,好在陈启礼多次示警,才使他不被抓。他暗中调查此事,终于查出跟踪他的人是游国麟的小弟,一旦看到他落脚,就立马通知警方。
至此,刘焕荣对游国麟动了杀心。
1984年6月,刘焕荣分别打电话给游国麟和段树文,邀他们到台北建国路荔坊卡拉OK餐厅聚会,说是要向他们购枪,并介绍几位新加入竹联帮的小兄弟。
段树文是游国麟同长同大的好友,经游国麟介绍与刘焕荣相识,多次共同作案,共同逃亡,他的枪法还是刘焕荣教的。在和刘焕荣一起作案过程中,他深深了解刘的反复无常、心狠手毒。后来他被警方抓捕后交待说;“我谁都不怕,只要碰到刘焕荣脚就发软。”他预感刘焕荣请他未安好心,很可能是个鸿门宴,便借故推托。而游国麟却没有怀疑,并想借机解除误会,于是单刀赴会。
果然,见了面刘焕荣对游国麟显得格外亲热。
“今日我们只叙友情,不谈其他。弟兄我做东叫你逍遥一天,以尽地主之谊。”两人在中山北路一家餐厅一边痛饮,一边谈妥了买卖,游国麟心中残存的一点戒备也消除了。
酒足饭饱之后,刘焕荣说:“大安区有家宾馆来了批新的‘童子鸡’,要不要开开眼界?”生性好淫的游国麟一听喜出望外,失态地连拍刘焕荣的肩膀,嘿嘿奸笑。
一到宾馆,刘焕荣连为游国麟叫了三名陪酒女郎,使游国麟大开“胃口”。
在游国麟进屋做乐时,同来的竹联帮兄弟不耐烦了:“不是讲好杀掉他吗?怎么对他还那么好,连叫四个小姐!”
“让他死也死个痛快,也算我刘焕荣对得起朋友了!”刘焕荣的语调有点冷若冰霜。
逍遥一天后,游国麟已十分疲倦,声称要回桃园。
“急什么,还有好节目在后头呢!”
此时已是华灯闪烁,满天星斗午夜时分。游国麟一听又来了劲,搭着刘焕荣的肩膀,哼哼唧唧跟着他走。
当他们来到竹联帮忠堂开设的荔坊餐厅后,游国麟忽觉一阵令人心寒的沉寂包围了他。抬起醉眼一看,刘焕荣的眼睛突然变化,射出阴冷寒光,几名彪形大汉也面露杀机地站在他的面前。立时,游国麟被吓得酒醒,明白了这最后的“好节目”是什么了。
没等游国麟惊叫出口,刘焕荣干咳一声,守候一旁的竹联帮分子一拥上前,将他五花大绑地捆翻在地。刘焕荣此刻凶相毕露,痛声责骂游国麟不讲江湖义气,和警方秘密联系,并不顾游国麟的求饶,将他的双手砍断,顿时鲜血淋淋,昏死过去。
刘焕荣然后将游国麟装进一只登山睡袋,游国麟在睡袋里凄声喊道:“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带你去见杨柏峰!”刘焕荣当年为游国麟杀掉杨柏峰,仿佛是冥冥中的因果,游国麟哪里想到今日也将步其后尘。
“看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一马吧……”游国麟凄惨的哭声一直也感动不了刘焕荣。
“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见到杨柏峰告诉他,我和他的账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了!”
汽车开至一处空旷的山崖边,刘焕荣隔着睡袋摸到游国麟的脑袋。用冰冷的枪管顶着,扣动了扳机……
半年后,登山游玩者在坪林山区的一处崖沟草丛中,发现了一只腐烂发臭的登山睡袋,里面已是一堆白骨。
刘焕荣杀掉游国麟后,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不得不东躲西藏,他在逃路的途中,得知海山土城煤矿发生了矿难,居然把陈启礼给他的跑路费用,全部捐了出去。最后,他在陈启礼的帮助下,离开台湾逃去了菲律宾,又在菲律宾犯下灭门大案。
期间陈启礼奉军情局之命,前往美国暗杀作家江南,带去了董桂森和吴敦,如果刘焕荣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会带上刘焕荣。
1985年12月21日,逃到日本的刘焕荣被日本警视厅抓获,起因居然是一起黑道赌博案,案发时,日本警方在他的住处查获了价值两亿日元的毒品,这一下,负责案件的警官,做梦都会笑醒。
没多久,刘焕荣被押回台湾,他面对警方的审讯,始终不开口。
警方没有办法,请出了刘焕荣的母亲。刘焕荣见到母亲后,立即跪下嚎啕大哭,哭诉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不会走上绝路。
最终,他在监狱中写了自白书,但在这封自白书里,他把所有的案件都往身上揽,只字不提他的大哥陈启礼。
而此刻的陈启礼,也因为“江南命案”而被抓,关押在台北监狱中。
进了监狱的刘焕荣,皈依佛教,每天写作,学画画,还自费出版了一本名为《浪荡江湖》的自传。
由于他的案子牵扯人员太广,有些年代久远,警方求证的难度很大,所以案件的审理长达七年之久。
在这七年里,很多台湾的民众前往警察厅,请求免除刘焕荣的死刑,在老百姓的心中,他虽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黑道杀手,但也是一个行善积德的好人。
尽管刘焕荣在监狱里,可他并不妨碍与外面通信,在他的帮助下,竹联帮创立了“圣堂”,其中一条帮规就是要小弟行善助人,更要求帮众要捐助弱势。“圣堂”旗下业务以殡葬业为主,他告诉探监的小弟:不要老是搞出打打杀杀的社会新闻,咱们也转个行创业,搞点正事儿。
他把自己的画委托别人进行拍卖,由于他的名气大,所以画作有人买,而他把卖画的钱,捐给了妇女救援基金会,用来救助雏妓。
1993年,台北法院判处刘焕荣死刑,在得知自己即将被枪毙时,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捐赠自己的器官,去帮助别人。
3月24日,随着刑场的枪响,36岁的黑道杀手刘焕荣,走完了他矛盾的人生,留给世人太多的疑问。
10年后,台湾立法院通过了废除死刑的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