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逐渐凋零的时光中,担起责任

鹰哥爱写文 2024-04-13 20:24:59

《暮色将尽》作者:戴安娜·阿西尔

​随着华发渐生,阿西尔感觉到,人的责任和义务没有分毫减轻,不仅要面对自己的衰老,还要接纳与帮助身边同样老去的亲人朋友。比如,在她自己的晚年生活中,就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在为年纪比自己大,或者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是已经衰老的人做点什么。

阿西尔认为,人活到最后,大部分人都无法独善其身,要么照顾别人,要么被别人照顾,总会有些责任在身上的。

那么,在这一节的内容中,我们就来看看,阿西尔回忆她和老友巴里的晚年故事。

照顾老友巴里

进入老年之后,阿西尔除了两地奔波,为远在家乡的母亲养老送终,还照顾过老朋友泰勒两年,但让她付出最多、甚至是全天候陪伴的,则是老友巴里。

巴里是位剧作家,他比阿西尔小八岁,两人在20世纪60年代结识,出于对写作和表演的共同见解,他们总有很多话聊,渐渐成了好友,彼此欣赏但还不至于相互迷恋,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后来,巴里离婚了,开始自己生活,多年来一直和阿西尔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壮年时,巴里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连感冒、头疼、消化不良都没得过。几十年的岁月稍纵即逝,进入暮年,他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先是患上了老年人常见的轻度糖尿病,可他没当回事儿,以为只要药物治疗和饮食得当,就能很容易地控制病情。

2002年的时候,巴里被送到医院做了一个前列腺手术,整个过程非常折磨人的身心。

一开始,巴里先是不能小便了,阿西尔陪着他连夜坐急救车赶到急诊室,等了四个多小时,才有医生来给巴里插上尿管,但根本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巴里必须插尿管三个月,才能做前列腺手术。

插尿管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还会引发痛苦的感染。在那几个月里,阿西尔多次陪着巴里往急诊室跑,那是一段非常曲折、痛苦的经历。好不容易熬到了预约的手术时间,医生竟然在最后一刻取消了手术,理由是巴里的心脏无法承受。阿西尔惊呆了,问医生下一步怎么办,也没得到任何答复,只是让巴里先回家,说恐怕这辈子他都得插着尿管生活了。

又过了几周,巴里的治疗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不仅如此,每次巴里需要去看病时,预约电话永远告诉他们,医生今天不在,请改天再试。

在英国政府免费医疗系统的糟糕经历,加上不负责的主治医生,简直把可怜的巴里逼成了活死人。阿西尔想,自己和巴里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思维敏捷、见多识广的老年人,连他们看病都这么难,要是情况更差、条件更不好的老年人,遇到这种事情,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那段时间,巴里和阿西尔变得非常消沉,没有人能帮助他们。最后,还是亲爱的萨里,就是那个曾在巴里的话剧中当演员,后来三人友情甚笃的萨里,赶来了伦敦,联系了另一家诊所,才给巴里预约上手术。

手术是成功的,不过,巴里的伤口几周后才愈合,还不断感染,从那时起,他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健康。

也是从那时起,阿西尔开始写日记,每次写很多,但也不是天天写,有时会隔上几天。所以更像是记录一些回忆。其中,她也描述了自己和巴里的这种关系。巴里和前妻离婚后,没有再婚,阿西尔也独身,于是,两人经常互相帮助。阿西尔帮巴里洗衣服,巴里也会做饭给阿西尔吃。他们对彼此没有索取之心,快乐地相处了几十年。

到了现在,大家都老了,巴里的前列腺也出了问题。阿西尔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必要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她几乎是出自本能的、觉得应该为巴里做这些事,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也为他不幸的遭遇深感沮丧。

巴里也非常依赖阿西尔的陪伴。有一次,他在住院期间便秘了,主要是因为尿管没插好,不能承受任何轻微的刺激,所以巴里很害怕,基本不愿意动,完全僵在那里。

下午,阿西尔到医院看望巴里,护士告诉阿西尔,医院已经给巴里用了疏导剂,想让他去上卫生间,但是巴里说,阿西尔不来他就不去。

阿西尔一走到巴里的床边,巴里就像有了力量,说:“感谢上帝你终于来了,现在我可以上厕所了。”

阿西尔赶紧帮着照顾巴里去卫生间,之后又手脚麻利地收拾垃圾,擦拭地板。她内心也有点惊讶,觉得自己竟然不介意为巴里做这些,就像个职业护士一样,既不畏惧,也不厌恶,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

巴里回到床上后,感谢阿西尔的帮忙。阿西尔调侃巴里说,护士陪他上厕所怎么不行呢?巴里回答说:“是啊,也行,但是有你在我觉得更安心。”

那一刻,阿西尔突然意识到,尽管两人不是夫妻,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彼此陪伴信赖,自己在巴里生活里的角色,似乎已经变成了妻子一般。虽然自己快乐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单身贵族”,豁免了许多婚姻里的牵绊,但到了现在的光景,彼此都垂垂老矣,能依靠的人越来越少,有些责任已然不可推卸了。

再往后,巴里的前列腺问题解决了,但是他的糖尿病问题却越发严重,不得不增加胰岛素治疗。大部分糖尿病患者一旦开始治疗,并且配合饮食控制,就会有效果,还能过正常生活。但是巴里对饮食总是不忌口,所以,治疗没让他的情况有所改善,他的身体开始衰竭,几乎不能下床了。

对此,阿西尔内心很煎熬,因为她根本做不到非常严格地控制巴里的饮食,那需要每天给巴里做饭,强迫巴里吃那些他根本不喜欢吃的东西。阿西尔只能尽量防止巴里吃他喜欢的食物,比如蛋糕和甜饼干。

可是,吃了一辈子甜食的巴里怎么能忍受得了呢?虽然大多数时间他都卧床不起,但还是会趁着每周阿西尔带他去图书馆借书的机会,悄悄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舌之欲。只要阿西尔稍稍走开一会儿,他就毫不迟疑地冲去商店买咖啡、蛋糕或者油炸圈饼,这任性的行为让阿西尔非常无语。

只有等到血糖数据飚高,自己感觉特别不好时,巴里才会稍加收敛。可一旦感觉好点了,他就故态复萌。要想让他远离肥肉和咖啡里的两大坨奶油,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光阿西尔管不了他,萨里和女儿杰萨米来探望巴里,也一样管不了他对甜食和油炸食品的放纵。

其实,相比疾病带来的苦痛,对巴里这样的老年人而言,更大的悲惨,是精力的日渐枯竭。巴里是个智力水平很高的人,但老迈以后,他除了侦探小说以外,什么书都不再读了,甚至连一本侦探小说都读不完。到最后,他几乎丧失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

巴里的房间总是开着电视,放着他过去喜欢的体育节目,但是渐渐地,虽然电视开着,但他的脸却朝另一个方向躺去。有时,阿西尔想给他找点什么书看看,巴里会说“别打搅我”。更多时候,他不再主动和阿西尔说话。即使阿西尔找他聊天,他也仅仅只是回应简单的一两个词。

大部分时间里,巴里一天只说两句话,一句是“能带我去图书馆吗?”,另一句是“晚饭吃什么?”这就意味着,吃点想吃的东西,可能是他仅存的快乐来源了。所以,阿西尔实在不忍心,再强行剥夺他唯一能享受的食物了。如果一个生命已经如此残酷地衰减,就算吃几口油炸圈饼会让生命变得更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里的谢幕

就在滑向终点之前,2006年夏天,巴里有过一段回光返照的时刻。

当时,英国的皇家宫廷剧院在其楼上的剧场里举行整季的朗读会,精选了20世纪60年代让这个剧院出名的经典剧作,其中有一部剧,就是巴里写的《晃荡者》。

为了重现过去精彩的一幕,朗读会由帕姆·布赖顿执导,这个人过去是《晃荡者》首场演出的导演,由于剧中的大部分角色都是中学男生,所以皇家宫廷剧院的星探们还特意找来了一些非常出色的年轻演员。

阿西尔、萨里和她的两个孩子,一起陪着巴里参加了那天的朗读会。巴里特别激动,还没开始,就对演出充满了期待。当然,表演最后大获成功,甚至有几分钟,观众们都忘记了他们只是在看一场朗读会,感觉好像是在看这部剧的完整演出一样。对于这样的肯定和荣耀,巴里和阿西尔都感到非常感动,也非常意外。

最后,巴里被请到台上去感谢相关人员。他看起来又矮又老,哽咽着对大家说,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再次看到这部戏演出。

在掌声和欢呼中,观众们把巴里抬了起来,阿西尔和萨里都忍不住流下眼泪。萨里的两个孩子,在此之前,从未看过巴里的戏,他们完全入迷了,不断地重复“这是我看过最好的戏”。

那天表演结束后,大家还在酒吧搞了个聚会,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聚在一起狂欢,非常混乱但也非常欢乐。那是巴里患病以来,难得的状态极好的一天。

后来,在回程的出租车上,阿西尔问巴里:“这会让你重获新生吗?”

巴里平静地回答:“哦,不会的,不可能了。”

确实没有,就像是谢幕前绽放的烟花,短暂的绚丽后,生命的轨迹还是沿着既定的曲线滑落。

后来,阿西尔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自己和巴里这样的老年朋友,或是其他不计其数的老年夫妻,在病痛、荒芜的生活里,还能坚持彼此照顾?

她能给出的唯一答案,就是:那是从爱里生长出来的责任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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