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知乎的时候刷到一个问题：电视剧《梦华录》中最让你感动的是哪一场戏？

就我个人而言，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因为看剧的时候有许多场戏让我感动，实在难以选出一个“最”；

而且这些戏里，不全是名场面、经典台词处，有些是于寻常细微处动人心。

半遮面引得万人追捧，时间一久，引来了竞争对手的效仿，抄茶饮、仿果子、也不甘示弱地推出琵琶乐，例如斗茶戏里领头的胡掌柜，便请来了一位琵琶女素娘。

能拿出茶仙卢仝传下来的黄金碾，由此可以推测，胡掌柜绝不会随随便便地请一位琵琶手。事实上，他请来的这位素娘，很有两把刷子，一曲弹罢，引得听众纷纷鼓掌叫好。

（电视剧《梦华录》截图）

甚至在半遮面，事先故意不说弹奏者是谁的情况下，客人们多以为弹琵琶的是宋引章。其中固然有先入为主的缘故，但同样能说明素娘本身技艺的出色，否则早就被听出来了。

就连被戏称为“榜二大哥”的袁屯田，也对素娘的专业水平表示了肯定。

——袁先生是鉴赏音律的大拿，丝毫不受旁人言论影响。其他客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夸赞连连时，唯有他面露不满道“与前几日相闻，倒像是有些退步了”。所以他的点评相当有参考价值。

袁屯田说素娘的《明妃曲》：“悠扬确实到了极点。”

（电视剧《梦华录》截图）

这评价很高了，特别是“极点”这个词，换言之，单以悠扬而论，哪怕是被称为“江南琵琶第一”的宋引章，也并不能胜过素娘。

因此素娘亦是难得的琵琶高手，尽管剧里没说，想来她平日也少不了人追捧，也未必不以此自傲。

然而，就是这样的素娘，在这场《明妃曲》的较量中输给了宋引章，并且不是私下里，是大庭广众之下。

她输得还挺惨。

上述的场合只是其一。其二，宋引章的琵琶声才响起没几句，原本端坐的客人们纷纷奔到了她演奏的房间外，一群文人雅士毫不介意站着听；

其三，素娘输了不是一星半点。按袁屯田的品评，《明妃曲》当有四层情致或者说境界，宋引章是四层俱全、“写尽了明妃为大汉永固边塞的高远心志”，而素娘只做到了最表面的第一层，照袁先生所言，她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尚不到位。

（电视剧《梦华录》截图）

输得彻底！

当时素娘随宋引章去叙话，是否听到这番点评未知，但即便只有其一其二，也已足够打击人。何况她本身就是琵琶高手，自己比别人差了多少，不需袁先生指出，她想必心中有数。

心态差一点的，恐怕会当场崩溃或者悄悄离开、不敢见人。

可素娘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

才听了几句，她与客人们一样起身，匆匆奔到宋引章的房门前，先福身施礼询问，“房中可是宋娘子”，继而道出来意：“素娘愿纳百金，请宋娘子收我为徒。”

她不是在说漂亮话。她的语气礼貌温和、隐带急切，却无半分嫉妒，而且说着话，她真的跪下了。

（电视剧《梦华录》截图）

论年龄，从外貌、气质来看，素娘比宋引章要大上几岁；论身份，两人都是乐伎，谁也不比谁高贵，能接触到的人、能得到的资源相差不会很多——认真论起来，身在京城的素娘比身处钱塘的宋引章，能得到的或许还要多一点。

这些同样很打击人的自尊和自信。

素娘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比我小的姑娘琵琶天赋远胜于我”这一事实，没有委屈、生气、不服；她也没有生出“以后我就不弹琵琶以免丢人”之类的念头，只想到了“我要好好跟她学”，诚心拜师，甚至不曾在意场合。

丝毫不觉得拜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为师是件难为情的事。她的急切，是急于得到名师指点、增进自己专业水平之急，而非气急败坏。

很喜欢并动容于《梦华录》这一小段的处理。

无论剧里还是剧外，有意无意的比拼少不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是再正常不过。重点是，倘若真的遇上了“比我强”，甚至是类似剧中的境况，怎么办？

素娘给出了很好的示范——

没有崩溃，没有当众失却颜面的恼羞成怒，也没有逃走，只是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如人，继而专注于精进自己。

大气且极有风度，尤其是拜师这一点，尽显“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的风范。——宋引章又何尝不感佩这一点呢？

（电视剧《梦华录》截图）

此举以及之后引章扶起素娘、边对她说“日后互相切磋即可不必拘泥于名分”，既维护了双方的体面，更给这场比试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无比契合整部剧：

女性之间不会因为“你哪哪比我强”就搞雌竞、你死我活那一套，而是坦然面对不足、虚心求教；便是有竞争，也是良性的、友善的，旨在共同成长、一起变得更好。

（当然，不管是男是女，都应该有这样的心态）

相知、相惜，皆融在了两位琵琶高手的相视一笑中。

（本文首发于同名微信公众号“青苹侃书影”，严禁洗稿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