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死在太上皇前面,这种情况历史上还真发生过,不过二者都不是父子关系,所以没发生“太子年幼,究竟由太上皇复位,还是由太上皇另外指定其他儿子做接班人”的难题。
讨论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搬出继承法,它是解决问题的基本依据,虽然它不能涵盖所有的特殊情况,也不能阻止某些人的违规操作。
按照法统,皇位继承的最重要原则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它包含三层含义,一是“父子相传”,二是“嫡系继承”,三是“序齿排位”。
以上三条规定都围绕一个核心,即“皇帝”。也就是说,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皇帝讨论,而不是太上皇。太上皇是皇帝的父亲,或者已经退位的皇帝,在皇位继承法中,太上皇是没资格角逐皇位的。
假如皇帝早逝,按照“父子相传”的原则,只要皇帝有儿子,儿子们就是他的合法继承人,遴选法则按照第二条和第三条排序。
假如皇帝没儿子,可以从侄子辈过继,再以嫡子身份继位。如果侄子辈、堂侄子辈都没有,那就只能嫡系转移,按照“兄终弟及”的法则选择新皇帝。
所以,题干所说的“从太上皇其他儿子中选一个”,就是指“兄终弟及”,而“太上皇复位”在什么情况下都是违法的,除非皇家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不过,法律归法律,实际情况变化多端,历史上有两例皇帝死在太上皇之前的案例,还有一例差一点就发生。
第一例:司马伦被杀,晋惠帝复位。“八王之乱”爆发后,赵王司马伦杀贾南风,并于永宁元年(301年)自立为帝,尊晋惠帝司马衷为太上皇。
论辈分,司马伦是司马衷的叔爷爷,此刻侄孙成了叔爷爷的太上皇,你让周公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皇位继承制会有这么复杂的情况发生。
其实周公也没必要考虑这么多,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继承法只规定合法程序,司马伦的行为属于非法,不应该被承认。
所以,三个月后,当司马伦被司马囧杀掉后,晋惠帝司马衷又复位了。理由很简单,司马伦篡位,他的皇位根本不被承认,这段三个月的历史可以抹掉。
第二例:明代宗驾崩,明英宗复位。司马伦“皇位三月游”是意外事件,不能承认,但明代宗朱祁钰的皇位是合法得来的,并且他还拯救了大明帝国的危难,那么,他死后皇位怎能传给儿子呢?
当初明英宗在王振的蛊惑下非要御驾亲征,结果做了瓦剌人的俘虏,并被逼着当带路党,成为瓦剌人寇关掠地的工具。
为了避免灾难性的结果,于谦等人拥立英宗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为帝,遥尊明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
你可能会说,明英宗有儿子,按继承法规定,他的儿子朱见深应该继位,而不是弟弟朱祁钰。确实如此,这个方案不是没考虑过,但那时候朱见深才5岁。
天下承平之际当然无所谓,当初明英宗即位时才9岁,有辅政大臣在背后支撑,皇帝年幼不是问题。可是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正需要皇帝的领袖作用,一个5岁的娃娃显然不合适,于是迫不得已违规选择了朱祁钰。
景泰八年,代宗朱祁钰驾崩,继位的竟然是太上皇朱祁镇,而不是朱祁钰的儿子。
原来,朱祁钰唯一的儿子早在四年前就夭折了,膝下无子。问题又来了,继承法不是说这种情形下要过继侄子、堂侄子,并以嫡子身份继位吗?皇位怎么又回到了太上皇的手中?
首先,明英宗复位也是非法行为,他通过“夺门之变”窃取了皇位,是对继承法的践踏,本质上跟司马伦一样,虽然他是前皇帝。
其次,明英宗复位的时候,明代宗朱祁钰还活着,并没有驾崩,根本不需要“传位”。朱祁镇窃取皇位后杀害了朱祁钰,不是朱祁钰“传位”给朱祁镇。
朱祁钰不光在这场斗争中丢了性命,他甚至还被朱祁镇剥夺了皇位称号,死后不得归葬皇陵。你说这还有天理不?非法者竟然剥夺了合法者的身份。
这个案例告诉我们,不管继承法有多完美,它都经不住权力的冲击,谁当皇帝最终离不开实力的比拼。
第三例:唐玄宗多撑十四天,大唐皇位将面临棘手问题。自古太上皇就不单纯是一个称谓,他也是政治势力的一极,真正“让贤”的太上皇少之又少,大多数属于被逼禅位,因此皇帝们要“防火防盗防太上皇”,比如唐玄宗与唐肃宗这对父子。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逃亡蜀地,结果被儿子李亨在马嵬驿黑了一把。父子俩分道扬镳后,李亨在灵武擅自登基称帝,强迫老爸升级为太上皇。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鞭挞唐肃宗李亨,从个人情感来说,我必须为他的行为鼓掌。
收复两京后,唐肃宗将唐玄宗接回长安,名义上是奉养,其实也暗含监视居住的意味。没办法,老爸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势力太大,拥趸太多,偶尔还暴露一点小野心,不得不防啊。
客观讲,唐肃宗的“正当防卫”有点过头,唐玄宗的晚年过得比较凄凉,他甚至纵容宦官李辅国公然欺负老爸,还将老爸身边的亲人全都赶走。
唐肃宗为何这么敏感呢?如果你对比一下这父子俩的健康状况大概就明白了。
唐玄宗27岁即位,当了44年的皇帝,又当了6年的太上皇,尽管晚年凄凉,但依然有77岁高龄的寿数。而唐肃宗呢?三十多岁就满头白发,在位6年就驾崩,最后大半年病得连朝政也没法处理。
所以,唐肃宗有理由担心:俺会不会走到老爸前面呀?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事实上,唐玄宗去世后才十三天,唐肃宗也追随老爸去了,忙得那段时间礼部的官员们脚打后脑勺。
为题来了,假如唐玄宗多支撑半个月,唐肃宗先走了,大唐的皇位该有谁来继承呢?唐玄宗复位?还是由唐玄宗制定自己其他的儿子继位?还是由唐肃宗的儿子继位?
首先,按照法统,合法继位的一定是唐肃宗的儿子,即太子李豫,唐玄宗是没资格复位的,更没权力指定别的接班人。
其次,我们就要回到前面的两个案例,对比双方的实力,谁拳头硬谁说了算。那么,谁的拳头硬呢?
唐玄宗虽然当了四十四年的皇帝,在位期间把一众大臣玩得死去活来,权把子握得死死的。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他一下子跌落神坛,虎落平阳,以至于马嵬驿之变前连老农民都敢当着他的面批评他,马嵬驿之变中,他又不得不低头,赐死了心爱的杨贵妃。
唐肃宗为何敢擅自登基称帝?说白了,包括各大势力,甚至老百姓都对唐玄宗失去了信心,都主动将自己的未来与唐肃宗绑定在了一起。
此后,唐肃宗收复两京,一举奠定了“中兴之主”的地位,也坐稳了皇位。
与此同时,唐玄宗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连最亲信的陈玄礼、高力士都被迫离开了他,他所能拥有的,无非是中国人传统的忠孝之道给予他的同情而已。
太子李豫为平叛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并亲自参与了收复两京的战事,同时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势力。虽然他不是嫡子,但现实环境决定了他必然是帝国的接班人。
所以,论实力,唐玄宗根本就没法与唐肃宗、唐代宗(李豫)父子俩相比。
这就是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之处,我们有法律,但却又不拘泥于法律,总能根据现实条件找到弥补法律不能覆盖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