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有个秀才,名叫酆子才,出身贫寒,父母早亡,只留他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他凭借着一手好字和满腹的诗书,靠着给人写书信、卖字画勉强维持生计。破旧的茅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可他每晚都在昏黄的灯光下苦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过上好日子。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他,多年来他一次次踏入考场,又一次次失望而归。三十多岁的他,前途一片黯淡,媒婆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仿佛他是个不祥之人。他只能时常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唉声叹气,满心的壮志豪情被现实消磨得所剩无几。
他的表哥王六,是个朴实的农户,就住在他家隔壁。王六虽日子过得普通,却娶了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夫唱妇随,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王六看着酆子才形单影只,心中很是不忍,每次家里做了好吃的,总会让孩子去把酆子才叫来一起吃。在这冷漠的世间,也只有表哥一家还对他关怀备至,酆子才心中满是感激,暗暗发誓,若有一天自己飞黄腾达,一定要好好报答表哥一家。
那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夜,酆子才读书至深夜,才躺到床上。可那热气仿佛要将他吞噬,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门,去附近的荒废园子乘凉。此时,月光如水,洒在园子里,宛如一层银纱。酆子才站在园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酆子才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一位女子,正低声哭泣。他急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姑娘为何在此哭泣?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女子缓缓抬起头,酆子才瞬间看呆了。眼前的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肌肤胜雪,美目流转,恰似那下凡的仙子。
女子抽泣着告诉他,自己名叫姬娘,父母双亡后,亲戚们不仅对她不管不顾,还卖掉了她家的房子。她走投无路,只能四处流浪,可又不知该去往何处。天色已晚,心中害怕,才忍不住在此哭泣,还请他谅解。酆子才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美丽又懂礼貌的女子,心中顿生怜惜。他询问姬娘想去哪里,自己可以送她一程。姬娘却只是摇头,说自己无处可去。
酆子才心中一动,想把姬娘带回家中,可又担心坏了她的名声,一时犹豫不决。姬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突然问道:“公子,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酆子才又惊又喜,忙不迭地点头,带着姬娘回了家。
回到家中,酆子才赶忙做了些热乎乎的饭菜。姬娘狼吞虎咽地吃着,看样子是饿坏了。饭后,酆子才想到娶亲之事,本应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如今父母已逝,他激动之下,便想去找表哥表嫂做证婚人。姬娘连忙阻拦,说如今已是深夜,不可去打扰他人。酆子才这才回过神来,在姬娘的劝说下,二人自行拜了花堂,结为夫妻。
第二日清晨,酆子才在睡梦中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睁眼一看,姬娘早已做好了饭菜。此后,二人情投意合,日子过得甜蜜而温馨。表哥表嫂得知此事,也十分高兴,送来礼物祝福他们。
成婚后,酆子才专心读书、卖字画,姬娘则勤劳能干,操持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她每晚都织布到深夜,那织出的布柔软细腻,如同天边的云朵。酆子才将布拿到集市上卖,总是被一抢而空,甚至有富人家的奴仆提前预定。渐渐地,他们的生活有了起色,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吃喝不愁。
酆子才看着妻子如此辛苦,心中满是心疼,于是更加努力地读书,希望能考取功名,让妻子过上好日子。每次去集市卖布,他都会带上自己的字画,可买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他总会给姬娘买些她爱吃的东西,而姬娘总是舍不得吃,又让他吃,两人你推我让,感情愈发深厚。
一日,酆子才如往常一样去集市卖布,很快就卖完了。他买了姬娘最爱吃的桂花糕,满心欢喜地往家走。走到集市外的桥头,看到一位道士坐在那里休息。道士看到酆子才,神色一惊,连忙叫住他:“公子,你最近家中可有异常之事?” 酆子才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转身就走。道士却追了上来,目光紧紧盯着他:“公子虽面带喜色,但眉间有黑气萦绕,你家中定有变故。”
酆子才归心似箭,无心听道士唠叨,只说家中一切安好,便匆匆离开。道士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大声说道:“你身边有妖孽,若不早说,恐有性命之忧!” 酆子才心中一惊,停下脚步,将家中之事如实相告。道士听后,大惊失色:“你的妻子是妖,你再与她相处下去,性命难保!你若不信,我给你些符咒,贴在门上,她若是妖精,便不敢出门。你回去一试便知。若需我相助,可去南山道观找我。” 言罢,递给酆子才一些符咒,便转身离去。
酆子才如遭雷击,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温柔美丽的妻子会是妖精。他匆匆回到家中,姬娘早已做好饭菜,见他回来,连忙端来一盆水,让他洗脸吃饭。酆子才看着妻子,心中满是疑惑与挣扎,默默吃着饭。
饭后,他想起道士的话,终于还是拿出了符咒。姬娘看到符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微微颤抖:“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酆子才强装镇定,轻描淡写地说:“是一个道士给的。” 说着,便将符咒贴在了门上。姬娘见状,哀求道:“求你把它撕下来,我害怕。” 酆子才看到姬娘的反应,心中一沉,确定了她真的是妖。他满心失望与恐惧,生怕姬娘伤害自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酆子才带着道士回来了。姬娘看到道士,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躲在酆子才身后哭泣道:“实不相瞒,我是鸡精,是你表哥家的一只鸡,已在他家十七年了。我羡慕你表哥表嫂恩爱,又见你穷困可怜,且才貌双全,便化作人形,与你成亲。我虽是妖,但已与人无异,从未想过害你。如今你既已知晓,我们缘分已尽,求你让道士放我一条生路。”
酆子才听后,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地躲到道士身后。道士怒目而视,指着姬娘喝道:“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挥动拂尘,迅速将符咒贴在姬娘身上。姬娘哆嗦了一下,倒地变成了一只硕大的母鸡。此时,表哥表嫂得知此事赶来,一看,果真是自家的鸡,便上前将它打死。
道士离开后,酆子才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置身梦中。表哥告诉他,这只鸡确实养了十七年,因为它有些灵性,一直没舍得杀,没想到竟成了精。
晚上,表哥把鸡肉做好,招呼酆子才去吃,可酆子才受了惊吓,病倒在床,拒绝了表哥。表哥只好给他做了一碗汤喂他喝下。
姬娘死后,酆子才又变回了那个孤家寡人。他精神萎靡,无心读书,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愈发想念与姬娘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悔恨自己当初的轻信与懦弱。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世上没有后悔药。
一个月后,他的病渐渐好了,可家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穷困潦倒。每到夜晚,他独自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脑海中就浮现出姬娘的音容笑貌,想到她死得那般凄惨,连尸骨都被表哥喂了狗,他就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时光匆匆,三年过去了,酆子才依旧屡试不中,生活愈发艰难。他心灰意冷,不再读书,整日沉浸在痛苦与思念之中。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他郁郁而终。表哥无奈,只能将他安葬,这个充满遗憾的故事,也随之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