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辱的女知青

怜珊来看过去 2024-10-18 22:52:51

文良与银环是一对知青夫妇,都是北京人,曾经是内蒙兵团的军垦战士。不幸的是文良已经于几年前病逝,留下银环一人独居空巢。在知青这个庞大的过时的群体之中,男知青已经病逝许多,留下许多空巢的女知青。但是这对知青夫妇不是那样简单,他们夫妇之间有着难言的痛苦,这痛苦时时折磨着他们,文良终于经受不住,先走一步。那是在那个特殊的知青年代里种下的苦果,是说不出口、见不得人,隐晦苦涩的秘密。

那个美丽又荒凉的戈壁滩,那个长着芨芨草和零零星星黄花菜的盐碱滩,是文良和银环爱情的摇篮。

几年后,当军垦移交地方,现役军人大都撤离,军垦兵团变成地方农场,军垦战士变成农场职工,也就是农工,时间已经是1975年底。但是知青们依旧留恋军垦战士的称号,依旧按照军垦的职别称呼农场的干部。某团二连来了一个新连长,其实应该称呼的是分场长,但是战士们依旧称呼他为连长。这位新连长叫赵宝财,是个复员军人,他也喜欢知青们叫他赵连长。

赵宝财还在部队时就梦想当个连长,正规部队里的连队编制拥有一百多人,赵宝财想如果能当上一百多人的头儿,那多霸气,每天可以享受战士们给他的敬礼、仰视、威风十足,谁都怕他,一百多人都归他管。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个泡,俺要是能当上连长,这辈子知足了!”

赵连长块头很大,粗胳膊粗腿,脑袋也大,看上去很蛮壮。嘴也宽,露着一嘴黄牙。一双老鼠眼老是眯眯着,头发稀稀落落的,还露着几块没有头发的疤痕。所以赵宝财头上老是顶着一顶军帽,但总有摘下帽子的时候,那疤痕就藏不住了。知青们只敢暗地里叫他瘌痢头,可是当着赵宝财的面,大家都怕他,不是怕他个头大,是怕他手中的权力。一连之长,那就是半个皇上,掌握着全连人的命脉,他一人说了算。

银环就是承蒙赵连长的恩惠,当上了连部的广播员。不过银环任广播员是当之无愧,她的嗓音谁听了都赞赏,一听到她那清脆温婉,吐字清晰,节奏高低起伏又颇有感染力的嗓音,没有人不爱听。银环一直就是男排的女神,爱慕她的男生不知有多少。包括文良,他和银环是同学,还是邻居,但是他俩没有分在同一个连队,文良在七连。其实是文良喜欢银环在先,这层窗户纸一直朦朦胧胧地隔着他们。到兵团三年不能谈恋爱是明文规定,文良也只能利用邻居和同学的关系,偶尔去二连看看银环,俩人一起探亲走过一次。最近文良在办困退,想帮银环一起回城,苦于没门路,正在想办法。

赵连长到二连有半年,还不认识连里的所有人。二连原来有四百多人,现在走的走,跑的跑,还有三百多人。赵连长摸着宽宽的下巴得意地说:“灰个泡,这三百多人一个连队,真够麻劳的。”。

那时,银环还在菜地班,每天伺弄瓜果菜蔬和几只鸡鸭猪仔。那时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瓜果一季一熟,是纯天然的果实。那真是”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那时在菜地班的知青们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多在菜地班待过的知青,至今不忘那些吃过的新鲜瓜果,西红柿是西红柿,黄瓜是黄瓜,那种特殊清香甘甜的味道至今再也吃不到。银环尤其喜欢那些成熟的鲜艳饱满的瓜果,得到一根水嫩带刺儿、绿茵茵的、弯勾勾漂亮的小黄瓜,银环就舍不得吃,拴上一根细绳儿,挂在床头当艺术品观赏。得到一个滚圆的红艳欲滴的西红柿,也是舍不得吃,摆在床头能看上好几天。但是银环不知道自己也是一颗饱满鲜艳、引人馋涎的果实。

那天菜地班的班长让银环送几筐菜蔬过去,特意嘱咐给连部班每个人送一根脆黄瓜和一个西红柿,让他们也尝尝鲜,有啥好事别忘了我们菜地班还有七八个知青呢!结果憨实的银环就把班长的话照搬不误,端着一小筐翠翠红红的瓜果从炊事班出来,直奔连部班,像做广播一样笑嘻嘻地把班长的话喊了一遍:“大家听好,我奉班长命令,给大家送好东西来了!一人一根新鲜黄瓜,一只西红柿,别抢,别多拿。吃了以后,连里有啥好事,别忘了我们菜地班还有七八个知青呢!”

本来漂亮的银环一出现,就让大家的眼前一亮,再这么一喊,那甜脆的嗓音更是惹人喜悦。赵连长在连部里面的办公室,听到这么悦耳的嗓音,不由心头一震,走出来再细看银环,心头又是一震:“个泡,这小娘们真拽!”不过他没说出声。银环那适意的身材,细巧的五官,和温婉的笑容,还有那洋气的北京话,真招人喜欢。赵连长看在眼里喜在眉梢,老鼠眼更加眯眯起来,塌鼻子也耸起来,但他赶紧藏起自己的窃喜,装出大方威严的样子,故意咳嗽一声,面对银环问道:“你是菜地班的?叫啥呀?”一边老鼠眼直勾勾地还在欣赏银环的美貌。

银环抬头看到走出来的赵连长,笑嘻嘻地回答说:“赵连长好,我叫银环。”一边递上黄瓜和西红柿说:“赵连长也尝尝鲜,这可是我们菜地班丰收的果实。”

赵连长接过递来的西红柿,张开大嘴就是一口,一边说:“你们的菜地班不错嘛......”说着他突然有个念头一闪,随口又说:“呵呵,你的普通话很标准,正好广播员上大学去了,我想,你就来连部补缺这个广播员的工作吧,嗯......我们连部今天晚上开个会,广播室不能老是关着,这么大一个连队,不能没有声响,啥事都让通讯员跑腿,太不方便......”说完,赵连长摸摸下巴,喊了一声:“通讯员,陪我去畜牧排逛逛。”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赵宝财当年的老婆也不难看,赵宝财是在当地理发室认识她的。赵宝财看上她后,就经常去理发室。那时他还没有复员,他特意穿上一件新军服,还搞来一副连长的领章帽徽佩戴在军服和帽子上,冒充是连长,才和女理发员谈上恋爱,这样骗到老婆的。

赵连长因为是个文盲才复员的,否则他真的可以留队当干部,虽然他不识几个字,但会察言观色,会巴结领导,颇得领导喜欢。团部领导在介绍他到二连当连长时,说他是讨饭出身,腿上有被狗咬过的疤痕,头上的疤痕是被人拿棍子敲的,是个好党员,是个绝对忠诚的好干部。但是通讯员立武有点瞧不起这个连文件都看不懂,要人家读给他听的文盲连长,还起个土拉吧唧的名字叫赵宝财。立武是北京知青,已经当了两年通讯员。赵宝财眯着小眼睛为他的名字辩解说:“名字是老爹给起的,土是土点,但那是老爹的念想,老爹苦了一辈子,俺们家三代贫农三代红,就俺参了军才吃饱饭,不能随便改,就像俺头上的疤痕,那是光荣的印记。”

通讯员立武性格耿直,最讨厌欺善霸恶的人,善交朋友,好打抱不平,还会点摔打。他在连队人缘广泛,甚至和周围的老乡也有交际,也是通讯员工作的方便吧。因此他的信息很灵通,赵宝财骗老婆的故事就是他从畜牧排的复员军人那里听来的。通讯员的脾气虽然有点像他的名字——立武,但因为当了通讯员,只好收敛。

此时立武拿着黄瓜和西红柿,一边走着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瞎思忖:银环当广播员了,以后同在连部班,可以每天接触,心里不禁喜滋滋的。通讯员暗恋银环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还在那趟从北京来内蒙的列车上,见到银环的第一眼,他们正巧坐在同一排。立武就在心里留下印象,恰巧又分在同一个连队。立武爱的意识就是从那时候朦朦胧胧地开始的,只是被三年不能谈恋爱的军规限制着。但是他有机会去菜地班,就会多看银环几眼,找机会也会和银环说上几句话,所以他们不是太陌生。刚才分黄瓜西红柿的时候,银环就给他挑了一个饱满熟透的大西红柿,立武吃在嘴里心里甜蜜蜜的。

赵宝财也在胡乱思忖,马上把银环调到广播室,这点小事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现在是三百多人的顶头上司,他就是二连的爷。他终于当上连长了,虽然没有领章帽徽,虽然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农场的分场长,但这有甚关系,他管辖的是三百多人,正规部队的连队才有一百多人!个泡!要是上面来了名额,他还可以让谁上学,招工,参军,别说调一个小娘们到广播室这点小事!他的权力大着呢!他这得意的心态,就像那篇描写杀猪屠夫的小说,那时使用票卷制,粮票油票肉票,拥有肉票支配权的杀猪屠夫可以决定多给你几两肉和肉骨头,给你肥的瘦的都是他说了算。结果一些家里有着饿的饥肠辘辘的孩子的小媳妇们都给他献媚脸,杀猪屠甚至搞上一个小寡妇......

赵宝财对那些自己办理病退、困退、或者有什么门路,没有通过他的,要离开二连的知青,一概是给个黑脸。哼哼,个泡你要走,不伺候!反正你要走了,以后不在俺的管辖之內,不送!有个天津女知青,家里给办了困退,到团里办好手续,要走那天,离火车站有十几公里,要求赵连长派个车送送,赵连长就是不理不睬不派车。有个办病退的男知青,男知青是真有病,胃出血,已经病歪歪有二年,临走那天赵连长也是不给好脸色不派车......知青们回家心切,只好不计较,战友们互相帮忙想法套辆毛驴车送走,真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不过,对那些“孝敬”过他的知青另当别论,赵宝财就是这样凭借自己的好恶来使用权力,个泡毫不掩饰。

那时,知青们的心绪已经混乱,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离开戈壁滩,不想当一辈子农工。有些农场干部也虎视眈眈地盯上有油水可捞的知青们,你们想回家,可以,拿东西来交易。你们没有钱,向城里的父母要,城里啥没有,比俺们这疙瘩可富有。

赵宝财家里也一样,他曾在部队吃过一次北京的槽子糕,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糕点,黄油油松软软的,贼好吃,没吃够!没想到探亲回来的北京知青现在会送到他家里,还有各色糖果,好酒好烟,都有人送。快过年时,老婆给三个孩子缝新衣服,唠叨说要是有一架缝纫机就好了,用不了几个小时,咔嚓咔嚓就扎好,还好看。赵宝财就和一个正在竭力讨好他,想得到提干的一个浙江知青说:“好像城里能买到缝纫机?”就这么一句话,那个已经当上排长的知青就写信给家里,家里赶紧托人找到一张购买票据,立即买好托运到二连,地址直接写的就是赵宝财收。把赵宝财老婆喜得,还邀请那个知青吃了一顿饭。钱当然是不会要的,但是很快,赵宝财就找那个五连长,也是复员兵的老乡,把这个知青排长调到五连当了副指导员。

赵宝财现在的日子过得美滋滋的。第二天他就让通讯员去通知菜地班长,让银环到连部班报到,接受广播员工作。通讯员立武虽然高兴银环调过来,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担忧,一时也说不清楚。

赵宝财每次下连队都要叫上通讯员跟着,这样像保镖似地有人跟着,心里感觉特别得意。遇到知青和职工们的招呼和媚笑,他心里更加舒服,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不禁脸上会涌出掩饰不住的笑容,小眼巴眨、塌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只手抓着他的瘌痢头。赵宝财最喜欢去连队的西面,那边有大车班、家属区、畜牧排,还有他的老乡和几个复员兵。到了西边走一圈后,他就钻进某排长家里,说是要做个家访。那个排长的老婆颇有几分姿色,很热情地招待他,并且马上叫孩子去把排长找回来。排长会带上几个赵宝财的老乡和复员兵,到一起聚会聊天,向赵连长打小报告,有时还会喝酒打牌,立武见识过几次。后来到了西边转一圈后,赵宝财就叫通讯员回去。立武也不喜欢再陪着,省得双方都尴尬。赵宝财和狐朋狗友们在一起互相吹捧聊女人,粗话没个边。有时赵宝财还会对那个排长的婆姨动手动脚,排长装没看见。立武也撞见过,非常反感,觉得赵连长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有流氓习气。

银环调到广播室,铺盖也搬到广播室,她离开战友们过渡到独自一个人的天地,开始还真不习惯。但是新的工作催着她,她要赶紧熟悉广播员的工作,翻着连部交给她的一沓材料,有表扬稿、批判稿、和几份报刊,还有最近的文件,广播室里还有一些唱片。连部班长说你不要太紧张,又不是什么正规的广播,只要把那些资料穿插着读顺,一篇篇广播出去,夹空再放些音乐,从报刊上选择一些短小的文章放放,早中晚三次,一次一小时。如果有临时通知,随到随发就行了。银环发现还有一本字典,她高兴地翻着,心里最害怕有不认识的字怎么办?这下不怕了,可以查字典。

连部班长是个老高三,还兼着电工的工作。他很快就教会银环怎么使用广播,并说遇到困难就找他,先熟悉两天吧。

银环选好要马上播发的稿件,开始朗朗诵读起来,其实她有基础,还在学校时,就经常在联欢会上表演朗读。现在又开始朗读,自己听着,感觉还算满意。只用了两天,银环很快就把一个全天候的广播工作安排就绪,准备第三天就开始正常广播。

银环还真适合当广播员,刚开始有点紧张,但马上就自然起来,那嗓音不但悦耳动听,还不紧不慢,悠扬地飘响在二连上空。二连的知青和老职工们耳边响亮,哇!这时新广播员银环开始广播了,那声音珠圆玉润,像小鸟唱歌一样好听!隔一会儿就放音乐,二连复活了,有了声响,热闹了。这话是赵连长说的,二连要有点声响,这话倒有点水平。

赵连长听到银环甜脆的广播声音,心里抓绕抓绕的,但是他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慢来。他已经去过几次广播室,站在那里观察银环和广播室,还不经意地看了看广播室里间的那架单人床,一边嘱咐银环缺什么就说话,还冷不冷、热不热地问了一大堆关心的话。

银环觉得赵连长虽然相貌长得赖赖的,但心眼挺好,关心下属。她给姐姐写信说:

“姐姐好,家里都好吧?我现在过得很好,爸爸妈妈都放心吧......现任的赵连长非常关心知青,我说晚上睡觉有点冷,他马上让通讯员送来一套被褥,还让连部班把广播室里的小炉子换了个大一点的炉子。还嘱咐说广播室取暖的劈柴和煤炭,灯照等都要保证供应良好。我现在晚上睡觉再也不冷了,有什么困难一说马上就解决......姐姐,我的新生活开始了,我很喜欢这个广播员的工作,如果能一直干这个工作,回不回家我倒不是很着急。如果回家没有工作,还要让你们养着我,也不是我的心愿......赵连长还说要我做好广播工作,以后有机会送我上大学去,前任广播员也上大学去了。姐姐,上大学可比困退病退强百倍,大学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再不是农工,我宁肯在这里多干二年,等待这个上大学的机会......再说,办困退家里没有路子。办病退也要有路子,我没路子,也不知道怎么办?装病,去骗医生,开假证明?我做不到。姐姐,你们都安心吧,我要努力做好广播员的工作......”

此时,七连的文良,却在加紧办理困退,他回家可以直接工作,是他母亲在厂里要求提前退休,让儿子文良回家接替她的工作。

文良性格内向,脸皮薄,正是这样的性格,使他一直难以开口向银环表白自己的爱慕。甚至写信也落不下笔,把自己内心焦灼的爱意表达出来,只是写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不过他每次去看银环都会带上家里寄来的自己不舍得吃的食品,给银环吃。他在信里也再三表达,他如果先回城,一定会帮忙把银环也办回城里,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戈壁滩。

文良性格文弱,人也长得白净文弱,高个子,像是银环的哥哥。不过大家还是以为他们俩就是在搞对象,只不过不在一个连队,接触机会不多。

文良家里很快给他办好困退的手续,这可是下了本钱才办好的,文良没想到家里能办得这么快。他立即办好手续,打点好行李,就去和银环告别。他俩在广播室里说话,文良望着银环心里是多么恋恋不舍,他涨红着脸走到银环跟前,鼓足勇气拉起银环的手,心里蹦蹦地跳,这还是第一次拉手,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可是还没等他说出话,银环就害羞地推开他的手说:“小心让人家看见!这是广播室。”银环心里想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正说着,果然有人来了,是赵连长。

赵连长拿着一个通知文件说:“立即广播一下。”他现在经常去广播室,本来可以让通讯员送的文件,为了能自己去,就设法支开通讯员,然后他自己拿着文件到广播室,和银环一起安排广播节目。他看见文良站在广播室,老鼠眼睛立即瞪大了。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他也听说过银环好像有对象在七连,为此他不敢冒然对银环下手。他也听说银环对象在办理困退,难道这个人就是银环对象?

“啊,对象来了?”赵连长试探地说。

老实的银环红着脸低下头说:“他来告别,明天就走,办好困退了。”

文良也在打量这个赵连长,看着他那蛮壮的块头和刚巧没戴帽子的瘌痢头,心里隐隐感到不舒服。还有那双一直在眨巴的老鼠眼睛,好像后面还有一双眼睛,心怀鬼胎似地。

油滑的赵连长没有多待,说了一句:“那就过一会儿再广播吧。”转身就走了。赵连长人是走了,但心还在银环身上,这下好了,机会来了,你对象走了,个泡!剩下你一个小娘们儿,看爷怎么收拾你!

结果文良和银环也没有好好告别,匆匆说了一些话就分了手。因为银环不能耽误广播,第二天也没去七连送文良。

文良办困退回北京,走了,银环心里有点空落,好像没了依靠。在银环的心里,文良就像是个一直关心她的哥哥。这个邻居小哥哥,又是同校的文良,从小学、中学、到内蒙建设兵团,都是那么照顾她,关心她,银环仿佛已经成习惯,很自然。有时她也想,难道这就是爱情吗?可是她没有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只感觉亲切。也许是文良太内向,不会激发银环的情窦开放?也许是清纯的银环自己没有打开情窦,还在懵懂之中。

银环很快安静下来,反正有探亲假,一年一次可以见面。银环又沉津在自己的广播工作之中,提前一天安排好广播编程,然后把稿件朗读通顺,让自己那甜美清晰的声音响彻在二连的上空。有时银环来了兴致,还会在广播里即兴唱上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曲。连队各班排的反应都很好,大家一致赞赏她的即兴表演。有时,银环也会下到田间地头,拿着一个喇叭,给大家朗诵快板鼓劲,大家也非常欢迎。只是赵连长一听到银环的声音,心里就开始按捺不住地骚动,这个一直在窥觎银环的魔鬼,终于在一个深夜开始行动。

赵宝财早就准备好一把钥匙,那是银环卧室的钥匙。等到二连熄灯后,人们都进入梦乡,赵宝财这个二赖子悄悄走进广播室,掏出手里的钥匙,快捷地打开银环卧室的房门,再关紧房门。站在银环床前猥琐地看了一会儿,也不开灯就解开自己的裤腰,一手抱住银环压低嗓音说:“是我,你的连长,不要出声!”

银环一下子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处于本能,吓得张嘴就要喊叫,却被捂住嘴巴,就听见是赵连长的声音在耳边说:“我是连长,你不要吭声,你一喊就完蛋!你听话什么事情也没有,否则你会没脸见人......”

赵宝财像一个发情的大猩猩,一只骨节暴突的大手紧紧地捏住银环细细的胳膊,那蛮壮的个头使劲地压住银环,撕扯着剥掉银环的内裤,粗鲁地动作起来。这个油滑的二赖子知道只要过了第一次这个关头,以后就好办了。而且这个第一次动作要快,不等对方清醒过来,就拿下这个雏儿,好像他是个老犯,动作娴熟得很。

银环使劲挣扎,想喊叫,可是耳边的人一直在说话:“你喊得人家进门来,你要脸吗?是你勾引俺,听话,以后俺保证送你上大学,当国家干部......”

银环浑身颤抖,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想喊也喊不出声。她哪经过这个?这个平时那么威严的连长,如今压在她身上,他,他要强奸她,他的大手肆意地剥下她的内裤,放肆地揉搓着她......她被他紧紧地压住,这要是暴露公开,她怎么活?她丢不起这个脸!她不敢大声喊,她已经挣扎得奄奄一息,再加上紧张,赵连长蛮壮的块头压得她透不过气。银环一只细胳膊被他的大手牢牢地抓住,银环只能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推着这个蛮壮的身子,可是哪里推得动。她想咬这个压在她身上的大脑袋,可是她不敢,这是连长,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犹豫害怕,不知所措,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鹿,徒劳地在这个强奸犯的身底下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可是她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一样,她使尽力气也挣脱不掉被压着的身子,和那只被抓住的胳膊,发情的大猩猩疯狂地压住她,撕扯她,吞噬她......突然她感到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浑身一软,不再挣扎,一股眼泪喷涌而出,她完了,她失去了自己。

赵宝财这个二赖子非常满足,他知道不能久留,系好裤子,还给银环盖好被子,眯着小眼睛说:“这就对了,听话,俺不会亏待你,让你当广播员也该谢谢俺呀。以后俺还要来,你慢慢想,你不吃亏,上大学,当国家干部,比那些病退困退强多少倍,俺保证给你办到。”临走二赖子的脏手伸进被子又摸了银环一把。银环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只是眼泪汩汩地流,浑身还在颤抖,心里一阵一阵恶心,想吐。

第二天,银环没有打开广播,她的嗓音嘶哑,无法广播。夜里,赵连长走后,她再没有睡着,思前想后,又怕又恨,恨赵连长,也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死掉?以后怎么办?他说他还要来,银环已经被赵连长捏在手里。她去求谁来帮助她?此时想到爱她的文良,以后怎么面对文良?她的初夜就这样被毁了,她看到小说里描写的爱情是那样甜蜜、陶醉、两情相悦,而她的初夜竟是这样被暴力占有、被野蛮糟蹋、只有痛楚,只有害怕和恶心。

通讯员立武来看过她,问她是否感冒了,嗓子这么嘶哑?他看着神色疲惫又消沉的银环,感觉怪怪的。感冒有这么影响情绪吗?谁不感冒呀?吃点药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病?银环的眼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立武。她知道立武喜欢她,那是单纯友好的喜欢,是年轻人天生自然的爱慕,银环不反感。因为银环有文良追随着,也没往立武身上多想,但她对率真的立武还是有好感的。此时,银环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纯洁的姑娘,她已经脏了,她躲躲闪闪,支支吾吾,低着头对立武说:“我吃了感冒药,迷迷糊糊地老想睡觉,你走吧,你走吧......”

连部班长也过来看她,还有菜地班的姐妹们,都说已经听惯银环每天的广播,非常的喜欢,突然停播,都以为银环怎么了,都跑来看她。银环强打精神,只说是吃了感冒药,迷迷糊糊想睡觉来赶走他们。

后来,银环的嗓子哑了好几天,整个人也变了似地,不再那么活泼爱笑。而且从此,银环再没有在广播里唱歌,银环死了,一个单纯可爱的银环从此消失。

银环开始怀念在菜地班的生活,她喜欢绿植,喜欢看那些翠绿的小苗一点点长大,慢慢开花结果。喜欢站在菜地的堤埂上瞭望地平线上雾气濛濛、辽阔无边的田野。脚下的菜地是一圈难得的湿地,春天到来时,还会开放各种小野花。原来她也是鲜艳兴旺的一朵花,虽然兵团生活艰苦,但年轻人的朝气蓬勃着她。可是如今,她突然凋谢,突然掉进了深渊,她只能在恐怖的梦境中哭泣,她经常在梦中听到那个黑影说:“我是连长,你别不要脸,不许吭声,听话!”她在梦中尖叫不是我,是你不要脸,不是我......可是喉咙好像被卡住,她叫不出声,好不容易叫出声,却把自己惊醒了......

每天晚上她不得好眠,一点点动静都会让她心惊胆战,那个魔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站在她的床前,喷着一口大蒜味和烟味,有时还喷着酒气,然后伸出那双肮脏的大手蹂躏她......魔鬼的尚方宝剑就是送她去上大学,魔鬼的权力使他肆无忌弹。银环也想过去告他,可是银环听说这个魔鬼在团部有人撑腰。银环还想过告他要有证据,自己要到医院去做体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妇科公开检查,银环低下头只会流泪。而且魔鬼会说是她为了上大学主动勾引他的,银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银环左右为难,走投无路,她无处述说,还要忍受魔鬼一次次的奸淫。而且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不那么干净了,很不舒服。银环听说一个山西的已婚女职工在卫生室看病,说每次回家和老公有过夫妻生活以后就犯妇女病,而且有尿急尿频和腰酸腰疼。卫生员说这是妇女病上行泌尿系感染,说男方也要保持清洁卫生,也要勤洗,否则就会伤害到女方。卫生员还对那个女职工说你应该去旗医院检查诊治。银环明白自己也是得了这种妇女病,可自己是未婚呀,她只好忍着,不敢说出口,不敢去旗医院看病,也不敢写信和姐姐说,她独自吞咽着难以忍受的羞耻和苦楚。她连菜地班都不敢去了,怕姐妹们问长问短,她躲避着所有的战友,她开始变得多疑自卑,小心翼翼、沉闷寡言。

不久,银环觉得自己真的有病了,浑身老是没劲,老是想睡觉,这回没有吃感冒药。而且没有食欲,而且例假一直不来,还恶心呕吐,天哪!银环怀孕了!

背地里,她和赵连长闹。赵连长开始也害怕,后来说不怕,我找人帮你打胎,去附近老乡家里住几天,打下胎再回来。银环没有听他的,她不断去团部卫生队配活血散瘀的益母草膏,整瓶整瓶地喝,没用。她站在桌子上,一次次往下跳,也没用。那天连部来了一辆装满烧火煤的大卡车,停在院子里,银环赶忙找来一把铁锹,爬上煤车弯着腰卸煤,干得满头大汗,连内衣都湿透。立武几次要夺她的铁锹,银环就是不给,一直干到卸完一卡车的煤,干到精疲力竭。到晚上,银环觉得肚子疼起来,一阵紧一阵疼痛,她又高兴又害怕。她忍着疼咬着牙捶打自己的肚子,后来坐在痰盂里流了一滩血。她看见血泊里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硬块,不知道是什么,找根筷子拨着那个有点像小麻雀的东西,硬的拨不开,是个肉团团。银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她瘫倒在床上想,大概是那个胚胎流掉了。

银环流产后例假来了半个多月,而且血量很多,每次刚换完卫生纸,一会儿又湿透。她不敢声张,没有休息一天,只觉得自己非常虚弱,有气无力,肚子隐隐作痛,脸色开始泛黄,渐渐的头发也大把大把地脱落,广播的声音也不再那么饱满。而且食欲一直恢复不起来,肚子很饿,可是吃几口就不想吃了,面对着窝头和没有油水的熬白菜,她想喝一碗清香的大米粥,或者一碗热热的鸡汤面都没有,只好饿着。实在饿的难受,就把窝头掰碎放在炉子上熬粥,勉强喝下去填饱肚子。每天见面的立武有时看着憔悴沉闷,又日渐消瘦的银环,心里就犯嘀咕:她这是怎么了?莫非她遭遇了什么?

回到城里的文良一边上班忙,一边苦于找不到路子帮助银环回城。他给银环写信说你装病,去医院开证明,想法办病退,人先回来,工作慢慢再想办法。

连里的知青们越走越多,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银环也开始动摇,也想回家了,可是她不知怎么办?她和赵连长说要回家,办病退,你给我办一张病退证明。赵连长还没玩够她,不想放她,还诱骗她说过了年就有上学的名额下来,就是不给她办病退。

一天晚上,天上挂着一弯月亮,片片乌云漂浮着,月亮在云层里忽隐忽现,照得连部大院阴阴暗暗、一片诡异。熄灯后,连队渐渐安静下来。立武悄悄地也在办理困退,他睡不着就出来走走,顺便想去马厩看看那匹刚出生的小马驹。突然远远看到好像是赵连长走进了连部,这么晚了,他去干什么?立武立即跟上去。广播室就在连部办公室的隔壁,立武眼看着赵连长掏出钥匙,打开银环的卧室直接走进去。立武猛地紧张起来,这是......女知青被干部玩弄的消息早就在知青之间传播,中央打击这种恶劣现象的文件下达后,平息了一段时间。现在大家关心的是谁谁在办病退困退,谁谁要回城了,已经没有人关心女知青被侮辱的事件。立武想到银环的一些不正常,立即不安起来,他轻手轻脚地靠近银环的卧室,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的是赵连长的喘息声和床板的嘎吱声,一边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好像有说到上大学,病退不要办等。还有银环的啜泣声......立武听得额头的青筋鼓涨起来,他立即明白了银环的遭遇,耿直的他差点冲进屋里去暴打这个流氓。可他想到这样会伤害到银环,才悄悄退出连部,守候在门外的一个暗处,心想等这个流氓出了连部再教训他。反正自己也要离开连队了,还怕什么,只要不把这个流氓打死,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他早就看不起的文盲加流氓的东西。

赵连长绝对想不到今晚的厄运,想不到一直跟随在他身旁的通讯员,今晚会给他一顿暴揍。当他鬼鬼祟祟一脚迈出连部,就被立武揪住,三拳两脚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赵连长猝不及防,他哪里是年轻立武的对手,被打的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立武只说了一句话:“打你这个臭流氓!”然后扬长而去。第二天赵连长的脑袋更大了,脸肿了,嘴巴也歪了,没法见人。他没上连部,只说是骑马摔了一个跟斗,要休养几天。他也不敢对立武怎么样。立武的困退也办下来,心里怀着对银环的遗憾和同情,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那天晚上,银环在赵连长走后,好像听见外面有动静。但是她没有出去,她无脸去见人,也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是死了人又怎样,她已经心如死灰,寻死的念头都有。

立武离开连队后,银环也不愿意再在连队待下去,她觉得仿佛大家都知道了她和赵连长的苟且,虽然她是被迫无奈,但这总归是丢脸的事情,是不耻与齿的事情,是一辈子也洗不干净的丑事。她将带着这个耻辱活下去,这个阴影已经把她的心黑暗。她总觉得战友们在悄悄地议论她和连长睡觉,都开始瞧不起她,她开始卑微低下、多疑胆小,有时自己偷偷哭泣,心理已经很不健康。

赵连长再到银环那里,更加鬼鬼祟祟,害怕再蹦出一个立武来揍他。而且他一说上大学,银环就喊叫:“我不要听,我要走,我不要上学,我要回家!我要病退!你再不帮我办理病退手续,我就不要脸了,我去告你!我不想活了!我就死在广播室,我写遗书,把你肮脏的嘴脸公开曝光!”银环豁出去了,银环已经不正常,她又哭又喊,吓得赵连长不敢再碰她,赶紧离开广播室。

不久,赵连长给银环开来一张病退证明。那时办病退已经不是太难,医生大都不那么认真了,有的医生只要送他一条好烟或者一瓶好酒,就会给你开一张病退的假证明。上山下乡的运动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没有人再喊扎根边疆闹革命。二连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知青几乎走了一半,剩下的知青也是每天在混日子,看着人家整理行李离开连队,心里像剜肉一样的痛。许多宿舍空出来,许多田地没人管理,一败颓废。赵连长看到由他管辖的知青一个个都跑了,气得大骂:“灰个泡,都跑了,每个月旱涝保收拿工资,还要跑。俺乡下亲戚的小个泡们,还要俺走后门,把他们办到这农场来拿工资呢!”

银环终于坐上绿皮火车,终于可以彻底回家,再也不用回到这个“荒原千里无城廓,飞雪纷纷连大漠”的戈壁滩。她应该高兴,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心里只有凄凉和伤痛,哀怨和不安。她不知道怎样面对未来,也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还被蒙在鼓里的文良。

文良兴冲冲地在车站接她,可是望着面色憔悴的银环,差点认不出她来。文良急切又关心地问她:“你怎么了,我们分手还不到一年,你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真有病了,什么病?”

银环躲开文良疑问的眼光,只说是火车上太吵闹,一夜没睡好,累的。

还在兴奋之中的文良说:“那咱们赶紧回家,我把你送到家就回去,你好好睡一觉。多好呀!你回来了,你知道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文良真心说出一句暖心的话。银环不禁心里动了一下,她抬头望着高兴的文良,忍不住想哭。心想我终于逃出那个流氓魔鬼的控制......她难以抑制内心的痛苦,突然趴在文良的肩上抽噎起来。文良也抱住银环,拍着银环的后背说:“是我不好,丢下你一个人留在农场,让你受委屈了。现在好了,咱们都回家了,慢慢会好起来的,咱们再也不会分开。”回城后的文良变得会说话了。

银环回城几个月后,总算有了工作,和一群大娘大妈在社区的一个民办小厂,编织毛衣、绣花边、钉扣子。工作简单又单调,大娘大妈们闲话很多,每天守着一堆堆毛线毛衣织织绣绣,两手忙着,嘴里不闲地说东道西,家长里短地说着许多花边新闻。银环话不多,只是埋头干活,深深地隐藏着自己,恐怕自己也成了这些大娘大妈们嘴边的新闻,她往日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

银环不断有激烈的思想斗争,她不想欺骗爱她的文良,她想与文良坦白自己的遭遇,但又实在难以开口,这是女人丑陋的的伤疤,羞愧难堪,怎么开口?一天,她和文良在一起时,先试探性地讲了一个厂里大娘大妈们讲的,说有个姑娘曾经被人强暴过,嫁人后没二天就被男人休掉的传闻。银环一边讲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文良的脸色,然后问到文良的看法。文良直接就说:“女人就怕这个,这是女人的底线,虽然这个女人值得同情,也很可怜,但也不能怪那个休掉她的男人......这是说人家的事情,要是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谁都难过这个关。”

银环被文良的话吓住,不敢再说下去,心想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失身的遭遇,也会嫌弃她的,也许文良不会再爱她,她会失去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哥哥。银环除了家人,只有这一个亲人,银环舍不得。银环只好把心事紧紧地包裹住,终日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压抑着自己。

银环人是回家了,可她经常还会做那个噩梦,看到那个恐怖的黑影在威胁她:“我是连长,不许喊,是你引诱我,是你不要脸!”每次做到这个恶梦,银环就会喊出声:“你滚开!流氓......”从梦中惊醒。姐姐已经出嫁,有一次银环去姐家过夜,和姐姐睡在一起,竟然把姐姐吓醒。姐姐听清楚银环在喊流氓,滚开......姐姐问银环是怎么回事?银环支支吾吾,还是没有告诉姐姐,银环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的耻辱,她仿佛看到厂子里大娘大妈讲起不干净的女人那种鄙视的表情。

一年后,文良提出和银环结婚。因为银环自卑,她要求文良把婚事简办,不要张扬。文良家里也不富裕,没有反对,只在亲戚之间办了两桌酒席,邻居同事分分喜糖,就过去了。可是,他们夫妻之间却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隔阂。新婚夜,文良热烈地抱着银环,要行夫妻之事。银环在被窝里躲躲闪闪,文良与她的肌肤之亲,仿佛又唤醒她的噩梦。那种痛楚,那只魔鬼的大手,那个肮脏的夜晚仿佛又闪现在眼前。其实从精神学分析,银环是有了心理障碍,她对男女之爱已经有了抵触和恐惧,觉得男人就是要这个性事而已,爱情只是被美化了的一个幻影。文良全然不知银环痛苦变异的心理,只觉得银环好像在抗拒,身子僵硬,还在微微颤抖,摸到银环的脸上竟然有泪水。他以为银环是初夜,太紧张而已,可是后来也没见红,感觉有点奇怪。他听说过男人们讲述新婚夜的过程,好像不一样。当时他没说什么,就睡觉了。可是到了白天,银环还是那么情绪低落,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好像一夜没入眠,一点不像个欢快的新娘。

晚上,文良多了点心眼,他试探着银环的身子,然后问银环我让你不舒服吗?银环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使劲埋着头,不敢多说话,只说她困了要睡觉。

银环非常害怕,怕文良也会休掉她,嫌她脏,就像厂子里大娘大妈说的那样,马上会和她离婚。

文良心里开始有疑问,他想到他还在连队时的银环不是这样的,分手的最后见面是在广播室里。按理银环到了广播室不用再参加艰苦的劳动,又避免了风吹日晒,可是一年后银环回北京身体怎么会那么虚弱?原来红润的脸色泛黄,性格也变得沉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最近身体恢复了一些,可是新婚的她为什么看不出一点喜悦呢?

难道银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他?刻意隐瞒着什么?或者他离开兵团后,她和哪个知青战友有过恋爱?但是文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的了解,不敢断然否定银环,也不敢问,怕伤害她。文良毕竟是爱银环的,所以他没有去追问银环,心想也许银环会慢慢告诉他的。

结果一天夜里,银环又在梦魇中惊叫起来:“是你不要脸,流氓,滚......”银环尖叫着惊醒过来,瞪着眼睛去看文良是否被她惊醒。文良不但被她惊醒,而且也瞪着眼睛在看她。文良听清楚银环的梦话,不禁问道:“什么不要脸?你怎么了?你经常说梦话吗?没听你提起过,你心里有事吗?”文良看着银环惊恐的眼睛安慰她说:“别害怕,这是你的家,我们结婚了,你醒过来了吗?”

文良觉得银环心里一定有事,他怕再惊着银环,没有追问下去。深更半夜的,明天早起大家都要上班,以后慢慢找机会再谈吧。

直到有一天,文良无意间翻到银环的一本病历,上面写着银环患有妇女病,并且写着她有过流产病史,文良一下傻眼了。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他没有冤枉银环,银环和他结婚时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甚至还流过产!怪不得银环的初夜那么奇怪,她是心里有愧。

这本病历是压在一堆衣服下面,是银环特意藏匿的。是啊,这样的丑事她怎么说得出口,看来她心里还是有别的男人,所以新婚对她来说一点不欢快。那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呢?难道是那个男人甩了她?文良痛苦了好一阵,犹豫了好一阵,七想八想的胡乱猜疑,搞得自己也情绪低落、经常失眠。善良的文良心想都是过去的事情,如果再逼问银环,势必会伤害到他们的感情,还是闷在心里吧,毕竟银环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可是没想到,当他心里有了隔阂,再和银环亲热的时候,心里竟然失去了那份激情,好几次行到一半就不行了。文良也有病了,心理性阳痿,这使他更加痛苦,难以启齿的痛苦,这是对男人最大的打击。

一天,文良遇到一个知青战友聊起兵团生活,提起办理困退时因为没有上贡,被连队干部再三刁难,战友骂那个人面兽心的连干部,利用权力玩弄了几个女知青,可是被玷污的女知青没有一个揭发这个流氓......

文良突然受到启发,莫不是银环也是这样的遭遇,她只好苦苦地隐瞒着,所以她经常做噩梦。他决意要搞清楚银环的的痛苦,他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文良的追问和乞求下,文良说:“我看到你的病历后,一直在猜疑你对我三心二意,你有另外的男人,可又觉得你不是这样的女人。我想你是无辜的,兵团里有的干部道德败坏,是否你被人欺负了?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给我一个明白,否则,我老是活在猜疑中痛苦不堪,也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

“不不,我没有另外的男人,我,我......”银环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低着头,慌张又羞愧。“我不想伤害你,我对不起你......我曾经想在结婚前与你坦白,可是我害怕你嫌弃我,不要我了,可是我已经习惯有你这个从小就关心我的哥哥,我舍不得你......”银环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边说边擦眼泪,心跳的厉害,浑身在颤抖,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副可怜的样子。

文良端给她一杯温水,放缓口气说:“我们已经结婚,我不会抛弃你的,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如果是有人欺负你,我要为你报仇。他把你害成这样,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原来那么可爱活泼,那么自信、那么健康,如今的你像变了一个人,沉闷寡言,身体也不好,你的情绪也影响着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文良说着说着嗓音又有点大起来,这些日子确实把文良折磨得够呛。

银环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水,她紧张的嗓子发干。她靠在椅背上坐好,镇定着自己,咬咬牙,终于吐出了苦水,把她那个惊魂的初夜,和流产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讲给文良听。然后又无奈地说:“你要离婚我也同意,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妻子,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银环心里的伤疤又被揭开,痛得在滴血,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文良,几乎要瘫痪在椅子上。

文良站在窗户前,也不敢面对银环,他的脸色阴沉可怕,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猪头脑袋、小眼巴眨的赵连长。是这个畜牲蹂躏了他可爱的银环,毁灭了他们纯洁的爱情,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痛苦......而且如今这个流氓依然逍遥法外,说不定又物色了一个女知青,继续在蹂躏那些无辜又可怜的女孩。想到这里,文良一拳砸在窗框上,差点没把玻璃震碎。

文良没有和银环离婚,但是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完结了,在几次失去激情而失败后,他们干脆分床睡,文良打地铺,两人真的变成了兄妹。有时,文良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银环,心里会突然作痛。有时在班上歇下来,突然想到银环,心里也是一刺一刺地疼痛,文良变得萎靡不振,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那时心理医生很少,何况他们也看不起昂贵的心理医生,他们夫妻的关系几乎是名存实亡。尤其文良以为自己得了阳痿,其实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银环也总是恍恍惚惚,不知是自己的原因,害得文良这样,还是文良原本就有这样的病。她自己也因为有过那样的遭遇而导致性冷淡,却浑然不知。更不知道怎样帮助文良摆脱这样的病态。

文良痛苦之余,想到不能就此罢休。他和银环商量要写控告信,不能这样轻易饶过这个流氓,要告倒这个流氓连长。

银环有顾虑,怕把自己暴露,以后知青们都知道这件事,再遇见战友们怎么抬得起头。

文良说:“现在大家都分开了,每天忙工作,也见不了几面。再说还留在兵团的知青已经不多,我们也见不到他们。丢脸的是赵,我们不能再让他坐在连长的位置上,继续祸害女知青,要让这个臭流氓付出代价!再说,我是你的丈夫,他也伤害了我,我和这个流氓还面对面地见过,我与他不共戴天,我不能就此饶了他!”

文良恍惚又站在广播室,面对着那双老鼠眼,他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是他,把可爱的银环毁成这样,是他蹂躏了银环不知多少次,玷污了纯洁少女的一生,也玷污了他们的爱情。

文良气愤地和银环说:“我一定要告他,你要配合我。你别害怕,我不恨你,我恨的是那个流氓,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你没有错,我不会和你离婚,你是可悲的,也很可怜,我不会抛弃你......”

银环无奈,只好含泪配合文良,在痛苦的的回忆中,帮助文良写好一封详细的控告信,寄往场部政治处。

等待了好长时间,才接到一封简单的回执,说事情已经过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予处理。

文良捏着这封回执,气得咬牙。好,你有靠山,你们官官相护,我就不信了,我要不停地写,一封封地发到连部,团部,总部,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告倒你不罢休!

文良甚至想带着银环去内蒙,银环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去到农场,告倒这个流氓,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再害人。可是银环坚决不答应再去农场,她几乎要跪倒在文良的面前,她说我就是死也不去二连,那是我不堪回首的地方,你不要逼我去公开露面,你再逼我,我宁愿和你离婚,我宁愿去死,我憎恶我自己......银环几乎崩溃,她痛哭流涕地喊着,一失往常轻声说话的常态。

文良看着银环痛苦扭曲的表情,知道不能再勉强她,只好淡化自己要报仇的心理。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不断刺激银环,说不定真会把可怜的银环逼到绝路上。他也明白到,自己是鸡蛋砸石头,那个赵流氓只是一个没有进化的野蛮人,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是这种人权力在握,你就不是他的对手。银环只是一个弱女子,无力抵抗,他要体谅银环的苦楚。于是,文良只好把苦楚闷在心里,不再写信,不再提起这件事情,把它烂在心里。

后来,有传言说赵宝财被调离二连,去别的连队继续当干部。

几年后,虽然他们在相互的体谅中,夫妻关系好了一些,文良不再打地铺,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文良特别想要个孩子,银环也喜欢孩子,如果家里有个孩子就会热闹起来,能冲淡他们沉闷的生活。

银环不知去过几家妇科医院,在妇产科门诊,她看着听着,懂了一些有关妇科的知识。那些和她一样有妇女病的女人还真不少,去做人工流产的妇女更多,已经开始计划生育。这是女人常见的病痛,也是女人难免的痛苦,但是及早得到治疗和防范,还是能够减轻病痛,和避免病情加重以及后遗症。可是银环已经延误,已经来不及。妇科医生都说她因为那次流产出血太多,伤害了子宫内膜,加上有妇科感染,已经导致不孕,几家妇产科医生都这样说。

银环懊丧地坐在医院大厅里,她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去面对文良的询问。虽然文良已经知道一些银环的病情,但还是抱有希望,医院能帮助银环生下一个孩子。

银环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心里又泛起一股难以消除的恨意,那个流氓魔鬼,他倒逍遥法外,换一个地方照样当官,我可被害惨了!

医院里看病的人们从银环身边络绎地走过,没有人知晓她的痛苦。

一对夫妇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坐在了银环的身边。男孩子挎着一把冲锋枪,嘴里嘟嘟地喊着,把枪转着圈地扫射。转到银环面前停住了,男孩子看见银环在流泪。男孩子的父母马上谴责孩子说:“皮皮,不能拿枪对着人!”

胖乎乎的男孩瞧着银环说:“妈妈,阿姨哭了。”男孩一边说一边掏出一颗糖递给银环,又奶声奶气地说:“阿姨别哭,给你糖吃。”

那个妈妈马上站起来说:“啊呀,你哪里不舒服?要紧吗?你挂号了吗?我们能帮你吗?”

银环赶紧擦掉眼泪,对这一家快乐又善良的人强笑着说:“我没事,只是眼睛痒痒,我揉的。”

这对夫妇和银环互相寒暄了一阵,领着男孩走了,临走男孩还摇着胖乎乎的小手和银环说再见。银环望着幸福的一家人消失后,突然下了决心:我要主动和文良离婚,他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能拖累他一辈子,我要解开套在文良身上的桎梏,还他应得的自由。再说,文良这些年没有骂过我一句,没有瞧不起我,一直好好照顾着我,陪伴着我,我应该懂得感恩。让我自己独吞苦果,孤老终身吧......想到这里,银环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她打起精神,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走出医院,坚决地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银环咨询了民政局,那时离婚是要有勇气的。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记下了银环的名字和单位说:“你一个人想离婚是不行的,首先要和你的丈夫两个人一起来,要经过我们的调查和调节,也要通过单位,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们不会同意。”

结果文良不但不同意,还训了银环一顿:“异想天开,你以为你和我离了婚,我就能安生过日子?你的遭遇已经像毒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已经伤害了我,我能抹掉吗?而且,我们离了婚你就没家了,你一个人怎么过?我说过的,我不会抛弃你。”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银环愧疚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我认了,以后不要再提离婚......”

文良和银环终究没有离婚,夫妇两人平时话也不多,一个家庭没有孩子,也就失去了那种天伦之乐。而且他们与外界也保持着距离,那些渐渐兴起的知青聚会,老同学聚会,他们一概不参加。银环更是小心翼翼,有时在街上偶尔碰到一个知青战友,她立即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马上躲开去。银环死了,早就死了,你们忘掉她吧。

文良也是,从不和人家提起兵团的往事,就连过去比较亲热的战友,也不再联系。在单位也是,同事们都说文良结婚后变了一个人,好像得了自闭症。因为家里没有孩子的忙碌和快乐,两人郁闷又孤僻地活着,除了上班,再没有什么交际,就连知青们后来的微信群聊也不参加。文良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郁闷的心情影响了他的健康,退休以后就病倒,辗转病榻几年后不幸去世。

知青们得知文良去世的消息,其实有些知青也听说过银环的遭遇,没有不通风的墙,大家也只能叹息。战友们在知青群聊里点起小蜡烛,发了哀悼:祝文良战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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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珊来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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