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母后为救整个涂山牺牲。
父皇发下誓愿,此生只宠我一人,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可如今,他却公然将私生女带回青丘,欲立为帝姬,联姻妖庭太子。
连宠我的兄长,和爱我的太子,都完全变了面孔。
他们说,我是毫无容人之量的毒妇恶女,理该囚禁永夜,终世不出。
可惜,他们已经全忘了——
千年前为封印魔尊,我亦舍去了八条命。
既然如今,众叛亲离,我也彻底心死——
我来到封印魔尊的禁地,向黑暗中祝祷:
“魔尊,我愿将这颗七窍玲珑心献给尊上,从此侍奉尊上左右!”
……
禁地内。
红衣猎猎的涂山若萱跪深渊前,嗓音幽幽,向黑暗中祝祷:“魔尊,我愿将这颗七窍玲珑心献给尊上,从此侍奉尊上左右!”
虚空中,魔尊嗓音慵懒响起:“九尾狐女,你可知将七窍玲珑心献与本座,你将化妖为魔,断情绝爱,永世不得轮回。”
涂山若萱想到如今的父兄和爱人,她凄然一笑,头重重叩在地上道:“我愿!”
魔尊轻笑,“既然如此,七日之后,开坛祭我。”
“待破除封印,本座会为你重塑魔躯,令你成为万人之上的魔界圣女。”
一道赤芒突破结界,幻化成了一朵莲花落在涂山若萱掌心。
“这是魔族至宝——赤血七情花,便用你的情丝祭炼吧。七日后,你七情断绝,法宝可成,届时,方可助我破封。”
涂山若萱再拜叩首:“多谢尊上。”
七日……
涂山若萱心中喃喃,那天,正好是她和妖庭太子陆知远成婚之日,也是换心之日。
也好,就在那一天彻底结束吧。
即便她与魔尊交易完毕,依旧无人发现。
是啊,他们都围着涂山忆柳转去了。
涂山若萱自嘲一笑。
今日,是她的千岁成年礼。
可就这么巧,典礼上,涂山忆柳突发恶疾,呕血不止。
她的兄长和父王当即神色大变:“小柳儿!”
未婚夫陆知远更是箭步冲上前,焦急的抱起涂山忆柳,飞身离去。
兄长和父王当即跟上。
他们丢下满堂的宾客,和孤零零的她。
等到涂山若萱强颜欢笑安抚完宾客后,他们才急匆匆赶回来。
兄长开口便是:“当初你刺那一剑,已经害得小柳儿心血枯竭。能救她的,只有你的七窍玲珑心。”
陆知远红着眼:“阿萱,你有九命,救小柳儿只需要你一颗心。”
父王喝道:“这是你造的孽,阿萱——该还了!”
涂山若萱讽刺一笑:“还?我还她,还是她还我?为了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我的兄长背叛我,我的未婚夫生辰宴抛下我,现在你们还要逼我把心给她?!当年那一剑的真相难道你们……”
狐王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这可由不得你。”
而兄长和陆知远,就漠然地看着。
脸上的掌印火辣辣的,忽然间,涂山若萱懒得再争辩。
回到临华殿,庭前寂寂,奇花如海,琅玕成荫。
从前,每一次的生辰,兄长和陆知远都会陪着她,在庭前种下一棵她最爱的琅玕神树。
今年的琅玕树苗孤零零倚在墙角,不知被谁践踏得奄奄一息。
涂山若萱心中一揪。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树苗,挖土、浇水,种下。
耳边,不时浮现兄长的爱护的嗓音:“这琅玕神树娇贵得很,九天息壤栽培,三光神水浇灌方可成活,遇金则断、遇火则枯。陆知远你小子可用心点,若敢伤了,我可饶不了你!”
“兄长放心,我定会精心呵护!让阿萱如琅玕神树一般,岁岁常青。”陆知远言语坚定。
“好啊,陆知远,你占我便宜——”
三人打打闹闹的往昔,最终化成眼前枯黄的伶仃树苗。
啪嗒。
琅玕溅泪。
没有九天息壤、三光神水的滋养,它很快就要死去了。
涂山若萱扯唇笑了笑,她对自己说,没关系,死就死了吧。
七日后,她就会迎来新生。
她会和这涂山、这妖庭的所有人断个干干净净!
隔日,才见陆知远神情憔悴出现。
进门瞧见琅玕林,他目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昨天……没能陪你,阿萱,你放心,我会补上。”
“哦。”涂山若萱神情平淡修去枯枝,“随你。”
“阿萱。”陆知远疲惫地提高了声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昨日是你的生辰,可是小柳儿旧伤复发、危在旦夕,大家哪里还有空陪你?”
“更何况,若非你那一剑——”
咔嚓一剪子,剪掉一截枯枝。涂山若萱眼眶微红,讽笑。
那一剑,怎么竟没能刺死她?还成了她时时装可怜的工具。
他们只知她刺了涂山忆柳一剑,可知她为何刺她一剑?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除了她,现在谁还记得为整个涂山牺牲的娘亲呢?
记得娘亲牺牲时,父王许下诺言,生生世世不再娶,只爱娘亲一人。
可现在呢?
她看着眼前的陆知远,不禁将他与父王重合在了一起。
下一瞬,袖中的赤血七情花微动,一缕情丝被轻轻抽走。
涂山若萱平静下来:“那你来做什么?昨日她还危在旦夕,今日你就有空了?”
殿门突然被粗暴推开,兄长涂山丹臣气势汹汹的闯进来:“知远,怎么那样啰嗦!拿个东西——”
迎面撞上涂山若萱的目光,他不自在地顿了顿,皱眉道:“阿萱,我记得你那些琅玕果应当成熟了吧?所幸你身体康健,应当用不上,如今,便将琅玕果借些给小柳儿用用吧。”
呵,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两个都往她的临华殿跑。
涂山若萱不禁轻笑出声:“好啊,那就送给她吧,都送给她。”
她答应得如此之快,倒让陆知远和涂山丹臣怔住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涂山若萱径直走向了林子中央,那棵最粗壮的琅玕树。
她笑着,将金剪对准了树干:“这棵是一千年前,阿兄牵着一岁的我,说,娘亲走的早,我生来体弱,所以翻遍了六界典籍,找来这棵琅玕神树,守护我无病无忧。”
“铮——”
琅玕树遇金则断,轰隆隆一颗巨树倒下。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又走向下一棵:“知远,这是八百年前,你和我合种的那棵。那时你说,琅玕啊琅玕,你若有灵,就让我与阿萱生生世世为夫妻,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碰!”又一棵轰然倒地。
“这棵是七百年前,我们一起纪念母亲的。”
“这棵是六百年前和陆知远你出征归来的纪念。”
“……”
“这棵是去年的,我们说,涂山忆柳这个野种是对亡故母亲最大的侮辱,一定要齐心将她赶出涂山的纪念。”
“涂山若萱,你疯了?!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与小柳儿有什么干系?”兄长涂山丹臣怒斥。
“若萱,别再闹了,不过是要几颗果子?你就非得这么任性吗?小柳儿是你的亲妹妹,你连救急都不肯么!”陆知远也皱了眉。
“是啊,不过是几颗果子。我有什么不肯?”涂山若萱笑意吟吟地扬了扬怀里的琅玕果,兴致勃勃地问,“这么多的琅玕果,那么,兄长,知远,你们是要这颗千年的、还是这颗八百年的……还是这颗去年的果子?”
所有的琅玕果,最终,涂山若萱一个没留,全丢给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
满地的琅玕树汁,仿佛满地淋漓的鲜血。
涂山若萱看也不看,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祭炼过赤血七情花,便听见门前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我家殿下说了,闭门修炼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这位小哥,兄长和知远哥哥是陪我来感谢萱姐姐的,你就通报一声吧,萱姐姐不会怪你的。”
“请忆柳姑娘恕罪,没有殿下之命,小妖实在不敢——”
“我妹妹的寝殿,我怎么来不得?滚开!”
涂山若萱开门时,便见涂山丹臣一掌将护卫打得倒飞出去,鲜血横流。
“住手!”涂山若萱强忍着怒气上前将人扶起,皱眉看向自己的兄长,“怎么,哥哥这么好的兴致,一大早就带着一帮人在我门口耍威风?”
涂山丹臣被她瞪得一时语塞,还是陆知远淡淡接过话头:“小柳儿不过想来看看你,谁叫这奴才横加阻拦?阿萱,你该管管你的人了。”
涂山若萱气笑了:“管管我的人?他谨遵我的命令,有什么不好?”
就因为冲撞了涂山忆柳,所以活该被他们针对么?
陆知远紧了紧折扇:“你就非要为了一个奴仆——”
“好了别说了,知远哥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到姐姐面前,来碍姐姐的眼。”涂山忆柳怯生生地拽了拽陆知远的袖子,好似一只柔弱无害的白兔。
“这哪儿能怪你!”兄长立刻大声反驳。
紧跟着是陆知远柔声抚慰:“小柳儿,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啊,涂山忆柳怎么可能错?
在兄长和陆知远心里,错的从来都是她涂山若萱!
涂山若萱讽笑,刚想开口,视线却不期然的落在了涂山忆柳腰间,那摇摇晃晃的一枚玉佩上。
她盯着那玉佩,嗓音有些颤抖:“那是……什么?”
原本还在安慰涂山忆柳的兄长和陆知远霎时间静默下来,有些不自在别过了眼,还是涂山忆柳疑惑道:“是青玉合欢佩啊,萱姐姐你不认识吗?”
怎么会不认识?!青玉合欢佩,妖族太子妃的象征……可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涂山忆柳的身上?
涂山忆柳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是前日,知远哥哥送我的。”
仿佛一道惊雷乍响,涂山若萱几乎站立不稳。
前日,她的生辰。陆知远,将妖族太子妃的象征送给了涂山忆柳。
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阵目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失去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还有五日,她就要离开了,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沉默地扶起护卫,涂山若萱转身朝殿内走去。
陆知远忙追上来:“阿萱!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天形势危急,我是为了救小柳儿的命,才会将青玉合欢佩送她!五日后,婚礼会如期举行——”
涂山若萱头也不回,冷笑:“婚礼?和我,还是和她?”
“当然是和你!”陆知远脸色一沉,呵斥道:“阿萱,你莫要再说胡话!”
胡话?
涂山若萱笑了笑,也没去辩解。
她虽表面答应将心换给涂山忆柳,但换心可没那么简单。
需要天时地利。
天时就是在数日后他与陆知远的婚礼上。
地利便是要让涂山忆柳也以新娘的身份出现,唯有那样,涂山忆柳才能借妖族太子妃的气运,成功换心延命。
亏他们想得出来啊。
兄长也喝道:“一场假婚礼而已!只是为了救小柳儿的命,你连这也要嫉妒么?阿萱,你太骄纵了!”
真是贴心啊。
涂山若萱回身,轻声一笑。
“行啊,我就是骄纵,就是妒忌,你们既看不惯,还追着我做什么?”
“滚啊!”
“滚出去!”
“萱姐姐!”涂山忆柳一脸惶恐,她忙解下腰间的玉佩,“你若不喜欢,我现在就还给你,咳咳——我咳——”
“小柳儿!”
“别解下来!你身体还弱!”
涂山若萱望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回头冲向涂山忆柳。
她转过身,衣袖一拂,大门訇然阖上。
抵着门,阖上眼。
早该知道的不是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变了。
可是往事一幕幕却止不住流转在眼前。
“阿萱,你放心,只要有阿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阿萱,陆知远对天道立誓,此生绝不负你。”
“……”
一行泪倏然落下。
护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殿下……”
涂山若萱哑声道:“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情丝涌动,丝丝缕缕被赤血七情花无声抽走。
身体仿佛为之一轻,那些悲欢离合似乎都已经随风而逝了。
半晌后,涂山若萱起身,擦干脸上泪痕,再抬眼时,目中已无悲喜。
午后,就听说狐王召见。
无非还是为了涂山忆柳——
自从涂山忆柳出现后,曾经那个连她把天捅个篓子,都只会笑眯眯对她说一句“没事,有我”的父王就不见了。
有时候涂山若萱都分不清,曾经父王对她那些宠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真心与假意都不要紧,五日以后,她就会将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前来朝觐的时候,涂山忆柳弱柳扶风地躺在病床上。
陆知远正为她弹着清心凝神咒安抚神魂。
涂山丹臣不惜功力为她护住心脉。
至于父王,正全神贯注投入狐族气运为为她护命。
浑然衬得她仿佛一个多余的人,是个冷漠无情的恶人。
几人都没有理她,只有琴声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节奏。
涂山若萱就静静站着,等到涂山忆柳有所好转,才上前拜见了狐王。
见了她,涂山忆柳又激动起来:“姐姐,对不起!我无意气你,我之前真不知道这玉佩的意义,你要的话,我现在就还给你……”
说着,便要去扯身上那玉,差点跪倒在地,惹得兄长忙去安慰。
“啪——”狐王的一巴掌落在扶手上,怒斥道:“孽障!你明知你妹妹体弱,非要连她最后一丝希望都给夺走么?”
他森冷威严地盯着涂山若萱,不容置喙:“你妹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无妖族气运维系,她连换心都等不到。”
“这婚事,我已同妖帝、太子商议过。你就先让给你妹妹,其他的,等换心过后再说。”
涂山若萱笑了笑,看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一眼后,便微微欠身:“知道了,若没有别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涂山忆柳挣扎着挽留:“我还没多谢姐姐呢,更何况,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块……”
“不了。”涂山若萱直接打断,“娘亲的祭辰快到了,我还要回去准备。”
涂山忆柳神色微僵,不再接口。
本想帮腔的狐王讪讪,涂山丹臣、陆知远也各个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仿佛她那为涂山牺牲的娘亲是什么不可提及的禁忌一般。
涂山若萱在母亲坟前跪了一天一夜。
朝阳的光芒洒在身上,才察觉身上的凉意。
这一夜,她总能想起从前。每年母亲忌辰,兄长和陆知远都会早早等在她门前。
兄长明明很难受,却总摸着她的头安慰:“娘亲要是还在,肯定舍不得我们阿萱哭鼻子。”
陆知远牵着她的手,很暖、很暖:“咱们都在一块,好好的,伯母看了也开心。”
可是现在,风声如咽,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倏然,腰间的“千里灵”亮了,是涂山忆柳在给她传讯。
有她依偎在父王怀里的享受慈父之心的画面,有她与兄长笑闹的画面。
最后一段,是她和陆知远一块走在挂满红绸铃铛的涂山姻缘树下。
涂山忆柳期冀望着陆知远:“知远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系上去。”
陆知远只犹豫了一瞬,当即接过铃铛飞身而上。
清脆的铃声伴着涂山忆柳欢快地祈愿:“愿我与知远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红绸随风而荡,仿佛一条红线,系起了树上树下的一双璧人。
涂山若萱浑身一僵,传讯的“千里灵”生生在手中捏碎。
耳边不期然浮现出涂山忆柳一年前对她的挑衅:“涂山若萱,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父王从没爱过你娘,更没爱过你!”
“知道我为什么叫忆柳么?因为我娘亲柳如眉,我娘才是父王今生的挚爱,而我就出生在你娘祭日这天。”
“你娘,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好姐姐,不着急,我迟早也会让你跟你娘一样的下场——”
她还没说完,涂山若萱便狠狠刺出了那一剑。
那天,她得到了父王抄起鞭子,狠狠给她的一顿毒打。
得到了兄长前所未有的失望目光。
那天,家好像不是家了。
她只好跑出涂山,跑到力竭,又冷又困,最后不知道在何处倦极睡下。
醒来时,胸口暖融融的——是陆知远曾经送她那一片护身的金乌之羽。
面前是陆知远那张温柔的脸。
他伸手,轻轻抚上涂山若萱的脸:“别哭了,我的太子妃。怎么会没有家呢?我来接你回家了。”
啪嗒。
一滴泪落在母亲坟前的情花上。
那是他们许多年前在姻缘树下求的一颗情种。
上面刻着:涂山若萱、陆知远,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年,涂山若萱将情种种在母亲墓前,憧憬许愿:等情种开花结果,若萱就会带着夫君来看望娘亲了。
可是现在,情花开了,却永远等不到结果的时候。
父亲,兄长,夫君……
都是骗子!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涂山若萱笑出眼泪,弹指间,熊熊火光腾起,迅速将点燃了那朵盛开的情花。
赤红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心中这一缕情丝彻底随烈焰付之一炬!
还有三日,就该离开了,擦干了眼泪,她拜别了娘亲。
涂山若萱回到涂山的宫阙时,这里已经处处张灯结彩。
宫娥们捧着华贵非常的礼物,嬉笑着谈论:“昨儿还说是若萱殿下要成为太子妃,今儿又变成了忆柳殿下。太子那么喜欢若萱殿下,怎么会同意?”
“若萱殿下跋扈,忆柳殿下宽仁,不怪太子、大王、大殿下都喜欢忆柳殿下,要换作是我,我也喜欢忆柳殿下呀。”
“就是,忆柳殿下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叫人恨不得把心肝儿都捧给她呢?私生女又怎么样,这样的出身挣出这样尊贵的命格,啧啧,给个真帝姬都不换呢!”
涂山若萱漠然听着。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想的么?
父亲、兄长……还有陆知远。可似乎随着情丝被抽取,她的心也没那么痛了。
回到临华殿,她开始收拾东西,为三日后的离开做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除了娘亲的遗物之外,她也没什么好带走的。
可等她找到那件七宝琉璃珠时,那法宝却已经碎成了数片!
刹那间,涂山若萱浑身发凉。
那是娘亲生前最挚爱之物!留给她的时候,注入了娘亲生前最后一缕神念!
刚碎不久,一定还有救。
对!父亲赐给涂山忆柳的阴阳镜,可以逆转时光。
她咬着牙,低下头来到了涂山忆柳的紫宸殿。
“哟,若萱姐姐,在你那死鬼娘亲的坟头哭完了?”
“快来看看知远哥哥送给我的嫁衣,好不好看?”
她一身红衣,不紧不慢地转了个圈,裙裾上绣的栩栩如生的金乌振翅欲飞,乌发间那一顶步摇冠上扶桑熠熠生光。
嫁衣的样式,是涂山若萱与陆知远曾经商议的,如今却穿在了这野种的身上。
涂山若萱抿了抿唇,忍下情绪:“好看。”
涂山忆柳笑了:“姐姐今日脾气这么好,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涂山若萱忍了又忍:“父亲赐你的阴阳镜,可还在?我娘的七宝琉璃珠需要以此宝修复。”
那病弱狐狸倒退了好几步,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抬着下巴,漫不经心笑道:“巧了,昨日我病危。”
“这两件法宝的精粹,都被我顺手吸取了。”
涂山若萱猛地抬起头,嗓音都在发颤:“你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两件。”
“哈哈,谁叫萱姐姐喜欢这两件呢?我不是说过,萱姐姐喜欢的东西,我都会一一毁掉哈哈哈。”
涂山若萱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父亲、兄长、夫君!我什么都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娘的遗物!”
涂山忆柳尖叫声被桎梏在喉间,拼命哀嚎,喉间含糊不清涌动气流声。
涂山若萱杀红了眼,犹嫌不够,几记诛神刺狠狠朝着她神魂刺去。
“咳咳,救、救命!”涂山忆柳修为低微,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涂山若萱加重了手上妖力,眼睛愈发猩红。
直到她听到一前一后,两个男人的惊呼。
下一刻,涂山若萱胸口剧痛,被一股灼热妖力打得倒飞出去。
短匕般尖锐的东西死死抵住了她的咽喉。
这时,涂山若萱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抵在她脖颈上的,是她贴身收藏的那一片陈旧的金乌之羽。
“涂山若萱,你疯了!”涂山丹臣上前,一把抱起地上惊魂未定的涂山忆柳。
后者立刻嚎啕大哭,惊魂未定地将头瑟缩在兄长怀中。
陆知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即漠然收回了那片鸦羽,冷冷注视着涂山若萱
涂山若萱咽下了喉间鲜血,冷漠道:“陆知远,把回溯时光的法宝给我。”
她知道他有。
陆知远道:“可以,先给小柳儿道歉。”
涂山丹臣见她没有反应,勃然大怒:“涂山若萱,是谁教你伤人还这样理直气壮?我告诉你,你拿了法宝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错了就是错了。”
涂山若萱讽笑,她从来不想改变什么,她只是想拿回母亲的遗物而已。
错了?是谁错了?
是谁将那枚七宝琉璃珠送到涂山忆柳手里的?
除开他们两人,还会有谁。
她垂眸,低下头:“好,我道歉。现在可以……”
“嘶——好疼啊!兄长,知远哥哥,咳咳——”回过神的涂山忆柳扶额,望向涂山若萱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怨毒。
陆知远和涂山丹臣脸色大变,陆知远道:“你的事容后再议。”
涂山丹臣道:“回头再收拾你!”
两人抱着涂山忆柳匆匆走了,涂山若萱怔怔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大口鲜血喷薄而出。
忘记是怎么回到的临华殿,她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捧起那颗碎掉的珠子,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昔年的时光。
涂山若萱在临华殿呆坐了三天,涂山忆柳的剑符传音却从没断绝过。
“涂山若萱,瞧瞧你,可怜虫,别做梦了,你要的法宝,知远哥哥已经送给我了。”
“兄长说了,等换心之后,便要来替我收拾你。”
“呵呵,明日就是我和知远哥哥成亲的日子,你趁早和你的死鬼娘亲团聚吧!”
“……”
直到喜乐冲霄而起,盘旋在天际,焰火炸响,惊天动地。
涂山若萱才想起,约定的日子到了。
一出门,便能瞧见那盛大的婚礼布置,整个涂山都沉浸在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可是陆知远没来找她,涂山丹臣也没有,似乎忘了她这个正主。
这也是自然的,因为这一切的的确确就是为了涂山忆柳。
而他们也不会觉得,她能逃出这涂山。
涂山若萱心中刺痛了一瞬,可是随着最后一缕情丝飘入赤血七情花中,终归于平静。
走吧。
挥一挥衣袖,身后的临华殿、奇花海、那些曾经与父王、兄长、陆知远都抛在了脑后。
熊熊烈火燃起,将过去的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再临禁地深渊。
袖口的赤血七情花划破黑暗,一线亮光如银河,魔尊伟岸的身影浮现在黑暗尽头。
“本尊的圣女,你准备好化妖为魔,断情绝爱,永绝轮回之中了么?”
涂山若萱叩首再拜:“是。”
魔尊轻笑,霎时间,无垠的黑暗向涂山若萱一起涌来,往事如走马灯一般迅速流转。
“阿萱,你放心,只要有阿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阿萱,我陆知远对天道立誓,此生绝不负你。”
“……”
过往种种,似乎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九尾狐女的身躯下坠,魂魄则在飘荡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灰暗渺小。
茫茫深渊,浩荡冰冷。
忽然间,一双巨手出现在这无垠星空中,将她魂魄捞起,千万幽光汇聚。
秋水为神玉为骨,化成一具崭新的躯体。
眼睫颤动,如蝴蝶振翅。
再睁眼时,涂山帝姬已死。
魔族圣女新生。
“怎么今日……不见阿萱的影子?”
陆知远望着面前十里红妆、不胜热闹的场面,却始终没能寻到那熟悉的姑娘。
狐王冷哼道:“这个臭丫头,又耍脾气呢!”
涂山丹臣也拍了拍他肩膀:“阿萱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就得磨一磨,安心,接小柳儿去吧!”
陆知远笑着点头应是,可是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可他随即又笑了,等这场婚礼过后,就是他和阿萱的婚礼了,到时再跟她道歉也不迟。
也不知道昨日送去的那面新的阴阳镜,她收到没有……
“呵!涂山若萱想要的东西,我就偏不给她。”
把玩着那面半路截下的阴阳镜,涂山忆柳笑意吟吟将最后一支发钗插进发间,望着镜中面若桃花盛装华服的自己,侧首问:“好看么?”
侍从奉承:“比若萱帝姬好看千百倍。”
涂山忆柳抚着自己红润白皙、娇艳动人的脸,得意一笑。
等换心过后,就不会再有什么若萱帝姬了!涂山只有且只能有一位忆柳帝姬,妖族也只有她,才能成为与知远哥哥并肩而立的太子妃。
阴阳镜再度照向自己,时间回溯,涂山忆柳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脸色苍白、娇喘微微的病秧子。
“太子殿下到——”
外间一声高喝,涂山忆柳忙盖上了盖头,娇羞地迎了出去。
紫宸殿外,宾客盈门。
众人齐声祝贺着太子与帝姬永结同心。
远处,新娘穿着一身金乌嫁衣,头上扶桑步摇冠熠熠生辉。
一如他和涂山若萱少时梦想中的场景。
陆知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涂山若萱笑盈盈冲着他走来。
——“我的嫁衣上,就绣金乌。你的喜袍上呢,就绣九尾白狐。这样呢,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知远哥哥,你说这样好不好?”
那年,涂山若萱一掀开覆面的红纱,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刹那间,陆知远的整个天地仿佛都被照亮了。
可是新娘子的手牵上陆知远的手时,眼前的若萱忽然消失了。
“知远哥哥。”
好像有一条滑腻腻的蛇缠上来,陆知远不禁打了个寒颤。
涂山忆柳羞答答低声道:“我,终于能成为你的妻子了。”
“其实以前,我心底一直偷偷仰慕你。只是因为碍于若萱姐姐,所以才不敢……”
“小柳儿。”连陆知远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反驳,可他就是说了,“这只是借运的婚礼。”
之后他跟阿萱那一场才是真的,这是他对阿萱的承诺。
“哪怕是假的也好啊……”
涂山忆柳敛眸掩去眼中怨恨,轻轻捏了捏陆知远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知远哥哥,别让大家等急了。”
于是陆知远牵起她的手,走过南海鲛绡铺就的地毯,在众人一片恭贺声中,正要乘九龙沉香辇。
突然,一个大汗淋漓的侍卫冲进人群来,打破了一片热闹祥和。
“不好啦!帝姬、帝姬不见了!”
“不见了?”
霎时间,陆知远心中一紧。
她能去哪儿?
看得众观礼的妖族大能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演的哪出大戏。
侍卫心急如焚,正要说什么。
涂山忆柳却突然红了眼眶,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知远哥哥,姐姐就这么恨我?非要用出走来破坏我的婚礼,断掉我最后一线生机么?”
“这逆女!见不得小柳儿好!”狐王斥骂。
“好了!人不见了就派人找,搅扰了婚礼像什么话。”涂山丹臣冷脸将那侍卫驱逐出去。
陆知远心神不宁地被众人簇拥着,走完了婚礼流程。只是他整个婚礼上想的都是,阿萱究竟闹脾气去哪儿了?
是他们曾经捉迷藏的石屋,还是在伯母坟前?
一场婚礼下来,他都心不在焉。
直到宾客散尽,涂山忆柳柔声催促他:“夫君,该签同心契了。”
陆知远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推开,又生硬地解释了一句:“阿萱还没有消息,我去找找她。”
“她还要为你换心,不是么?”
说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涂山忆柳僵硬地攥着同心契,须臾后,恨恨锤了床榻——
涂山若萱!她到了现在还不省心!
匆匆赶回涂山,在薄暮时分,他先去了伯母坟前。
可是荒草萋萋,哪里有涂山若萱的影子?就连那株他们携手种下的情花,都已经看不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
陆知远心中猛地一揪,随即又硬起心肠:阿萱只是不愿换心躲起来了,她总这样任性!等找到阿萱,一定要让她给小柳儿好好赔罪。
可是他把他们常去的地方走遍了,却全然没搜见若萱的影子,难道她回临华殿了吗?
临华殿前,他与涂山丹臣不期而遇。
“丹臣兄,找到阿萱了么?”
“知远,找到阿萱了么?”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又一次的失望瞬间席卷了两人的心绪。
涂山丹臣收敛了情绪,恨恨骂道:“这个死丫头,有种就这辈子都别回来!敢做不敢当,她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陆知远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临华殿内一声惊呼。
“快看呢?是帝姬留书!”
侍女和侍卫们突然从正堂的一个角落翻出了一个盛着书信的锦盒。
陆知远身化虹光立刻冲了进去,从侍卫手中劈手夺下了一封信。
涂山若萱娟秀决绝的笔迹赫然在目:“此去无归期,诸君勿念。”
“多谢各位平日照拂,临华殿的东西,就赠与诸位作为礼物了。”
信的末尾,她感谢了对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侍卫,她感谢了替她打理了多年花木的小侍女,甚至感谢了曾经陪在她身边解闷的小雀妖……
可她的信里,一字也没提过陆知远和涂山丹臣!
一字也无。
陆知远浑身一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站稳,他嚅嗫着唇,喃喃道:“不可能,阿萱不会这么狠心,这些都是她最珍爱的东西,怎么可能都送人呢?她不过是耍性子罢了。”
涂山丹臣扫了一眼信纸,顿时勃然大怒:“狗奴才,若萱不懂事!你们就合起伙来撺掇她演戏惹得大家着急,你们也好趁机侵吞她的财宝是不是!”
众仆从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辩解,可是两人哪里还听得进去?
“对,正是如此!”陆知远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突然想起来了,“阴阳镜!阿萱前日找我要的法宝,她定然带在身边!”
他忙捏诀寻物,召出一面玄光镜。
可是那镜中映出的人,却让陆知远和涂山丹臣大吃一惊!
“小柳儿!”
“父亲!”
玄光镜中出现的,赫然是狐王和涂山忆柳两人的面容,两面阴阳镜正好端端地躺在涂山忆柳面前。
涂山忆柳开口,却一反常态的怨毒:“阿爹,还没找到涂山若萱这个贱人吗!我还要等多久?你答应过要把她的心给我的!”
“乖宝,爹答应你的什么时候反悔过?”
狐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颅,随即拿起一面阴阳镜,向着涂山忆柳一照,随着时光流转,她身上的苍白病态立刻全都消失了,整个人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神采奕奕!
陆知远与涂山丹臣霎时间瞳孔巨震,涂山忆柳根本就没病!
怎么会这样?
众仆从也一片哗然:“忆柳殿下根本就没有病,那为什么还要我们殿下给她换心?”
回忆起那些曾经种种疑惑……陆知远突然间恍然大悟、浑身发冷。
成帝姬、嫁太子——一开始涂山忆柳和狐王所谋求的,全都得到了!
可是现在,他们还想做什么?
狐王耐心安抚道:“乖宝,再等等,一找到她,爹就帮你换心,把她的九条命都给你,助你成为新的九尾天狐。”
“阿爹,你快点……”涂山忆柳撒娇似的抱住狐王的手臂摇啊摇,“这千年来,我因为她们母女害得有家不能回,有爹不能人,当不了帝姬、与知远哥哥做不了青梅竹马,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您就当疼疼我……好不好嘛?”
“乖宝,快了,就快了,血脉溯回术用了,那丫头天涯海角都跑不掉的……”
玄光镜中一派父慈女孝的场景,陆知远却已经全都看不下去了,他颤抖地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错了!一切都错了!
涂山丹臣口中不断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众侍女、侍卫从一开始的噤若寒蝉,到听到现在,更忍不住议论纷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怎么会有爹忍心为了一个女儿竟然要算计另一个女儿,还要害死她!想不通,想不通!”
这话犹如一把尖刀,血淋淋地插进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的心。
他们一个是若萱最亲近的哥哥,一个是她至亲至爱的未来夫婿。
可他们非但从没听过若萱的辩解,还因为狐王和涂山忆柳联手蛊惑,对若萱恶言相向!
陆知远阖上眼,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他找到阿萱后,阿萱伏在他胸前闷闷:“知远,我只剩下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抛下我……”
可他……
竟然与狐王和涂山忆柳一起亲手逼着阿萱去死?!
“陆知远,我们究竟都对阿萱干了些什么啊?”
涂山丹臣双目无神,发出痛苦般的呓语。
随后两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后,互相拍击对方胸口。
“噗嗤!”
鲜血吐出,血液之中竟有一只蛊虫。
“这是……”两人瞳孔收缩,脸色大变。
突然,玄光镜中传出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帝姬!帝姬找到了!就在禁地深渊之内。”
“阿萱,对,我要去找阿萱!”陆知远如梦初醒,一把推开他,站起身——
涂山丹臣也稍显振作,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一块去,只要赶在父王之前找到阿萱,她就还有救。”
话音方落,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子殿下,大殿下,节哀顺便。”
禁渊之前,众人满脸沉痛,朝着陆知远和涂山丹臣深深行了一礼。
“滚开!”
“别拦着我们去救若萱!”
可当陆知远和涂山丹臣嘶吼着想要冲进去的时候,众人却只是默默让开了一条通路,静静注视着两人。
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也不客气,当即便要冲进深渊。
但刚走了一步,面前横躺着的那白衣身影却令两人生生钉死在了原地。
“阿萱……?”
“还不快去找医官,愣着做什么,都死了吗?”
陆知远愣了片刻后,立刻朝着涂山若萱冲去,涂山丹臣怒喝众人。
可周围却似乎一片死寂,半晌后,才有一人颤巍巍站出来道:“小妖便是医官。据……据小妖检验,帝姬她……已、已经陨落了。是——是心碎自尽的。”
仿佛一道响雷炸响。
让两个男人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不会的……我来救你了阿萱,你等等、等一等我!”
陆知远颤抖着,用力抱紧了浑身冰凉的涂山若萱。
他心急如焚地将一身金乌注入若萱体内,全不顾真气好像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无。
明明阿萱就在他的怀里,一身素衣,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是!她只是累了,她只是睡着了!阿萱这样活泼开朗的小狐狸,又怎么可能会自尽。
涂山丹臣看了又看,急切却又心慌地去握,好几次,才颤抖着握起若萱的手。
“阿萱,你醒一醒,是哥哥啊!”
他殷切地盯着涂山若萱安详的睡颜,希望她能像从前无数次一样,眼睫如鸦羽颤动,刷一下睁开眼,俏生生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得意道:“哥哥,看你紧张的,我逗你玩呢!”
可是,她只是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像具僵硬地尸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人对着两人轻声劝慰:“殿下,太子殿下,死者已矣,还是尽快将帝姬遗蜕带回狐冢,好生安葬才是……”
“滚!”
“都不许碰阿萱!”
陆知远死死地搂着涂山若萱,涂山丹臣长刀出鞘,吼道——
“阿萱没有死!都给我滚开!”
众人被他们疯魔的样子吓住,只得任他们抱起涂山若萱,倏忽,一枚储物袋从她身上掉落。
失去主人的禁制,数枚符箓刷拉拉从中滚落出来。
神识甫一接触,陆知远立刻煞白了脸。
数道剑符仿佛一道道利箭,顷刻间刺穿了他的心。
里面满满都是涂山忆柳对阿萱的挑衅,从十年前到现在——
其实有些,阿萱不是没拿出来给他们看过。
可是当时——涂山忆柳却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他们哪还舍得苛责,于是便骂阿萱。
“涂山若萱,你何时这样心肠歹毒了!拿这样的东西来污蔑小柳儿。”
可是真正心肠歹毒的,他们却瞎了眼认不出!
从那以后,阿萱就不再说了。
而涂山若萱从一开始的含蓄,到如今也愈发大胆挑衅。
“涂山若萱,那枚七宝琉璃珠,就是我故意弄碎的!你能奈我何?”
“父亲、兄长、知远哥哥,他们有谁会帮你吗?”
“涂山若萱,瞧瞧你,可怜虫,别做梦了,你要的法宝,知远哥哥已经送给我了。”
“兄长说了,等换心之后,便要来替我收拾你。”
“呵呵,明日就是我和知远哥哥成亲的日子。你就等着和你的死鬼娘亲团聚吧!”
数之不尽的痛霎时间淹没了陆知远的情绪,他简直不敢想象,阿萱当时看见这些传讯时的心情。
她来到禁渊又是何等心情?
当阿萱被涂山忆柳诬陷的时候,他在帮着涂山忆柳说话。
当阿萱即将被剖心的时候,他陪在涂山忆柳身边做着帮凶。
陆知远绝望地闭上了眼。
啪。
一滴泪落下,顷刻成雨。
他用脸颤巍巍地贴上了涂山若萱的脸颊,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了心上人的长眠:“阿萱,不痛了,不痛了。”
涂山丹臣哑声道:“——哥和知远,带你回家。”
两人匆匆抱起涂山若萱回到了临华殿,数不尽的宝物奇珍流水般的送进了这座宫室。
可是还魂丹不还无魂之人,阴阳镜更无法将一具空壳躯壳起死回生。
但陆知远和涂山丹臣就愿意这么耗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妖庭、涂山谁看了不称赞一句大殿下爱妹心切、太子殿下情深如许?
从那日起,陆知远和涂山丹臣就轮流守护在涂山若萱身边,任何丹药、法宝、秘法,都不假于人手。
他们在被涂山若萱烧得光秃秃的庭院里,重新种起了一片琅玕林,和许多的奇花异草。
天气好的时候,陆知远就会把涂山若萱的尸身带到庭院中,见一见和煦的阳光,他拿起梳篦,给她轻轻梳理着锦缎般的长发。
树影婆娑,他的阿萱就睡在她那棵菩提树下,仿佛做着一场香甜的梦。
好像等她睡够了,就会起身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可是阿萱一次都没有醒来过,好像再也不肯原谅他一样。
这天,他正在庭前种下一捧伤心花。
忽然,背后有人呼唤他:“知远哥哥~你在做什么?”
嗓音清脆动听——一如彼时。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那一抹素白的衣角、熟悉的倩影,心脏仿佛在刹那间停止。
“阿萱……”
忽然那颗死寂的心又活过来,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阿萱!阿萱!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你终于回来了,走,我带你去见兄长!他见了你也一定很高兴。”
他将来人拽得吃痛乱叫也浑然不觉,直到脱离了伤心花的致幻范围,他的眼前若萱的影子才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捂着手腕,泫然欲泣的姑娘。
“是你!”
涂山忆柳泪盈于睫,颤声道:“知远哥哥,是我呀。”
陆知远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目中仇恨的光芒暴涨:“你来做什么!”
涂山忆柳被他甩得一个踉跄,望着面前这个红着眼睛,仿佛修罗恶鬼般的男人,心中竟不由发寒!
“知、知远哥哥,你别这样,是父王让我来……”
“不错!都是因为你,还有你那父王。”
“是你们设计,逼死了阿萱!”
“你已经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来逼我的阿萱!”
陆知远步步逼近,涂山忆柳一路跌跌撞撞后退。
直到他手中一柄仙剑,寒气森森地架在了涂山忆柳的心口。
涂山忆柳一趔趄,竟跪倒在了陆知远面前,惊恐地望向如同魔神一般的陆知远。
她一手攥着剑,手心的鲜血汩汩直流。
嘴里辩解的话语一刻也不敢停:“知远哥哥,不是我!萱姐姐她、她有九命啊!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干脆决绝——”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萱姐姐她刺我那一剑,让我重伤至今,你们也同意她给我换心的不是吗?”
“就因为萱姐姐死了,所以你就要将罪责都怪在我身上么?”
“难道就只有萱姐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边哭边辩解,可是她不知道,那天她和狐王的密谋,早被陆知远和涂山丹臣知道,只是当时严令了临华殿中人不得外传,后来又为复活涂山若萱暂时没有顾得上而已。
等她说完,陆知远果然停下动作,涂山忆柳松了一口气。
忽然,陆知远定定注视她良久,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震得整个临华殿附近都嗡嗡作响,说不尽苍凉。
涂山忆柳心中惶惶,正要退走,忽听他低低冷笑道——
“你也配!”
随即,剑光如电,后发先至!
“啊!”
“陆知远,住手!”
“父王救我!”
涂山忆柳发髻歪斜,尖叫着仓皇扑进了赶来的狐王怀中。
“陆知远疯了!他要为了那头死狐狸杀我!”
狐王皱眉将她护在身后,反身祭出法宝与陆知远战在一处。
可陆知远浑似不要命似的,拼着和狐王以伤换伤,对着涂山忆柳更招招夺命,惹得狐王左支右绌。
涂山忆柳非但没能脱险,反而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
“刺啦!”
又一剑划破了涂山忆柳娇嫩的脸蛋,她再也压抑不住眼中的怨毒:“陆知远,你这个懦夫!”
“你要是真那么爱她,为什么她自尽前,你陪在我的床边!”
“你真这么爱她,我一勾勾手就能把你们离间了吗?”
“我害死她!真是笑话!要是没有你和涂山丹臣诛心,她怎么会去死?”
她嗓音陡然高亢尖利:“承认是你害死她很难么?”
霎时间,陆知远持剑的手微微一顿。
那凌厉如许的剑招露出了破绽。
涂山忆柳狂喜,立刻催着狐王趁机而上,她一面用话语讥讽,渐渐地,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狐王倾斜。
可是,下一刻,涂山丹臣猛然闯进来。
“贱婢!你害死若萱,还敢在她的寝宫胡言乱语!”
说着,一柄风雷锥直直朝狐王迫面而来。
惹得狐王大骂“逆子”。
涂山忆柳冷笑连连:“我胡言乱语,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她刺我那一剑的时候,不是你一直站在我身边吗?”
“你当年说什么来着?哦,就算再恨我,也不能出手杀我不是?我们涂山再没有这么恶毒的人了!”
“怎么要求她的时候大义凛然,轮到你自己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了?”
“不但要杀我,你还要弑父不成!”
涂山丹臣目中怒火闪动,又一锥朝着涂山忆柳和狐王砸去。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老子今儿就是弑父了!你们这两个贱人,早该下地狱去了!”
这些天,除了为涂山若萱的复活奔走之外,他还想到了很多以前不曾察觉的东西。
若萱虽然骄纵了些,却并不冲动鲁莽,当年,涂山忆柳究竟是怎么激怒若萱的?
这一查,就查到了娘亲头上。
当年娘亲根本就不只是为了封印魔尊而死!
先前,为阿萱多方寻觅的溯回石派上了作用。
时光回溯到当年,狐王将涂山忆柳接到身边时,他才慈爱地望着涂山忆柳吐露出了那个天大秘密。
其实当年,是他对还怀着孕的狐后下了毒,只等生产之时一尸两命,神不知鬼不觉,他就可以将“真爱”接到身边。
可是偏偏狐后是个刚烈的,察觉到不对后,生生以自己的性命前去封印魔尊,只为给自己一双儿女挣出一个前程!
也正因为她的牺牲,逼得狐王迫于大义,只得将“真爱”柳如眉安置在外。
直到一千年后,风头过去,真爱也病逝后,才敢将流落在外的涂山忆柳接了回来。
然后蛊惑了两人。
可是就这样,这对贪婪的父女犹不满足!
这才有了挑衅的那一剑。
“阿萱那一剑,就该将你杀了!省得有那么多祸端。”
当胸一锥,即刻将涂山忆柳击落在地。
她狠狠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面对着即将临身的剑光,涂山忆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终究是她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在陆知远和涂山丹臣目眦欲裂,数道术法如雨般打击而来时,涂山忆柳突然喊道:“父王——涂山若萱!”
她望着若萱尸骸的方向,狐王立刻会意,一团烈火刹那间从天而降。
熊熊的火光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顷刻间朝涂山若萱席卷而去。
“阿萱!若萱!”
陆知远和涂山丹臣立刻弃了战团,朝着涂山若萱扑去。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等他们赶到之时,狐王已经带着涂山忆柳远去,而涂山若萱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也化作了一捧灰烬,随风而散了……
“啪!”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开场。
“话说魔尊破封,妖界争雄,那是持续了数十年。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新一代的狐王,终是在妖庭太子的帮助下,打得老狐王和小妹远走避祸。”
“可是两人的声名啊,在六界提起来,啧啧,那叫一个迎风臭三丈。”
“一边是生身父亲和小妹,那另一边呢,是老岳丈和自己的太子妃……”
“要说这两人为何会行这样狂悖叛逆之事?”
“这故事,还要从数十年前涂山帝姬之死说起——”
听到这里,魔族圣女涂山若萱便起身,懒得再听下去了。
——叫她涂山若萱或许不恰当,她已经抛弃涂山,如今随母姓,叫做苏若萱了。
那些陈年旧事,对苏若萱来说,早就忘了。只是没想到,就是到了人间也能听见这些。
这数十年来,她的生活倒没有曾经想想中的暗无天日,反而……异常,悠闲?
身为魔界圣女,一干魔头对她不敢生出什么心思。能交到了一二好友,没事还能游历六界,能到这人间来听听曲儿,已是幸甚。
她心中还有些疑惑,魔尊给她的这个圣女怎么竟这样好当?
“怎么,是故事不好听了?这么急着走?”
苏若萱抬眸,那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蓦地撞进眼底,心头猛地一跳,惊道。
“尊上,您怎么会……?”
“怎么,我不能来么?”魔尊幻化而成的书生含笑,折扇轻轻点了点她前额。
苏若萱皱眉捂了捂额头:“倒不是,只是有些奇怪。”
她从前以为这位尊上神秘莫测,喜好杀伐,总之……是高高在上、铁石心肠的人物。
数十年前他带她回魔界,铁腕清洗镇压不服者之时,倒也确实如此。
只是这数十年来,他对她似乎总有几分不一样。
说是断情绝爱,可那朵赤血七情花如今就好好地躺在她的袖间,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取回自己从前的一切。
只是她如今也不想再回忆起当年那些惨烈悲哀的过去了,情丝也就静静存放在了其中。
“尊上怎么不趁妖界动乱,一举攻陷妖界?”
她歪头望着魔尊,眼睛圆睁,魔尊见之一笑,简直被她可爱到了。
他负手在前,悠悠道:“攻陷妖界,对本尊有什么好处?是非要将本尊被封印的故事满世界宣扬啊?还是要去妖界再去抢个小妖女回来?”
“……尊上!”饶是如今情感淡漠的苏若萱,听了他这话都直跺脚,“正经点好不好!”
“您先前还说,照拂我是应了我娘的请求,现在又说什么封印的事!”
魔尊笑道:“那咱们就来说正经的。身为天魔,遵循本心,放纵七情六欲才是正理。走吧,上次不是想看灯没看成么?”
苏若萱眼前一亮,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尊上您日理万机,连这个也记得么?”
“诶,尊上!别走太快,等等我!”
正是人间上元佳节,游人如织,天色渐暗,然而火树银花、各色花灯却将这红尘映照得亮如白昼。
“尊上,尊上,你看这个兔子灯,她可爱么?”
“尊上,尊上,我们猜个灯谜吧。”
“那边好多人,是在放河灯吗?尊上,尊上,我们也去好不好。”
魔尊注视着似乎重新神采飞扬起来的圣女,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轻声道:“好。”
苏若萱拉着魔尊来到河边,粼粼的波光中,万千心愿汇聚成星星点灯的溪流,流向远方去。
她闭目,许下心愿。
愿岁岁年年,均如今日,长乐无忧。
彼时月上中天,“碰——”的一声闷响,仿佛千万流星洒落人间。
魔尊微笑着,白衣姑娘惊喜地睁开眼。
“是烟花呀!”
一夜灯会,苏若萱收获满满,面具、花灯、糖果、收拾、各色精巧玩意,通通塞进了袖子里。
“今日开心吗?”
“开心啊!”
苏若萱已经不记得她多久没这么开怀过了。
她正兴致勃勃,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将面具往魔尊脸上比划。
待触及魔尊那双深邃的眸子,才惊觉自己有些逾越,讪讪地收回手。
却忽觉手上一顿,手上的面具被魔尊拿去,他自然地往自己脸上戴上去:“是这样的吗?”
苏若萱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魔尊脸上带的那个和她脸上戴的竟然是一对儿凤凰。
刹那间,脸如火烧,闷闷应了声是。
魔尊笑笑,丢给苏若萱一样东西,苏若萱错愕:“这是……?”
“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你带着玩吧。”
回到魔界之时,一轮红月当空。
几只雀鸟惊飞,冷不丁有人一拍她肩膀。
“阿萱!”
苏若萱吓了一跳,回头才见好友六欲天魔水如珞正笑吟吟望着她。
“哈!瞧你这见不得人的样子,去哪儿?这一天都不见你人。——哦~”
她一手搭在苏若萱身上,轻轻嗅了嗅:“身上有男人的味道,说!和谁出去了,害我们等你一整日。”
“你胡说什么!”苏若萱一把拍掉她不安分的爪子,“哪有什么男人?是尊上!”
“哈哈哈,看看,我说什么?”
她身后,传来一道粗豪男声,粗壮大汉笑道:“一准是和尊上出去了没错!”
苏若萱无奈:“兄长怎么也来跟着死丫头打趣我!”
这大汉却是她另一位好友幽罗王,平日里心直口快,粗豪不羁,对她来说,是个亦父亦兄的存在。
自然不好像骂损友一般骂她。
“我说得哪里不对了?你看看你——”水如珞一手插腰,一手对着苏若萱指指点点。
这姿势旁人做来凶悍,她却做得分外妖娆,“头上的簪子,新买的吧?一身烟火气,看灯去了吧,还有这满面红晕,呵,阿萱,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幅荡漾的模样,还敢狡辩不是跟尊上出去了?!”
苏若萱耳朵尖都红得快要滴血了,还咬牙道:“你打趣我也就算了,还带上尊上,作死吧你!”
“有什么好狡辩的嘛?”
“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水如珞手快地从她腰间拽过魔尊送的那礼物,将那面令牌晃了晃,语气夸张地变了调子:“琅嬛令诶!这是什么东西,咱们魔界的至宝诶!号令群魔,莫敢不从!啧啧啧,尊上那么唯我独尊的人,连这也能给你,我们又不瞎,谁看不出,尊上对你的偏爱呀~”
苏若萱耳根一热,一把抢了回来。不知怎么的,她下意思便要否认,可刚开口又顿住了。
她要说什么啊?
她送了尊上一个面具,尊上却把这面琅嬛令随手送她了?
那又成什么了,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呸呸呸!她怎么按着水如珞这个死丫头的思路瞎想去了。
“好了好了,小水,光顾打趣阿萱了,我们来这的正事忘了?”幽罗王像个慈爱的兄长,笑呵呵地阻止了妹妹之间的拌嘴。
水如珞这才肯罢休,正了正颜色。
看得苏若萱一愣,不知她要玩什么花样了。
却见她退后一步,与幽罗王齐齐站定,两人默契十足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似的:“恭祝咱们圣女千秋生辰快乐!”
“喏,这是礼物!”两人兴冲冲掏出精心准备的东西,齐齐塞进了苏若萱掌中。
苏若萱一怔,原来今日……竟是她的生辰吗?
自从那个不愉快的生辰之后,似乎连这一天都被她自己刻意遗忘掉了。
手中的令牌隐隐发烫,苏若萱神念扫去,识海之中刹那间,映出了三个遒劲有力的字迹——
“生辰礼。”
融融的暖意忽传达到了心口,苏若萱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唇边不觉漾出一抹浅淡笑意。
原来有人记得的感觉,也不错。
从那日之后,苏若萱与众魔族的感情愈发加深。
只是面对魔尊时,她终究还是维持着一切如常。
尽管水如珞常常撺掇着她:“把我送你的情丝吞下,你自然知道尊上对你如何了!”
可是说她懦弱也好、顾虑也罢,苏若萱并没有改变如今局面的打算。
曾经,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他们对她何尝不是千娇百宠,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是最终又怎样呢?
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
更何况,魔尊自己都坦陈过,当年是娘亲献祭性命,缔结下血契才为她求得了魔尊庇护。他对她的不同,或许也正是因此。
就维持现在这样吧。
可世事往往并不能尽如人意。
……
妖界。
自涂山若萱陨落后百年,上穷碧落下黄泉,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从未放弃复活涂山若萱的打算。
神、仙、人、鬼、妖、魔六界之中,他们搜魂寻魄,却从没寻到过涂山若萱的踪迹。
总有人说:“算了吧,碎心而死、魔气灌体,必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更何况死者复生,是逆天改命,天道怎能容忍?”
“太子殿下和大王肩负妖界责任,合该早早放下才是。”
可当陆知远和涂山丹臣怎么能放得下?
阿萱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
昔年一起手植的树木花草,她都亲手砍掉了。
她送他们的东西,走之前都一把火烧掉了。
就连她临走前的一封信,都没有留下一个字给他们!
那时的阿萱该是有多绝望?
可他们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反而陪着装病的涂山忆柳,错过了最后一丝拯救她的机会?
每每想到此处,两人不禁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代之。
算了?
这是他们的罪,怎么能算?
就像是溺水的人,往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的罪责,也只要有阿萱复活才能赎!
就这样,妖界不惜财宝放出巨额悬赏。
一开始,妖界许多人还颇有微词。
“若萱殿下在世时,狐王和太子殿下没见得珍惜,如今,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是啊,不过是狐王为弑父、太子殿下为逐妻找的借口罢了。”
可渐渐地,这悬赏吸引了源源不绝的仙、魔、术士。
为这两人带来了纷繁复杂、或真或假的消息。
而这次,是一位仙君卜算:“往魔界一行,或有成果。”
历经过无数次的失望,陆知远和涂山丹臣也并未绝望,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前往魔界一行。
而与此同时,逃遁在外的狐王带着涂山忆柳躲遍五界,也逃不开那铺天盖地的追杀,无奈之下,终逃进了魔界,意欲拜见魔尊,寻求庇护。
而他们到来的消息,也被呈上了魔尊的案头。
“尊上,要见他们?”
苏若萱垂着眼,十指微微有些绞紧。
她不想再理会过去的一切,可这不意味着她想看到曾经的敌人过得好。
但是,魔尊行事又岂是她能左右的?若是狐王和涂山忆柳也与魔尊做了交易……
“有客远道而来,是应当见一见。”
魔尊望着她愈发抿紧的唇,笑意愈深,悠悠叹道:“可是——谁叫咱们圣女不喜欢呢?那本尊也只好找别人去打发了他们,替你报复回去了。”
报复?
为她而报复。
苏若萱猛地抬起头:“尊上……”
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魔尊摸了摸她头,柔声道:“阿萱,放心吧。你可是我钦定的圣女,欺负过你的人,本尊一个也不会放过。”
魔界圣殿前。
涂山忆柳站在狐王身后,跟随着狐王躬身站在长阶,小心翼翼询问:“敢问尊上何时召见?”
当值的水如珞接到了魔尊授意,也是有意要为好友出气,下巴微扬,漫不经心嗤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尊上日理万机,忙着处理机要事务,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涂山忆柳攥紧了拳头,可在外流浪数年、朝不保夕的生活让她强压下了怒火,柔声道:“可是我们方才才看见,圣殿中有一辆七宝金根车驶出,车中欢声笑语,那难道不是尊上——”
话音未落,就被水如珞打断:“哦~那是尊上陪圣女出游,自然是比你们重要千百倍的,怎么,你不服?”
“你——”
涂山忆柳气得发抖,狐王忙按住她的手拍了拍,谦卑地佝偻下身子塞了件法宝进水如珞的手中:“不敢不敢,只是,如何才能求见尊上,还望尊者给指一条明路。”
水如珞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嘿然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还要我请你吗?”
狐王连连拉着涂山忆柳点头赔笑,半晌才得到水如珞一句高高在上的施舍:“我们圣女喜欢那通幽谷里的醉梦花,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
狐王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涂山忆柳望着父亲赔笑的身影,心中的恨意如藤蔓疯狂滋长。
自从涂山若萱那个贱人死了以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涂山丹臣和陆知远像是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哪怕闹得妖族实力极具下降,也非要追杀她和父亲。
从金尊玉贵的帝姬到丧家之犬,巨大的落差简直让涂山忆柳难以承受。
她不甘心,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却与她失之交臂!
在听闻魔尊能与人缔结契约,只要能付出代价,她便撺掇着狐王不远万里来到魔界,不惜出卖妖界也要向涂山丹臣和陆知远夺回一切。
可是,在看到那位所谓圣女和魔尊的亲密时,她又生出了新的野心。
或许,吸引到魔尊就可以不用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了。
至于能不能成功,涂山忆柳并没有考虑过。
毕竟——那位圣女可以,她当然也可以!
不过一切还要等拿到那通幽谷的醉梦花再说。
……
通幽谷,一轮银月高悬。
妖族一行人聚在谷口,望着那迷雾重重的谷口。
“是这吧。”
“是。据那位魔族的幽罗王透露,就是此地生长的那种醉梦奇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要没有魂飞魄散,总能救回来。可……”
陆知远不容置喙打断:“那就入谷吧。”
众妖族面面相觑,都对着涂山丹臣和陆知远劝道:“据妖族,通幽谷内危机重重,更何况,那魔族的话也能信吗?”
“就算能信,可是连若萱帝姬的魂魄都不见了踪影,殿下如何将她复生?”
“她都死了数十年了,就算没有魂飞魄散,恐怕也转世投胎去了,两位殿下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啊?”
“……”
众妖族你一言我一语,话中尽是劝慰之意。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来魔界本就是铤而走险,为了救一个死了数十年的人,干嘛还要不顾群妖性命,去闯这样的险地?
不就是一个狐狸?
涂山的狐狸多得是!找个像涂山若萱的能有多难?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玩命,值吗?!
“住口!”
陆知远嗓音遍传四野,目光寒冷如冰。
被他所注视到的妖族被他的威压所摄,纷纷瑟缩着低下头颅。
“若萱是本殿下的太子妃,就算是付出性命,也是值得的!”
“再敢多言者,斩!”
就算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一定要去!
说完,他就和涂山丹臣两人阔步向谷中走去。
众妖族无奈叹息,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一踏入通幽谷,便十分诡异。
陆知远发现,身边的人都消失了,谷中迷雾重重,隔绝神识,令人窥不见真假。而无数魔头鬼影藏在其中窥伺,谷中幽暗森冷得可怖。
一如曾经的妖族禁地深渊。
不知当年阿萱自尽时,心中有多害怕。
陆知远心中一痛,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哀哀的哭泣声。
“知远哥哥,救我!”
陆知远愣了片刻,随即,立刻认出了这道令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阿萱?”
“阿萱,是你吗?”他颤抖着嗓音,急忙上前寻找。
可转了一圈,都没有任何发现,正失望之际。
那道缥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知远哥哥,我碎心后好疼啊。魔渊好黑,魔界好可怕,你救救我好不好?”
“阿萱——阿萱,你在哪儿?”
这时,陆知远再没了进谷时的威严从容,他像个祈求神明垂怜的信徒,猩红着眼卑微地四处寻找着:“不怕,不怕!阿萱,知远哥哥来了,我该怎么救你?”
随着他的呼唤,雾中那一抹缟素的身影若隐若现,星星点点的血花溅在了裙裾上,脸色苍白如雪,神情忧伤,一如涂山若萱身死当日的模样。
“知远哥哥,能救我的——唯有谷中的那朵醉梦奇花。”
如果陆知远神志清醒,他就该明白,面前的涂山若萱是假的。
可是在这重重迷雾之中,陆知远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再见曾经的爱人,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痴痴望着她一口应下:“好!”
通幽谷中,一朵七色的美丽花朵盛放。
涂山忆柳惊喜道:“爹!找到了,就在这儿!”
可就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忽然迷雾之中一道寒芒袭来,杀机凛然!
涂山忆柳被狐王一拉险险避开,可手背上却立刻血流不止。
涂山忆柳险死还生,惊讶地抬头才看清来人样貌。
“陆知远!”
而陆知远身边那道白衣的倩影,更是让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那分明就只是涂山若萱的一道幻影。
可陆知远却将那道幻影浑身下满了防御术法,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可是看向她和狐王时的神情却是冰冷至极:“这花是阿萱要的,把花留下,饶尔等不死。”
她再也压抑不住这数年来颠沛流离的怨气:“阿萱阿萱,涂山若萱那贱人早就死了!被你害死了,你对着一道幻影装什么装!”
饶他们不死?
他孤身一人,还身陷疯魔状态,他们会怕他?
“住口!阿萱已经原谅我了,只要再得到这朵花,阿萱一定会回来的!”陆知远喃喃,伸手拽住了那幻影的手。
幻影也娇滴滴地依偎在他怀里,娇声道:“知远哥哥,他们好凶,我好怕,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陆知远连忙虚虚环抱住她,柔声安抚起来。
涂山忆柳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心中又妒又恨。
明明她那么喜欢他,为了得到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可陆知远眼里却只有那个死了的涂山若萱!
她朝着狐王使了个眼色,两人十分默契地一个扑向花,一个朝着陆知远杀去!
可两人哪里是陆知远的对手?
“敢抢阿萱的东西,都该死!”
霎时间,整个通幽谷内,都是陆知远施放的流星火雨。
那毁天灭地一般的压迫感令涂山忆柳心中惊惶,还好狐王拼死带她逃出了这谷中,可两人浑身都被烧伤、狼狈不堪。
可还没等松口气,下一刻,灭世神魔般的陆知远紧跟在后面出来。
他一手握着那朵漂亮的奇花,一手搂着心爱的姑娘,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阿萱,你看,我做到了,我能救你了——”
可就在出谷那一刻,他怀中的“涂山若萱”对他轻轻笑了笑,随即在他的注视中,化成一道青烟,袅袅散去。
“啪——”
醉梦奇花落地,好像一场美梦醒来。
陆知远惊恐地望着四周,颤抖着呼唤:“阿萱!阿萱,你在哪儿——”
可是举目四望,这世间已经没有他的阿萱。
陆知远疯了似的冲回那通幽谷中,只剩下狐王与涂山忆柳背脊一身冷汗,随后,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那朵落在地上散发着幽幽香气的奇花。
“哈哈,看不出来,这位妖族太子对阿萱的执念还挺深,这么轻易就被迷……”
玄光镜前,水如珞看得津津有味,只恨不能到现场再多添一把火,可是话一出口,就感到身边的温度瞬间降了到了冰点,她忙讪讪闭了嘴。
魔尊这才淡淡收回目光。
幽罗王哈哈笑着接口:“我看是谷里的云梦瘴气厉害,也亏得咱们尊上指导有方,这么轻易就让一众妖族陷入迷梦,非但替圣女出了口恶气,还大大借此谷削弱了妖界力量。”
水如珞连忙附和:“就是就是!我看这个妖族太子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装什么深情。”
苏若萱笑了笑,可她的视线却从未落在那面玄光镜上。
对于陆知远,她爱过,恨过,可如今爱恨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对于狐王这个害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她却绝不会放过。
……
涂山忆柳和狐王对这一切还懵然无知,两人沉浸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峰回路转才得到了这朵圣女喜爱的奇花的喜悦之中。
涂山忆柳对着湖水,草草整理了面容和蓬乱的发丝,只可惜——身上的衣裙被金乌炽焰所灼,不能修补,深以为憾。
狐王看她逃难时还不忘这样作派,少不得皱眉提醒了几句。
涂山忆柳心中却很有些腻歪,嘴上却不得不装乖。
等到狐王联络上了水如珞后,涂山忆柳才收拾好心情,雀跃地捧着花,跟在狐王身后,缓缓走近那七宝金根车,即使低垂着眸子,也能感受到这辆车的用心与奢华。
七宝本就是世间难得珍宝,可在车上仅仅作为垫脚的配饰。
两头五彩的神骏凤凰为前驱,又为香车再增了三分神气。
飘荡的窗纱是万年冰蚕所吐的银丝织成,非但有极强的防御力,还能隔绝神识,效用极其强大。
而魔尊的身影,就藏在这其中,影影绰绰,令人遐想。
“小狐携女儿忆柳拜见尊上!”
随着老狐王的一声,涂山忆柳才倏忽回过神来,忙随着拜见。
她膝行而前,双手将那朵千辛万苦得来的奇花恭恭敬敬地捧了上去,嘴里甜滋滋道:“小狐涂山忆柳,为圣女献花。”
可是她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了那车中端坐的两人身上。
只见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撩开了幔帐,柔若无骨地伸了出来,她忙递得近了些,可就在那花递到圣女指尖的那一刻。
忽然,圣女的手顿了顿,又缓缓收走。
“啪。”
鲜花落地,涂山忆柳呆呆地看到一只脚踩了上去,将她和狐王拼尽性命才换来的奇花碾成了泥。
下一刻,传来水如珞惋惜的声音:“花是好花,可惜脏了。”
“脏了的东西,我们圣女可不喜欢。”
涂山忆柳只感到那只脚仿佛踩得不是那朵花,而是在往她的心尖上碾了又碾。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压迫过来,涂山忆柳脸色惨白地辩解道:“怎么会?尊上明鉴,这花是我们父女亲手从通幽谷新鲜刚采下来的——”
水如珞不阴不阳地笑了:“你们父女亲手采的?你们竟敢给圣女献上这样的东西,来人,将这两狐拉下去,打入血池,抽魂炼魄!”
“等等!”涂山忆柳霎那间脸上血色褪尽,“这花、这花不是我们弄脏的,是——”
“不是你们,还能是别人?也就是拿别人的东西来蒙骗圣女、罪该万死咯!”
“不不不,是我们,不、不是我……”
水如珞意味深长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小狐狸,事关性命,想好了再答哦。”
“是谁动了圣女的花?”
“究竟是谁要进我魔族的修罗血池?”
“只能活一个哦。”
六欲天魔说话,自带一种感染力,那血池之中的冤魂一声声,仿佛都萦绕在了涂山忆柳耳边,逼得她痛苦万分。
“……是,我爹!”
“对了,是我爹、是我爹弄脏了,圣女的花。”
刚想出声的老狐王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涂山忆柳,可他这个女儿却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涂山忆柳!”老狐王颤抖得几乎要吐出血来,“为父哪里对不起你?你来涂山,为父处处宠着你、纵着你,为了你,连阿萱都不顾了!你被追杀的时候,是谁在保护你?从没丢下过你?没有为父,你能活到今日吗?!”
“爹!”涂山忆柳面色大变地抬头,看了似笑非笑的众人一眼,忙去扯了扯老狐王的衣袖,今天若不交出一个人去,他们俩都得死!与其这样,倒不如牺牲一人。
“就当……再疼女儿一次,好不好。”
“涂山忆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狐王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高声叫道,“尊上圣女明鉴,此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都是这逆女自作主张。”
“你——你个老东西!你毒杀原配、欺侮女儿,你又大义凛然到哪儿去?尊上圣女明鉴,此事与小女并无干系!都怪我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互相揭露着对方的短处,活似一双仇敌。
老狐王望着面前这个一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女儿,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哀。
吵着吵着,他忽然想到,要是当初没有将涂山忆柳带回来,是不是阿萱还在,他还是妖界尊贵的狐王,一家和乐,儿女绕膝?
他牺牲了他乖巧的阿萱,究竟给自己换来了些什么啊?
最终,车中的人似乎看厌倦了这样的戏码。
就是这样卑劣的两个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又害了她,真是可笑。
一道清泠的女声淡淡道:“行了,你们两个,一起上路吧。”
仿佛一道炸雷,猛然在两人耳边响起,炸得人头晕眼花。
涂山忆柳哭得涕泪横流,头往地上叩得震天响。
“圣女,圣女放过我吧,我愿为圣女为奴为婢,我会做得很好的。而且……而且刚刚不是说,只能活一个吗?”
水如珞微笑:“小妹妹,魔说的话,哪里作数呢?来,跟姐姐上路吧。”
涂山忆柳尖叫着被拖走,可老狐王却因为那一声僵在原地。
这是……
直到七宝金根车辘辘远去,晚风拂动那轻纱,那一张熟悉的面容不经意飘入眼底。
老狐王霎时间老泪纵横:“阿萱——阿萱,是你吗?父王错了啊!父王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
车内,魔尊轻笑:“呵呵,要不要停下来听一听?”
“不听了。”苏若萱轻轻摇了摇头,“他是知错了么?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陆知远是被群妖从通幽谷里救出来的,醒来的时候,可是他醒来后,还是不管不顾,要往那山谷里冲去。
“啪!”
涂山丹臣一耳光打在了他脸上,厉声道:“陆知远,你这个样子,妖不妖鬼不鬼的,如何救得了我妹妹?”
“对,我要救阿萱。我得救她。”陆知远的神智终于从迷蒙中逐渐清醒,布满血丝的眼渐渐沉静下来,“花,那花我拿到了,花在哪儿?”
涂山丹臣望着他疲惫不堪的神情,犹豫了片刻才道:“那花被我……爹和涂山忆柳夺走了,他们拿去献给了魔尊和圣女。”
陆知远一言不发,握着剑便想翻身而起。
涂山丹臣按住他:“你等等,还没说完呢!冷静点。先前,有探子回报,他们献花却惹得圣女大怒,要将他们打入血池。可是据闻这位圣女是三十多年前来到魔界的,平日里处事宽和,从不动这样的雷霆之怒,今日之事就显得异常蹊跷。”
“而父王被魔族抓走之前,对着那圣女大喊——阿萱,为父错了……”
三十多年前来到魔界,阿萱?
这一刻,他感到面前的陆知远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很亮、很亮。
他颤抖着问:“你是说……?”
涂山丹臣点头:“没错,或许,阿萱还活着。”
刹那间,陆知远整个人都脱离了那种疯魔的状态,他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心中又有了全新的目标。
阿萱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将他淹没,他无暇思考,当年他眼看着阿萱身死,尸体被焚烧殆尽,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她为什么在魔界?
他只知道,阿萱还活着!他终于可以对她说一声抱歉,终于可以将她重新带回自己身边了!
可是当他想要冲出去到魔尊身边将阿萱救回来的时候,群妖却将他死死拦住。
“太子殿下,要以大局为重啊!如今大家在通幽谷里损兵折将,人手本就不够,怎么能再贸然行事呢?”
“那位圣女本来就不确定是不是涂山那位若萱殿下,说不定这是魔族针对咱们设下的圈套呢?”
“更何况就算她是,如今她是魔族,咱们是妖族,又有什么齐心可言呢?”
“况且,那位圣女听说还十分受魔尊喜爱,他若要拦着,太子殿下又能如何?魔尊的法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是太子殿下全盛之时,尚且未必能和他交手,更何况如今?”
众妖族一叠声地劝解着,像是一道道铜墙铁壁似的,死死挡在了陆知远面前,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陆知远想要拔剑,可是刚出手,就被众妖族齐心合力给镇压回去了。
经脉干涸,法力枯竭,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连涂山丹臣也围在他身边,低声道:“知远,等确定了身份,我一定陪你再来,行吗?可是现在,咱们真的不能再冒进了。”
陆知远无力地闭上眼,很快,陷入一场梦中。
他梦见在那山谷中,找到了涂山若萱的魂魄,涂山若萱告诉他,她是因为被魔尊胁迫,所以魂魄才飘荡到了魔界,不得回家。
她抱着他的胳膊,楚楚可怜地低泣:“知远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用户16xxx38
嗯?所以她妈妈白死了
用户10xxx58 回复 02-14 00:47
你没看明白吧,她妈就不是为了封印死的呀,被她爹害死的,死前和魔尊交易了而已。
方糖
还可以,是个小长篇小说
林琳淋霖
后面我没看,就是想问问因为别人不爱她,所以她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她没事吧[抠鼻]
中堂大人 回复 02-18 07:27
啥叫因为别人不爱她?别人是在要她的命好么!
玄火西土 回复 02-15 13:41
她没事儿
用户13xxx52
写的不错[点赞]
亦兴
排名第一,这么点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