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我好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向咱家走来。”妇人道。
“不会吧,现在天还没亮。”男人说。
“你仔细听一下。”
“不错,是有脚步声,声音那么轻,该不是见鬼了吧。”
“孩子他爹,奇怪了,声音怎么没有了?”
“可不是嘛,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出去看看吧。”妇人道。
“红军正在打土豪,要是遇到他们,可就糟了。”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还是出去看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看看我睡觉不踏实。”妇人哀求道。
“好吧,看看就看看。”男子鼓足勇气,右手颤抖着打开屋门。
开门一看,门口躺着一个人,身穿灰色军装,戴着八角帽,还真是红军。
不仅如此,还是个年轻的女兵。
红军女战士是谁,为什么大清早的躺在老百姓家门口?
这一幕,发生在河西走廊,时间是1937年1月16日黎明前。
躺在门口的女战士,名叫吴仲廉,湖南郴州人,1908年出生在宜章县城关镇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母靠卖鱼为生。
尽管家里很穷,但是父母很重视女儿的教育,他们勒紧腰带,砸锅卖铁让女儿读书。
原因很简单,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事实证明,知识确实可以开阔视野,然后改变命运;吴仲廉在衡阳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后,接触到了马列主义,积极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之中。
吴仲廉能参加革命,跟三个很厉害的老乡和同窗、闺蜜有关。
第一个老乡,是彭镜秋大姐,她比吴仲廉大了3岁,18岁就参加革命,还在1926年就上了黄埔军校。
她参加过叶剑英、张太雷领导的广州起义,退休时是副部级。
第二个老乡,名叫曾志,比吴仲廉小了3岁。
这个曾志更不简单,她参加过湘南起义,上了井冈山,跟毛主席关系不一般,在延安喊主席“老毛”。
她还是前国务院副总理陶铸的夫人,本人曾担任过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
1927年4月,由同乡和同学曾志介绍,吴仲廉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第三个老乡,名叫彭儒,也是吴仲廉的老乡、同学和闺蜜,二人同岁。
延安时,任陕甘宁边区政府民政厅科长;建国后,她担任过江西省总工会组织部部长。
能有这么厉害的闺蜜,吴仲廉的人生也充满传奇。
1928年1月,才20岁的吴仲廉跟曾志、彭儒一起,参加了朱德和陈毅领导湘南起义。
当年4月,她们跟着朱老总和陈老总上了井冈山。三人能力突出,被称为井冈山“三女杰”。
上山之后,曾志任红四军后方总医院党支部书记,吴仲廉任红四军前委组织干事。
在爱情和婚姻上,彭儒比较幸运。
她上了井冈山就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男友陈正人(建国后曾担任江西省委书记),二人结为伉俪,同经风雨,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相比之下,曾志和吴仲廉的婚姻和爱情要坎坷许多。
曾志在1928年3月,失去第一个丈夫夏明震;1934年5月,她又失去第二个丈夫蔡协民(他们都是为革命牺牲)。
在这之后,曾志在福建厦门,和陶铸以夫妻名义一起开展革命工作,日久生情,在当年结成夫妻。
吴仲廉的婚姻也够不幸的,她1930年6月,和曾日三在井冈山结婚。7年后,夫妻就阴阳相隔。
二人的生离死别,是在河西走廊。
1949年,参加过长征的红军女战士合影,二排左三为吴仲廉。
曾日三和吴仲廉夫妇是跟毛主席一个“山头”的,西路军主要是红四方面军的部队,二人怎么到了西路军?
曾日三也是湖南宜章人,家庭条件优越,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土地革命时期,他在毛主席麾下,担任过红一方面军政治部秘书长。
后来,曾日三到了彭老总的红3军团,担任政治部副主任。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曾日三夫妇跟着中央红军主力一起长征。
1935年6月,红一、四方面军懋功会师之后,中央政治局举行了著名的沙窝会议,红一、四方面军混合到一起,编为左、右路军。
曾日三所在的红5军团改番号为红5军,任代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被编入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指挥的左路军并作为前锋部队。
因为加入左路军,很多红一方面军将领的命运发生重大改变。
1936年11月,红5军、红9军和红30军尊重中央军委的命令,组成西路军,他们肩负打通新疆的使命,开始了悲壮的西征。
曾日三也在西征队伍中,他的职务是红9军任政治部主任。
吴仲廉和丈夫一起,踏上了西征之路。这时候的吴仲廉已经身怀六甲,曾日三跟她商量,留在老乡家,生了孩子再说。
吴仲廉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1937年元月初,甘肃省临泽县河沟张家庄一家低矮的草棚中,传出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是个大胖小子,革命后继有人了!”负责接生的卫生员惊喜地叫道。爱情的结晶终于问世,曾日三抱起婴儿,来到妻子跟前,他们的脸色都写满了喜悦。可是快乐在他们脸上存在了没有多久,就消失不见,很快被乌云笼罩。
马家军如狼似虎,凭着他们的天时地利,对红军发动疯狂的进攻。西路军将士不但缺少弹药和武器,就连御寒的衣服和充饥的失误都没有。
在敌人的不断进攻下,红军根本就没有立足的地方,有时候一天要转移多个地方。而且当时正值隆冬,气温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严寒袭人。
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能存活下来都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长期的艰苦行军,不能得到休息,部队又面临粮食短缺,大家全都骨瘦如柴,吴仲廉同样瘦骨嶙峋。
自己的生命都在艰难维持,根本不能给婴儿成长提供奶水。孩子拼命吮吸,却没有得到所需的营养,饿得不停啼哭,把曾日三夫妇心疼得直掉眼泪。甚至部队的战友,也跟着在一旁流泪。
敌人不在跟前还好,如果在隐蔽的时候,有了敌情,孩子“娃娃”哭起来了,那整个部队不就暴露了?
经过一夜的思考,曾日三对妻子说:“跟你商量个事。”
“日三,你说。”
“我想……我们还是把孩子送人吧。”
之前从丈夫的眼神中,吴仲廉已经猜出个八八九九,有了思想准备。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还是非常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从脸颊滚落下来,那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一旦送人,以后还能不能相见就很难说了,很可能是生离死别。但是她是个明白人,当时在苏区,很多人为了革命将孩子送人,比如邓子恢和林伯渠的孩子。于是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对丈夫说:“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夫妻达成一致之后,却遇到了新的难题,送给谁呢?
当时在国民党的统治下,西北群众生活很苦,可以说水深火热,自己温饱都难以维持,谁会收养别人的孩子?
即使收养,也难让孩子活下来。
正在吴仲廉夫妇为难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大嫂听说后找上门来。
“红军同志,我有个建议,你们把孩子送给王善人吧。”
“王善人?”曾日三问。
“他名叫王学文,是个地主,种了几十亩地,家境还不错。”
“但是这人心肠不坏,经常帮助乡亲,所以人称‘王善人’。”大嫂说道,“还有,这王学文妻子生了几个孩子都没有存活,特别想要一个孩子。”
可是曾日三一听说对方是地主,心里便打起鼓来。这是因为,红军到了河西走廊之后,曾经按照党中央的指示,停下建立根据地,建立根据地就难免要打土豪。这就是说,不少地主跟红军是死对头,王学文能同意收养红军的孩子?
即使给了他,安全能得到保证吗?
吴仲廉看出了丈夫心中的犹豫,就对他说:“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试试了,不然的话孩子就会被活活饿死。”
曾日三听了,站起身说:“那就让我去吧。”
“你一个男人家去了不合适,还是我去吧。”吴仲廉说。
曾日三看着嗷嗷待哺的儿子,深情地凝视很久,又用力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强忍着泪水说:“那好吧!”
吴仲廉把孩子用毛毯抱上,穿上破旧的军大衣,把孩子放到怀中,迎着黎明前的黑暗,迈着凌乱的步伐向王学文家走去。
为什么要在黎明前,白天让人看见了,很可能会被人向国民党反动派告密。
此刻的“王善人”正在家里照顾老婆,他的老婆也刚刚分娩。
正像那位大嫂所说,王学文快四十岁的人了,但是却没有一子,妻子生了4胎,都夭折了。
因此妻子生下这第五个孩子之后,王学文不让佣人伺候,他自己小心翼翼守候在妻子身边,唯恐有什么闪失。此刻的他,已经是惊弓之鸟,心神不定,唯恐这个孩子难以存活。
这天,夫妻俩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听不到了声响。
王学文虽然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开门出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大吃一惊,门口躺着一个年轻的女红军,已经失去知觉。这个女红军,不用说是吴仲廉,她产后身体虚弱,还没有敲门,就头一晕,昏倒在地。
王学文不愧是大善人,他看到之后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随后没有犹豫,用尽力气将女兵背回家中,放到炕头。
吴仲廉是体力不支昏迷,很快就清醒过来。
王学文心里纳闷,就问道:“这位妹子,你为何在昏倒在我家门口?”吴仲廉没有说话,而是迅速解开衣服。
王学文一看再次吃惊,怀里竟然是一个出生没几天的婴儿。
“妹子,你这是?”王学文不解地问。
吴仲廉
“我带着孩子行军,实在不方便。”吴仲廉说,“大哥,行行好,收下这孩子吧,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王学文听了有点为难,一方面他和老婆年龄也大了,妻子也刚刚分娩,哪有足够的精力去再收养一个孩子?
但是一方面,自己心肠太软,又不忍心见死不救。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王学文的老婆在床上说话了:“孩子他爹,咱就收下吧,就当给咱儿子找个伴。”
听见老婆这样说,王学文才释然,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吴仲廉的怀中的孩子也饿醒了,娃娃啼哭起来。
王学文连忙把婴儿递了过去,他老婆接过孩子开始喂奶。孩子可劲地吮吸,不一会就吃得饱饱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婴儿,吴仲廉欣慰地笑了,她对王学文说:“大哥,这孩子我们取名曾长征,以后孩子就是你的亲儿子,让他跟你姓吧。”
王学文点点头,说:“妹子,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去照料,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会让他认亲的。”
“大哥,你真好!”吴仲廉感动得热泪盈眶,揉着泪眼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了。
这个孩子后来如何?
曾日三所在的红9军,是最悲壮的队伍。
军长孙玉清英勇牺牲,头颅被马家军割了下来;政委陈海松为掩护战友,身中数弹壮烈牺牲;参谋长陈伯稚也身先士卒,中弹身亡。曾日三也没有能幸免,倒下敌人枪口下。
吴仲廉打算挥刀自尽,但是没有成功,被马家军俘虏。
再说王学文在收养孩子之后,自己的儿子不幸身亡。
真是善有善报,他们收养的王继曾活了下来,成为两口子精神寄托,春去秋来,日月如梭;一晃13年过去,时间来到1950年。
这天,王学文正陪着孩子读书,家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全都身穿军装,态度和蔼。
为首的一位是个女兵,四十出头。王学文端详许久,终于认出了来者:“妹子,是你啊……”
“大哥,是我。”
吴仲廉被俘的消息传到延安,周恩来立即组织营救。吴仲廉很快获得自由,到了延安,开始继续革命。
这时候的她,已经跟江华(曾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结婚,生有三个孩子。
但是,她依旧对曾长征念念不忘,她要接回孩子,对曾日三有个交代。
生身没有养身重,13年朝夕相处,曾长征(当时改名王继曾)和王学文夫妻俩情同骨肉,已经成为一体,他怎么也不同意跟陌生人走。
王学文夫妇也非常难过,如万箭穿心,他们也早已把王继曾看作自己的亲骨肉;如今孩子一走,他们将孤独终老,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但是,王学文毕竟是深明大义的人,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继曾啊,跟你亲妈走吧,不然她会很难过的。”
王继曾听了只好答应,临走时他也是一步三回头。
在就要上车时,他再次回头来到养父母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道:“爸、妈,你们多保重,儿子会常回来看望二老的。”
王继曾说到做到,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望二老。真没有时间的话,就给他们汇款,解决他们生活中遇到的困难。
革命先辈为了新中国的诞生,付出了鲜血和生命,也有很多人承受了骨肉分离。
在白色恐怖下,很多像王学文这样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革命者的孩子。我们永远不要忘记,正是有了千千万万人民群众的无私支持,中国革命才会取得成功。
在此,向他们致敬!
用户10xxx37
致敬
何为
地主?肯定要接走,走了以后回来就不是地主了。
三防牛老大
血与泪的革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