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年间,开州一个名叫王之烈的男子,本来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奈何成年后家道逐渐衰微,甚至连媒人都不愿意上门。后来,好不容易讨了媳妇,生了儿子,家里却已经彻底走入绝境。
王之烈这边的亲友最是势利,见他家失了势,纷纷减少走动,寄去的书信也大多没有回应。
本家没了法子,王之烈只好带着妻儿奔赴岳家,希望能谋得一角安身之地。
王妻的父母见女婿如此狼狈,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屑得很,安排他们一家三口挤在牛棚旁边那间十分逼仄的柴房里。
王妻本想到父母跟前求个好,把兄长那间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住。
王妻的兄长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也没有娶妻生子,他原来住的房间也一直空着,完全可以收拾出来给王之烈一家住。
可王妻才刚开了个口,二老就面露不悦,足足说了她半个时辰。
自此,王妻便再也不敢提这茬,然而心里却仍是万分不满:兄长一个过世的人,还要跟活人抢地盘?还一抢抢两处?
王妻是知道的,兄长生前就不怎么住家,不知从哪搞来的钱在村子的另一头盖了一间房屋。那地儿宽敞得很,比家里头可舒服多了。
她原先还撺掇着父母搬过去,却讨了一身骂。而今不过是来要一间家里的空卧房住,也不能如愿,这怎能不令她憋屈!可偏偏又不敢反驳。
从昔日的贵公子变为如今的放牛郎,王之烈却没有岳丈想象中的颓废,反倒是从城里来到乡下后愈发有精气神,还时常鼓励儿子跟着村里的先生好好念书,争取将来考个功名,出人头地。
这天烈日当头,王之烈坐在树荫底下,和另一位放牛的老汉说着闲话。回过头来突然发现少了一头牛,慌得他立马从地上跳起来,准备到四周去找找。
托付老汉帮忙看着自己的牛后,这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便脚底生风狂奔了出去。
岳家也就是很普通的农家,这要丢了一头牛,按岳丈的脾气,非得生吞活剥了自己不可!
外人只看到老李家新搬来的女婿勤快乖顺,哪懂这个青年心里的苦闷——若非为了讨口吃的,为了妻儿不至于跟着他颠沛流离,谁愿意上这儿来挤柴房受白眼,面上还得摆出一副乐乐呵呵的样子来?
王之烈越想越害怕,也没发现自己越走越偏,竟已走到了村子的另一头来。搬来岳家后,这段日子他倒是从没来过这一带,却总感觉有些熟悉。
很快,他就回想起来:还未成年之时,他曾跟着父亲路过这一带,当时就是在这个村子里头落脚的。说起来,那也是他和妻子第一次见面。
后来他回了城里,因家境败落,连媳妇都娶不起。偶然间在街上再次见到妻子,才有了后面的姻缘。
没记错的话,那会儿他和父亲落脚的地方,就是前面岔路口的那座房屋。
王之烈凭着记忆往路口走去,果然看到了眼熟的建筑。只是这座房屋看起来十分冷清,明明是吃饭的时辰,却没有一缕炊烟冒出,也没有人声。
他正好奇着,想走过去看看旧日的身影还在不在,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唤——是方才一同看牛的老汉来找他,说他的牛找到了。
一听这好消息,王之烈当即欢欢喜喜跟着老汉往回走——什么事情能大过在岳家保住“一席之地”呀!
老汉带着他找回了走丢的那头小牛,眼见着他缚好牛绳,终于松了口气后,才煞有介事般拉着青年走到一旁的僻静处说话。
“小伙子刚刚是要往哪儿去呐?若不是老头子我及时拉住你,还真准备往里面闯啊!使不得咧!”老汉激动不已。
王之烈搬来岳家也不过一个月,哪里懂这许多。见老汉严肃的神情,心中好奇的同时也有些惊慌:难不成那房子里还能闹鬼不成?
没想到老汉说的话直接肯定了他自认为无稽的猜测。
老汉告诉他,那座房子里原来住着一个年轻人,长得十分俊秀。尤其是那一身白皙的好皮肤,让村里的姑娘们都羡慕不已。
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是,这位年轻人既不外出干活谋生,也不读书考科举,只是整日端坐家中抚琴。
他虽很少出门,但路过的人都能通过他的琴音得知,这座没有人气的房子里,还是有人住的。
有朋友笑话他,说他这一招免了与家人断联后无人收尸的尴尬。
大约八年前,年轻人突发恶疾死去,还真应验了这位朋友的话。
邻居都知道他每天必会弹琴,当日屋子里却安安静静,立即便知道里面的人出事了。村民们商量好闯了进去,果然看到地上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众人纷纷跑到年轻人的父母跟前通报这事,那家父母一看到儿子的尸身就哭得无比惨烈,拍着胸脯嚎叫起来。
安葬好唯一的儿子后,二老就给那座新房屋挂上了一把大锁,谁来了也不让进。
本来这是人家的家事,附近的村民也不好多问。但自年轻人死后,那座房屋里却接连有怪事发生。邻居们时常在深夜听到从那座房子里飘出来的袅袅琴音,更有甚者说看到了屋内的人影。
这些言论刚往外冒时,村里人都吓得魂不守舍,生怕年轻人的鬼魂把他们给抓了去。
但后来转念一想,这家的主人活着的时候都不爱与人打交道,死后又怎会跑来残害旁人?
就这样过了许久,除了深夜的琴音和人影,别的异状倒确实没有了,村民们才渐渐安下心来。
但仍有许多人惶惶不安,尤其是老一辈的人,坚信因果报应,始终对这幢房屋存着几分惧意,放牛的老汉便是这般心思。
看那老汉饱含深意的目光,王之烈有些出虚汗:这老伯可真会唬人,说话一惊一乍的,怎么搞得好像这事跟自己有关一样……
没成想,后面老汉亲口告诉他,这其间还真能扯上大关系——那个死去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妻兄!
怪不得咧!事关那个去世的儿子,二老自己都不愿搬进儿子留下的大房子里,何况是家中这间小卧房,更是不许任何人侵占。
许多年前,王之烈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时,就是在一个名叫李卫的年轻人家中借住,那个年轻人便是如今的妻兄。
成亲后,妻子李小荷曾对他说过,家中原有一个兄长,已经不在人世。父母虽然十分疼爱这个孩子,但儿子性情寡淡,不过是多劝了几句外出走走,孩子就自个搬离了家里,跑到村子另一头独居了。
饶是如此,王之烈也实在想不通,为何二老宁肯将大房子空着,也不肯让家人搬进去住。
由于今日从老汉嘴里听说的那些诡事委实非比寻常,王之烈回到家又悄悄问起了妻子。
眼见自个一家三口都要在此长住,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就算自己不说,日后丈夫也总会从旁人那里听到,李小荷干脆说出了原委。
王之烈听完妻子的话,心头又是一惊:妻兄身上怎么怪事频发啊?
按李小荷所言,多年前,村长的儿子何冰与兄长李卫交好。在李卫的影响下,何冰也渐渐迷上了曼妙的琴音。
由于何冰与家人本就关系紧张,此后便时常待在朋友这里,甚至三五天不回家。之后的日子里,村长越来越为儿子的不归家所急,虽然不至于拿绳索来绑人,但拌嘴是少不了的。
见父亲时常在朋友面前给自己难堪,何冰更是气愤,偶尔嘴里还会迸出些对老子大逆不道的话来。
村长没了法子,便想到从李卫这边下手。
李卫其实也劝过朋友不少次,只是何冰始终让他别插手,也不听劝。
村长见儿子一直不归家,一心认定是受了李卫的迷惑。后来,竟对外放话,称李卫以魔音蛊人,将他儿子带入邪道。
先不说村长的威望,光凭他这满头花白的年纪,就有不少人站在他这边,试图为他讨回公道。
村里民愤激昂,李卫纵然不爱出门,也快要顶不住这些杀人的流言了。何冰不愿让朋友为难,偷偷跑回家里留了字条,告知家人自己准备去往他乡,且不再回来。
眼见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跑了,村长岂会善罢甘休,召集了一群村民跑到李卫门前声讨。
见李卫一直缩在屋里不露面,又改道去了李卫父母家里。两个老人家哪里受得住这种阵势,怒火攻心之下竟是双双病倒了。
李卫虽不喜与家人相处,却也不愿意让他们为自己承受。没过几天,便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毕竟闹得不太好看,二老万般求情,才让村长松了口,答应对外声称李卫是突发恶疾而亡。
李卫虽然死了,但村长的儿子仍旧一直没有回家。
村长的妻子平日最爱四处说长道短,嚼人舌根,如今家里发生了这种事,她的嘴更是一刻也不停歇。
李卫留下的那座大房子,李家二老因不愿想起儿子的那些痛苦回忆,便一直让它空着。
村里人有眼红的,暗自鼓动村长,以公家的名义寻个便宜价征用了去。面对这个同样会忆起旧日苦痛的地方,村长哪里肯答应那些要求。
虽说大部分人对死者遗物都是尽可能远离,以免沾染晦气,但仍有那些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试图霸占李卫的房子。
村长的妻子得知后,有事没事就假装从那边经过,看到屋子里有人就骂骂咧咧,嘴里吐出的仿佛是能杀人的刀子。
在这些唇枪舌剑之下,饶是脸皮厚的流浪汉们也灰溜溜地逃了出来,再也不敢涉足此地。
此后更是夸张,除了邻居,只要有人一挨近那座房子,村长的妻子就会突然如鬼魅一般窜出来指责,称路人也是被魔音蛊惑的信徒,未来不是他被杀就是他杀别人。
这种毫无逻辑的话语,从村长家人的嘴里说出来,有不少人却因此被震慑住,还真就不敢往那边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如骂人者所愿,那座房子终于成了大伙儿都不愿靠近的禁地。
就在这段日子里,邻居们开始在深夜听见李卫房子里传出熟悉的琴音。
当时,房子闹鬼一事在这个不大的村庄里传播得沸沸扬扬,那一块更是无人再敢挨近。
奇异的是,依旧坚挺在原地没有搬走的邻居们很快就发现,那座房屋里除了会飘出些琴声,别的怪事倒是再也没有了——那这跟李卫还活着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此后,邻居们便不再以此为奇,该干嘛干嘛,反正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有没有鬼怪不知道,就是有,也不至于讨债讨到自己头上来。
听完妻子的讲述,王之烈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为何二老死活不让他们触碰儿子的地方。
或许是对这个不愿与家里亲近的儿子有那么几分偏袒,但更重要的是,儿子分明是被活活逼死的,他们还不敢声张,生生忍下了这等冤屈。
别说是让女儿住进那屋,就是提一句有关儿子的事,对二老而言,也如万箭穿心呐!
王之烈顿时明白了岳丈他们的心思,而身为亲生女儿的李小荷却不这么想。
幼年的生活让她清楚地知晓,兄长在父母心中的分量。本以为兄长不在后,自己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该会得到更多的关爱。没成想还是老样子,这怎能令她甘心?
本来在丈夫面前说出真相,是想让丈夫有根有据地帮忙去劝劝二老,哪里料到王之烈听完后就露出一副大有孝心的模样,实在令她气绝!
眼见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还跟他们挤在一张木板床上,爱子心切的李小荷更是心急。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上了兄长那座房屋的主意。
物质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哪管这许多场面话?嘴上说得好听难听又如何,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吃饱穿暖、晚上睡得舒适些么?
李小荷当即决定,要“拿下”兄长那座大房子。活计还会帮父母干,只要少在他们面前晃,让他们尽可能少地想起往事不就行了!
傍晚时分,在外劳累了一天的村民陆陆续续回到家里。李小荷看准时机,等外边没什么人的时候,悄悄把自家的一些物什搬到了李卫的房子里。
“闹鬼”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但她的想法与周边邻居差不多,并不认为里面的“鬼怪”会害人。
且先不说有鬼没有,纵然有,那兄长的亡灵见他们无家可归的一家三口来了,兴许就起了怜悯之心,回到地下安息去了。
这么想着,她拿着从父母那屋顺来的钥匙,打开了院门,接着又进了主屋。
正当她放下包袱,转身离去,打算着白天再装模作样过来收拾收拾时,眼前不知何时冒出来个人影。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李小荷竟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兄长就站在前方,当即被吓晕了过去——她还是对自己的胆量过于自负了……
隔天,李小荷被家人接回去。本想暗暗将人接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事关“鬼魂”李卫,好事的村民们闻着味儿就来了。
众人亲眼看到李小荷从李卫房屋里出来后,就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便都一致认定她这是沾染了邪物,被自己兄长的鬼魂给害的。
王之烈更加后悔,当初他是知道妻子要去做什么的,可出于私心,还是选择了纵容。如今看着妻子这神志不清的样子,他既觉着在村里人面前丢脸,又感到无颜面见二老。
若李小荷只是单单一副受惊过度的痴傻样,或许还不会引起过大的关注度,偏偏她嘴里还一个劲嚷嚷,说什么要让村长何三庆付出代价。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村长早就从村民们那里听到了李小荷对他的“侮辱”,但又不好跟一个疯子较劲,只好和妻子一道对外放话,称李卫那座房子里有邪祟作怪,为了保命,大家千万不能再靠近。
话虽如此说,但村长夫妻心中怎么都会有些惧怕,毕竟那李小荷莫名其妙喊着要找自家报仇,可不就是像被李卫的冤魂给附身了。不然无法解释,自家与李小荷这个最近才搬回娘家的妇人怎会有如此牵扯。
最为惊惧的还是村长的妻子,往日都是她在外边说三道四看别人难堪。如今轮到自己,哪里受得住这种逆转的落差。
因着心里这块大石头,她整日里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连夜间睡觉都心神不宁的。
某天,她挎着竹篮刚回到家里放下,突然感觉周身一股冷气袭来,紧接着从脖颈边缘刮过。她猛一抬头,就见对面窗户边露出个身影,穿着李卫的衣服,脸上还有血痕,在这青天白日里显得无比地瘆人!
可怜的妇人吓得失声尖叫,叫声引来了村长。
何三庆的脚步很快,在那具身影离开前,堪堪瞥见那“鬼影”。那背影,那体态,的的确确就是死去多年的李卫!
等他着急忙慌从屋里跑出来,那“鬼影”早就消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见一片衣角,仿佛从没出现过似的。
随后的几天里,村长的妻子索性连门都不出了,成天躲在屋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见似乎没什么异样发生,才敢偶尔走出来见光。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生活,结果又看到“李卫”抱着一把琴站在阴暗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次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村长见李卫的鬼魂如此顽固,看来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便想到要请法师来驱邪。但又怕闹大了被村里人知道,思来想去只好亲自动手。
他从法师那里求来一些法宝,打算深夜前去驱鬼。本以为今夜过后,这事就会神不知鬼不觉遮掩过去。殊不知,自己妻子被李卫鬼魂吓得晕倒的事,早就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
深夜,何三庆来到李卫那所房子的院门前,本想着要是撬不开锁,就直接翻进去了,哪知院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来到主屋门前,也是一样,毫不费力就进来了。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那些流浪汉把锁头给砸坏了。
毕竟是孤身一人面对“鬼怪”,何三庆怎么都会有些恐惧,他颤颤巍巍拿出火折子,想要借助灯光辨别屋内的摆设方位。
一簇小火苗亮出,赫然照出眼前的一具人影。
“李……李卫!”何三庆吓得跌坐在地。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纷纷掉落至自己的脖颈处,麻麻痒痒的,有些似乎还拼命地往耳朵里钻。何三庆手忙脚乱去拍,效果却微乎其微。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接着又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严厉的问候声。
急于拍打清理身上活物的他,并没有听得特别仔细,只隐约辨别出什么问他知错没有的话。
等他冷静下来后,才发觉那正是李卫的嗓音!虽然当年召集村民前来此处声讨时,李卫统共也没说几句话。但他绝不会记错,这就是李家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到了这会儿,何三庆哪里还不明白——这完全就是李卫的冤魂报仇来了啊!
当即,何三庆,也是这个小村子的村长大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着嗓子哭嚎,对着面前的“鬼影”连声道歉,称当初的事情全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教子无方,更不该将过错都归到李卫头上,冤枉人家用琴音迷惑人,还带领村民们前去逼迫李家人。
“都是我的错!这回我是真的知错了呀……请安息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了……”
话音刚落,屋外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何三庆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大晚上不睡觉,全都跑这儿来了。
随后,屋里亮起灯火。何三庆再度转头看去。这才看清,面前的“鬼影”哪是什么李卫呀,竟是自己那早就逃去外地,多年未见的逆子何冰!
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村长气急败坏,大骂自己的亲儿子不孝。但除此之外,他却是没别的话可说了。方才那些对“李卫”忏悔的话,他再也没脸去提起。
“混账东西!你这是该对你老子做的事吗!搞这么多事出来,就是为了吓唬你爹娘!”何三庆一站起身来就指着儿子的鼻子骂。
“原来父亲也知道吓人不好,对做父母的不好。那为何你们跑到人家家里恐吓别人的父母,甚至逼死人家孩子的时候不想想这些呢?”
顿了顿,何冰又看向不远处桌案上的灵位,缓缓开口,“这本来就是我们一家欠李兄的,欠李家的……到了今日,难道父亲非但不思改过,还妄图遮掩过去,一错再错吗?”
屋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此刻,众人都彻底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当年那事,哪是什么李卫用魔音蛊人啊?分明就是何三庆自个没法子让儿子乖乖回家,就借助自己村长的权势给李卫一家施加压力,生生逼得李家二老没了儿子。不仅如此,人家死后还一直散布谣言,让地下的亡灵都不得安宁……
当初,何冰刚到外地安顿好,便给李卫去了封信传达消息。那时,李卫已经不在人世,幸得另外一位友人避开众人耳目,截取了信件,并将李卫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何冰。
得知朋友因自己而殒命,且如此荒谬的事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搞出来的,何冰再也坐不住,立即收拾行装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回到村里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李卫那座房子里。
昔日与朋友抚琴畅谈的时光历历在目,而今才多久,就物是人非,更是令他万分痛心!
他本想直接找到父母,为朋友讨回公道。
但一想到村民那些流言蜚语,一想到父母那副顽固不化的模样,他立刻便知此路不通,恐怕还会让地下的李兄继续受辱。
一向愚钝,空有勇气的何冰,此刻也没了主意。
纵然不愿意就此罢休,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竟是一直就住在李卫的房子里,扮作他的样子弹琴。想着若是这样,起码还能替他保住这座房子本来的面貌。
后来意外看到李小荷进屋,来者毕竟是朋友的妹妹,何冰不好真让她晕死在这不管,干脆将人扶到床上照料。
直至李小荷醒来,何冰便一口气将自己回来的打算统统说出。二人都因李卫冤死而痛哭良久,最后商议好一同做戏,誓要引出真凶,为李卫报仇雪恨。
在吓晕母亲后,何冰知道父亲有意将此事瞒下,又悄悄放话出去,让好事者随时保持对此事的关注度。随后,更是在得知父亲深夜要来驱鬼后,将这一消息以字条的形式传到了村民们那里。
爱看热闹的哪里都有,尤其是这次还是村长家的热闹。大伙儿便都偷偷跟在村长后边来了,没想到竟看到这般场面。
何三庆明白自己此次算是栽了,日后更不知以何面目去管理村中大小事务。
他再次跌坐在地,等着身边围观人群的责骂,等着一切将要扎向自己身上的刀子——那些他曾经也对别人扔出的利器,终究还是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啊……
果然,不多时,耳边的议论声渐渐响起。有态度不明的交谈,也有口不择言的指责。当然,除了针对村长的,也有指向何冰这个不孝子的。
不知何时,人群中忽然冒出些异样的声音:“唉!谁也别说谁!当初给李卫泼脏水的,可不止村长夫妻啊!”
这话一出,那些嘈杂的人声立刻消停了。有不少说闲话的,听了这话后,脸上都不约而同出现了羞愧的神情。
当年看李卫热闹的,跑到李家门前声讨的,和如今看村长热闹的,还不都是同一批人。得多没脸没皮的人,才会再次躲在村长这个挡箭牌后面继续冲人家甩刀子……
给别人的伤害已经切切实实造成了,可却不用负任何的责任。这样的一群凶手,究竟比村长何三庆又高贵在哪里?
众人脸色各异,相同的是,全都不敢再舔着脸说村长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