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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在我的作品中属于“得之于道”部分,讲述大道在不同层面的应用价值,可以理解为“后天之德”问题。老子首先讲“善建”与“善抱”的好处,也就是“不拔”、“不脱”,从而能够“子孙祭祀不辍”;其次,讲述大道在“身”、“家”、“乡”、“国”、“天下”五个层面的应用价值,即带来“真”、“余”、“长”、“丰”、“普”;相应地,观察大道在五个层面的应用(“修”)情况,表明所用之道相同,都是无为之治。最后,老子认为他就是通过上述观察了解天下为什么要以无为之道治理。
本章的常见误区主要有:第一,把“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当作所谓的“道理”,把它作为五个“之”所指代的对象;第二,把“之”当作某种“德性”,从而沦为儒家的以德治国;第三,把“观”解释为佛教用语的“观照”,余秋雨甚至使用“关照”表达!第四,引入儒家的推己及人作为认知模式。
【原文】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道德经:无为与自由》(修订稿)译文】善于有所建树的有道者,所建立的东西不可拔除;善于拥抱的有道者,所拥抱的东西不可脱落,(他们尊道而贵德,所以)后世子孙永远祭祀他们而不会忘怀。
(以无为之道)管理自身,那样的个人所得才是真实的;用它来管理家庭,那样的家庭所得才有富余;用它来治理乡镇,那样的乡镇所得才能增长;用它来治理邦国,那样的邦国所得才能丰富;用它来治理天下,那样的天下所得才能普及到百姓。
因此,从个人审视治身,从家庭审视治家,从乡镇审视治乡,从邦国审视治国,从天下审视治天下,(大道的作用都是相同的)。我怎么知道天下是这样(治理)的呢?正是基于以上这些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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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善建”与“善抱”是方法,即建德而抱朴,深根于大道,“不拔”、“不脱”与“子孙祭祀不辍”是结果,后者类似于“死而不亡者寿”(《道德经》第33章)。
然而,多数当代解读把“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解释为“道理”,有些把它们分别当作“建功立业”与“守业”对待,那是基于传统文化打江山与坐江山思维的联想;同时,不少人在“子孙祭祀”这个行为当中添加“如果子孙遵行这个道理”作为“祭祀不辍”的条件,那显然是毫无根据的。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明确这五个短句中“之”所指代的对象,那是建立与前文逻辑联系的关键所在。尽管多数传统解读都把它理解为“道”,但是,仍有不少人把它当作“德性”,从而沦为儒家的“以德治国”特点。
原文中的“德”,应当按照王弼所注的“德者,得也”理解,而不是“德性”,否则“余”、“长”、“丰”、“普”就无法理解了。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这里的“五观”就是审视前文的“五修”,审视道“修之于”五个层面的情况,指出大道之治的普遍性,从而为认知天下的治理问题奠定基础,而这里的“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相当于“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道德经》第21章)。
值得一提的是,必须把老子这里所说与儒家的“修齐治平”明确区别开来:首先,“道”对于身、家、乡、国、天下五个层面是平行的,分别形成相应的“德”,相互之间没有“本末”关系,都是以“道”为本,而儒家所提的四个层面却是以“修身”为本的;其次,儒家的修身是为了“明明德于天下”,是“尚贤”之治,是为了充当天下人的“道德楷模”,而以无为之道“修之于身”是“不尚贤”(《道德经》第3章)的,不树立道德楷模;最后,更重要的是,此道非彼道,儒家讲的“中庸之道”是仁义思想,人治思想,是有为之“道”,而老子讲的是无为之道。事实上,二者区别相当于法治与“德治”(表现为“礼法”的统治)的差异,因此,相反的东西绝不能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