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羲和传之营救公主

每读故事 2024-09-05 08:22:40

我也忘了哪一日了,总之突然有一天,饭菜没有及时送来。

我等了又等,几乎疑心宸冬改变了计划要将我饿死的时候,暗门被打开了,那只能通过一只猫的洞口,竟然伸进来一只……手?

先是手,再是头,然后是身体,是只老鼠?不,是一个长得像老鼠一样的男人钻进来,他全身弯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然后吱吱嘎嘎的舒展着,那声音听了让人害怕。

“呀呀呀,挤死我也。”他穿着囚服,戴着顶瓜皮小帽,闪着贼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唱歌似的道:“咱还以为北狗的监牢里关着什么样的人物呢,原来是个女儿家,来,给咱家说说,你叫什么名姓,又得罪了哪家大爷?”

经许久没人和我说过话了,我几乎疑心眼前这老鼠似的男人是我在做梦,但还是开口道:“你呢?你犯了什么罪?”

“哟,这女娃有趣,咱问你,你却反问咱,得啦,告诉你,爷爷乃贼王,北狗捉拿难,不知路百行,忙了也百忙。”

我想了想,道:“你是鼠千岁?”

他瞪大了绿豆一样的小眼睛,笑道:“女娃还有几分见识,怎么?在宫中也能听到咱的诨名?”

大秦的世道乱,贼寇众多,自称贼王的更不知凡几,可真正值得我记住的并不多,鼠千岁就是其中一个,一般的贼,取物不伤人,可是被鼠千岁盯上了,则有灭门之患,他当时一战成名的案子,就是提前十天,给某富商下了名帖,说某年某日,我鼠千岁要来取你的家财和项上人头,富商当即报了官,那富商是北人,官府自当派了重兵驻扎在富商府里,然而到了那日,连同官兵一同,血流成河。

后来鼠千岁成了大秦被通缉的要犯,销声匿迹了几年,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出现在了这里。

“每年通缉的要犯,我都会研究他们的作案的手法,鼠千岁的结论是,必然会传说中的缩骨功才能来去自如,如今你人在这里,又自称贼王,自然能猜出来。”

“聪明,咱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坐在我对面,诡秘一笑:“你不如再猜猜,咱为什么来这儿串门。”

大秦的监狱,三步一锁,五步一岗,而死刑牢房到我这儿,重病看管之外,还有整五道机关——纵使是贼王,没有财力物力打点,也不可能走到这里来。

而有能力将人送进来见我的,不会是普通人——甚至不会是人。

“你一口一个北狗,你不是大秦朝廷的人。那如今横行于世的势力,仔细数来也就是那么几个,西边小朝廷,估计也没有那个胆子来救我,而如果你是被他们雇佣的,起码会尊称我一声公主。”

鼠千岁皱起眉,看来是真的不知道,道:“公主?你不会是老朝廷的公主吧?叫什么来着……”

“那么要么就是林北匪王雇你来的,要么就是元初教的人……”

能进入大秦最守卫森严的监狱,可不仅仅是奇人异事这么简单,而如今有能力威胁大秦统治的势力就三个,小朝廷,林北山匪,和元初教。

鼠千岁凝视着我,笑嘻嘻道:“那女娃不妨猜猜,咱是谁的人?”

“你是个亡命徒,自然像林北的人……”

“不错,咱正是林北匪王麾下的……”

我轻轻一笑:“但你不是,你是元初教的信徒。元初教分七十二门,归天尊、帝尊、人尊统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正是元初教的人尊,可是?”

鼠千岁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他凝视着我,小小的眼睛带着杀机:“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角色。”

“不用那么看我,我有我的办法。”

鼠千岁垂下头,眼睛在阴影里看不清,而就在这时,监牢震动了一下,很轻微,但能感觉到。

是炮响。

我迅速看向鼠千岁,他脱下帽子,向我行了一礼,抬头又是阴恻恻的冷笑:“此时,林北匪王正在攻打枬城,我奉天尊之命带你出去,此路凶险,公主可愿随我前去?”

我移开目光,咳了两声道:“我不敢。”

鼠千岁眯起了眼睛,问:“公主是怕了?”

“是”

我道:“我没有看到元初教的诚意”

鼠千岁几乎要笑出声来:“咱说你这个女娃——”

“你当然会觉得好笑,在你眼里我如今身陷囹囵,哪有资格和你讲条件,可是事实上我仍然有我的价值,所以你才会来这里救我”我看向他,沙哑道:“有价值的人,应该得到尊重。”

鼠千岁烦躁的搔搔耳后,道:“你到底要什么诚意?”

“第一,我要知道,你准备怎么救我,第二,出去后,你们天尊准备让我为你们做什么。”

鼠千岁冷冷的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总归是些损阴德的法子,比如下毒。”

“这里有八百个守卫,你准备毒倒几个?”

“一个都不用,咱只会那群死囚今晚吃的饭里下毒,很快他们就会变得很饿……”

“饿?”

他阴笑着:“对,你见过了饿极了的人吗?为了口吃,是连刀都不怕的,到时候咱把他的牢房打开,七十五个饿疯了野兽,就会让这里天下大乱,里面的守卫会被攻击,外面的守卫也会乱,只要咱们成功到了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咱。”

我叹为观止。

他又道:“至于天尊想让你做什么,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

我打断他,又咳了几声,道:“毕竟,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有怎么会知道你的天尊让我来做什么呢?”

“你不说了吗?你是公主。”

我摇摇头,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你别告诉咱你心疼这群人,姑奶奶,别犯傻了,他们都是北狗,北狗的命那是命吗!”

当然是命。

这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不会知道,我杀过的北人是他的百倍,这些监牢守卫的选拔,是我设计的,他们都是“下民”,能得到公职,感激涕零。就连这个五层监禁塔本身,也是我参与建造的,我当时所怀揣的念头,是为了震慑那些最凶残狡黠的罪犯,让天下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是的,天下百姓,南人和北人,都是我的子民,我要得从来不是南人将北人踩在脚下,而是南北统一,兵戈止息。

我是凭着这点志气走到今天的人,若是丢了,我便一无所有。

鼠千岁给我留下了一条毯子和一些食物就走了,走之前恶狠狠道:“如今林北的人攻打枬城,鬼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你若不走,便是寻死。”

我仍然没有说话。

他能想出这样邪性的法子,元初教就绝不会是什么顺应天理的平和宗教,或许它的核心教义比我知道的还要凶戾百倍,落到那个天尊手里和死在这里,哪一个更好,尚未可知。

可鼠千岁不幸言中。

我裹着鼠千岁给我的毯子,闭目养神了很久,突然,一声巨大的炮响将我惊醒,然后天旋地转。

是林北的大炮!他们竟朝这里打来了!难道枬城已经失守?

轰隆——

又一声炮响,大片的石子和灰尘落了下来,犯人们已经哭喊起来,拼命拍着栏杆,远处的守卫们正在逃窜,没有人管他们。

我也趴在栏杆上,我这里地处偏避,更加不会有人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守卫突然冲过来,一层一层打开牢房的们,带着哭腔喊着:“快走!他们打进来了!他们会放火!”

犯人鱼贯而出,疯狂逃窜着,那个守卫很快就跑到我面前,一把扯开我的锁链,只来得及吼了一句:“走!”

他是个北人,应该还是个孩子,明明自己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还在动荡中努力去救人,我打赌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他救的这群死刑犯是谁,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救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你走!我去开牢门!”

他心急火燎的吼着:“你不知道机关!”

“我知道!快走!”

你还年轻,你还有着很好的未来,而我已近了暮朽。

我拿过钥匙,向楼上冲上去,一层一层的打开牢门,不停地有犯人冲撞我,我上到最顶层。

那里没有人,却有一扇窗,一轮明月正无遮无拦的停在窗口,我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月亮了,我痴痴地看着,几乎忘记了自己远方的炮火。

突然,一支箭擦着我的身体死死的钉入窗棂。

我抬起头,竟然是宸冬,他穿着铠甲,满身硝烟的味道,双目赤红,近乎歇斯底里的朝我吼:“又是你!”

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炮火的声音短暂的停息了,透过喧嚣声,我突然听到了我的名字。

我从窗户看下去。

一个男子骑着战马正在朝我高声呼喊,我凝神看去,才发现他是奈何,铠甲取代了袈裟,竟有几分少年英武。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在心里喃喃地说。

宸冬拉满了手中的弓,箭尖对准了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

风猎猎掀起我身上的薄毯,以及我碎裂的衣裳,我肩头漏出来,那上面有一个牙印,很奇怪,我所有的伤疤都会很快的愈合,只有它,经年累月,历久弥新。

他的手在抖。

“姑姑——”

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幻境,我竟然听见了夏挽在叫我,于是我由衷的笑了起来,就像一切都没发生时那样。

然后,我看向宸冬,一字一顿的说:“你不配。”

这样结局,我们不配。

南胥公主羲河,合该为南胥殉葬。

北乾君主宸冬,终究不可被宽恕。

就让我们惨烈的彼此憎恨,然后年年岁岁,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嗖的一声,宸冬的箭如流星——。

而与此同时,我毫不犹豫的从窗口跃下去。

很多年后我回忆那个夜晚,已经记不真切那些或悲壮或凄凉的故事,就连那场奔向死亡的坠落,我也只记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背后托住了风,让我下落的速度减缓了许多,得以掉入了一个人怀里。

奈何。

真正的,在我脑海中珍藏并反复回放的画面,是他的那双眼睛,那么温柔漂亮的眼睛,眼尾通红,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他那样看着我,就像看了一辈子那么久。

我在那样的眼神之中死去,然后重生。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营帐里,淡蓝色的天光顺着缝隙透进来,我便看见了奈何,他趴在我床头睡着了。

他醒着的时候,是张漂亮的大人脸,有的是扰得小姑娘芳心大乱的本钱,可是睡了,眉梢眼角都带着孩子气,皱着眉,时不时发出小声的呜咽声,像是做了噩梦。

我想到了他把那个噩梦的诅咒渡到了自己身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大概没时间剃度,我手下发顶是毛茸茸的。

突然,他猛地坐起来,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

“做噩梦了?”我沙哑的开口:“你梦到什么了?”

他看了我许久,才低声道:“我梦见一条河,河边有许多的菩萨,在大雾里时隐时现,而你在河里走,前后都看不到岸,我叫你的名字,可你不理我……”

我凝视着他,道:“是那个诅咒吗?”

“已经没事了。”他低首敛目,再抬起头,又是温柔安静的样子,起身为我倒了水,又拿了枕头放在我腰后,一边忙一边问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捧着水杯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林北匪王的营 帐里。我出了宫之后找机会救你出来,正好遇到了他们的军队,就随他们一起来了。”

我笑了一下,道:“我都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救我。”

这时候,营帐一掀开,是个穿着霁青色广袖长袍的男子——我已经许多年见过这么标准的南胥衣冠了,十年未见,他仍面若冠玉,身姿挺拔。

“罪臣贺兰知言,拜见公主。”

他跪下来以额触地,久久不起身,而又春跟在后面,也跪了下来。

我看着他们,看了许久,才开口:“起来吧。”

他并没有起来,而是重重磕了个头,道:“公主,臣当日听闻格鲁要对南胥人施法,臣一时情急昏聩,才下令让又春去杀格鲁,若知后事,臣早应引颈自戕……”

我打断了他,轻道:“你如今认林北匪王为主?”

他一愣,脱口而出道:“不……”

这时候,营帐一掀,一个九尺大汉走了进来,瞧见我便咧嘴露出一个笑来,又看到贺兰知言跪着,便跪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抬起头道:“公主,这多少年没见了,您还是当初那模样,怪不得把那北狗迷得不知自己姓什么……”

跪在地上的贺兰知言立刻止住了伤感,猛咳起来。

我笑了一下,认出他来:“当日匆匆一见,没想到会阔别这么多年,如今,是我该称您为大王才对。”

郑龙是当日突袭北乾军营的那个山匪,和贺兰知言关在一个牢房里又同时逃走,没想到,如今竟成了雄踞一方的林北匪王。

“别别别。”他慌乱的挥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算啥大王,贺兰给我拟了号,叫啸林将军,嘿嘿,这个听着倒有文化。”

贺兰知言在一旁快把肺咳出来了

我笑道:“贺兰大人和啸林将军,都快些起来吧,我早没有了自称公主的脸面了,再跪下去,我便向二位还礼了。”

“您这身子骨?可使不得使不得。”闻言郑龙大大咧咧的站起来,也随手把贺兰知言扯了起来,道:“起来吧贺兰,人公主都说了,不兴这套。”

贺兰之言有些狼狈的起身,恶狠狠瞪了郑龙一眼,郑龙浑然未觉,仍在对我笑道:“这可太凶险了,本来我寻思北狗内乱,正是我们打仗的好时候,所以才派了大炮后方偷袭,谁承想你在那关着呢,就差一点,要不说贵人有天护着啊!”

我道:“如今战况如何了?”

“甭提了,宸冬那狗贼,反应也忒快了,枬城是拿不下来,现在往林北退呢,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哈哈哈哈”

他倒是很乐观,可是屋内没有一个人随着笑出来。

贺兰知言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又对我道:“如今我们退回到枬城附近的山地之中等待时机,这里易守难攻,暂时是安全的。”

“那……你们准备把我们怎么办?”

“啊,您当然得跟着我们啦!公主,只要有我郑龙一口饭吃,绝对不能亏待了公主!”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贺兰突然厉喝:“闭嘴!”

一时间连我都吓了一跳,郑龙嘴还张着,只能缓慢而尴尬的闭上了。

贺兰知言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向我施了一礼,道:“臣和啸林将军必誓死保护公主。”

我没有回话,而郑龙为了缓解尴尬,又开口道:“嗐,你说的不和我一样吗?”看着贺兰的脸色,又讪讪的闭上嘴。

我终于抬头,笑了笑,道:“那就麻烦贺兰大人了。”

贺兰知言一直紧张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他道:“既然如此,公主歇息吧,臣等退下了。”

一直没开口的又春抬起头,道:“公子,我……”

贺兰知言连忙道:“不然,就让又春继续伺候您吧。”

我的目光落在又春脸上,仍然是熟悉单纯的神色,直愣愣的看着我。

“不了”我轻声道,回头看了一眼奈何,道:“他照顾我就行了。”

又春茫然的看着我,道:“可是公主,他是男人,还是个和尚。”

我朝她一笑,道:“那又怎么样呢?”

郑龙张大了嘴,半晌才开口道:“公,公主,传言说您,是为了个男人而杀了北王,不不不会就是他吧……”

“怎么可能。”我朝他一笑。

“我说呢,哈哈哈哈!”

我在他们的目光中,轻轻拉过奈何的手,道:“但他的确是我的男人。”

我话言刚落,贺兰知言便一跃而起,一把拽住郑龙往外走去:“臣告退!臣告退!”

此后,我与奈何便在这林北营地住了下来。

“你瞧见那女人没,刚来的时候跟个鬼一样,现在可真是……”

“不好看能让那北狗父子俩反目成仇?”

“别瞎看,没听说吗,那女人是个疯子!”

我站在溪水里洗着衣服,士兵的声音透过树丛隐隐约约的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听完,奈何便走过来,按住我的手:“你怎么又来做这些。”

“洗衣做饭,整理家务总得会做,不能一辈子离了人伺候就活不了。”

我们如今已到了林北,每天都可以看到雾霭笼罩的群山,几百年的古木之中,常有些野兽用湿漉漉的眼眸瞧着你,这几个月不断后撤的时候,他们忙于和宸冬的军队交火,我便在后方安心的养着病。

奈何没有再说话,伸手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拧干,我没有和他多纠缠,擦干净手,看着远方的群岚。

“奈何,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烧宫殿,杀北王,入狱,跳楼……我有的时候在想,是不是我早就被这世道逼疯了,才能活到现在。”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便自嘲的一笑,站起来道:“可是,我也只能疯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正撞见了又春,她绞着手指,有些不安的朝我笑了一下:“公主……”

我便也朝她笑,道:“晚上就是你和贺兰大人的婚礼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她如负释重的笑起来,仍然是我熟悉的,眉眼不见的天真,道:“公主一定要来!”

“那是当然的。”

前几日,贺兰又向我提起,道:“公主未嫁之身,让男子伺候始终不成体统,还是让又春继续伺候你吧。”

我说:“又春和我有十年的主仆情分,你不为她打算,我却是要的,她如今二十五岁,还未嫁人。”

贺兰面露犹豫。

“贺兰大人如今也尚未有妻室,不如就收了又春吧,论情,她对你忠心多年,论理,她也算你我心腹,嫁给谁都放心不下,可是?”

贺兰知言同意了。

这群山匪这几月已经被憋坏了,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庆贺的机会,自然要大办特办,猎了一头野猪在火上炙烤,采了野山菇包饺子,还有大坛的米酒,又春梳了妇人的发髻,头上别了朵红花,那个倔强呆愣的少女,终究变成了柔情似水的妇人。

贺兰知言还是那个样子,两人朝我行礼,并敬了一杯酒,我朝他们笑着,道:“又春,我祝你一生平安喜乐,与良人白头偕老。”

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用袖子擦去眼泪,才道:“公主不怪我了,我一定喜乐。”

我安静颔首,喝了他们所敬的酒。

所有人都在饮酒吃肉,只有奈何安静坐在我身旁,我看着他,目光因为酒醉而迷离起来,轻声道:“佛门清规戒律有什么意思,你还不如还了俗吧。就可饮酒,也可吃肉了。”

他安静的朝我笑了笑,仍然那么好看。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然后在他耳边说:“怎么样嘛,你还俗,我就嫁给你。”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竟然脸红了。

我便朝他笑笑,这时候贺兰知言走过来,他喝了很多,眼睛里竟薄有泪光,对我行礼道:“公主,臣对你不住,这一杯薄酒敬你……”

我笑吟吟的回头望他,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酒,一滴不剩的倒在地上。

“让我饮你的酒,你配吗?”

贺兰知言愣在那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你,问你一句,你怎么狠得下心?”我的声音很低:“他不是南胥皇室的后裔,但他是知秋的儿子,他的骨子里和你流着一样贺兰家的血,你怎么能让他送死,他才六岁啊。”

贺兰知言的眼睛迅速充血,他张着嘴,半天才说:“……我没有,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当年他要我们,我们去救你,但是我不能,因为我们救不了你,他死了,南胥就真的亡了,可他告诉我,这世间唯一的南胥后裔只有你,他是……贺兰家满门忠烈,我不知道怎么办,他竟然就偷偷的走了。”

“满门忠烈?哈哈哈,那我问你,那一日他死了,我被沉了冰河,南胥王室全完了,你怎么不去死!嗯?我在你问你话!贺兰大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贺兰知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俯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

饮酒划拳声停了,一片静寂中,郑龙过来打圆场:“公主,喝多了吧,快回去休息吧。”

“我教训我的大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回头厉喝。

郑龙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不,我不能生气,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那我便要像疯子那样笑。

“你知道我是北乾王后,你知道我杀了北王,甚至又春就在你们身边,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关在那个监狱里,所以用了大炮偷袭,啸林将军……当真有趣。”

郑龙一贯憨傻的表情凝滞了,他尴尬道:“公主,你这又是何必。总之现在我们都敬着你……”

“是啊,何必撕破脸皮呢,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当个糊涂鬼不好吗?”

我回头,看向了又春,今天的新娘,她救过我,我曾为了她奔赴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你最了解我,十年来,任何来源不明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可是你新婚的酒,我怎能不喝?”

“公主……”她慌得浑身发抖。

“可是啊,这一招,当初那些姐妹也用过了,我怕你难过,不愿让你知道。”我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的说:“贱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的眼泪落下来之时,我身后凌然有风,是一直跪在地上,惶恐无措的贺兰知言,他掏出一把短剑猛然刺向我的背心。

太快了,我来不及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沉默的奈何一跃而起,迅速夺走了他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

所有人都被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呆了。

奈何手持着利刃,眼睛却仍然那么纯净温和,他看着我,轻声说:“羲河,你刚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什么?”

“我还俗,你便嫁给我。”

我歪着头瞧了他片刻,便笑了,道:“作数”

奈何的手上用了些力,对手足无措的郑龙一行人道:“这几日叨扰诸位,我和羲河就此别过。”

随之,他就拖着贺兰知言慢慢退后,贺兰知言的脖颈已经渗出一丝血痕,却歇斯底里的对郑龙呼喊:“别管我!此时再不杀她……以后必会铸成大错!”

郑龙的手放在佩刀上,又放下来,手足无措道:“那我也不能不要你的命啊!”

我和奈何,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以郑龙为首的士兵,手持火把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郑龙应满头是汗,突道:“实在不行,你就认了吧……”

贺兰知言还未说话,奈何退后厉声道:“退后!”

他们就又站住了,但始终在离我们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我们得甩掉他们……”我道。

“不必担心,到了山下便好了。”奈何侧头安抚着我,而贺兰知言一直在挣扎,他不是怕死,而是太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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