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最近总说自己发福了，我还纳闷怎么洗个碗的功夫都要花二十分钟。每次我去厨房找她，她总是笑呵呵地说：“雅萱啊，你快去歇着，我这把年纪了，就是要多动动。”
我和李明远结婚三年了，婆婆张兰芝一直挺好相处。她不爱管闲事，每天就是看看电视，偶尔和小区里的老姐妹们唠唠嗑。小叔子明睿在外地读大学，听说学医费用不低，但婆婆从来不跟我们提这茬。
那天要不是去咖啡店谈业务，我还真发现不了婆婆的秘密。
我是做室内设计的，那天约了个客户在新开的”夏沫咖啡”谈方案。谈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去洗手间，路过后厨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王，这边的餐具我来洗吧，你先去忙前面。”
我愣在原地。那不是婆婆的声音吗？
我悄悄往里瞄了一眼，看见婆婆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正在水池边麻利地刷着盘子。她的手泡得发白，衣服前襟都湿透了，但还在跟旁边的年轻服务员说笑。
“张姨，你歇会儿吧，你都站了一上午了。”年轻服务员劝她。
“不碍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婆婆笑着说，“再说了，这工作来之不易，我得好好干。”
我赶紧躲开了。一路上，婆婆泡得发白的双手和湿透的衣襟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回家后，我偷偷观察婆婆。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跳广场舞。可我发现她的手上都是茧子，走路时总是微微佝偻着腰，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我试探着问她：“妈，你每天都去跳广场舞啊？”
“是啊，”婆婆笑眯眯地说，“老年人嘛，就是要多活动活动。”
“那您跳多久啊？”
“也没多久，就早上跳一会儿，晚上跳一会儿。”婆婆说着，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这那是去跳广场舞啊，分明是在咖啡店当洗碗工，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那天晚上，我偷偷跟踪了婆婆。早上六点，天还没亮，她就出门了。我看着她佝偻着背，拎着个破旧的包，一路小跑着去赶公交车。
到了咖啡店，婆婆换上工作服就开始忙活。我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时间休息，水池边永远堆着要洗的餐具。
中午的时候，其他员工都去吃饭了，婆婆就在后厨啃着从家里带的馒头咸菜。
“张姨，一起去吃饭啊。”年轻服务员叫她。
“不了不了，我自己带了，你们去吧。”婆婆笑着摆摆手。
我的眼睛湿润了。婆婆平时在家总说自己胃口小，原来是为了省这点午饭钱。 2
我决定去问问店长，才知道婆婆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年。店长说她是最勤快的员工，从来不请假，工资都准时取走，也不找老板加工资。
“张姨人特别好，就是太要强了。”店长说，“有时候腰疼得直不起来，我让她休息，她都不肯。”
我回去翻了翻小叔子的学费单子。医学院的学费和住宿费加起来一年就要七八万，再加上实验费、书本费，一年至少要十万。这些年，爸妈说小叔的学费都攒够了，不用我们操心，原来是婆婆一个人在默默打工。
那天晚上，我躲在咖啡店对面等婆婆下班。九点多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
“张姨慢走啊！”店员跟她挥手。
婆婆笑着点点头，一出店门就弯下腰，慢慢揉着后腰。她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我看见她偷偷抹了抹眼泪。
我忍不住冲上去：“妈！”
婆婆吓了一跳，看见是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雅萱，你怎么在这儿？”
“妈，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我抱住她。
婆婆擦了擦眼泪，拉着我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不是瞒着你们，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操心。明睿这孩子从小就想当医生，好不容易考上了，我可不能让他因为钱的事辍学。”
“可是您的腰……”
“没事，就是有点关节炎，我去医院开点药就好了。”婆婆笑着说，“你可别告诉你爸和明远，让他们知道了该心疼了。”
我看着婆婆满头的白发，心里一阵阵发酸。这些年，她总是穿着便宜的衣服，从不去美容院，也不跟邻居大妈们出去旅游。原来，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小叔。
“妈，我和明远的工资够用，您不用这么辛苦。”
“傻孩子，”婆婆拍拍我的手，“你们刚结婚，要买房要还贷，哪有余钱？再说了，明睿是我生的，我这个当妈的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我想起前几天看见的高利贷合同，原来婆婆连养老钱都掏出来了。她说要存钱养老，其实是在供小叔读书。
“妈，您这样我们多心疼啊。”我哽咽着说。
婆婆抹了抹眼泪：“傻丫头，我这一辈子就指望孩子们有出息。只要明睿能学成医生，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婆婆大哭起来。 3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一早，小叔就打电话来说他发高烧住院了。
“妈，医生说我得做个手术，要住院一段时间。”电话那头，小叔的声音有气无力。
婆婆一听就慌了：“多少钱？妈这就给你打过去。”
“大概…大概要五万。”小叔犹豫了一下，“妈，要不我休学吧，我去打工……”
“不行！”婆婆几乎是喊出来的，“你安心养病，钱妈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婆婆就急匆匆地出门了。我偷偷跟在后面，看见她走进了一家小贷公司。透过玻璃，我看见婆婆弯着腰，不停地给那个西装男人鞠躬。
“求求你了，我一定按时还钱，您就借给我吧。”婆婆哀求道。
“大姐，你都这个年纪了，万一还不上怎么办？”西装男人皱着眉头。
“我有工作的，我在咖啡店洗碗，一个月能挣三千多。”婆婆急忙说，“我一定按时还，您就帮帮忙吧。”
我再也看不下去，推门进去：“妈！”
婆婆吓得脸色发白：“雅萱，你怎么在这儿？”
“妈，咱们回家，钱的事我和明远来想办法。”我拉着婆婆就往外走。
回家的路上，婆婆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我就是怕明睿知道没钱手术，真的去休学打工。”
我看着婆婆佝偻的背影，心疼得不行。这些年，她一个人默默承担着这么重的担子，却从来不跟我们说。
到家后，我把事情告诉了老公。明远听完，眼眶都红了：“妈，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婆婆低着头：“你们都不容易……”
“妈，”明远握住婆婆的手，“您这些年太辛苦了。明睿的学费和手术费，我和雅萱来出。您别再去打工了，好好在家休息。”
婆婆摇摇头：“不行，你们还要还房贷……”
“妈，”我打断她，“您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明睿，让他知道这些年您是怎么供他读书的。”
婆婆这才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抹眼泪。
当天晚上，我和明远给小叔打了电话，把手术费转过去了。电话那头，小叔哽咽着说：“嫂子，谢谢你们。等我毕业了，一定好好孝敬妈。” 4
第二天，我请了假，带婆婆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皱起眉头：“张阿姨的腰椎已经严重退化了，长期弯腰劳动让病情加重。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婆婆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我拿着检查报告，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妈，您这是要拿命去换明睿的学费啊。”
婆婆拍拍我的手：“傻孩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什么好好的！”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您的腰椎都快垮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会残疾的！”
婆婆愣了一下，眼泪慢慢流下来：“我就是想让明睿好好读书……”
从医院回来，我把检查报告给明远看。他看完，立刻打电话给咖啡店，说婆婆身体不好，不能再去上班了。
婆婆急了：“不行，我还要挣钱……”
“妈！”明远红着眼睛打断她，“您为这个家付出得够多了。从今天起，您就在家好好休息，明睿的学费我和雅萱来出。”
“可是……”
“妈，”我搂住婆婆的肩膀，“您要是真为我们好，就别再去干重活了。您知道我们看着您这样，有多心疼吗？”
婆婆终于忍不住，抱着我大哭起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就是怕，怕明睿没钱读不完书，怕他将来没有好工作……”
“妈，我们都长大了，”明远擦着眼泪说，“该我们照顾您了。”
那天晚上，我们告诉了小叔真相。电话那头，小叔哭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小叔就办了休学手续，坐火车赶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在婆婆面前：“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么辛苦……”
婆婆连忙把他扶起来：“傻孩子，你好好的就行，妈这不是挺好的吗？”
“不，妈，我不读了，我去打工……”
“不行！”婆婆严厉地打断他，“你必须把书读完。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们有出息。”
我和明远对视一眼，明远说：“明睿，你安心读书。妈的身体要紧，以后的学费我和你嫂子来出。”
小叔抹着眼泪点点头：“等我当了医生，一定报答你们。” 5
从那以后，婆婆终于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去打工了。我们给她请了个按摩师，每周来家里给她按摩理疗。
一个月后，婆婆的腰好多了，人也圆润了些。她天天在家带带花，晒晒太阳，小区的老姐妹们都说她容光焕发。
“张姐，你现在气色可真好。”邻居王阿姨说。
婆婆笑着说：“这不是儿子儿媳妇孝顺吗？”
我听了心里一暖。这些年，婆婆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如今终于能享享清福了。
小叔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就出院了。他跟学校请了假，在家陪了婆婆半个月才回去。临走前，他跪在婆婆面前：“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好医生。”
婆婆摸着他的头：“傻孩子，妈就指望你们好好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婆婆的腰慢慢好了，人也开朗了许多。她现在真的跟小区的老姐妹们跳起了广场舞，每天笑呵呵的，像个孩子似的。
前两天，我下班回来，看见婆婆在厨房忙活。
“妈，您在做什么呢？”
“给你和明远包饺子啊，”婆婆笑着说，“你们工作这么辛苦，得好好补补。”
我看着婆婆围着围裙，哼着小曲儿包饺子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啊。我们挣钱养家，婆婆在家享清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后来，我问婆婆：“妈，您后悔吗？这些年这么辛苦。”
婆婆摇摇头：“不后悔。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们过得好。现在明远有出息，明睿也马上毕业了，我就知足了。”
我搂住婆婆：“妈，您放心，我和明远一定好好孝顺您。”
婆婆笑着摸摸我的头：“傻丫头，妈知道。”
有时候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婆婆这样的母亲，默默地为儿女付出，不求回报？她们含辛茹苦地把子女养大，却从不觉得自己伟大。
每个母亲都是平凡的，可正是这份平凡的爱，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温度和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