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的复杂架构中,债务与货币问题相互交织,宏观杠杆率作为衡量二者关系的关键指标,一直备受关注。
宏观杠杆率,即一个国家或经济体的总债务除以GDP的数值,反映了债务规模与经济总量的对比。
在美国经济金融知识界,尤其是右翼亲共和党的知识分子、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以及华尔街经济学家群体中,以宏观杠杆率衡量经济体健康程度与宏观风险的观念颇为盛行。

2015年,在华盛顿卡耐基基金会的辩论会上,围绕中国宏观杠杆率展开了一场激烈交锋。
一方是知名华人经济学家黄育川教授,另一方是华尔街某大投行的印度裔首席经济学家。

黄育川教授
印度裔学者提出中国宏观杠杆率过高且增长过快,存在巨大风险。但与黄育川教授的观点相比,其认知显得较为肤浅。该印度裔学者对中国经济和体制缺乏深入理解,思维相对简单,最终在辩论中被黄育川教授有力反驳。这场辩论凸显出不同视角下对宏观杠杆率解读的显著差异,也反映出部分西方学者对中国经济认识的片面性。
探讨债务问题,需将其与货币紧密相连。
这里引入“D币”概念,即债务的定价货币,这对理解债务至关重要。若债权债务关系以自身可发行印制的货币来界定,债务方借的钱越多,越可能占据优势,且不会面临破产风险。
反之,若以美元、人民币、日元、欧元或黄金等不可随意加印的货币借债,即便借款数额不大,还款时也可能遭遇许多问题。
1971年是世界经济格局的重要转折点。
在此之前,债主在债权债务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债务人一旦面临催债,要么节衣缩食偿还,要么违约而丧失信用,难以在世界市场金融体系中立足。
但1971年后,情况发生了逆转,欠钱者逐渐成为“强势一方”。在国家层面,富国债务率不断攀升,穷国则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外汇储备;在微观层面,富人多高负债,穷人却在攒钱存钱。
同样在2015年,世界银行年会上,著名经济学家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中文常称毛咕噜教授)试图解释发达世界(美欧日)债务率(政府债务除以本国GDP的比例)不断升高的原因。

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中文常称毛咕噜教授)
他认为这是美欧日民主制度导致的,政治家通过积累债务来“剥削”没有投票权的外国人和尚未出生的后代。
当时这一观点赢得了不少认可。
然而,基于对世界政治经济体系和货币体系的理解与直觉,有观点对此进行反驳,认为真正原因并非民主制度,而是金本位的废除使主权债务的货币约束消失。
哈佛大学的卡门・莱因哈特(Carmen Reinhart)教授分享的关于债务周期的PPT数据图表,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猜想。

卡门・莱因哈特(Carmen Reinhart)
从数据中可清晰看到,1970年代之前,美欧乃至整个世界的宏观杠杆率呈下行趋势,70年代达到底部后开始持续上行。

债务周期的PPT数据图表
这表明毛咕噜教授的观点虽看似有理,实则是错误归因,因为它无法解释1945年到1970年代期间的情况。

1971年美国关闭黄金窗口,全球货币体系从金本位转向无锚货币体系,这一变革影响深远。此前,全球价值基准如同由开采成本相对稳定的黄金铺就的平面;之后,则变为一个不断膨胀的中空球体。
全球几大储备货币发行国(如美国、欧洲、日本、英国等)的央行,如同手持打气筒,不断向这个球体充气,且充气速度越来越快。央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规模不断增大,纵坐标取对数后,其扩张趋势线近乎直线,这意味着主权信用货币的投放呈加速状态,而球体中充入的“气体”便是大国的主权债务。

央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规模不断增大,纵坐标取对数后
这些发达国家凭借特权,将主权信用转化为实际财富。全球经济的运转与这些大国的债务投放紧密相关,个人、家庭和企业挣钱的宏观前提,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全球主要大国愿意提供负债来支撑经济信用,这正是现代货币理论的核心观点之一。
该理论的旗手斯蒂芬・凯尔顿(Stephanie Kelton)教授作为美国民主党左翼代表及桑德斯经济政策总顾问,与相关研究者交流时,研究者总结现代货币理论在1971年后才成立,在金本位或金银复本位背景下并不适用,并且以本币计价的国债本质上更像是一种税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债,这也是“D币”概念用于区分本币债和外币债的由来。

斯蒂芬・凯尔顿(Stephanie Kelton)
在此之前,有观点运用这一理念批判瑞・达利欧(Ray Dalio)的去杠杆理论。

瑞・达利欧(Ray Dalio)
最初,达利欧在构建理论时并未区分债务币种,在包括上述研究者在内的学界同行指出其逻辑漏洞后,他逐渐吸收了批判意见并在后续作品中有所体现。
但即便如此,他试图用宏观杠杆率解释金融市场波动、经济波动甚至国家兴衰的理论尝试,依然存在许多问题。

从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角度看,主要有以下几点错误:
一是量纲错误,GDP是流量概念,债务是存量概念,将存量除以流量缺乏合理的经济意义;
二是混淆1971年前后的不同货币体系逻辑,金本位时期和无锚货币体系时期有着本质区别,将两个时期的数据混为一谈进行统一分析,违背了技术分析中历史、现实和未来内在一致性的假设前提;
三是陷入单因素论误区,试图用单一因素(宏观杠杆率)解释众多复杂经济现象,这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是常见的错误做法。
华尔街的金融从业者思维活跃,但部分人受右翼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影响,常将意识形态偏见融入所谓的科研与学术中。他们所处的市场生态决定了追求眼球效应、制造惊悚观点以吸引资金委托的倾向,而非真正追求真理。
例如,一些华尔街人士喜欢唱空中国、指责中国债务率过高,这些观点往往可信度较低。
一方面,中国作为他们的大客户,他们可能为维护客户关系而说一些迎合或吓唬中国的话;
另一方面,从社会科学研究的严谨性角度看,这些观点缺乏充分依据。
深入研究全球货币汇率波动与宏观杠杆率(债务除以GDP的比例)的逻辑关系,会发现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达国家的债务率持续恶化,而发展中国家债务率整体偏低。
日本是全球债务率最高的主要经济体之一,美国联邦政府债务除以GDP的比例也超过100%,欧洲债务率同样处于高位,相比之下,中国的债务率在主要经济体中处于较低水平。

美国联邦政府债务
许多发展中国家想借债却困难重重,债务率一旦达到40%-50%,经济往往就会崩盘。
通过研究,相关领域提出“债务耐受度”概念,即探究哪些因素决定一个经济体在较高债务除以GDP比例下仍能保持稳定。
实际上,债务率高低本身与宏观风险并无直接关联,真正相关的是外币计价的主权债务。发展中国家由于本币在国际借贷市场受限,若要借债往往不得不依赖外币计价的债务,这导致发展中国家在全球金融体系中面临一定困境,某种程度上处于先天不利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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