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周逸凡时,
我是卑微的家政服务师,
他是雇佣我的神秘雇主。
他正深情款款地走向花海中相爱了三年的女友。
单膝下跪,浪漫求婚。
可是这一片梦幻粉红色花海,却是我亲自为他策划。
后来,他要结婚了。
我却死在了前一天夜里。
死的那一刻,我在想,
坐在云端的公主,最终还是跌进泥潭,溺死在了最喜欢的那个夏天。
1.
前方花海中,向女友深情款款走来的男人,一双黑眸此时此刻流淌着春水般的温柔,无声得传递着对爱人的爱意。
他的眼尾瞥看到我,露出一瞬的漠然,然后无情略过,转而对着爱人,倾诉无尽爱意。
[薇薇,请你嫁给我。]
男人单膝下跪,浪漫求婚。
[哇哦……]
正合时宜从天而降的花瓣和周围的欢呼声完美碰撞在一起。
被爱人紧紧相拥的女主人,立身在梦幻的粉色花海,脸上流露着纯粹幸福的笑容。
她可真像童话里的公主,站在耀眼的光明处。
可我只能戴上假笑的面具,转身躲进黑暗处。
原来,周逸凡变成了这么优秀的人啊。
不仅事业有成,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友。
哦,不,是未婚妻呢。
昨日刚被大雨洗礼过的城市,空气中还残留着丝丝湿冷的气息。
我不自觉躬着身子,环抱手臂。
可是,身体颤冷的感觉,却抵不过心里的荒凉。
我轻哼一声,唇角逸出自嘲的笑意。
原来,我一直都是那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最慷慨的雇主,最浪漫的婚礼……
这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精心策划的独角戏。
而我,夏茗悠,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人安排的玩弄小丑。
我越想越委屈,小脸皱得紧巴巴,眼泪不自觉就布满了脸庞。
周逸凡,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
第二天我立马去了周逸凡的大别墅,找他准备辞去工作。
门打开了。
周逸凡的未婚妻穿着一身白色蕾丝绸缎睡裙,惺忪着睡眼立在门口。
[薇薇,是有人吗?]
周逸凡从背后走上来,同样一身材质的暗蓝色睡衣,脸上还带着朦胧未散的睡意。
我微愣了一下,很快正了正脸色,咧着嘴巴露出标准的笑容。
[周先生,周太太,早安呀。]
对面的女人,听到一声周太太,眼睛立马变得清澈。
她娇羞地看了一眼周逸凡,然后声音柔柔地说:
[你也早安呀。]
[那请问周先生,周太太有空吗?我想……]
[进来。]
周逸凡冷不丁地说。
进去后,又丢下一句话:
[请夏小姐先等待片刻。]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缓缓下移到他们脚上那对情侣色系的皮质拖鞋。
明晃晃的甜美粉色,此刻却显得滑稽可笑。
这对拖鞋是前天我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甚至他们刚才穿在身上的睡衣,都是我特地给他们挑选的情侣款式。
男人收拾得就是快,没几分钟他就径直坐到沙发上。
[周先生,今天我是来告别的。我因私人原因,无法继续留在这工作,公司到时候会另派人过来接手。]
周逸凡翘着二郎腿,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可能你没办法走。]
我愣了一下,刚想说话。
沈薇薇正好走过来。
[逸凡……]
她一身紧致黑色连衣裙,把傲人的身材勾显得一览无余。
她亲呢地挽着周逸凡,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
周逸凡也一脸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男的含情脉脉,女的云娇雨怯,看了真叫人拍手称配。
我虽然表面一直装作不在意,但是眼前这一幕还是刺到了我的双眼。
似乎,以前的我也爱埋在周逸凡的胸膛,像只小狐狸一样,抓挠着他的胸口,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两个熟悉的爱人,变成后来陌生的路人。
我想,我和周逸凡不仅是路人吧,还是仇人。
毕竟我当初那么决绝地和他说分手,让场面一度难堪,他记恨我也不奇怪。
2.
沈薇薇走后,我立马主动提起前面的话题。
[你前面说我没办法走是什么意思?]
[嗯……]
周逸凡挑眉思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和你签的合同上写了服务年限,好像是两年。]
[如果是两年的话,那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到期,你如果想提前走的话,可能就得交违约金了。]
我立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帐。
如果,我真的把违约金付了,那我的存款所剩无几,我是可以咬咬牙牙坚持生活一段时间。
可是,疗养院就不可以了。
如果每个月近一万块的费用,我没能及时拿出来,那妈妈就得被迫转院。
无奈,我只能妥协。
……
今天因为去了疗养院,耽搁了一会儿,来周逸凡家迟了一些。
整理完房子下楼的时候,因为视线被手里的东西遮挡住了,我没注意到有人走上来。
直到周逸凡清咳了一声,我才惊觉有人。
虽然擦肩而过,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丝浓厚的酒气味。
刚要离开,周逸凡突然偏过身子挡住我。
酒味顿时扑鼻而来。
我皱着眉头,躲闪开。
却在转身后,听到[砰]的一声。
把周逸凡扶回床上准备走时,他却猛地坐起来,把我拉扯回去。
我一个重心没站稳,整个人扑倒过去。
此刻一双带着酒意的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子夜寒星的双眸,透出冰冷明澈又隐隐夹杂着淡淡忧郁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他的话像是一股迅猛的电流,飞速穿透我的大脑,击中我的神经,麻痹而又刺痛。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夏天永远藏在暗处,不会有人发现。
……
我和周逸凡算是青梅竹马。
他爸是我家司机,跟随了我爸足足十五年。
后来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
他妈没过两年,也因为意外,不幸死于车祸现场。
我爸竭尽全力,帮助周逸凡争取了一笔不少的赔偿金。
虽然,周逸凡失去双亲,但我家从来把他当作亲人一般对待。
高三毕业那年,我和周逸凡就彼此确定心意,偷偷搞在了一起。
我会趁家里没人,带他去楼顶天台。
在烂漫星空下拥着他,肆意张扬地亲着他的唇角一遍又一遍,然后问他自己好不好看。
周逸凡会用下巴顶着我的小脑袋,说我是他的公主。
周逸凡是漫天璀璨的银河,我就是与他一同沉沦的耀眼星辉。
我偷偷向满天星斗祈愿,希望我和周逸凡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3.
意外来得都是猝不及防。
大三那年,我爸公司承包的一个安置房工程项目出了事情。
房子突然坍塌,提前住进去的一户人家被埋在废墟底下。
一家三口,死了一个。
政府高度重视,特派专项组深入调查。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工程师设计的稿纸有问题,承重墙的厚度出了严重偏差。
不知道是不是工程师早就察觉出自己的图纸有问题,在出事的一周前就跑路了。
他不是我爸公司的员工,是别人找来顶替的,只因为原本的工程师要和妻子去国外过结婚纪念日。
出事后,一夜之间,我爸两鬓已然夹生着白发。
一堆业主来我爸公司楼下闹,要求赔偿。
我爸倾尽所有财产,尽量安抚到每位受害的家庭。
他一直都很乐观,说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良心只有一颗。
直到一位女人带着自己丈夫的遗像来我家。
她哭爹喊娘地撕扯着我爸的嘴脸,让我爸赔她丈夫,赔她女儿的爸爸。
也是她女儿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压死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
[叔叔,我爸爸没了,你赔给我好吗?]
当天夜里,我爸从出事工地一跃而下,从此,我的爸爸也没了。
我妈因受不了打击,几度昏迷。
最后大脑受损,变得行动迟钝,反应痴呆。
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不容易,毁掉它却轻而易举。
我一下子从云端在上的公主跌落为沼泽污泥里的爬虫。
生活的不幸,铺天盖地朝我席卷而来,我被压得快透不过气。
房子早就被我卖掉,用来垫付医院,护工的费用。
剩下的一笔钱,全给了受害的那一家人。
那个女人,在我爸死后,找到我说,别以为一死了之,就能解决事情。
我家必须还得再支付她一笔精神损失费,不然她就是做鬼也要纠缠。
我妈已经受不了任何一点刺激,只要她一出现,她就暴躁狂怒,从病床上跳下来,四处发疯乱撞。
我特别害怕哪天再失去我最后一位至亲。
直接拿出所有钱,让她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是没有钱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压迫我。
医院催促着我赶紧补缴拖欠的住院费,否则就要强制出院。
为了赚钱,我只能选择去酒店弹钢琴演奏。
我不敢让周逸凡知道。
我背着周逸凡赚钱,他也背着我为我花钱。
他悄悄用自己存放好久的赔偿金,帮我把医院所有的欠款都补齐了,还预交了一年的费用。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他甚至为了我要放弃去国外当交换生的机会。
他从来就渴望能去最好的大学攻读最好的工程学位。
可是现在,他却要为了我,放弃自己渴望的一切。
既然,我都深陷沼泽,无力自保,那我为什么还要把他拉下泥潭,一起沦陷呢。
我想,我必须得做出一些改变了。
4.
我在周逸凡生日那天,拿出舍不得用的化妆品,为自己画了一个最精致的妆容。
我拿着自己弹钢琴赚来的小费,去便利店买了一瓶他们那里最贵的葡萄酒。
后来我摇晃着酒杯,主动跨坐在周逸凡腿上,勾搭着他的脖颈,俯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
[周逸凡,我们一起喝酒好不好。]
我一步一步勾引着周逸凡为我沉沦。
醒来的第二天,我一声不吭地把提前打包好的行李全部拿了出来。
周逸凡听到声响,顶着朦胧的睡眼,问我在干嘛。
我背对着他,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然后换上冷漠的表情说:
[周逸凡,我们分手吧。]
周逸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呆愣良久。
[茗悠,你又在耍什么花样捉弄我,一点都不好玩。]
[我说我们分手。]
门开得那一瞬间,周逸凡冲上来拉住我的手。
他颤抖着声音问:
[茗悠,为什么?]
我哽咽着嗓音说:
[周逸凡,你说过我从来都是公主,可和你在一起,我只能当辛德瑞拉。]
[所以,放手吧。]
……
再见到周逸凡是在两天之后。
他似乎已经忘记上次醉酒的事情。
看到我,一如既往得冷漠。
下午,沈薇薇打来电话,让我帮她送一件衣服到画廊。
九月份秋老虎,本来就热,她的画廊还开在城中心最热闹繁华的街。
到地方的时候,背后已完全被汗水浸透。
[喂,薇薇小姐,我已经到了画廊门口,是直接送进去给你吗?]
[你直接走进来,把东西放在前台就好了。]
画廊我还是第一次来,一进去,凉爽的空调冷气就扑面而来。
我舍不得走,在门口多停留了几分钟。
[丽雅,阿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就是睡眠还是不太好。]
[唉,这些年来,你又要打拼生活,又要照顾你妈,真是辛苦你了。]
[我爸的死是我一辈子的伤痛, 我永远忘不了他是怎么被那恶心的一家子给害死的。]
沈薇薇和别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被我不小心听到了。
刚想转身走,说话的人突然往外走动。
一个海藻波浪卷女人的脸透过墙上的镜子投射出来。
虽然一闪而过,但我还是看到了。
埋藏在深处的记忆慢慢放大并逐渐清晰。
同龄女孩,通红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细小如蚊呐的声音传来:
[叔叔,我爸爸没了,那你赔我好吗?]
画面截取到这里,冷意从心底骇起,全身都冷,止不住得冷。
我颤抖着身体,立马冲出店里。
5.
街上很热闹,来往人群说说笑笑。
我坐在街头,喝着微冷的啤酒。
脑海不断回忆这几天的事情。
看来,老天爷真得是爱惨了我,给我安排了这么狗血戏码。
雇主是前任,前任未婚妻闺蜜是一句话间接害了自己爸爸跳楼的人。
实在是狗血离谱。
我喝着一口又一口的啤酒,试图麻醉自己内心的苦楚。
可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大雨。
雨势来得很急,刚刚还热闹拥挤的街道,一扫而光繁华,只剩空荡荡的落寞。
我看着大雨,心里既难过又憋屈,最后忍不住大喊。
[都给老娘滚蛋……]
下一秒脑海立马浮现一个想法。
我要辞职,我要离这些变态远远的。
坚定想法后,我拔起腿就跑。
到周逸凡家门口的时候,沈薇薇正好在接电话。
[逸凡,你什么时候回来呢?雨下得太大,我有点害怕,万一后面打雷呢?]
不知道周逸凡说了什么,沈薇薇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你不要让人家等急了哦。]
我怔愣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雇主不在家,那就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我自嘲一笑,又像个小丑转身躲进无人的雨夜里。
雨打在身上,真的好痛。
可是久了,也就麻木没了知觉。
[嘀……]
一束刺眼的灯光猝然打向我。
我微眯着双眼,看向渐渐驶来得车辆。
这该死的老天爷,是不是看我不爽。
下大雨就算了,是不是还要再来个车祸现场啊。
车子最终停下来。
车上的人,蹙紧眉头,表情满满的不悦。
哦,原来是周逸凡。
看来,是忙着回家陪伴娇妻,估计也没空听我吧啦废话。
我冷漠地微点个头,示意抱歉,就径直走开。
[你这是在干嘛?]
周逸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走上来,把伞递到我的手里。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干嘛?
失魂落魄的无业游民出来散步,看不懂吗?
[周先生,谢谢您的伞。
赶快回去吧,家里还有人等着。]
沈薇薇可是独守空房,眼巴巴等着他。
周逸凡眉头紧锁,抬眸的一瞬间,眼神立马变得锐利。
他捏住我的下巴,冷声道:
[你故意装成这副可怜的样子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他这没来由得动作,吓到我了,我没好气地把他手扯下。
[神经病吧你……]
[诶,干嘛呢,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周逸凡……]
周逸凡拽着我就往车子里塞,全然不顾我的呼喊。
他阴鸷着脸庞,脚踩油门,加大码力,在黑暗的雨夜中飙车。
我拍着胸脯有点惊魂未定,觉得他真是有毛病。
车子开得很快,一下子就来到了一幢陌生的房子前。
周逸凡二话不说,又把我从车子里拽下来,强拉着我走进去。
6.
一进去,他就把我死死抵在墙壁上,低吼道:
[夏茗悠,你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面前,不就是想出卖肉体勾引我吗?]
出卖肉体……
我不可置信地迎上他的目光。
黑暗中的周逸凡,暗沉着目光,眼神里的嘲讽是如此明显。
呵,还真把我当失足妇女了。
[周逸凡,我夏茗悠就算是去要饭,我都不会去卖肉,更不用说会卖给你。]
看来我在他心里已经低贱到如此地步了。
也对,当初口口声声说不想和他一起过看不见光的日子,结果到头来,一直见不得光的是自己。
一个只有自考文凭的女人,干得又是家政服务行业,想想也知道生活过得有多卑微。
也难怪他多想。
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呀,分开后,我时常都会想,他这么优秀的人,以后一定前途光芒。
然而我,从始至终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可以令人随意玩弄的小丑。
眼泪不自觉滑落一颗,两颗……最后倾涌而出,嚎啕大哭。
[你……]
周逸凡手足无措,粗粝的指腹慌乱地覆上我的眼角。
[周逸凡,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看我过得这么不好,是不是心里很爽快。
耍我给你打工的是你,说我勾引人的也是你。
我告诉你,老娘要赔违约金不干了,我要离你们这些神经病,变态远远的……]
今晚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疯狂倾泻。
周逸凡看我哭得越来越厉害,想要凑上来靠近我。
我用力把他推开,抱着头蹲在地上继续放肆大哭。
多少个快坚持不下去的夜晚,我都隐忍着不敢哭,怕自己一哭,就真的再也扛不下所有。
[夏茗悠……]
周逸凡再次走上来。
他伸出手神情怜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
让我恍惚,自己好像看到了以前那个说爱我如命的周逸凡。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这会才发挥作用,我不自觉覆上他的手,紧紧感受这久违的温柔。
眼神碰撞,不明情绪在空中拉丝。
[嗡嗡……]
手机屏幕发出光亮。
藏在口袋里振动的声音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我听来,却像一声荡漾在空中的旁白,提醒我赶快回头。
我立即清醒,推开周逸凡。
周逸凡阴沉着脸,陷入默然。
一遍又一遍的振动响起。
快要停止那一刻,周逸凡终于接起电话。
开口说话时,他的神情瞬间柔缓。
[喂,薇薇……]
后来周逸凡走得很快。
陌生空荡的房间,在雨夜显得孤独寂寥,雨水混合着冷风从敞开的大门飘进来。
我蜷缩着身体,埋进墙角。
7.
既然要离开,我想,我得去找周逸凡把话说清楚。
毕竟,违约金还是一件棘手的事。
第二天去的时候,只有沈薇薇。
她靠在窗边,神色欢喜地擦拭着什么东西。
[茗悠……]
她看到我,开心地招呼着小手。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啦?今天家里没有事情要做的,你可以休息哦。]
她一如既往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不等我回应,她就拉着我,指着角落的东西,声音雀跃。
[你想听我弹钢琴吗?这是逸凡新给我买的。
我都说了,可以把以前旧的寄过来,他却坚持要买。]
女人嘟着嘴,语气埋怨,眼眸里流露出的却是幸福的满足。
架在角落的钢琴,可真好看呀。
光亮得可以反光的外壳,黑白分明的琴键,就差优美跃动的音符了。
身体几乎本能反应,手指不自觉跟着记忆中的节拍,悄悄拍打晃动。
沈薇薇发现我的小动作,惊喜地看向我。
[茗悠,你会弹钢琴?]
我犹豫,最后轻轻点点头。
她把我拉过去,邀请我和她一起合奏一曲。
我抚摸着多年未触碰的钢琴,心里万般动容。
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手指舞动的快乐。
[啪啪……]
周逸凡拍着掌声突然出现。
沈薇薇一看到他,脸上的开心溢于言表。
她连忙跑到周逸凡身旁,带着撒娇的语调。
[逸凡,我们谈得好听吗?茗悠也会弹钢琴诶,而且我们配合得很好。
她一起头就和我所想要弹的曲目对应上了。]
沈薇薇又看向我。
[茗悠,你怎么知道我想谈《梦中的婚礼》呀。
这首曲目,逸凡很喜欢听,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在台上演奏着这首曲子。
后来在知道他是京大公派来的留学生,我还感叹我和他的缘分是命中注定呢。]
我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眼神复杂得看向周逸凡。
不是我和她默契,只是这首曲目,早已深入骨血。
大学元旦晚会上的我,弹奏着《梦中的婚礼》,幻想着身后的周逸凡一身白色骑士西装的走向我,向我诉说无数爱意。
8.
周逸凡忽略我的目光,眼神淡然,看不出有其他情绪。
他走向沈薇薇,轻挽起她的手。
[你们谈得很好听。]
[茗悠,既然你钢琴弹奏得不错,那你能不能到时候在我们的婚礼上献曲一首呀。]
温柔的人说着最伤人的话。
沈薇薇的话,可真有杀伤力啊。
[薇薇小姐,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上不了台面。]
[不会呀,我觉得很不错诶,你以前是学钢琴的吧,我能听出你有功底。]
我怔愣了,手指不自觉反复摩挲着指腹。
梗在中间的老茧,粗糙又厚实,难堪但又无妨。
学钢琴……
我蹙着眉头陷入回忆 。
……
那是我最后一次轻敲着指键弹奏钢琴。
和周逸凡分开后,没过多久他就飞去了大洋彼岸开启留学生活。
而我,因为忙着奔波讨生活,学校的课程已经落后了一大截。
铺导员劝说着我,抓紧机会重修课程,不然很难顺利毕业。
我却二话不说,选择了退学。
尽管只有一年,我就能拿到毕业证书,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是,对于身处困境的人来说,一步之遥的希望都是奢求。
我读得专业本身学费就不便宜,家里已经穷途末路,房子租住都成问题,更何况读书呢。
我还得抓紧时间,多打几份工,多赚几分钱,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拿来读书。
未毕业的大学生,本来就不好找工作,能遇到一两个高级酒店大堂演出的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终究这样子的机会还是可遇不可求,我只能去干机会更多,要求不多的工作。
我去后厨刷碗,去前台端菜,去奶茶店摇奶茶,去帮人跑腿送外卖,总之,只要能赚钱的,我都愿意去干。
弹钢琴的人,都懂得爱护自己的手。
可是我的手,早已在一遍又一遍的洗碗冷水中,一次又一次的粗活重活中,蹉跎地变了形,不像样子了。
最后一次弹琴,我记得是在冬天。
我忍着手指冻疮的痛痒,怀着不舍遗憾,弹奏着往后余生最后一次钢琴。
那天冬日的太阳很暖和,洋洋洒洒从窗外飘洒进来打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冬阳温煦的暖意。
9.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轻呼一口气对沈薇薇说:
[我从公司辞职了,今天来也是想找周先生商讨一下违约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