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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诞生后的一千九百一十六年，一个长着淡褐色胡子，身材高大的老头儿走进了莫斯科火车司机别洛夫的家里。他那个信奉上帝的妻子瞪着眼，张着嘴，听见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对她说：

“佩拉格娅！你要替上帝好好保护你那个一岁的儿子！现在还不是时候，时间一到，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老头儿就走了。

这个女人牢牢地记住了他的话，在她精心呵护下，维克多·别洛夫长大了，而且还成为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这个文静的年轻人学会了开汽车，并且在1936年入伍参军了，在远东的犹太自治区服役。这个汽车兵把部队里的一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虽然维克多没有接受她的好意，但是却无意中成为了暗暗追求这姑娘的排长的绊脚石。

没多久，排长的机会来了：

布柳赫尔元帅来这里视察演习，他的司机突然得了重病。元帅就命令汽车连长把他们最好的司机派过来。这事儿交给了排长——你们猜猜，他把谁派去了？

维克多很对元帅的脾气，他没有再回汽车连，而是当上了元帅的专职司机。又过了没多久，莫斯科煞有其事地召唤元帅去了克里姆林宫，他把自己的司机也带上了。

布柳赫尔元帅再也没有回来，维克多这么个小人物也没人为难他，他就此留在克里姆林宫的汽车队了。他给许多大人物开过车，什么米哈伊洛夫（时任苏联列宁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洛佐夫斯基（红色工会国际总书记），最后是给赫鲁晓夫开车——这位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赫鲁晓夫，外号“赫玉米”，斯大林王朝的终结者。

经历了这么多主子，维克多就对赫鲁晓夫的印象最好，因为在那个时候，只有他还保留了难得的工人阶级作风，让司机和全家一起上桌吃饭，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把司机撵到厨房里单独吃。

赫鲁晓夫也很喜欢这个既不喝酒，干活卖力的棒小伙子，1938年被调到乌克兰的时候还想带上他，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维克多留在了莫斯科。

到了1941年，维克多失去了在政府汽车队的工作，于是没有了后台的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兵役局的入伍通知。因为他实在是体质太差，没法上前线，结果被分配到了工兵营，天天行军，修路，挖战壕——这种日子让曾经无忧无虑不愁温饱的他吃够了苦头。

因病退伍后，他又回到莫斯科给那些大人物开车，但是运气不好，他伺候的几个主子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消失了。于是他只好天天跑到汽车场帮人开车，闲暇的时候接点私活，挣挣外快。

时间很快来到了1943年，维克多现在和母亲住在一起。一天，他的母亲出门打水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胡子老头儿径直向她走过来，进屋后，他先是对着耶稣像画了个十字，然后威严地看着维克多说：“你好！米哈伊尔，上帝祝福你！”

别洛夫回答：“你认错人了，我叫维克多！”

老头儿坚持说：“不！你就是米哈伊尔！你很快就会成为神圣俄罗斯帝国的米哈伊尔皇帝！”

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王朝的开创者。

在老头儿背后，维克多的母亲突然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这就是那个27年前来过的老头，虽然须发全都白了，但是就是他——“哐当”一声，她手里的水桶掉到地上，水溅得满屋子都是。

老头儿听见动静，看着她说：“上帝保佑你，佩拉格娅，你保全了这个孩子！”

说完，这个老头儿就拉着未来的皇帝到一边密谈去了。他告诉目瞪口呆的“皇帝”：1953年俄罗斯就会改朝换代，他将成为全俄罗斯的皇帝，而他应该从1948年开始积蓄力量。

至于怎么来集聚力量，老头儿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被震惊得浑浑噩噩的维克多也没有顾上问。

换了任何一个小人物，估计睡一觉起来就把这种念头丢的远远的了。但是维克多不一样啊，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他有几年天天和那些总是出现在报纸头版和新闻播报里面的大人物打交道，跟着他们在那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宴会上厮混，把主子们私底下的表现看得够够的，还从别的司机那里听说过好多好多事情。

他弄明白了一件事，成为莫斯科的大人物完全不需要什么超人的才能，而是恰恰相反。

想明白了的皇帝开始感受到了肩上的重任，他已经没法坐视周围那些贫困和痛苦的人民了，于是，他决定行动起来——为什么要等到1948年，不，决不能让人民再吃苦了——于是他在1943年就写下了第一篇“告俄罗斯人民宣言”，并向石油人民委员部汽车队的四名同事宣读了。。。

先不管这位毫无戒心和轻信的“皇帝”了，总之，听了他第一次宣言的那四个人只是点点头，但是谁也没有告发他！别洛夫回去睡了一觉，觉得草率了，于是悄悄把宣言烧了。

日子还在继续，又过了一年。维克多现在在汽车场的车库里面当修理工。他在1944年秋天又写了个宣言，这回是读给了司机和修理工们听——上帝再次显灵了，这10个人还是没有人去告发他——在那个年代里，这不是奇迹什么是奇迹？！

过了几个月，不安生的皇帝又坐不住了，他这回对着两个姑娘透露了机密。想不到吧，原来女同志的觉悟要比老爷们高多了。没过多久，兜里揣着宣言的维克多在市场上被一个“同谋”的工友拦住了：“维克多，赶紧烧掉那张纸吧！”

维克多本来心里面就七上八下的，“对啊，现在太早了，我赶紧回家烧掉！”就在他回家的路上，两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拦住了他：“维克多，是你吧！跟我们上车走一趟吧！”

汽车直接开到了卢宾卡（苏联国家安全机关总部所在地），这次抓捕的两个菜鸟居然忘记了按照常规搜身，皇帝差点儿就可以趁机在厕所里面销毁宣言，然后来个一推三六五，抵死不认账。

但是“善良”的皇帝止不住不停的考虑：他们会不会缠着我问，宣言在哪里？藏到哪里了？藏到哪里了？藏到哪里了。。。

于是，皇帝被带到了将军和上校的面前，将军亲手从他的口袋里面掏出了宣言。

简单审讯后，大家都放心了：这算什么事儿啊？汽车场车库里逮了十个，石油人民委员部里面再抓来了四个，这事就算完了。

负责后继侦查工作的中校嘻嘻哈哈的和皇帝打趣：

“陛下，您在号召书里面写着，要解散集体农庄——那农具怎么分配啊？”

或者是“陛下，您说要多建工人住宅，还要提高工人工资——您哪来的本钱啊？是打算自己印票子吧？”

“瞧瞧这里，您居然要把克里姆林宫全都推倒，那您的朝廷打算安顿在哪里呢？要不，您考虑考虑大卢宾卡的房子？待会儿我带您去看看吧。。。”

所有人都乐不可支，大卢宾卡的工作人员都坐不住了，他们轮流找借口来“觐见皇帝陛下”。除了可笑，没有人察觉到更多的东西。

如果他们在1953年还能想起这事儿，他们就会知道，这个能够未卜先知的老头儿基本上都猜对了，只是搞错了一点——他把开车的那个家伙错当成坐车的大人物了。

在古拉格服刑时期的索尔仁尼琴。

本文节选改编自《古拉格群岛》，谢绝任何媒体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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